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陇元镇不想带着尉迟骏,他的船榷院发现了尸体,这事儿就跟他也有关系,林林总总将自己的猜测告诉玄帝。
半晌后,玄帝低沉叹了口气:“还真是一刻都不让朕安宁,你确定猜测是真的?若没有证据很可能只是猜测。”
“圣人,臣在观察尸体时,发现尸体身上有各类十字符号,这种符号除了景教以外就只有理教会用,仔细猜测也能明白河尸很可能是信奉理教的信徒,再加上江南是白教传教的主要区域,臣可以断定这些尸体确实是白教信徒。”
陇元镇从来不会空口判案,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有证据作为支撑,玄帝见他质疑坚定心思,这才打消对河尸身份的疑惑。
“可是,朕真的不是很明白,这里面为何还有南疆的事情,这些南疆蛊民到底想做什么?”
玄都并不怕白教,大端信众最广的其实是佛与道两家,胡人多信仰景教和拜火教,白教即便再什么受欢迎,也只局限在江南,出了江南后就已经没了信众,再加上白教多为官府所不容,教徒也不能光明正大活动,一个早已被定为谋逆组织的教派,再兴风作浪又能做出什么事情。
但是,如果白教和南疆蛊民勾结在一起,那就是另外一番说法。
有了息禅和东骁联合兴龙城危害长安的前车之鉴,玄帝对外敌联合内鬼这种事深恶痛绝,几乎已经到了欲除之而后快的地步,他才刚从尸难案子走出来不过数月,就又碰到江南白理教起事,心中郁闷可想而知。
若是再加上南疆蛊民,那更是戳了玄帝的肺管子。
南昭自立后,黔州大部分都沦陷敌手,这些蛊民本来也对关中朝廷没什么忠诚度,几乎不加犹豫全部投了南昭政权,这种情况下,若不是大端还实际控制着一部分黔州土地,要做个样子给黔地蛊民看,玄帝早就下令被黔州蛊民格杀勿论。
河尸如果真是中了蛊,那这些南疆蛊民的罪名可就清洗不清了,玄帝就是来个大肃清都不意外。
在陇元镇看来,玄帝更担心的事情,怕还是尸体的危害程度,若更简化一点,只需要概括为尸体究竟咬不咬人有没有传染性。
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也怕在东都再来一次丧尸围城。
“圣人,在臣看来这些河尸虽说是下了蛊,却未必由蛊民主导,很可能还要归到白理教身上。”
陇元镇这话确实实话实说,南疆蛊民只是刁钻,还从没听说他们对江南的某些东西感兴趣,唯有白教扎根于江南,骗取江南老百姓的信任,好用于传教,这些河尸大概是白理教的手笔。
“无论他们谁主谁副,朕只想知道他们想做什么,白理教不是都已经肃清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了。”
自白教诞生之初,就一直和官府不对付,自称可以带领江南百姓实现天下均平,无有贵族,比之景教和拜火教,激烈了不知多少倍,光时人人平定的口号,就相当于直接跟统治阶级正面硬刚。
最鼎盛时,曾经占据某些沿海县城,搞起了天均贵贱的运动,不论你是什么信仰,强行把所有人变为理教圣徒,甚至,单方面剥夺了所有贵族的财富和地位,叫他们跟平时看不起的平民贱民一起下地干活、耕织持家。
有那不愿意配合的贵族,曾经也发起过反抗,但是白教人多势众又控制着物资,他们也只能委曲求全,接受白教的要求,作为一个平民生活在县城里,如果有贵族豪绅不同意做平民,白教就直接以被黑暗侵蚀了灵魂为由,或是将贵族赐死,又或是号召百姓行刑,到了最后,甚至拿着皮鞭要贵族下地干脏活累活。
你要只是没收贵族的财产,他们最多也就抱怨几句,现如今不但要他们的钱,还要逼着他们干活,这一处处闹剧你方唱罢我登台,热闹得没一天安生。
最后,闹得贵族们实在是受不了,纷纷外出逃走,直到县城被攻破,官府才制止了这场闹剧。
这些贵族尽管早已脱离理教魔掌,却都不约而同得了PTSD,只要看见白教人就呼吸困难口舌发甜水。
他们的这些惨状,逃出去的贵族多有提及,对于贵族来说,白教那就是一生敌人,正因如此,这些公侯伯子男和门阀官员虽说不对付,面对白理教意见却出奇一致,要么绞杀要么缴灭,绝对不能给他们机会。
十多年来,官府始终都冲在围剿白教的第一线,耗费大量心血才算是把白教的苗头按下,有些官府为表功,会说自己肃清了领管府州的白教势力,实际上能把白教赶出去就已经了不得了,真正把白教杀得片甲不留的地方官府屈指可数。
玄帝所谓的“肃清白教势力”本来就带有很多水分,在他眼中只要地方官府能让白教不敢明目张胆传教就已经算是肃清,至于这些白教到底去了哪里,他从来也不管,这种态度注定要吃瘪。
在陇元镇看来,江南闹白祸只是结果,原因却是朝廷自上而下对江南百姓的横征暴敛,只要官府行径不改,白教就永远没有肃清的可能。
毕竟,白教的基本盘就是受欺压的百姓,江南失地百姓和做工匠作那么多,他们不可能不受欺压,这也就保证了白教有着众多潜在信徒,只要稍微鼓动旗帜,必定引得受欺压的百姓一呼百应。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就是这么个道理。
这话当然不能告诉玄帝,陇元镇叉手在前解释道:“圣人,白教传教隐秘,想要彻底缴灭怕是不容易,且他们深得百姓信任,也要百姓愿意为他们遮掩,我们很难把躲在暗地里的逆党缴灭,臣认为白教这次起事实在是蹊跷,很可能不只是南疆蛊民牵扯其中,也许还有江南辜家的身影!”
“辜家?”
玄帝听到辜家也有参与,眼中闪过疑惑,随后立马恍然大悟:“也对,尸体都飘到东都来了,短时间来还查不出是何人送来,也就唯有漕运水督有那么大本事,你猜想的确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