第十六章 瞒天昧地
“日头大了当家的,快带勇子进屋坐会儿,再倒些茶水备点瓜果。”老板娘听了不忍心,急忙把牛勇爷儿俩往屋里请。
“阿姨您去忙,我们有事要出去一趟。”古琛说。
“我不走!”都晓白条件反射地抓住车门,给古琛一记白眼。
“听话,买完东西就回来了。”
买什么东西?都晓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古琛拉走了。
车开出村子,古琛打电话给远在瞳城的陈宇阳:“有件事帮我确认一下。”
“没问题。”
古琛最欣赏陈宇阳的办事效率,挂断电话后他不疾不徐地开着车,忽然看见路边有个男人招手。经都晓白提醒,古琛放慢速度把车停在路边。
男人疲惫地靠近,声音嘶哑地说:“能不能载我一程?我走了好久都拦不到车……”
“去哪儿?”古琛示意男人上车。
“到前面最近的小镇就行,太感谢二位了。”男人放好行李,不好意思地问,“您车上有水吗?”
都晓白把矿泉水递过去:“背包客先生,你这身行头够酷的!”
“姑娘眼光不错!”男人大口大口喝水,精神恢复了大半,“在下姓顾,名三円,人送外号三块钱。二位怎么称呼?将来有机会一定得好好谢谢你们。”
“客气了,大家互相帮助!我叫都晓白,这位是阿琛。”都晓白热情地打招呼,“三块钱这外号挺有意思。”
“两位看着不像本地人,也是出来游玩的?”
古琛说:“顾先生呢?”
“我……也算是吧。”顾三円自嘲地笑着,盯着没信号的手机说,“哥们儿最近走霉运,本来打算出来散心的,想不到这股倒霉劲儿阴魂不散,连导航都跟我作对,我都背到家了!”
“下次带张地图有备无患。”古琛毫不留情地补了一刀。
顾三円尴尬地笑道:“说得对。”
“你怎么能这样讲话?”都晓白递了个眼神给古琛,而后对顾三円说,“顾哥你别见怪,他这人不太会讲话。”
“没关系,这哥们儿说得没毛病,你叫我外号就行。”
“好。对了三块哥,你刚才说最近运气不佳,方便的话不妨讲讲,我帮你分析分析?”
“说也无妨,我本来私人助理当得好好的,前段时间我前任老板和前前任老板相继自杀了,我一夜间变成圈内的扫把星,没一个人敢聘用我,你说老板们想不开关我什么事呀?”顾三円欲哭无泪。
都晓白不可思议地道:“真的假的?你这经历小说也不敢这么写呀!”
都晓白比古琛还毒舌。
顾三円沉浸在失业的悲伤中,听到都晓白没心没肺的补刀,手里握着的矿泉水瓶被捏变了形。
都晓白把头转了回来,装模作样地看向车窗外,假装不经意地问:“那个阿琛,前面是不是快到了?”
古琛一直听着两人的对话,强忍笑意地回:“嗯,再过十几分钟就到了,空调要不要调大些,给后排乘客降降火?”
都晓白回头冲顾三円撇了撇嘴,随即三人哈哈笑出了声,接着又聊起了下一个话题,等车开进县城,降了火气的后排乘客道过谢就下车了。
古琛带都晓白找洗浴中心冲澡,然后在休息室喝茶聊天,第二杯茶刚斟满时,陈宇阳就回消息了。
“牧然是汕水村村民,1976年生人,1999年9月26日因醉酒驾驶机动车,致严重车祸当场死亡;那个孩子叫王欢欢,8岁,同年的10月9日在河边游泳,意外溺水死亡。”
“这么说两个人的死因都是意外?”古琛皱着眉头思索。
电话另一端的陈宇阳说:“对了,还有那个上吊的江嘉瑶,当年也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
“好,我知道了。”
古琛挂断电话,都晓白急忙问:“陈大哥怎么说?”
“半个月内接连死了三个人,除了意外就是自杀,都排除他杀的可能性。”可以确定死因没有问题。
“就算死因没有问题,但是无法确定他们的死亡没有关联性,你也是这样想的吧?”都晓白说。
古琛不置可否,他的手指抵在茶杯口打圈:“我此行的目的是李慕思,其他事情与我无关。”
“可是你不觉得……”
“我接下来要去潭水村,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古琛看向都晓白,“你可以跟着我,或者选择回家。”
都晓白立刻抓住古琛手臂:“必须跟我家大神走!”
“安全起见,以后对外不要透露自己的信息,包括姓名。”古琛摸了一下都晓白的头,他其实并不想带着都晓白冒险,但是看到她与自己思维同步,还积极帮忙,又着实不舍得让她离开。
古琛和都晓白吃过饭,准备返回汕水村取东西。他刚把车掉了个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没这么巧吧?”古琛自语道。
“谢天谢地,又遇见你了,不然我真怀疑自己会死在这!充电器借我用一下呗?”顾三円自顾自上了车,接过古琛递来的车载数据线连上手机充电。
“你又是什么情况?”古琛苦笑道。
“我好不容易搜到信号,吃面刷个微信的工夫手机就没电了。”顾三円一抬头,看见都晓白拿着冰激凌冲自己打招呼,便开玩笑说:“你女朋友是不是看我帅,想泡我啊?”
古琛不屑地说:“收起你的想象力,她只对我感兴趣。”
“你是自恋还是自信啊?”顾三円自言自语时,都晓白刚好上车。
“怎么又是你,你该不会对我家大神有想法吧?”都晓白睁大眼睛说。
古琛冲顾三円挑了挑眉毛,后者心服口服地说:“我可高攀不起,还是留给你吧!”
都晓白听了顾三円的不幸遭遇,强忍住笑声:“请问三块钱先生,接下来你准备去哪儿玩?”
“我不是来玩的,我是来求灵的,既然与你们有缘,说了也无妨,”顾三円看着都晓白的眼睛,神经兮兮地说,“我最近诸事不顺,我妈请了大师父帮我化解,大师父给我指了个方向,让我住满七天,每天诚心向灵忏悔,求灵保佑。”
都晓白见古琛面无表情,讪讪地笑着问:“这大师父靠谱吗?”
“大师父绝不会骗我的,”顾三円一脸严肃,“你们听说过汕水村吗?”
“大师父让你去那儿?”
