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浪子小说 悬疑 我不是教你骗:高智商犯罪小说《老千》系列

第十三章神叨叨

  

  A

  “六哥,接受心理咨询吗?”

  “凯子哥,你别玩我了。”

  “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手里的钱,一辈子挥霍都够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虽然这行很刺激,每天都有新东西新任务要面对。但师父也曾经说过,我们必须失去很多东西,比如说家人,爱情,宠物,甚至……小孩什么的。”

  “你想退休?”

  “没有,只是一个人走得闷,无聊罢了。”

  “无聊你找美眉嘛,找我不更无聊。国际漫游电话费很贵的,我现在澳门啊凯子哥。”

  “找到美眉又怎么样,就算再喜欢,也只能是露水情缘,根本不能长久。”

  “你是在抱怨啰。”

  “不是啦,你别告诉师父。只是来珠海都半个月了,根本没有找到神叨叨的线索,我是想也许他早就死了,甚至没有活过文革。”

  “你如果真的累了,就去休息,下午可以放假。如果你是想退休,最好早点跟师父说,找人接班也需要时间,很麻烦的。”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是不是真的相信师父说的,可以重振门派,当个掌门什么的……喂,你在听吗?喂,六哥……陆钟…….”

  电话就这样断了,陆钟出事时,正在跟单子凯煲电话,以至于开车的时候有些分神。通话结束前,单子凯还听到听筒里传来一阵急刹车的声音,紧接着,有女人的尖叫,各种口音的嘈杂。

  大家再见到陆钟时,他已经身在澳门监狱。

  霉运沾上了,真是躲都躲不掉。电话还没讲完,从路边忽然冲出来一个女人,一个嘴里吐着血的女人,他刹车不及撞了过去。当时的速度并不快,只是路上人少,又不是十字路口附近也没人行道,那女人根本就是胡乱冲出来的。正常人那么一撞,最多受点轻伤,可那女人居然倒地不起,大口大口地吐血,很快就昏死过去。陆钟被随后冲出来的人们给拦住了,人多嘴杂解释不清,等到救护车赶到时,女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人命关天,偏偏那女人有些身份,是新晋嫩模,刚刚跟当地有名的某豪门公子订婚,而肇事的陆钟是个没有任何背景和靠山的大陆人,这么一来就麻烦多了。调查女人究竟为何吐血,再调查女人后来的死亡是因为车祸还是中毒,全都需要时间,再加上那位有背景的未婚夫施加压力,原本可以被保释的陆钟却被送进了监狱暂时羁押,等待调查结果出来后才再做裁决。

  原本大家在珠海待了半个月,全力以赴寻找神叨叨的线索,却收获全无。这个周末,陆钟提出自己去澳门找找看,澳门和珠海只隔个拱北口岸,交通方便,混江湖的前辈就算转个档头换地方混极有可能。

  出事的时候,陆钟刚刚在澳门的车行租了辆小吉普,还没走出整条街,就撞上了那个女人。老韩他们接到消息,所有人都立刻来了澳门,可惜亲友见面只能见一个,老韩就代表大家来看陆钟了。

  “师父!”虽然才两天不见,但是陆钟感觉已经跟师父分开了很久很久。

  “里面还好吗?要不要我找人进去照顾你。”老韩看着陆钟双眼中的血丝,知道他过得不好,有些心疼。

  “没事,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里面不少外籍犯人,还有很多黑帮成员,这回算是身临其境看现场版《监狱风云》了,挺刺激,也算是长长见识。”陆钟轻描淡写地说着,其实是怕师父着急。

  “我会请最好的律师,应该没有问题,只不过司法程序比较麻烦,可能要等上一阵子。”老韩来探监之前其实已经打听过了,陆钟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

  “我行的,您真的不用着急。您别忘了,我有您教的绝招护身,打我的人占不到太多便宜。”陆钟伸出几根手指,暗示他的暗劲打穴五百钱功夫并没丢。

  探视时间很短,许多话还来不及说,老韩就不得不离去。老韩目送着陆钟走入那扇铁门,心里竟然隐隐作痛。他没有子嗣,如果有,如果他的儿子走进监狱,他的心一定也是这种痛法。

