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压制武官,靠的就是诛心之言,仗着武官不善言辞,肆意曲解他人口中话语,再添油加醋一通曲意抹黑,再好的意思,对于皇帝来说,也完全变了味道。
若武官再耿直不肯辩解,等来的便是文官的口诛笔伐,这是真正的吐沫星子淹死人。
藩镇妖乱以后,大端贬斥武人抬举文官成了主流,文官们朝堂上的一大杀手锏,即是安戮山!
无他,只因妖人安戮山乃武人集团,当初靠的就是战功和口舌才被明皇宠信,他最后的重重作为倒向造反谋逆,让全天下都出了一把冷汗。
如今藩镇妖乱已经过去十多年,但安戮山这个活靶子至今是武人的禁忌,一旦有人将某个武将跟安戮山联系起来,那这武将的仕途多半是没了,更有甚者还要招致杀身之祸。
这些武人都明白,他们再是能征善战做得出色,也逃不脱一个永恒魔咒,即安戮山悖论。
大端的武人,做得最出色也就是代天子驯狩疆土、镇守四方,成为节度使所代表不仅是天子的新人,还证明了其在朝廷和军中的影响力。
含金量这么高的武人勋衔,安戮山伏诛后被蒙上一层禁忌色彩,节度使更近一步,那不就是黄袍加身、建制称帝?
从此以后,朝廷出于各种考量,很少再册封正式节度使,只以经略使、观察使代替,尽可能削弱节度所带来得权威感。
朝廷对于节度使的暧昧态度,影响得自然是大端朝堂上的武人!
你要说他们不想当节度使,那简直是在开玩笑,持节度、巡边疆是每个武人将领的梦想,要有人说不愿意,那肯定是在做谎,圣人听了并不信,反而要骂句虚伪。
可武人将领却也不敢公开说想做节度使,这相当与直接承认他要比肩安戮山,形同谋反。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武人愿不愿意,节度使成为永恒魔咒,折磨得他们心惊胆战、谨小慎微,哪怕立了再大的战功,都不敢张扬跋扈,生怕步了安贼得后尘。
哪怕不提做节度使,一旦行为稍微骄纵跋扈,等来的必定是文官“功高欲震主、恃宠将生骄”的帽子。
最严重的时候,安北戍卫府打胜仗的将领回了长安,既不敢要百姓夹道欢赞,也不敢让百官相迎,好似战败了般灰溜溜住到进奏院。
还是圣人看不过去战胜之将如此对待,这才在麟德殿给这帮武人庆功设宴。
如此,还有台谏官要圣人切莫铺张,免得骄纵武官!
这事儿,自然憋屈万分,武人想解释也没理由,难不成要跟文官打擂台,非得叫圣人为武将铺张浪费广设宴会?
如此,不正中了功高震主、恃宠生娇的罪名,他们百口莫辩、只能自认倒霉,吃下这黄连汤。
他们缺的,就是巧舌如簧、能言善辩的嘴,这武夫遗策,恰恰就是替武夫查漏补缺,弥补了不会吵架的短板。
如果文官要讲道理!
好,那就从夏商周讲到春秋战国、再从先秦两汉说到魏晋南北朝,前有霍去病卫青驱逐匈奴北逃西遁,后有冉闵杀胡令扬汉家威风,再有那武圣关公彪炳日月、大气浩然,四书五经、文哲巨著里,了不起的武人千万万,怎么就被文官压制于此。
文官要真说不过武官,多半是要戴高帽、撒泼打滚、骂脏话,这正对武夫胃口。
上至鼻祖真祖高祖列祖,下至重孙耳孙玄孙云孙,左到奶妈姨娘七姑八姨,右到大舅二舅叔伯外甥,一口气可以将文官的十八代都骂过去一遍,有那厉害得,能说得文官四肢抽搐、口吐白沫,晕死在金銮殿上。
啧啧啧,武夫遗策,真乃神书~
不过,这东西暂时他还用不上,现在他只是个小透明,压根摸不到朝堂的边角。
陇元镇将这两件东西收回辑异城,哼着小曲儿,大摇大摆走出存尸堂。
他本想去正堂跟尉迟骏告个别,才刚出回廊,立马见到一个坚毅文雅的身形在跟崔公闲谈,在他身后,还有个更为熟悉的大胡子。
三人打了个照面,脸色一个比一个好看。
我茓……陇元镇意识到是老大,很想退回脚跟往游廊躲,只是都已经打了照面,再躲藏也没用了,索性大着胆子往前走,大不了说自己来拿卷宗。
高盛通瞅见他,古井无波的眼睛微微颤动,眸中闪现产生一丝好奇,到底儿是老阴批,这股好奇很快被压下。
倒是他身后的陆善,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已经把卧槽两个字贴在脑门上,不怀好意看着他:“我茓,陇靖安,你不是在休沐吗?”
“我茓,我就是在休沐。”
“那你跑大理寺作甚?”
“我……这……我……那个……是来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