顾三円点头说:“那里有山、有水、有灵性,大师父说最合适不过了!”
看见顾三円的反应,都晓白笑着说:“巧了,我们正准备回村子,你要不要搭个顺风车?”
顾三円喜出望外地抬起头,在后视镜中对上古琛的视线,抱拳表示感谢。就这样,古琛两人半路捡了个背包客,驱车一同回到汕水村。
都晓白热情地把老板娘引荐给顾三円。都晓白本打算回去立刻收拾行李,却没想到古琛胃病又犯了,只好与他商量在村里再过一夜,等身体好些再出发。
都晓白留在房间里照顾古琛,顾三円就一个人四处走走。
吃过晚饭,顾三円一个人在附近散步,无意中撞见发狂的壮壮,他何曾遇到过这种情况,被疯言疯语的壮壮吓破了胆。
都晓白下楼打热水的时候,就看见顾三円慌慌张张地跑回店里,结结巴巴地说自己差点被疯子吓死。都晓白听描述猜到是壮壮,急忙让老板娘找来牛勇,一个小时后才在草棚里找到瑟瑟发抖的壮壮。
古琛的胃病足足休息两天才见好转,这两日都晓白和顾三円越发熟络,各自的资源、信息自然共享起来,晚饭也拼成一桌边吃边聊,他们在一起最大的共同点就是找老板娘讲故事。
“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
“放心吧,都收拾妥当了。”都晓白夹了一块胡萝卜给古琛,见他眉头紧锁,自言自语道,“真是奇怪了,这么聪明的人居然不喜欢吃胡萝卜。”
“你这么喜欢吃,依然这么笨,足以说明胡萝卜和聪明之间没有必然联系。”古琛嫌弃地把胡萝卜丢到一边。
“你们要离开了?”顾三円停下筷子,心不在焉地问。
“对,因为阿琛还有公事要办。”都晓白看对方的表情有些失落,笑道,“我说三块钱,要不要为我们践行喝两杯?”
顾三円眼前一亮:“阿姨给我们上一打啤酒。”
古琛因为隔天要开车,以茶代酒对饮了一杯,便回房间休息了,留下两个酒鬼喝得酩酊大醉。
都晓白睡了一觉,等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陌生的小路上,周围的人变得越来越少。
都晓白听见令人压抑的唢呐声,她小心翼翼地来回张望,发现一队人抬着一口棺材,正向自己这边走过来。都晓白急忙走到路边,可是她越想给人让路,那些抬棺人越是跟着她走,吓得她一直向路的尽头跑,可是无论她如何努力,都跑不过他们……
等意识再次恢复的时候,都晓白发现自己被关在封闭的箱子内,她感觉手脚被人捆住,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四周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她冷静下来仔细聆听,隐约又听见了唢呐声,回想起之前遭遇抬棺人追赶,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是被锁进了棺材,惊慌失措的都晓白开始大声求救。
漆黑密闭的空间里,任凭都晓白如何呼救,外面都没有回应。都晓白在哭喊中开始感觉喘不过气,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挣扎了多久。就在她绝望得快失去意识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小白!”
“阿琛?救我!救我……”她声嘶力竭地哭喊。
“有我在,别怕!”是那个最熟悉不过的声音。
棺盖似乎正被人用力撬开,新鲜的空气瞬间涌进肺里。都晓白感觉四周恢复光明,良久,她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正是古琛。
“你终于醒了!”古琛心疼地看着脸色苍白的都晓白,焦急地问:“感觉怎么样?放松些,吸气……呼气……”
都晓白跟随古琛的声音逐渐放松,她没想过自己竟然只是做了一个梦,这个被困在棺材里的梦实在太真实了。
古琛想去给她擦汗,不料被都晓白一把给抱住了,她颤抖着身体说:“吓死我了,我……我被人锁在棺材里,四周都是哀乐声……”
都晓白瑟瑟发抖地躲进古琛怀里,古琛将她抱紧,轻声安慰:“没事了,只是做了个噩梦,不怕了。”
古琛不停地安抚都晓白,这时门外传来顾三円敲门的声音。
“小白妹子怎么了,你们没事吧?”
“没事!”古琛说。
都晓白抓紧古琛的手,做了个深呼吸:“让他进来吧。”
古琛打开门,让顾三円进来。
过了足有七八分钟,都晓白的情绪才稳定下来,古琛第二次起身给她添了一杯热水,听她讲述梦里可怕的经过。
顾三円一脸不正经,笑道:“梦都是假的,我觉得你这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老板娘讲故事太有魔性,咱们都听入迷了!”
“我知道,但这个梦实在太真实了。”都晓白一想起漆黑的棺材,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做梦都是身临其境的感觉,我前两天还梦见房梁上吊着个女鬼呢,要我说这——”顾三円话没说完,发现都晓白的表情不对,“你没事吧,妹子?”
“女鬼——”都晓白打了个寒战,“你看见的女鬼什么样子?”
“女鬼还能什么样子,不都披头散发的,穿一身红的……”
顾三円话没说完,都晓白就插嘴道:“是不是有点像古代拜堂穿的大红礼服?”
顾三円吃惊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古琛想起都晓白上一次被噩梦惊醒,问:“那天晚上你梦到的竟是这个?”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做了相同的梦?”确认过都晓白的反应,顾三円突然想起什么来,从椅子上跳起来瞪大眼睛说,“昨天撞见疯子的时候,拐角有个红色影子闪过,我当时没当回事,现在仔细一琢磨,怎么有点像梦里的女鬼!难道这儿真有不干净的东西?”
“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都晓白颤抖着声音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还记得老板娘说二十年前吊死的女明星吗?你说咱们看见的‘好朋友’会不会是——”
古琛立刻捂住都晓白的耳朵,低声喝道:“越说越不像话,回你房间睡觉去!”
“我不是吓唬她,我真觉得……”
“出去!”
见古琛表情不悦,顾三円赔了个笑脸,转身走出房间。
顾三円离开后,古琛把都晓白放在**,温柔地帮她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边陪着她,两个人就这样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老板娘如常准备好早餐,没料想三个年轻人竟都没起来吃饭。
古琛和都晓白难得睡到日上三竿,打着哈欠一前一后走出房间,下楼时刚好看见拿着油条打盹的顾三円,都晓白打了个招呼,然后和顾三円对着打盹。
若是平时,餐桌上早就传出都晓白和顾三円的欢声笑语,老板娘还是第一次见他们三个都无精打采,于是好奇地问:“怎么了孩子们,都没休息好吗?”
