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元镇冷眼看着这些使臣卖力表演,不自觉勾动嘴角,等所有使臣贺礼唱完,终于等到要上宴席了,像这种万国来朝的宴会,比之皇族家宴要隆重很多,菜式也以精细华丽为主,可以不好吃必定要华丽。
鲈鱼珍脍、龙凤炸蟹球、玉汤肉丸、羊肉卷饼、鸡鸭酱炙、牛肉碎羹、金鼎蒸羊羔、珍丝燕菜、水晶鱼脍、燕窝羹汤、百蔬香锅、麻辣肉汤、精米胭脂饭、牛乳酥酪、清凉羹、葡萄酒、太白玉液……半个时辰,菜肴已经全部布在桌案上。
放眼望去只见佳肴遍地、觥筹星叠,那老太监咳咳几声:“宴开,圣人请诸客自享用,奏乐~起舞~”
皇家吃饭,不只是吃饭那么简单,钟鸣鼎食、歌舞唱和早在周朝时已经写入周礼,按照周礼记载,天子宴饮可以八侑舞于庭,意思是吃饭的时候,可以看八八六十四个人跳舞,到了大端时,舞蹈的礼仪性质退却,只剩下宴饮游乐作用,再加上大端的皇帝喜欢以舞相邀、踏歌而行,舞蹈反而多了一丝社交属性。
眼下,殿中灯光绽放,中殿舞台的灯光忽然熄灭,中殿骤然进入黑暗,一下子把所有人目光吸引过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段抑扬顿挫的鼓点,从二层乐器班子响起,震得人耳膜嘭嘭跳动,在这股踏歌鼓点中,舞台周围开始出现青烟,随后烟雾越来越浓郁,最终淹没舞台和四周栏杆,形成云层之态。
等烟雾弥漫出去时,自顶部华丽藻井扫下一柱落霞黄灯光,金光撒到雾气上,随即如同颜料入水氤氲进雾气,惹得周围金雾弥漫如朝日初升,配合朱漆红柱、金碧辉煌的正殿,一瞬间就把看客从人间殿宇拉入九重天阙!
而后,鼓点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密集,随后钟鸣当啷手铃晃动,鼓瑟吹笙激起靡靡乐音,那仙乐唱诵徐徐飘来:“丹霞夹明月~华星出云间~上天垂光采~五色一何鲜~寿命非松乔~谁能得神仙~遨游快心意~保己终百年……夹明月哎~出云间~垂光采哎~一何鲜~非松乔噢~得神仙~快心意哎~终百年~”
靡靡乐音中,可见自藻井洒下万道虹光,又无数仙女从各处飞快,若惊鸿飘飞翩然降落在舞台,迅速站成舞蹈列阵。
仔细看,这些伎乐都做敦煌飞天打扮,油润乌发梳成斜飞留仙髻,似海螺盘起发尖,发丝间金钗、翠簪、花钿、步摇搭配装饰,面色如酒晕,眉毛如远山,斜红飞云鬓,绛唇似含珠。
冰肌玉肤外可见团花纹半臂,下身穿着宽松的胭脂红灯笼,腰间悬挂宫绦银铃、脖颈带着玛瑙璎珞,臂弯间,墨青色披帛绞缠在臂钏上,玉指有珠串手链,那双手各自绑着金莲花灯,步履娉婷婀娜舞动,折腰断袖之态美轮美奂,恍如神妃仙子,这些舞蹈极赋动感,再加上旖旎灯光,更衬得中殿如瑶池仙台,叫人迷了眼睛。
推杯换盏间,来自瀛国的时辰站起来举起酒杯,朝前微微躬身说道:“圣人,不知此舞为何,为何如此灵动飘逸,我竟从未见过。”
话语间,陇元镇看向这位瀛国使臣,他名为川崎备真,是衡武瀛皇的近臣,作为万国来朝特使参与宴会。
仔细看,他面白如玉、唇有黑胡、眉毛故意涂黑,身形算不上高大,却也是匀称消瘦,身上穿着葡萄紫的圆领袍,下摆并未开胯,短到脚踝,里面可见橘色褶裙露出三寸,脚下踏进平头鞋,头顶黑色冠冕垂下耳朵,手中还拿着笏板。
这种形象,一般是瀛国的公家士大夫打扮,大概是出身公卿贵族。
见他起身玄帝解释道:“此舞名为《芙蓉洛神》,乃是南北朝时魏帝所做诗文,被我朝给改编成了踏歌。”
踏歌,起源于汉代,是青年女子趁着踏青时,在河畔边唱边跳选夫婿的舞蹈,后来到魏晋时期发展成宫廷歌舞,以折腰断袖、雅韵顿挫著称,只是,随着南北朝时五胡乱华,秦汉舞蹈多失传。
这舞蹈,还是陇元镇利用死人记忆才把它们给又复原,当然了,他不会说是从死人记忆中提取,只会说是遇到了民间高人,机缘巧合下才把舞蹈给复原,之后就被他送给了胡珊儿,这次舞蹈能编排得那么好看,也是因为有胡珊儿和左右教坊。
他仔细看着使臣,估计,这使臣还想着把琴谱和舞法都带回去呢。
说起来,自从元明女帝迁都平城京以后,东海瀛国就一直派遣华使、沙弥和留学书生进入长安,学习大端的文化、艺术、美术、工艺、制度、书籍、以此繁荣国内文化,在学习大端文化的趋势下,开始大面积造寺造像,建筑越来越富丽堂皇、华丽多彩,贵族衣服与大端的服饰已经极为接近。
他们啊,但凡见到大端好的东西,都想要搬运回去,形成自己的文化,听说在天保年间,阿倍仲麻吕还曾经在长安做官,至于空海高僧,也曾在佛禅寺修习佛法,回到瀛国建立真言密宗。
这次来大端,瀛国在半年前就开始准备了,这位川崎备真带着一百位博学生、三百沙弥、以及数不清的工匠,数百人浩浩****从东海出发,经历半年风浪颠簸,才从江都入河来到洛水边上岸。
他们来长安,除了朝奉贸易外,还有一个重要目的,是学习大端的各式技艺,大端富有四海,只要不涉及机密,也得以让他们把技术带回去传扬四海。
“圣人,能否把芙蓉洛神曲谱舞法传于瀛国,也好叫瀛国臣民都能欣赏到这美轮美奂的歌舞绝技。”
果不其然,这使臣还是提出了这个条件,玄帝摆摆手:“那说自然,只是个曲谱舞法,带回去给衡武瀛皇即可。”
川崎备真西心满意足缓慢坐下,歌舞继续变换,只是从芙蓉洛神变为其他舞乐,权贵们早已对歌舞免疫,皮笑肉不笑来回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