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很清楚,雍王继位并非只是换了个年轻的皇帝,其背后,更在于江南仕宦集团的全面登台,除非雍王继位后仍然重用门阀,否则,他们就必然会被全面搁置,甚至,是被雍王彻底逐出权力中心。
于亲,他们与翰王有姻亲关系,于势,元贵妃在后宫地位卓然不可超越,于理,他们与江南仕宦集团势如水火。
既然无可选择,北方门阀也就只能扶持翰王夺嫡。
立雍王?立翰王?玄帝无法做决断,连累北方门阀和江南仕宦恶狗相争,越来越白热化。
这些局面固然困扰玄帝立储,若要追根溯源,始作俑者,却始终是玄帝造下的孽,是他亲手种下的恶果。
追忆往昔,他的帝师孔方儒就曾经告诫过他,以贪官之道来治贪官,只会造就很多佞臣,玄帝不但不听,还要以奸佞之道御下,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当年,他以奸佞之道夺得帝位,而今,被南北两派架到火上,也属于咎由自取。
玄帝所想无外乎这些,他在两派之间摇摆不定无法做选择,并非看谁当真是什么贤明英主,未来之才,而是看谁背后的势力,能给他更多东西,好让他内心的天平可以暂时偏向一方。
以前,玄帝肯定是偏向翰王的,因为,只有翰王和雍王一样属于亲王爵,比起其他皇子的、嗣王、郡王,已经属于格外优待,这,也是怂恿翰王夺嫡。
他是让北方门阀知道,他还没有确定要选择雍王,这些信号释放出去,会让北方门阀继续为他所用,甚至甘愿充当他的爪牙,来对付江南仕宦集团。
玄帝重用门阀,建立在他能完全掌控门阀的基础上,如果门阀失去掌控,对他来说,威胁多于助力。
元贵妃和元家的密谋,让他意识到元家作为门阀的代表,已经跟他不是一条心,甚至,他们还想颠覆大端江山,回到南北朝时的状态,若要往私心来说,是要叫他承担败坏江山祖业的名声,是叫他遗臭万年。
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叫玄帝不害怕!
对他来说,门阀想要的太多,又即将脱离控制,那就是一条疯狗。
相比于疯狗,他当然更愿意去亲近江南仕宦,至少,江南仕宦只是要革新时政,并不想要他们老李家的江山。
甚至,于公来说,这些江南仕宦所做的事情,是在帮助大端国祚千年永延。
玄帝心中对门阀的筹码越来越少,当然,天平也就逐渐偏向了江南仕宦。
以往,这些荣誉大概率是给翰王的,如今,他把镇南大都督给了雍王,哪怕是遥领虚职,也代表他偏向了雍王。
甚至,若再往下想一想,他特地将老部下调到安州做副都护,未尝不是在替后人谋人脉,有朝一日雍王登基,可以直接把歌隆沧提拔为镇南大都督,这样,也算是知人善任,卖了歌隆沧一个面子。
此后,歌隆沧就此从先帝老臣变为新帝肱骨,实在是一桩好事。
陇元镇想起这一点,看向歌雾隐:“你们歌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什么好日子?这个官到了现在也只是四品,不过是个勤务副职,出力还不讨好。”
歌雾隐还没说完,就被她阿爷打断:“既是圣人要求,那我做到最好即可,至于什么虚名,我压根也不在乎,再说了,雍王殿下金尊玉贵,岂会来这里,说到底还是我在管镇南大都护府,其好处在将来,不要贪一时嘴快。”
陇元镇看向歌隆沧,这老匹夫还是有些智慧在身上的,估计也看出了玄帝扶持雍王的用意。
“我看我已经休息好了,我得去东骁看看,有些问题需要当面问个清楚。”
陇元镇的话,叫歌雾隐好奇起来:“你确定你休息好了,别落下什么病根儿了,东骁的事情与你无关,你去问什么。”
“去了就知道了,我觉得东骁的事情绝非只是佛国密谋,大概,是朝中还有什么依仗。”
陇元镇说完带着歌雾隐钻进凤阙壶,呼啸之间飞往西南方向的东骁皇城。
一连半月,东骁皇城迎来戒严,所有百姓都不得随意闲逛,若发现有异常举动,府兵可以随意击杀。
大端面对东南外岛人,也只能出此策略,东骁被皇族统治四百年,家国认同不会随便消失,说不定,还真的有些东骁人,愿意为皇族尽忠,搞什么杀人袭击,戒严之后,但凡是个想好好过日子的百姓,都不会随便乱窜,反之,也就代表他们别有目的。
比起犁庭,戒严就显得温和多了。
他们来到皇城,已经能见到海师营驻扎在城外,大营被重兵把守,闲杂人不得入内。
陇元镇他们二人进入海师营后,被府兵带着进入主帅大营,戚老将军和尉迟骏都在营帐中,见他们过来,还略略有些惊讶。
“你怎么变得那么白了,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尉迟骏有些好奇,陇元镇白地已经跟武夫没什么关系了,养尊处优的皇子已不过如此。
“先不说这些,东骁皇族,你们打算怎么办?”
陇元镇见皇庭已经空了,大概皇族都已经被收押了。
戚旭风说道:“若是寻常战俘,杀了或者贬为奴隶即可,这些都是东骁皇族,反倒是不好办了,我们修书请示圣人,按照他的意思是全部优待,择两千主宗迁往长安定居,此后,东骁再无皇族,归于大都护府管理。”
这个做法也算是惯例了,当年,大端对前隋的旸氏皇族也是如此处理,全部都迁入京中定居长安,至于其他小国的皇族也是同理,很少有直接斩杀皇族的,如果更加优待的话,还有封侯封爵者。
“这几日,我们正在考虑选哪些人!”
尉迟骏补充道。
“难道,这还需要选择?”
陇元镇问道。
尉迟骏说道:“这是自然,东骁皇族主宗旁支大概一万人,这还只是能叫得上名字的,至于那些没名字的宗子宗女,完全没法统计,全部拉到长安去,岂非是白白养着他们。”
“那现在,这些皇族都在哪里?”
陇元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