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衙役在渡河口岸历练数年,眼珠子比猫头鹰还尖,一见不良卫骑着官马呼啸而至,赶紧进到官船去通报给主官。
片刻后,陇世安慌慌张张沿着官船踏板走上岸边,父子对望一眼暗道卧槽,立马叉手站在陆善身旁:“京畿道渭河转运使见过上使~”
老匹夫还不知道陆善的名字。
“某乃不良府副尉陆善,奉圣人命,来此迎沈家娘子入宫,衙司听候便宜。”
陆善难得把自己胡子修得干净了一点,叉手举到耳边,郑重说道。
不良卫是圣人爪牙,所有办事命令都是从圣人手中发出,像这样正式的任务多会给手谕,叫其他衙司知道不良卫要做什么。
老匹夫接过手谕上下浏览,脸上流露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随后迅速恢复勤恳颜色:“喏,转运府必定配合上使公差。”
虽然他一再遮掩这种情绪,以陇元镇敏锐观察力,还是察觉到他脸上的变化,心中起了好奇。
如果是对沈家娘子好奇,绝对不会这时候表现出来,毕竟这老匹夫装无能十几年,脸上的功夫还是能学得会的,能露出这种脸色,更像是没想到沈家娘子会入宫,如此一想,这老匹夫分明是认识沈家娘子。
阿爷什么时候跟江南的沈家有牵扯了?关于这一点,倒是让他起了探知真相的心思,陇元镇暂时按下不表,专等晚上诸不良卫都睡下了,这才飞檐走壁来到公廨寝堂,见屋里有灯光,敲了敲窗户:“阿爷~”
“我知道是你,先进来吧。”
陇元镇开门走进寝堂躲进屋里,老匹夫正坐在灯盏下查看关津文书,一见他进来满脸懵茓:“你为何穿着夜行服。”
“阿爷,这不重要,我有些疑问需要你回答。”
陇元镇知道老匹夫没什么脑子琢磨他的谜语,索性开门见山说出来意。
“疑问,你有何疑问?”老匹夫放下纸笔,更加懵茓。
“你可认识沈家娘子?”
此话一出,老匹夫比他预想的还要慌张,连忙摇摇头:“这怎可能,她可是圣上的妃嫔,我我怎么可能认识这种大人物。”
心虚,还是心虚,陇元镇又换了种问法:“那,你和江南沈家可认识?”
“这,自然也不认识,江南沈家可是皇后母族,又是江南文官清流,在南方颇有声望民声,我们望北侯府要是能认识沈家,何须受此大难,你今日为何如此奇怪,这都说得没影儿的事儿。”
“好了,好了,我要休息了,你也且回去吧,天晚了别在晚上晃**,免得被护卫当贼抓住。”
说完,不等陇元镇告退,老匹夫推搡着他来到门外,咣当一声关上房门。
还说不知道沈家,连沈家是文官清流,在江南颇有民望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还知道沈家在圣人面前能说得上话,想来在背地里颇为关心沈家,时刻注意着沈家的消息。
同时,今日老匹夫脸色奇怪,代表沈家这一步走得出其不意,连他都被蒙在鼓里,这才显露那种与众不同的慌张。
只是,陇元镇不明白老匹夫为何对沈家如此谨慎,连家人都不愿意透漏,他回想起身体的诸多记忆,阿爷确实在年休时曾经去过江南,说是打理江南的铺子,谁又知道他去了哪里。
现在想来,他去江南打理铺子多半是幌子,最有可能的就是跟沈家有所接触,陇元镇把诸多情况联系在一起,心中反而产生了更多疑问。
现在,只能确定这老匹夫确实瞒着家人在做什么事,只是他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还推断不出全部真相,如果老匹夫不肯说,那就只能从其他地方旁敲侧击,他想起明日抵达的沈家娘子,嘴角挽起弧度,这不就是个现成的情报来源。
翌日清早、炽阳蒸腾。
不良卫在陆善催促下,大清早就跑到岸边站岗,只等沈家娘子的官船停靠在岸,随着钟鸣牛角当啷呜鸣,众不良卫看向河道远处,那里早有官船露出诡杆宽帆,缓缓朝关闸航行。
大端的航船是有具体形制要求的,民船商船不得雕饰龙头凤尾,也不得在诡杆上悬挂龙凤旌旗,至于长宽层高符合要求即可,只要能航行进河道即可。
眼前的官船至少有五十米长、二十米宽,船头雕刻民房大小的龙头,尾巴则是赤红凤翎,那诡杆上悬挂数米旌旗,老远就看见彩锈龙凤翩跹飞舞,叫人一眼就认出那是官船。
甲板上,可见沈家送亲的队伍站立成方阵,为首站着一个穿戴贤冠服的青年,看一身正气清流矜贵的样子,应该是沈家嫡长房的郎君。
在他身后,又有数个身着蓝绿圆领襕袍的男丁,再之后就是陪送的长随、内侍、嬷嬷、侍女,他们无论身份穿戴,大多屏息凝神静静站立。
在官船周围,不良卫水陆使驾着数十艘小船萦绕伴航,行领航护卫之责。
可以说,把官船从上到下给彻底保护起来了!
“沈家那么大派头?”
长孙斌站在人群里,用胳膊肘杵了下陇元镇。
陇元镇小声嘀咕道:“那必啊,沈家娘子这会儿虽说还没名分,只要入了长安必定是贵妃,这么大的派头也对的上她的身份。”
“既然都已经有那么多不良卫护送,直接送进长安不就好了,何苦还要我们在这里迎接,不是白白在此地浪费功夫吗!”
长孙斌颇为不愿意,出外差不比出公差,自己一个人舒舒服服就把事情给办了,像这种需要一群不良卫来做的活儿,通常吃力又不讨好,他们还得穿戴完整公服,站的板板正正。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既然圣人有意为之,我等岂可随意置喙。”
陇元镇为避免长孙斌祸从口出,只得从这种话敷衍过去。
“就你是个实心眼,我等可都知道这沈家娘子入宫不简单~”
长孙斌本想用刀把子敲一下陇元镇,见陆半胡投来警告眼神,只得作罢。
他们瞎聊的这会儿功夫,官船已然靠近关闸,陆善作为接应主官,免不得要跟不良卫水陆使客套一番,等场面活做完,他一声令下,陇元镇随着其他不良卫登上官船,把原本的不良卫替换下来。
如此,算是正式接过官船,承担起护卫入京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