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南县公廨、前庭、正堂
“威武~~~威武~~~”
一阵杀威棒噔噔敲击,两边虎背熊腰的衙役定住身体,尉迟骏端坐桌案后,陇元镇和曹儒华站在两侧,三人俱是眼神严肃看向堂下三人。
此三人为笔墨吏的家人亲友,分别为赵广峻之母,孙青渠之妻,以及吴永乔之姊。
说起来,陇元镇还是最近才开始查看这三个笔墨吏的家世情况。
先说赵广峻!
他本为渭南县的秀才,屡试不中只能闲来在家,他这样的人既然都考不上正途,自然称不上有才华斐然,但是,小才却还是有一点点,做些公廨里的文笔工作完全可以胜任,刚巧他的阿爷就是赵秋棠宅里的管家,他阿爷就给自家儿子推荐进了官榷院。
这些年,在赵秋棠手下兢兢业业,除了给家里积攒了几万贯银钱,还算是在官榷使面前得脸儿,颇受底下人的尊重。
再说孙青渠!
比起赵广峻,孙青渠的身世就悲惨得多,他本是渭南县孤儿,小小年纪就在市井里讨生活,练得一口流利口才,十几岁时刚好碰到赵秋棠招家奴,为吃饱肚子进了赵家老宅,成为他身边的伴读书童。
那时,赵秋棠尚且还不是官榷使,只是渭南县衙附近的官商,这是一种与官榷院有合作的商人,因与官家走得近带了特权和优待,就被市井人成为官商。
当然,这只是面子上好听,官商后面还有两个字:勾结,百姓们也多是这样看待,无论官与商如何区分,都只是搂钱的一丘之貉。
后来,赵秋棠开始运作捐官,意识到身边要有几个懂文化的自己人,见孙青渠聪明伶俐,就让他到赵家公学里读书认字,虽然成不了秀才科举,做些寻常书案沟通联络的工作却是轻而易举。
待赵秋棠运作成为官榷使后,也就把他带在身边成了笔墨吏。
至于最后一个吴永乔,他的身份还算是赵秋棠的亲戚,只不过不算啥正经亲戚。
他的阿姐算是赵秋棠的外宅妇,没纳妾文书,也没过府见长辈,这种没名没份的外宅,连赵家正经的妾都算不上,人家不过府,一是身份太低,只是市井破落户出身,二是自己丈夫还在,只是偏瘫不能理事,官府不许和离,两相因素之下,她根本也走不开,只能做他人的外宅妇。
若说她为啥找上赵秋棠,这里面尚且又一段故事要说。
丈夫年轻时也是袁家埠口的河工,运货时不小心被货堆砸了腰,被工友带出来时伤了脊椎,就此落下半身瘫痪。
一家人的伙计全靠他一个人挣银钱过活,偏瘫在家哪里还能出力,全家的重担就只能落在他老婆吴娘子身上,幸好袁家埠口还算讲理,每月都送钱过去,只是,这钱比起男人亲自干活就少了很多。
这男人的老爹老娘还活着,又少不得要接济,吴娘子一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到最后也难以为继,她索性跑到袁家埠口哭闹,此时恰逢赵秋棠来埠口喝茶,见这吴娘子生得有味道就生了贼心,他不但准了加钱的想法,每月还把钱亲自送去。
大财主来送钱,吴娘子少不得又是烹茶又是准备点心的,他赵秋棠多来几次,顺理成章和吴氏成了好事。
此后,赵秋棠给吴氏置办了一套像样宅院,又把那男人的父母接来养老,这男人一分钱不挣还倒花赵家的钱,也没什么心气敢说难听话,至于两个老人又聋又瞎的,打跟前过都不知道是谁,也管不上事儿。
吴娘子就此做起外宅妇,有了赵秋棠的帮助,她这才有闲钱给弟弟送进私塾,等学有所成立马就被她塞进官榷院,算是赵秋棠给她的优待。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赵秋棠找的人跟他多有亲故关系,这样也好跟他们谋划这种形同谋逆的大事,这三个人的家庭都算不上好,也都是市井出身,把钱看得比命还重要,估计也是因此,他才能利用银钱上下打点好,让这三个人的家庭陪着他演戏。
对于此,陇元镇只能说是十分棘手,若只涉及家族个人恩怨,他们分而划之各个击破,未必没可能,偏偏是给了钱的最难撬动嘴巴。
这些人爱钱,赵秋棠舍得给钱,算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只要赵秋棠肯继续给钱,他们的嘴指定比那锯嘴葫芦还严实,像这样的惊天大案,他们也都知道有多严重,就更增添了一丝畏惧,必定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尉迟骏原本的意思是找来他们问问话,陇元镇却明白他们都已经串通好了,多问也只是打草惊蛇,不如不走寻常道,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说不定让他们自己乱起来,反而让他们有机可乘。
想明白这点,今日的过堂叙话就搞得很隆重,有种演大戏的感觉。
台下三人左顾右盼,全都战战兢兢叉手在心口,尉迟骏见时机到了,啪嗒一声砸下惊堂木。
“堂下何人?”
“民妇赵常氏、孙王氏、崔吴氏拜见大人!”
大人,一般用来尊称自家父母,这些女子本身无官身也无封诰,对他们来说面见官员如同见父母,称呼大人最合适。
尉迟骏开口说道:“船难的事情,这些天你们也都知道了,可有什么想法要告诉本官。”
此话一出,三个妇人眉头皱起,立马哭哭滴滴起来。
“呜呜呜呜呜,青天明鉴,我等都是忠孝良民,岂会做这等谋逆祸事,我弟弟一个读书人,押船丧命黄河本已经是悲事,若真像大人所说那样,我弟弟明知官船会沉还去送死,那岂非是个傻子!!”
“我若知道是这样,打死都不让他登船,如今大人不但不为数千冤魂讨回公道,反而还朝亡者泼脏水,这岂是官员所为!”
吴娘子是赵秋棠的外室,一身丝绸襦裙披帛华丽,这些年十指不沾阳春水,虽说四十岁保养得还算美艳靓丽,可谓半老徐娘风韵犹存,手卷一甩,哭得梨花带雨,令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