老板娘一语中的,都晓白和顾三円同时叹了口气。
老板娘问古琛:“你看着没什么精神,开车的话怕不安全,不如歇一歇再走吧?”
古琛看了看发蔫的都晓白点了下头。老板娘继续问:“你们昨晚干什么了,咋累成这样?”
一旁的顾三円立刻来了精神,回道:“还说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您讲故事听着魔了,我和小白妹子两个人都撞鬼了!”
顾三円把事情经过简单讲了一遍,老板娘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吓出一身冷汗,然后面色慌张地跑向老伴,两个人压低声音嘀咕了半天。
顾三円隐约听见他们的对话,好奇地问都晓白:“他们说‘快到日子’是什么意思?老两口是不是有事瞒着咱们?”
“难道真和死去的新娘有关?”都晓白猜测道。
“你也这么认为?要不怎么说你们做记者的敏感呢,我也觉得肯定和女明星的死有关系。”顾三円按捺不住好奇心,“你说他们有什么事不能大点声说,急死我了都!”
“三块钱你急成这样,怎么不直接去问啊?”都晓白拿顾三円打趣。
顾三円说:“瞧不起谁,看本记者给你们来一段即兴采访。”说完立刻起身朝老板娘走去,开门见山地打开话题。
顾三円举了双筷子,有模有样地提出各种疑问。起初,都晓白一行人还是抱着看戏的打算,随着话题的深入,在场所有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鬼新娘”的传说并非空穴来风,当年江嘉瑶死后被埋进牧家祖坟,后来却有不少人见过她身着红色长袍在街上晃**,再加上壮壮疯言疯语地喊着“鬼新娘要回来复仇”,整件事让村民们深信不疑。
一时间汕水村家家户户都在太阳落山后闭门不出,原本热闹的村子到了夜晚安静得像一座空城,这种恐惧持续了三年。没想到就在村民们已经遗忘“鬼新娘”的时候,她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
“同样是为爱殉情,《梁祝》是段凄美的爱情故事,这女明星怎么就成恐怖故事了,不合逻辑啊!莫非她的死另有隐情?”顾三円有些困惑。
“她什么时候死的?”顾三円问。
老板娘想起之前还和古琛提到过,江嘉瑶大概是在十月初死的,说:“算算日子,应该快到忌日了。”
“‘快到日子’原来是这么回事,难不成厉鬼要来复仇了?”顾三円听了脸色都变了,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哭丧着脸说,“妈,您哪儿找的大师父,太不靠谱了!这闹鬼的地方能驱哪门子霉运?我不管了,这地方太邪性,快来接我!”
都晓白虽然被噩梦吓了一跳,但理智尚且在线,她见古琛波澜不惊,便问:“元芳,你怎么看?”
古琛显然没看过国内热播剧,跳过互动环节,直接切入主题:“你信我吗?这世上没有比人心更可怕的事,”他继续说,“不过有人如此费心安排,我们不妨既来之,则安之。”
这时顾三円挂断电话,神色不安地坐在桌子对面:“这鬼地方,我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我要趁早离开这儿!”
“三块钱你太紧张了,别担心,交给我大神。”都晓白递给顾三円一个毋庸置疑的眼神,“重新给你介绍一下,我们职业圈神探第一人古大神,最大兴趣就是解开各种谜团!就在你刚才打电话的时候,我们正在探讨鬼新娘的事呢!”
顾三円半信半疑地问:“那古琛你怎么看这件事,你觉得我们是不是真的撞鬼了?不然怎么解释我和小白妹子同时梦见红衣女鬼?”
“别慌,世界万物因果循环,有因必然有果,反之我们只要循着‘果’,找出‘因’即可。”
“古大神我们先从哪方面着手?”都晓白一脸小粉丝模样看着古琛。
古琛凝视着顾三円,良久才开口:“先去了解一下江嘉瑶。”
都晓白立马来了精神,站起身说:“我们这就去找出‘鬼新娘’阴魂不散的真相,出发!”
顶着炎炎烈日,都晓白一直跟在古琛身后,总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举起手中的笔记本帮他遮阳。自从之前告白被拒绝后,都晓白决定把对他的爱藏在心底,只要是古大神想做的事,她都会义无反顾去做,绝口不再提“我爱你”,这也是唯一能维系两人关系的方式。
从江家出来后,古琛的眉头就一直紧锁,江家二老对女儿自杀前发生的不快矢口否认。包括江嘉瑶弟弟的态度也极其冷淡,全家人没有流露出一丝悲伤的情绪。江家人如此漠然的态度,让人十分费解。
三人行的下一个目的地是牧家,顾三円想打退堂鼓,他还是怕晚上会见鬼。
顾三円走了好一阵,古琛才开口讲话:“觉不觉得江家人很古怪?”他转过头,刚好看见都晓白在为自己遮阳。
都晓白突然撞上古琛的目光,举起的笔记本不自然地在空中扇了几下:“这天太热了!”
古琛假装没有识破她的小伎俩,而是和都晓白调换了位置,用身高帮她遮住一部分阳光。都晓白沉浸在幸福中难以自拔。
古琛再次问:“你怎么看江家人与江嘉瑶的关系?”
都晓白仔细回忆:“从江家人谈江嘉瑶的态度,我感觉他们对死去的女儿好像没什么感情。你看见她家里挂的全家福了没?没有江嘉瑶,一家三口笑得很开心;还有玻璃茶几下,分别放了儿子不同时期的相片,却没有一张女儿的照片。”
都晓白有理有据的分析,让古琛愈发觉得小不点聪明,他说:“一切看起来确实有些不正常。”
“能和我家大神想法一致,我真是越来越优秀了!”都晓白美滋滋地说。
“敢问这位孤芳自赏的姑娘,前边越走越荒凉,看着不像去牧家的路,倒像是到后山的路。”
“三块钱指的就是这条路,前面确实不像有住家的样子——阿琛我们好像迷路了。”都晓白眨巴着大眼睛说。
“不是好像,就是迷路了。”古琛叹了口气。
都晓白尴尬地笑笑。突然她停住脚步,小声问:“阿琛你有没有听见声音?”
“什么声音,我怎么没听见,你在吓唬我?”
