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元镇信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得见狄元青的身世，连忙拍几个马屁出来。
“郡侯无须如此，元青不过多查了几天案子熟能生巧，要说查案的本事，大端无人能比得过你，能得圣人如此赏识，我等岂可跟您同台比较，不过是野草绿叶，陪衬细微罢了。”
狄元青知道陇元镇在恭维她，顺手又恭维回去，二人一通商业互吹这才互相迎着进了衙堂。
茶盏迎来，胡榻上座，陇元镇喝了一口清茶，眼神好奇起来：“狄捕头跟小公爷认识？”
“算是吧，因案结识。”
狄元青看向他，解释道。
“什么案子？可是与今天的案子有关。”
陇元镇早在来衙堂前，就被尉迟骏提前剧透过，大概是个狄元青查不了的案子，否则以她的倔强的脾气，不会来麻烦他。
尉迟骏语气变得神秘，解释起案子的由来！
大概十月初，船坞的匠作照常修造巨船，有天清晨正要上工，发现远处的河道飘了很多尸体，他们怕河水把尸体带到船坞，坏了新船风水，就派了几艘打捞船用渔网拦截尸体，没想到这些尸体有数百具之多，甚至，还打捞出一艘奇特棺材。
匠作还以为是出了怪事，只得把这件事通报给了洛邑县公廨，他们查不出原因，经过京兆府过问后，就分给了明堂县衙的狄捕头来查案，没想到过去大半个月了，还是什么都查不出来，甚至，连棺材都无法打开。
尉迟骏本来想修书一封叫他来查案，谁料玄帝东巡他自己跟来了，也就省了他再走自己的人情……
陇元镇听完尉迟骏所说的前因后果，拿起杯子哧溜喝了一口：“这尸体，不会动吧？”
“那必然是不会动。
呼，陇元镇这才放心了一点，自从经历地下兴龙城后，那些会动的尸体已经引起他的PTSD，要是再来一次东都尸难，那都别活了。
“我带你去存尸堂吧，那里放着我们打捞上来的所有尸体，还有一口大棺材。”
狄元青知道陇元镇对这些尸体颇为关心，带着他们辗转几个院落，来到位于洛水边的存尸堂，这座院子外即是洛水，院子里修造暗渠，将冷气冷风源源不断吸进院落屋舍，借此降温除味。
打开其中一间存尸堂，陇元镇跟着二人进入堂中，砖石榻上躺得密密麻麻，全是盖着白布的河尸，幸亏这个时间已经是十月底，气温骤降，寒气袭来，尸体的味道也淡了许多，若是夏季，这里早就变得臭气熏天。
陇元镇走到其中一个尸体旁边掀开白布，尸体映入眼帘后，哪怕做了心理建设，还是恶心地吐了出来。
河尸与干尸完全不同，地面的尸体腐烂生虫后，多会被吃得干净，剩下的再是腐烂也能看得出人样子，人死后一旦落入水中，尸体会在河流催发下越发肿胀变形，就好像是个被泡发的死胎，同时，河里的微生物和鱼虾也会钻入皮囊，啃食撕咬，一旦被打捞出来，鱼虾受惊爬出，更是惊得人头皮发麻。
但是，眼前的尸体，恶心归恶心，却与河尸完全不同。
尸体确实被泡发得略微肿胀，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但是身体却没有被鱼虾啃食，反倒出乎意料的完整，那煞白浮肿的皮肤布满黑色蛛网纹，表面长出细密的绿色霉菌，就好像是绒毛苔藓覆盖皮肤，呈现出淡青浅绿色泽。
那头颅发丝已经被绿藻爬满，好似顶着满头绿发，面皮肿胀过度满是皱褶，脸色煞白好似扑粉，眼睛周围布满淤红血丝，好像挂了个半永久黑眼圈，两侧脸颊也被绒毛寄生，似是长了两个圆溜溜的绿色腮红。
除此以外，牙齿尖锐，指甲细长，肚腹积水积气，敲打时能听见嘭嘭胀音，尸体大概是个青年男子，四肢身体没有明显破损。
与其说这是尸体，不如说是披着绿毛的水鬼！
陇元镇又掀开其他白布，尸体男女老幼各有，样貌身形也各不相同，只是外貌都是如此，如同无数水鬼躺在榻上。
“这些尸体，可知道是死亡了多久？”
陇元镇说完，尉迟骏拿出仵作验尸薄：“尸体死亡时间大概在三个月左右，寻常尸体三个月早就沤烂或是被河中水族分解，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些尸体还能保持如此完整，他们算得上不腐不蠹，鱼虾不吃，外貌也覆盖着一层细绒绿藻，说是水鬼也没什么问题。”
“不腐不蠹，鱼虾不吃，看来是出了大问题。”
陇元镇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严肃看向这二人：“这些尸体，可全部拉来了，可曾有遗漏？”
仔细回想起来，三个月前，大概就是兴龙城制造活尸的前后月，再加上黄河死了那么多百姓，洛阳又是运河第一大港口，真是他们利用这些百姓的尸体做什么实验也说得过去，他现在唯一害怕的地方，是尸体究竟会不会主动袭击人，这可事关洛阳城百姓的安全。
甚至，再往黑暗处想一点，玄帝刚来东都就出现了水鬼尸群，极有可能是针对玄帝，无论是出于保护玄帝还是保护洛阳城百姓，这尸体的前因后果，形成来由，他必须搞清楚。
“尸体位于船坞附近出现，从半个月前直到现在，打捞上来的尸体越来越少，到了最近几天已经不见尸体，除了那口棺材完全打不开不知道情况，所有尸体都被仵作大致进行了尸检，发现他们身上全无伤口，死法却都出奇一致，只是不知道是因何亡故。”
狄元青办案多年，还没见过这种死亡状态相同的尸体，它们就好像是被被批量制造的货物，总有着同样的大致特征。
“可知道尸体的身份？”
“我们早就接到渭河转运府的关文，打捞完尸体就开始了身份鉴定，这些人不是那些黄河船难百姓，看皮肤状态和身上的衣服、首饰、器物，多半是来自江南。”
“江南？”
陇元镇好奇起来。
“对，江南与北方虽说都是大端国土，流行用度确实千差万别，就光是衣服的花纹制式，就能分辨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