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赃枉法还有目的？”

　　见歌雾隐插话进来，陇元镇只得摇摇头继续说道：“确实，有的人贪赃是为了美酒佳肴，有的人贪赃是为了美人丝竹，也有些人贪赃纯粹是为了多积田宅银钱留给子孙，别的人我不敢说，至少戚旭风贪赃，似乎并不是为了积蓄家财，而是另有目的。”

　　说完，他拿起官吏送进来的核算文书，语气变得谨慎：“你们看看，从上圣元年一直到上圣十一年，海师营的军费一直都是充足的，他们的账目也都是清楚明白，直到大历元年，朝廷以边防靡费、海事太平为由，削减四成海师营军费，此后的账目，这才变得不清不楚。”

　　“但是，海师营每年贪蠹的银钱，却好像都在同一水平。”

　　随后，陇元镇拿出一张筹算文书，上面列举了大历元年直到大历十二年的朝廷直拨军费和贪蠹收入的每年之和，若仔细算起来，大概刚好是上圣年间每年军费的平均数，哪怕是单年军费相比较，也只是略有增减，而非差距太多。

　　他目光如炬看向二人：“如果戚旭风当真是个贪蠹之辈，为何贪蠹的钱却能保持在某一水平，加起来刚好弥补每年军费的缺口，你难道说他只能贪蠹那么多？我看也不见得，按照梁鸿升的脾气，不可能每年就贪那么少，至少也该是每年递增，一年比一年多。”

　　“那么，为何梁鸿升不那么做呢，大概这是戚旭风能接受的量，超出这个数目，他就要被戚旭风问责。”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我们猜测的真的不假，那戚旭风贪蠹军费，很可能只是为了维持海师营运转，甚至，大多都要用于给海师营上下军官发粮饷，这也就解释了，为何贪蠹的数量总是能弥补军费的不足，他压根也没想贪蠹银钱，甚至可以说，如果军费充足的话，海师营的账目，还是会像以前那样清晰明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是一本烂账。”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都是当今圣人，正是察觉到这一点，我才说他的贪蠹，其实是圣人默许的。”

　　尉迟骏听到现在，眼前一亮：“那，这样岂不是很好解决，只要求圣人恢复军费，这些情况也就不复存在了，毕竟以戚将军的控制力，完全能把海师营拉到正轨。”

　　“小公爷，你的打算确实是个办法，但是几乎不可能实现。”

　　尉迟骏好奇起来：“为何？”

　　陇元镇叹了口气摇摇头：“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吧，海师营的贪蠹行为都是圣人默许的，如果他真是为了削减海师营军费，那就会紧抓海师营的贪蠹问题，绝对不会任由海师营贪蠹，照他们贪蠹的法子计算，相当于每年的军费并未裁撤，不过是从不同的口子拿给他们而已，羊毛出在羊身上，不还是得朝廷负担。”

　　尉迟骏拿起陇元镇递给他的文书案牍，仔细核算起来，确实如同他所说，军费拨银虽少了，其他方面的支出却在增多，甚至是已经到了十分离谱的地步，哪怕再清晰的账目，也能从总数看出端倪。

　　圣人若看见户部递上去的核算折子，一眼就能发现问题，明知道有问题还要照数拨款，就已经说明圣人确实不在乎海师营贪蠹，这反倒让尉迟骏搞不明白圣人这样左手出右手入，有什么意思，连忙催促道“那你觉得，圣人的目的是什么？”

　　陇元镇拍拍屁股站起来，走到一块他们支起来的木板前，故作神秘说道：“任何人的行为都是为目的服务，圣人明知道削减军费会造成贪蠹，却依旧如此，说明他的目的是促成贪蠹这个局面的形成。”

　　“这不可能吧，若是全军贪蠹成风，士气岂不大坏？”

　　尉迟骏尽管早已撕开对圣人的滤镜，用如此下作手段逼着臣下贪蠹，他当真能做出来这种事情吗？

　　陇元镇挤眉弄眼揶揄道：“小公爷，难道士兵们打仗是为了报效家国？”

　　尉迟骏话音一落，也知道这话是起来太过冠冕堂皇，当即找补回来：“至少我说那么认为。”

　　陇元镇似乎很是不满他这样不接地气的说法，继续揶揄道：“那是因为你不缺钱，一个不缺钱的人参军，报效家国确实算是一个崇高目的，可是，你这样的人有多少呢？”

　　“尉迟兄，现在早已不是以前的府兵制，大端开国时，将军户分为上中下三等，只有上军户能够入营帐报效家国，至于中户和下户，要么只能做兵勇，要么就是连兵勇都做不成，只能做杂役。”

　　“那时，军户以服役为荣，那是因为当时做了大头兵，只要上了战争能杀敌，就能获得功勋敕封，大家杀的每个敌人，取得每个首级，都可以获得功勋，直到明皇时期，开疆拓土需求大增，同时，府兵的待遇却直线下降，甚至，还出现了军官冒领军功，奴役府兵为私兵的丑闻。”

　　“再加之田地兼并加剧，府兵制也就彻底被破坏，自从那时候开始，大多数大头兵愿意参军入伍，只是想讨口饭吃，可以说就为了一个字，那就是钱，只要发给将士满饷，现在他们就能夺回河西失地。”

　　“海师营也是如此，贪蠹未必会造成士气大坏，反倒会因为发个满饷，反而有战斗力，将领间有句俗话，叫汉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你懂得其中的道理吗？”

　　尉迟骏眼前一亮：“或许，圣人是为了激发士气？”

　　“那这样的话，直接以朝廷的名义，给将士发满饷，岂不是更加名正言顺，还能培养将士的忠君报国思想。”

　　陇元镇见尉迟骏已经被绕进去，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猜测，圣人是为了制约武将。”

　　“你这也太天方夜谭了，制约武将为何要缩减军费，不是更应该提高军费，叫将士们都忠君爱国，只有这样才能令武将不敢生有异心，假如放任将领贪蠹，这些钱只会被他们用来培养自己的势力，这难道也叫制约武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