“你没听见吗?好像有什么在叫。”都晓白说话的声音突然变小,她仔细辨别着声音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寻找声源。
“是吗?”古琛隐约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但每次回头都没看到人。他提高警惕,以便在突**况下能第一时间保护都晓白。
两人顺着声音,一直找到山脚下不远处的一处破石屋。都晓白突然加速朝声音跑过去,古琛紧随其后。
“你小心点,跑这么快做什么!”古琛喊道。
“嘘——”都晓白确定声音是从石屋里传出来的。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小院,轻轻推开屋子的门,借着日光看见角落里有三只嗷嗷待哺的小狗。
“快来看阿琛,原来是它们在叫,这些小家伙好可爱呀!”
古琛看着都晓白捧在手心里的一只小花狗,伸出手指摸了摸它的脑袋:“看样子是饿了。”
“所以才使出吃奶的力气,召唤我们过来。”都晓白在背包里翻找,不一会儿拿出一根香肠和小点心,“可惜只带了这些吃的出来。”
“没关系,它们应该是被人养在这里的,你看旁边还有一些水和空碗。”古琛帮忙把小零食掰成小块分给小狗们。
等小狗们吃饱喝足,都晓白和古琛打算离开,没想到它们竟踉跄着跟出了屋子,后面最小的一只跑着跑着还栽了个跟头。
都晓白蹲下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哭笑不得地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三位‘壮士’请留步!”
小狗傻傻地跟在她后面玩,连古琛见了也不禁笑道:“这位孤芳自赏的女侠,想不到你在动物界也吃得开,此时此刻在下真想——”
“吟诗一首?”都晓白抢白。
古琛摇了摇食指,说:“我又不是秀才,实话跟你讲,其实我是一个被犯罪学耽误的画家。”
“你会画画?真的假的?”都晓白瞪大了眼睛,她迅速从包里拿出一支笔,连同笔记本一起交到古琛手中,根本不给他反悔的机会,“露一手吧,大神!”
古大神亲手给自己画画,都晓白开心得合不拢嘴,她本想摆一个淑女一点的姿势,后来实在是招架不住小奶狗们捣乱,干脆一屁股盘腿坐在草地上任由它们“欺负”。
古琛拿着碳素笔和笔记本,用笔量好人物与画纸的比例,然后开始画画。
都晓白被他的一举一动迷得一塌糊涂。
不知不觉过了半个小时,一只小奶狗在阳光下开始打瞌睡,偶然刮过一阵风,小狗们被吹得眯起了小眼睛。都晓白见状把它们抱起来,然后用身体护住它们,避免它们被风吹跑。
很快风散了,都晓白再次把它们放在地上,任由它们在草地上玩耍。古琛看着这一幕,嘴角不禁上扬,等都晓白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家大神正在偷笑。
“好了吗?”
“快了。”
就在古琛整理细节快要收尾的时候,身后突然传出一阵笑声。
“是谁?”都晓白立刻紧张起来,古琛给了她一个少安毋躁的眼色,起身朝大门外面走去,正撞见藏在角落里的男人。
都晓白抱起小狗跟了出来,听古琛问“怎么是你”的时候,刚好看见蹲在地上捂着嘴笑的男人,这个男人正是壮壮。
“他怎么会来这里?”都晓白问。
“狗狗。”壮壮吐字有些含糊。
古琛从他拎来的剩菜汤和馒头看出他是三个小狗的主人。
古琛说:“还不快把狗还给人家。”
“是哦!”都晓白归还了两只,自己抱着打盹的一只,跟着壮壮进了院子。她忍不住问壮壮:“怎么这么开心?你在笑什么?”
壮壮指了指古琛手上的笔记本,捂着嘴边笑边进屋去倒狗食。
“他看到你的画才笑成这样的?”都晓白问。
古琛故意看向别处。都晓白轻轻放下睡着的小狗,趁着古琛不注意一把抢过笔记本:“我来鉴赏一下,是不是你画得太丑,被人家嘲笑了?”
都晓白打开笔记本,直接翻到古琛的画作,只见三只顽皮的小奶狗把她围在中间,而她一个文艺女青年,活生生变成胖嘟嘟的大金毛,古琛还凭借他无穷的想象力,给金毛头上戴了一条三角巾,看起来像个慈祥的狗妈。
古琛眼看都晓白的脸从红变白,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小奶狗,自始至终不发一声,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被犯罪学耽误的画家是吧?”都晓白气鼓鼓道。
古琛也顾不得小狗多久没洗过澡,紧紧护在胸前,说:“咱们有什么事回去说,你别把小家伙吵醒了。”
都晓白一边撸袖子,一边说:“把狗放下,免得误伤它!”
“你先别冲动,你看我之前没说过自己是写实派对吧?”古琛抱着狗向后退。
“你的意思是,你又成抽象派了?那怎么那三只小狗没抽象,到我这就抽了呢?”
“怪我学艺不精,没掌握抽象派的精髓。”古琛没几步就退到墙角,身体贴到墙壁,退无可退。
“你的绘画老师听到学生这么说,他老人家的心情也一定像我这般复杂,你懂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吗?”
古琛低下头看着都晓白,忽然发现小不点生气的样子很可爱。当对方气鼓鼓地发出“你有没有听我讲话”的质问时,他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说:“我懂,爱恨就在一瞬间。”
“什么?”
都晓白没反应过来,古琛突然弯腰亲了她的额头一下,都晓白顿时整个身体僵住,时间像静止了一般。
良久,古琛尴尬地问:“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
都晓白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古琛蹙着眉头,他觉得有责任让对方好好理解一下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古琛伸出手托起都晓白的头,找准角度直接吻了上去。
这一吻来得始料未及,都晓白手足无措地瞪着眼睛。她一度怀疑是在做梦,但脑海中一直有个声音告诉她:快闭上眼睛!
“哥哥姐姐……你们在干吗?”