  陆钟的心中何尝没有牵挂,走入铁门内他最后回望了一眼,老韩已经比他初次相识时苍老了许多,时间和病魔带走了许多许多。

  B

  高墙内,是另一个与外界完全两样的世界,这里有着另一套截然不同的生存法则,不过两个世界都有个共同点:胜者为王。

  全世界的监狱都一样,都有监狱长,他是这个小世界的最高统治者,拥有绝对权利。每座监狱也同样有狱霸,黑社会的头目,以及各种路数的搏击高手,高墙内部同样拥有绝对权利。

  如果不动武纯粹靠脑子当老千,混黑社会的话最高境界就是白纸扇,类似军师的角色,在龙头老大身边出谋献策。地位虽高,但归根结底和打手一样,不过是老大的一杆枪,命都不是自己的。就算是威风八面的双花红棍(帮内最高级别的打手),老大一声令下,全都得为他卖命。

  澳门监狱比起其他监狱更加复杂,一千多名囚犯中不仅有帮派复杂的黑帮人物,还有世界各地来澳门赌场捞世界捞偏门的好手,说不定身边某个擦身而过的人就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在这样的地方要想好好度过羁押期,必须夹着尾巴做人。陆钟不想当别人的枪,也不想被别人的枪打到。

  刚进监狱的第一天,着实吃了点皮肉之苦,被牢头打了一顿。不过他也趁着那几个人身体跟自己接触之际,悄悄地使出五百钱点了对方的穴位。一连好几天,那几个人都浑身不自在,没精神找小犯人的麻烦。不知他们是不是觉出是陆钟下的暗手,后来没再动手打过陆钟,最多就是嘴里不干不净,吃饭时把他碗里的好菜夹走,干活时把脏活累活让他干。这种状况让陆钟回忆起当年在广州,他被卖到工人房里,又被人像猪仔一样拖到工地上的生活,同样有恶劣的工头带着狗看守,同样有人从他碗里抢吃的。

  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监房里的犯人们,叽叽喳喳地争论着金沙和永利哪家的小姐更好。陆钟无意投入这场辩论,把身体摆平躺在木板**,本想早些入睡,可脑子里这些年的经历电影般在陆钟的脑海闪现,有风光也有心酸。

  人生如梦,上一次,这么早上床还是少年时代。回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像决堤的潮水关也关不上了。

  没有责任心的父亲,不知身在何方。许多年前听人说起在澳门的某家赌场扫地,腿已经瘸了,见到赌客却会笑嘻嘻地跟人家打招呼,说一声老板精神,碰上手气好的,偶尔也会扔一个筹码给他当小费,可他最后又会把这些筹码断送在赌桌上。赌,就像只只闻其名不见其身的怪物,给贪婪者以憧憬,最后残忍地带走他们的精神家庭甚至事业,全部的一切。

  这次陆钟主动提出来澳门看看,潜意识里也藏着一点小心思,说不定会在某个街角,或者某家赌场再看到父亲。出事当天,他正跟单子凯讲电话,无意中视线的左边闪过一个人影。那是个佝偻的老头,一瘸一拐地拖着一袋垃圾,穿着皱巴巴的T恤,身体薄得像张纸片。他多看了一眼,没注意到右侧冲出来的那个女人。后来女人倒下,有路人尖叫,那老头也回过头来,陆钟的心差点从嗓子里蹦出来。不,那不是父亲,陆钟却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些年来走南闯北,陆钟无数次想过可能会跟父亲重逢。万事都准备周全甚至想好B计划和C计划的他,却从没想过如果真跟父亲重逢,该说些什么。心头一阵针扎般的痛,脑海中又浮出了母亲的画面。那是最善良的母亲,最勤劳的母亲,也是最命苦的母亲,住在桥洞里靠捡破烂维生的母亲。如果她老人家没死,现在一定能住上全中国最好的房子,吃上最新鲜的水果,穿上最暖和的棉衣。

  可是……如果母亲真的没死,自己还会走现在这条路,当老千吗?不,她一定不会允许。母亲在天有灵,看到他现在这样一定会不高兴。可这条路他还要继续走下去,他还要为了师父重振这个没落多时的门派,辽无止境的崎岖之路就在脚下,肩膀上的担子,好重。