一道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古琛知道都晓白会害羞,自然地将她挡在身后:“姐姐生气了,哥哥在想办法哄她。”
“骗子。”都晓白用额头抵着古琛的背,还沉浸在刚才的亲亲中。
“姐姐不气。”壮壮想把怀里的小狗送给都晓白,虽然他现在已是成人的模样,但小时候受到惊吓后心智发育迟缓,还像个孩子一般。
小狗嗷嗷叫着,吸引着都晓白的注意,很快都晓白带着壮壮和三只小狗在院子里互相追赶,他们沐浴在阳光下,爽朗地笑着、闹着,古琛受到感染,再次拿起笔记本和碳素笔,画出了眼下这一刻。
目送壮壮回家,古琛和都晓白朝住店方向走去,一路上古琛异常安静,都晓白想起下午的一吻,顿时感觉脸火辣辣的烫。古琛这时正巧瞄了都晓白一眼,两人的视线突然撞到一块儿,气氛顿时无比尴尬。
都晓白干咳了一下,先开口说:“那个……荒废了一下午,牧家也没去,可惜了,什么收获都没有。”
“谁说的,俘获一个人难道不是收获?”古琛忽然拉起都晓白的手,“我这么认真,你以为我是在耍流氓?”
都晓白听了想笑,上一次告白被拒的心仍在隐隐作痛。她之所以会到这穷乡僻壤来找素材,就是为了治愈上一次的情伤。
“大神你别拿我寻开心了。”尽管十分艰难,都晓白还是挣开了他的手。
古琛猜得到小不点是受之前的影响,说:“上一次是我处理得不好,那时我确实没能正视你我的感情,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尽可能弥补对你的伤害。”
都晓白不敢直视古琛的视线,她背过身去:“你这种高攀来的爱情,对我而言就像站在悬崖边缘,向前走一步就会坠入万丈深渊。所以你只管走你的路,不要来招惹我。我爱你就足够了。”
古琛似懂非懂地点头:“如果你执意如此,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会因此错过你的偶像,你的男人,以及你的幸福。”
都晓白听了匆匆向前走,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她当真感觉自己丢了男人和幸福。
古琛跟在后面,在她耳边低声说:“我失恋了,你得对我负责。”
“你说什么呀?”都晓白情绪失控,眼泪汪汪。
“你家偶像失恋了,你不是应该尽到小迷妹的职责,陪本大神一醉方休吗?”虽然不忍心看到小不点为自己哭,但是确认了她对自己的心意后,古琛还是忍不住偷笑。
“你失恋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失恋了呢!”都晓白“哼”了一声,走得更快了。
“我失恋是被你甩了,你失恋却是你自找的,这两者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尽管哭得惨烈,都晓白还是没能忍住逞一时之快:“我失恋是因为我把你甩了,你失恋才是自找的,你活该!”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沙石路上,闻着阵阵草香,一边拌嘴一边往回走。
两个人一回店里,就向老板娘要酒喝,喊出“一醉方休”口号的同时,冷着脸喝退前来讨酒的顾三円。
眼疾手快的顾三円偷拿走一瓶啤酒,边上楼边打电话抱怨:“我爸什么时候来接我?跟您讲太欺负人了,这地方真是没法待了……”
见顾三円一脸委屈,老板娘以为小情侣出去又吵架了,一面念叨现在的年轻人脾气不好,一面又让当家的给炒了两个下酒菜。过了一会儿小菜上桌,古琛和都晓白吃上一口,表情更加难过了。
两个人放弃下酒菜继续喝酒,谈天说地,回忆过往,都晓白觉得手中的啤酒越喝越苦涩,古琛却觉得今天的酒越喝越甘甜。
都晓白一直喝到酩酊大醉,古琛才背着她回了房间。看她躺在**睡熟了,古琛才坐在床边给陈宇阳发短信。
接下来的两天,古琛专心查“鬼新娘”出现的原因。顾三円原本准备离开,却被都晓白强烈要求加入他们的探险小队。
在这期间,他们一起去牧家了解情况,然而过了二十年的牧家早已物是人非,当年的大家长现已不在人世,而新任家长近几年才刚刚回国,表示并不了解当年的内情。
他们继而挨家挨户找村民打听,当年经历过此事的人,多数去了外地务工,剩下的都是和老板娘差不多年纪的人留守村子,他们只听说牧、江两家办阴婚的场面非常气派,全村老小都来给牧家撑场面。不知是不是因为听闻最近又“闹鬼”,关于江嘉瑶自缢一事,村民们都吓得三缄其口,什么都问不出来。
都晓白前几天和壮壮因狗结下友谊,每天都兴致勃勃地去山脚下破屋找他玩。顾三円由于上一次被壮壮吓得不轻,表示对疯子和宠物都不感兴趣,婉言拒绝都晓白一起“撸狗”的邀请,只得孤身一人回小店房间,等他们回来吃晚餐。
古琛把车开到院子门外,都晓白迫不及待下车去找壮壮,古琛一个人坐在车里研究“李慕思失踪”案。
其实接受委托时古琛就知道,查时隔二十年的失踪案太难了,可既然是老师的心愿,他一定会竭尽全力。
古琛拿出笔记本,上面都是关于李慕思的记载,老师心中的李慕思是一个性格内敛的女子。古琛手机里有一张李慕思独照,泛黄的旧照片中李慕思绰约多姿,服装首饰搭配得尽显素雅。
老师说过李慕思手腕上佩戴的手镯,镶嵌的翡翠原石是家传之宝,他亲自设计的云腾图案,找了金店名匠打造,由此可见沈继渊对李慕思用情之深。
除此外,古琛手握一份人数不多的名单,从名单可以看出李慕思的人际关系并不复杂,警方当年排查过该名单上的亲朋好友,没有发现可疑的对象。
当年李慕思究竟参加“哪位朋友”的婚礼,至今仍是个谜,古琛叹了口气,合上手中的资料。
“哥哥。”
古琛侧过头,见壮壮献宝似的递过来一张纸,问:“送我的?”
都晓白也凑上来,靠在车门上说:“没良心的,送礼物怎么没有姐姐的份!”
古琛冲都晓白得意地挑了下眉毛,把手中的纸张打开,里面竟是一幅画,原来壮壮把古琛亲都晓白的一幕画了下来,虽然画风稚嫩,但绝对画出了“一吻定情”的精髓。
“灵魂画手啊!”古琛对壮壮竖起大拇指。壮壮在一旁“嘿嘿”笑,都晓白却遮住半张脸,欲哭无泪:“我就想问,靠墙站的金毛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借鉴了我抽象派画风,”古琛边笑边替壮壮解释,“你当初不就是看出他有潜力才把本子送他的吗?你看回报来得多猛烈。”
都晓白被气得直跳脚,指着古琛说:“都亲了狗了,你还笑得出来?当心我把它转发出去,让你人设崩塌!”