  妈妈,请你原谅我,下辈子,我一定做个好人。

  陆钟用力地闭上眼睛,一颗沉甸甸的眼泪坠落。

  C

  “喂,小伙子,你哭什么,是不是女人跟别人跑了?”睡在下铺的老人冒出半个光头来,笑嘻嘻地问。

  见有生人,陆钟不好意思地擦去了眼泪,连忙解释说不是为了女人。

  “嘻嘻,别哭了,你面相这么好,犯不着哭的。”老人一边说着,还伸出手来摸了摸陆钟的额头和鼻子,“尽力推开沙与石,用心淘得玉兼金。时运就从今日发,百花俱是此间开。稍安勿躁,你的好运气很快就来了,不出今年有笔横财要发。”

  “您是相士!”那四句口诀是出自《军马篇》,陆钟立刻来了精神,一骨碌坐起,不忘跟老人家打听:“您有没有听说过一位叫神叨叨的前辈,他可能也是个相士,跟您同行。”

  “神叨叨?你从哪听来的名字。”老头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收了起来。

  “我从一位江相派的老前辈那里,听说几十年前,那位神叨叨老前辈传了一本无字的秘籍《军马篇》给他。”陆钟看老头的神色,似乎知道神叨叨的下落,便把李韬老前辈的事说了出来。

  “噢,什么江相派不江相派的,都是些老黄历了,现在谁还认这个,在澳门啊,就是孖七和新义安的天下。”

  “您不认识神叨叨吗?”

  “不认识。”

  “那可就惨了,实不相瞒,我也是江相派的。虽然现在江相派的势力大不如前,但还有我师父带着我们师兄弟几个,一直在为振兴江相而努力。如果找不到这位神叨叨前辈的话,江相派很可能真的没希望了。”

  “你师父,还有师兄弟?你不是一个人进来的吗?”

  “不是,我是碰上了一档子冤枉事。”陆钟见老人对他有兴趣,心知老人肯定知道神叨叨的消息,为了能跟老人套上近乎,便把自己意外车祸的事,连同对方身家显赫,死者是新晋嫩模的事一口气说了出来。

  “哈哈,有道是只可顺风摇顺桨,莫来危马过危桥。你啊,十有八九是撞上了人家的毒骗。”听完陆钟的话,老头又得意洋洋地晃起了脑袋。

  “毒骗?”陆钟没听过这种骗法,老韩的规矩是不许用这些下九流的手段。

  “没错。你也好意思自称江相派的人,连毒骗都不知道。”老头挑剔地拿手指敲敲陆钟的脑袋,接下来摇头晃脑地说起了故事。

  古时候有个穷孝廉会试落榜,跟朋友们一起回乡。路遇一位漂亮姑娘,父亲是做官的,母亲早死,只剩下她一个弱女子送父亲的遗体返乡。正好孝廉和姑娘顺路,就送她一程。一路上二人生出了感情,姑娘自愿嫁给穷孝廉,还愿意出资给他捐个京官。孝廉高兴坏了,高高兴兴地跟姑娘成了亲,两人一起去京城。姑娘真用父亲遗下的银子为他捐了个不大不小的官,不过姑娘说怕日后孝廉乡下的穷亲戚们来投靠他,会麻烦,就让孝廉把名字给改了。姑娘还教孝廉四处结交权贵,跟人多多交往,孝廉见姑娘如此贤惠,很高兴。有一天,姑娘拿出一些旧首饰旧衣服,让孝廉送去改成新的样式。孝廉照办,没过几天,新首饰和衣服都送来了,姑娘拿起一支珠钗来,说真珍珠被换成了假珍珠。孝廉很恼火,急着去找店家,姑娘却让他先吃了饭再去,两口子一起吃了午饭,孝廉急冲冲地去找店家。那店家却坚持说珍珠都是真的,根本不假。两个人吵得很凶,孝廉口渴得厉害,端起店里奉给他的茶水就喝了。没想到他喝完之后脸色大变,痛苦地倒在了地上。围观的人大惊,仔细一查他已经断气了。店家老板也着急,正好这时孝廉太太来了,一见孝廉死状,立刻大哭。这事闹大后,孝廉平时来往的达官贵人们都出面帮忙,最后珠宝店赔了一笔巨款,才私了了这件事。

  “好狠的女人,先骗取同情,然后亲手把丈夫打造出高地位高身价,最后害了丈夫姓名。那毒,其实就是孝廉在家吃饭时吃下的吧,那女人算准时间,等到珠宝店才会发作,最后讹了笔大的。”陆钟听完故事,若有所思。