“敢恐吓偶像,都晓白你长能耐了。”古琛说。
都晓白不甘示弱地凶了回去:“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反抗!”壮壮学着都晓白的样子举起拳头。
“你别把壮壮带坏了。”古琛笑道。
壮壮的样子,连都晓白见了也忍俊不禁。
三人嬉笑的时候,院内的三只小狗“嗷嗷”叫着,他们走过去追着小狗满院子跑,玩累了就躺在野花、野草中聊天,沐浴着温暖的阳光,三人不知不觉睡着了。
突然,酣梦中传来尖叫声,古琛从梦中惊醒,四下望了一眼,发现壮壮不见了。他叫醒都晓白,两个人循着声音一路找,最后在车上找到受到惊吓的壮壮。
“鬼新娘来了……鬼新娘来复仇了……”
都晓白见过壮壮情绪不稳定的样子,她壮着胆子靠近壮壮,尝试安抚他:“怎么了壮壮,姐姐在这里,壮壮不怕……”
古琛关掉车上的音乐,眉头紧蹙。他看着壮壮,印象中壮壮连续三次犯病,车上的音乐都打开了,播放的都是李慕思爱听的《新不了情》。
这只是巧合吗?
都晓白没有白费力气,壮壮情绪果然放松了不少,她认为呼吸新鲜空气对缓解紧张有帮助。不料壮壮刚被扶下车,就一把推开都晓白,趁机跑进林子。
“你没事吧?”
都晓白摇了摇头,担心地问:“壮壮他……”
古琛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说:“看样子今晚会有阵雨,壮壮一个人不安全,我去找他,你在车里等我。”
“我跟你一起去。”都晓白态度坚决,古琛只好从命。
古琛带上都晓白,必须赶在下雨前找到壮壮。他们不知道在树林里穿梭了多久,天色已经暗了,两人还是一无所获。
雨水开始“嘀嗒、嘀嗒”落下来,古琛拉着都晓白往回跑:“趁着雨还小赶紧回车里,不然等雨下大了,我们都会被困在这里。”
都晓白焦急地说:“可是我们还没找到壮壮……”
古琛安慰说:“我知道,你先别急,壮壮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对林子环境比我们熟。咱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说不定他已经回家了,我们可以先回村里确定他在不在,他若是真不幸遇到意外,我们也能及时叫人帮忙找。”
都晓白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跟着古琛返回车里,这时雨已经下大了。古琛正准备发动车子,都晓白突然叫道:“阿琛你看,那里是不是有光?”
古琛循着都晓白手指的方向,看见破屋里隐隐发出微光。
“你在车上等我,我过去看看。”
古琛翻出一把伞下了车,沿着石子路进了院子,一步步靠近破屋的大门,他听见小狗的叫声,小心翼翼推开大门,借着昏暗的光看去,下一刻,他整个人怔住了。
都晓白在车上等了半天,外面雨越下越大,她愈发不安。就在她迫不及待推开车门的时候,一把伞及时撑在头顶上方,耳边同时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
“就猜到你不会乖乖等着。”
都晓白急忙问:“找没找到?我都快要急死了!”
“找到了,不过里面情况比较复杂。”
古琛绝不是在夸张,当都晓白走进破屋,看见壮壮在本子上画画,她突然被吓得怔住了。
只见昏暗的油灯照在石墙上,一幅图画映入眼帘,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并排站着,抬头看另一个女人悬在半空中,这样的画面直让人不寒而栗。
都晓白被惊出一身冷汗:“这是壮壮画的?”
“很诡异对吧!凭你的直觉,画中内容是不是真的?”
“不会吧,你认为这画的内容是真的?这想法太疯狂了!”都晓白不可思议地摇头。
古琛承认这个想法确实疯狂,却仍强调说:“壮壮本身的情况很特别,但绝对不是个例。我之前研究过类似的案例,一部分受到强烈刺激的心理障碍患者,会利用某种特殊方式来表达或宣泄恐惧。我不知道壮壮是不是受到绘画的启发,想要借此去表达什么,所以我需要你同他沟通,来确定图画内容的真实性。”
“你是认真的吗?”都晓白诧异地问,得到对方确定的眼神后,她有些不知所措,“我要怎么做?”
“给他足够的安全感,让他卸下防备,我相信你!”古琛一边鼓励都晓白,一边手持拟定好的问题清单,并拿出手机随时准备录像。
都晓白算是赶鸭子上架,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壮壮,轻声说:“壮壮,姐姐和琛哥哥找你好久了,壮壮,壮壮?”
壮壮借着微弱的光继续画画,良久才回过神来,抬起头迷茫地看着都晓白。
“哥哥姐姐很担心你,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呢?”
壮壮埋下头,直勾勾地盯着笔记本,都晓白抬头看了一眼古琛,得到鼓励的都晓白柔声说:“壮壮在画什么呢?姐姐能不能看看壮壮的画?”
都晓白尝试去拿画本,却被壮壮拦下,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这让都晓白手足无措。
这时一只小狗跑了过来,一筹莫展的都晓白灵机一动,从包里把壮壮送给古琛的画摆在他面前,点了点小奶狗的脑袋,笑说:“琛哥哥还说你是灵魂画手,这画的根本不是我好吧?你画的这个是不是它妈妈?”
壮壮呆滞地看着画,又抬起头看了看都晓白,脑海瞬间涌出和她一起嬉戏玩耍的记忆,终于恢复了以往的表情。他一把上前抱住都晓白叫:“姐姐,姐姐……”
“姐姐在呢,壮壮不怕,我们找了你好半天才在这里找到你,这么晚了你都不回家,爸爸会担心的,知道吗?”都晓白轻抚着他的后背,“姐姐帮你收拾一下,然后我们回家好不好?”
“好。”壮壮像是找到安全感的孩子,始终紧握住都晓白的手。
都晓白帮壮壮收拾东西,拿起画本时随口问:“这些都是壮壮画的?我们壮壮真厉害!这里画的是壮壮想象出来的吗?”
壮壮摇头说:“壮壮见过。”
古琛眼前一亮,立在一旁静候下文。
“壮壮在哪里看见的?”
“入洞房咯!”壮壮开心地喊道。
“洞房?”都晓白仔细端详画,“阿琛你看,这个女人头上戴的像不像嫁衣配套的凤冠头饰?我记得村民说过,当地办冥婚时女方穿的就是这种嫁衣!会不会壮壮真的想起什么了?”
古琛没有回答,示意都晓白继续。
“你也去参加婚礼了?”都晓白一边观察壮壮的表情,一边耐心地问,“壮壮还记得这是谁的婚礼吗?”
壮壮咬着指甲认真回忆了许久,高兴地拍手说:“壮壮想起来了,是瑶阿姨,上过电视的瑶阿姨!”
“江嘉瑶!”古琛与都晓白异口同声惊呼。
如果画中人是二十年前的明星江嘉瑶,那么这场冥婚或许就是她生前的最后时刻。
“壮壮认识画中的另外两个人吗?”都晓白紧张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她指着画上的男人和躺着的女人。
“爸爸!爸爸!”壮壮兴奋地指着画里的男人说。
牛勇?壮壮的话再次震惊了他们,古琛看向石壁上画的男人,想起初见时他一五一十回答问题的模样,这位性格敦厚的老实人,当时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都晓白与古琛对视了一眼,故作镇定地笑道:“原来是爸爸带壮壮去的呀!”
壮壮出人意料地摇摇头,轻声“嘘”了一下,用悄悄话说:“我们藏在窗户下。”
“原来是偷溜出来玩的,你们不乖哦!”都晓白紧接着问,“这个人又是谁?”
壮壮摇摇头,表示自己在村里从没见过这个阿姨,也就是说这个人并非本村人。
古琛记得牛勇、老板娘以及其他村民都说过,当年在汕水村未曾见过外来女人。假设壮壮记忆没错,且没有说谎的话,那么亲眼见过外来女人的牛勇一定有所隐瞒!
“二十年前”和“外来女人”两个关键词重叠,对古琛来说异常敏感,这也是他忍不住第一次开口询问:“那个阿姨长什么样子?”
“阿姨长得好漂亮,穿的裙子也好好看。”
古琛没办法从壮壮模糊的描述中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只能让都晓白继续。
“壮壮看见爸爸和阿姨们在做什么吗?”
“大人们也玩过家家,漂亮阿姨生病了,瑶阿姨喂她吃药。爸爸说过,吃完药睡觉就不疼了。”壮壮捂着嘴咯咯地笑,笑着笑着他的脸上突然露出惊恐表情,“瑶阿姨和漂亮阿姨换衣服,瑶阿姨抢了漂亮阿姨的镯子,拿不下来……就用石头砸……好多血……好多血……”
“他瞎编的吧,抢手镯而已,没必要这么残忍吧?再说人疼时的本能反应,不应该是反抗或逃跑吗?这不符合逻辑呀!”都晓白看向古琛,紧张得嗓音都变了。
“她是被下了药,要么昏迷,要么死了。”古琛说,“按说江嘉瑶不缺首饰,这种暴力行为,或许可以解释为一种报复手段。”
“江嘉瑶和她有仇?”
“信息量太少,我无法断定。”古琛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话题,问壮壮后来发生的事情。
“漂亮阿姨睡着睡着,‘咻’的一声飞起来了!”壮壮说着站起来,双臂展开围着都晓白绕了一圈。
“怎么飞起来了?”都晓白继续问。
这时壮壮走到石墙边,指着画中的女人说:“是我爸爸帮阿姨飞起来的!”
都晓白紧张到鼻尖都渗出汗来,古琛冷静地问:“壮壮还记得,爸爸是怎么帮的吗?”
“我差点忘了,这里有根绳子。”壮壮捡起地上的石子,认认真真在女人脖子上画了一条U型线。
都晓白整个人被惊得瘫坐在地上,颤抖着声音说:“这难道是——杀人现场,所以壮壮的确是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受惊过度才被吓疯的。”
“时间对不上。”
壮壮发疯是在小女孩溺亡之后,这是村民有目共睹的,不过古琛现在没空儿纠结这个。如果壮壮记忆没出错,也没有说谎的话,那接下来的重中之重是查出女死者身份!
“能不能帮哥哥想一想,漂亮阿姨具体的样貌和特征?”古琛担心壮壮难以理解,提示说:“阿姨的脸型啊,眼睛大吗……记不清也没关系,还记得阿姨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吗?”
壮壮按照古琛的提示,仔细回想着说:“漂亮阿姨美得像花仙子一样,长长的头发,穿着长长的花裙子……阿姨是闭着眼睛的,嘴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
古琛根据壮壮的描述在纸上勾勒出人像,从整体轮廓到五官、发型,再到裙装,效果图出来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看哥哥画得像不像漂亮阿姨?”
壮壮仔细看了看摇头否定,古琛又问哪里不像,壮壮冥思苦想片刻,拿笔在两眉之间点了个黑点,拍手叫道:“漂亮阿姨!漂亮阿姨!”
看见女人眉宇间黑痣的一刹那,古琛惊讶得合不拢嘴,他让都晓白拿出手机继续录像,然后从自己手机里翻出李慕思的照片,问:“壮壮你认不认得这个人?”
壮壮一眼便认出照片里的女人:“是漂亮阿姨!”
古琛将李慕思所戴金镶玉手镯的图片放大,与壮壮涂鸦的儿童画对比,再一次向他确认:“壮壮你看,瑶阿姨夺走的可是这只镯子?”
壮壮眨巴着眼睛仔细看,这是一只由金色祥云缠绕的玉镯,金玉交相辉映;如此贵气逼人的手镯,凭他儿童画的水准自然是画不出一二分精髓。突然壮壮像是回想起什么来,急忙躲到都晓白身后,他流露出的惧怕神情,似乎印证了之前的猜测。
“是李慕思。”古琛早已猜到李慕思多半遭遇了不测,但一想到沈继渊弥留之际最后的心愿,最终得到这样的答案,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见古琛叹息的表情,都晓白想要安慰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
李慕思的死,牛勇一定脱不了干系,那么江嘉瑶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是被迫?还是帮凶?她又为何自缢?还有太多个细节要查明,光靠一个有心智障碍的孩子还不够。古琛正心烦意乱,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想起之前壮壮提起的“我们”,这能说明当时不只他一个人在现场!
“当时和你在一起的小伙伴是谁?”
“哥哥问的是谁,欢欢吗?”