  “没错啊,这故事跟你遇上的车祸一样,只是狠女人变成了狠男人,他没算准会有个冒失鬼正好那时候开车出来。”老头摸了摸光头,在自己**坐下。

  “您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您就是神叨叨,算出来的?”陆钟心头一亮,听完老头的故事立刻感觉他和自己一样,也是同道中人,赶紧从上铺爬下来,凑热闹地坐在老头的下铺上。

  “嘁。我啊,是听你说了那位公子的名字就知道了。两年前,他订过婚的未婚妻也是死在人家酒店里,原本是个北妹,被他捧了去电视台去跑了几部戏的龙套,摇身一变成了小明星。最后解剖尸体说是食物中毒,他呢,拿了大笔的保费,还从酒店拿到一大笔赔偿金。这事全澳门的人都知道,恐怕这次死的那个所谓嫩模,也是个北妹吧,家里人都不在身边,那位公子专找这样的下手。”老头像说书似的,神气活现地说了一大通。

  “原来如此,那我还真是倒霉了。”事关自己,陆钟不得不认真分析起其中的利害。

  “哎呀,讲了半天故事,困死了。”老头伸伸懒腰,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倒在**就睡了。

  “前辈……”陆钟本想再问问他的名号,可没几秒钟老头就发出了呼噜声,他也就不好打搅,爬上上铺,脑子里想着那个毒骗,眼睛却不住地往下铺瞄。

  D

  从那之后,陆钟对老头更好了。干活时总是抢着帮他,吃饭时也总是把好不容易留下的水果塞进他的口袋。老头倒好,倚老卖老地从不说谢,笑都不多笑一个,依然摇头晃脑地说些不着调的话,自言自语地评判各位犯人的面相,介绍陆钟不知道来头的某些大佬。谁谁谁脾气火爆,千万不能惹;谁谁谁喜欢男人,远远看见都要绕开走;谁谁谁阳奉阴违,回头就向典狱长打小报告,诸如此类的事陆钟也多亏有了老头的介绍,让自己少吃许多亏。

  除了这些,老头说得最多的,就是孖七的事。孖七是黑社会的说法,比较正规的说法其实是十四K。老头之所以总是说十四K,是因为十四K的龙头老大就关在这座监狱里,只不过他住的比较高级,大家几乎见不到他。

  老头说起十四K来,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愈发神气。十四K的成员多达数十万,上世纪九十年代曾是全球最大的黑帮。说起来,十四K也算出身洪门,原名洪门忠义会,总部地址在广州西关宝华路十四号。解放前,国共两党内战时期,广州的军阀葛肇煌,曾是黄浦军校六期的学员,河源客家人,带领残党逃到香港,与国民党关系相当密切。如今的十四K不复当年兴旺,派系众多,但以毅、孝、德三个字堆最大,另有大圈及拜庐,五派人马分布港九新界。多年来,帮中一直有人希望能够选出龙头大哥,但各派人马数十年各自为政,不习惯受他人约束,各派老大本身就是龙头,很难以选出一位合资格人选。

  “前辈,您总是说十四K有多威风,难道您还想当他们的龙头老大?”陆钟听多了老头的话,总觉得他在吹牛,就他那个窝窝囊囊的样子,根本不像混得出名堂。

  “我可没那么大的胆,但我真的跟十四K正宗的太子哥,葛肇煌的儿子葛志雄混过。哼,当年跟太子哥同辈的大鼻登,带领手下黑白无常,开创了整条钵兰街啊,何等威风。就是太子本人,也门生无数,现在不少扛把子的都是徒孙级别。当年,就连华人探长吕乐,也跟我们太子哥交情匪浅呐。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二十年前,我也曾经威风过。”老头看出陆钟的怀疑,马上搬出太子哥的名头。

  “那您辈分一定超高的,前辈,以后还请您罩着我,我一定做牛做马好好伺候您。”陆钟虽然心里暗暗好笑,不过面子上还是摆出毕恭毕敬的态度。

  “辈分高顶个屁用,现在的年轻人啊,谁还在乎我们这些老人家。好多古惑仔出来混都不说自己什么帮派的了,只讲跟哪条街的大佬,唉……”老头说到伤感处,惆怅得不行。

  陆钟蹲在老头身边,不知道接句什么话才好,正好身边有个住其他监房的中年人路过,跟老头打了个招呼:“喂,神叨叨,又在骗年轻人帮你做事啊。”