“壮壮的小伙伴是王欢欢吗?”从壮壮眼中确认了答案,还以为找到另一个目击者,想不到竟是另一个冤死的孩子,古琛冷笑了一声,“难怪会死于意外。”
都晓白也想到溺亡的孩子,惊讶地说:“你的意思——牛勇知道王欢欢目击他杀人,所以丧心病狂地推她下水,杀人灭口?”
“江嘉瑶也可能是牛勇伪装的自杀,毕竟只有死人不会乱讲话。”古琛不再看壮壮,“以上仅仅是我的推测,我们现在没有实质证据,这件事暂时不要对任何人说。”
都晓白把画本装进背包,三个人匆匆上了车。由于之前雨下得太急,道路泥泞不好走,古琛小心翼翼地驱车往回赶,用了平时两倍的时间才开到壮壮家。
临下车前都晓白告诉壮壮,如果爸爸问起来就说路上遇见带了他一程,今晚的事不要讲出去。
两人驱车回到小店,和顾三円一起吃了口饭,便回房间讨论“李慕思案”。
“壮壮的心智问题明摆着,你真相信他说的话?”都晓白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的症状源于受惊过度,属于机体自我保护的一种,并不影响记忆功能。刚才你也看到了,他连李慕思黑痣的位置都没记错,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牛勇的记忆力很好吗?壮壮或许继承了这个优点。”
古琛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里不断提出疑问:当年参加好友婚礼的李慕思被牛勇绑架,江嘉瑶喂她吃下某种药物导致昏睡,牛勇最后将李慕思吊上房梁致死。两个人像是合作关系,但他们杀人的动机是什么?李慕思的尸体是如何处理的?江嘉瑶自杀的方式为何与李慕思如出一辙,她的死与牛勇有没有关系?除此之外江嘉瑶与李慕思对换衣服的行为,也同样令人费解?
都晓白瑟缩进被窝里,她之前与牛勇见过几次面,如果壮壮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伪装和善的背后,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人犯。古琛想到这里,不禁后背发凉。
“我们报警吧?”都晓白提议说。
“不行,我们现在一切只是推测,”古琛坚决反对,“连尸体都找不到,报警只会打草惊蛇,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你前师母被杀了,凶手就近在眼前,不报警我们还能做什么?”都晓白因为害怕,讲话声音不知不觉变大。
古琛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这才发现都晓白状态不好,他走上前轻柔抚摸着她的头,用轻松的语气说:“少安毋躁小不点,我好歹大小案件也参与过不少,你这样让我感觉自己很Low。李慕思案过去二十年了,要找直接有力的证据很难,但警方要立案就必须证据确凿,如果牛勇和江嘉瑶真是联手杀了我师母,我一定会找出证据,不会让他逍遥法外。”
“抱歉阿琛,我不该给你添乱的。”听了古琛的话,都晓白才发现自己失态,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能这一次案件发生在她身边,让她忽然慌了神,幸好她的主心骨一直都在。
“时间不早了,睡觉吧,你什么都不要想,剩下的事交给我。”
“好。”都晓白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我一直都相信你。”
看着都晓白酣睡的侧脸,古琛不禁浅笑,他知道自己正在坠入爱河。以往他总是待在独立的房间办公,讨厌被任何人打扰,在认识都晓白之后习惯逐渐被改变——他们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
古琛的视线一直在都晓白身上,直到手机振动,他才从思绪中醒过来。
古琛一看来电姓名,不禁眉头轻蹙。
“抱歉,局里这两天接到个紧急案件,哥儿几个忙得焦头烂额,我才抽空儿查了你说的那个人……”陈宇阳说。
古琛边听调查结果,边翻牛壮的画。
陈宇阳在电话里讲得口沫横飞,古琛不断将音量调低,过滤掉陈宇阳所说的褒义词、形容词,提取重点信息的同时,视线忽然在一张儿童画上停顿下来,说:“再重复一遍你刚才说的。”
陈宇阳怔了一下,试探着问:“哪一句?是他十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被父母接回城里……”
“不是这一句!”
陈宇阳像发条一样折腾了一整天,本想趁着打电话的工夫抽根烟,结果被古琛搞得再度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说:“顾三円小时候跟他奶奶住在乡下,对了,正是你待的汕水村。”
“原来如此。”
和顾三円偶遇,古琛就感觉这个人有点怪,但一开始又说不清哪里有问题。直到顾三円说自己和都晓白做了相同的噩梦,古琛便怀疑这个男人另有目的。
古琛再去看手上的儿童画,上面画了三个小朋友,中间扎羊角辫的女孩是王欢欢,左边脸上有小斑点的是牛壮,右边高个子笑起来嘴角扯向一边的男孩,跟顾三円很像!
陈宇阳看古琛没了下文,急切地问:“你那是不是挺棘手的,我还能帮上你什么忙吗?”
古琛揉着太阳穴,想了想说:“帮我查一下江嘉瑶。”
“一个死人,查她做什么?”
“还不确定,但我怀疑她与我师母被害有关,总感觉这女人死了依然让人费解。”古琛说着,又想起另一个试图诱导他调查方向的人来,“把王欢欢父母的资料传给我。”
陈宇阳假装对办公桌上一摞摞档案视而不见,爽朗地笑道:“没问题,查完告诉你!”
第二天老板娘做好早饭放在桌上,三个人洗漱完围在饭桌前,和往常一样,都晓白和顾三円没吃饭前对着打哈欠,吃饱喝足了就开始打嘴仗,玩得不亦乐乎。
古琛放下碗筷,难得插次嘴问顾三円:“你是第一次来汕水村吗?”
顾三円冷不防被问得一怔,他反问道:“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古琛不动声色地观察,顾三円的反应算得上性情大变,都晓白始料未及,她尴尬地笑道:“三块钱,你嗓门儿太大了,阿琛就随便问问,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吓到你了小白妹子?不好意思!”顾三円讪讪地笑了起来,“怎么你们忘啦,我来的时候还坐你们顺风车了呢!”
“对哦,那时还是咱们带的路呢。”
人在说谎时音调会不自觉升高,这正是心虚的表现,古琛将一切尽收眼底,看穿却不说破,他不疾不徐地起身,说:“出去走走吧!”
顾三円知道这话多半是冲他说的,他有些迟疑:“这么早去哪里?”
“去见个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