  说话的人笑嘻嘻,说完就扛着锄头走了。陆钟把质疑地视线对准老头,老头却若无其事地挑挑眉毛:“我从没说过我不是神叨叨。”

  “前辈,我和我师父师兄弟们找你找得好苦,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能拿到军马篇,一定也是同门,难道你也想咱们江相派跟十四K一样,将来后继无人吗?”陆钟真生气了,这些天来他诚心诚意对老头,老头却故意隐瞒身份。

  “继你的大头鬼,我只不过是杨海波的外甥仔罢了,他留给我那本破书把我害得好惨。那些年在大陆,我学了几句口诀而已,就被人说是毒草,天天抓起来斗,还打断了我的腿。我是看姓李的小子老实,不会告诉别人,才把那本书给了他。我没想要他来找我,我说的地方是当年挨批斗那鬼地方的乡下朱海村啊,是想让他找错地方,一辈子找不到我。”老头懊恼地抓着头皮,像个孩子似的把脸憋得通红,“后来我好不容易逃出了那个鬼地方,一路要饭来到珠海,游泳游到了澳门,正好碰上了十四K的人,后来就跟他们做事啰。”

  “原来都是误会。”陆钟听老头说完这番话,不知是失望还是轻松,如果秘籍的事到此完结,那后来的事,也许都不必再继续了吧。

  “我啊,真是倒霉,根本就不该混什么黑社会,自己根本没那个本事嘛。当白纸扇不够聪明,当年没有跟我叔叔学你们的那些名堂,当打手又不够本事,两样都不沾边,一辈子也就是个穿草鞋的(黑社会职员中最低的一级,负责奔走联络工作)。四十多岁才得了个儿子,结果连儿子都保不住,老太婆也给气死,我真是太没用。”老头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前辈,就算您帮不了我,我们也是一个监房的狱友嘛,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帮你呢。”陆钟换上笑脸,拍拍老头单薄的肩。

  老头长叹一口气,擦擦眼泪说了起来。他的独生子阿K,长得一表人才,在一家酒店当门童。门童不起眼,但收入颇高,赢了钱的赌客和外国游客总会给不少小费,工作几年,攒了一笔钱。澳门的赌客多嫖客也多,小姐更是这里的常驻人口,老头万没想到宝贝儿子会迷上一个做小姐的,怎么骂都不回头。那女人把阿K带去地下赌场,说自己欠了一大笔赌债。女人跟赌场的人其实是一伙的,阿K是他带去宰的客。

  赌场里有个古惑仔,手段很高,连同他老弟一起做局,让阿K不仅输光所有积蓄,还欠下大笔赌债。最后被那帮人逼得没办法,在老爸的帮助下准备偷渡去台湾,不知谁走漏了风声,那帮人追了过来,阿K被乱枪打死。儿子死了,债还不算完,那帮人知道老头也是出来混的,就三天两头找他逼债。阿K的妈又气又急,心脏病发也死了。神叨叨年纪大了,在帮里没什么号召力,老大们不会为了他这个老僵的浪费人力,更不值得为他跟道上的人结怨。没办法,老头子为求自保,只好躲到了监狱里来。

  “我啊,带了包白粉过海关,故意被他们抓起来。都是我的错,明明自己罩不住,还逞强要做这个主。不该让阿K去台湾,让他也来这里面多好,他肯定不会死。都是我害的。”老头的眼眶红红黯然神伤,跟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完全两样:“不,归根结底,就是那个女人,那家赌场,那两个古惑仔害的。”

  “您以后有什么打算?”陆钟看在眼里,再次想起了失踪多年的父亲。如果父亲也在澳门混,偶尔跟人谈到自己,谈到母亲,会不会也是这模样呢。异样的温情在心头泛起,这个略显猥琐的干巴巴老头居然激起了他的同情心。

  “打算什么,我一个老头子,能在这里混碗饭吃保住性命就不错了。就算出去,也要被他们追债,出去了,就再想办法进来,老死在这里政府给买棺材。”老头说到这里,再次哭了起来,“我是没脸死啊,没脸见儿子老婆,没脸见列祖列宗。”

  “前辈,想不想帮你儿子报仇?”陆钟拍拍屁股站起身来。

  神叨叨看着陆钟,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藏着一股有威慑力的清亮,似乎蕴藏了不可估量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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