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尉迟皇太妃陇元镇早有耳闻,毕竟他跟尉迟骏查案时,也或多或少了解过这位老太妃。
尉迟皇太妃出身鄂国公府,乃端朝初年凌烟阁功臣尉迟近德之后人,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宗朝的功臣经历数十朝,到了明皇这一代多数只剩下尊位名号,不再担任实职差遣,不过,以她鄂国公嫡女的身份,依然是尊贵无比,联姻其他国公之子才是锦绣良缘。
只是,他们全都不幸,居然碰上了武盛女帝引领的红妆时代,武昭知道自己得国不正,十分惧怕李家皇族和功臣的名声,就以他们是先帝朝功臣为理由,为他们择婿选媳,所谓的择婿选媳只是拆散原本定好的世家姻亲,转而为这些郎君贵女挑选并不匹配的家世,只能从连爵位都没有的微官末族中做选择,以此来遏制功臣联姻。
世家功臣多数子女都已经认命,鄂国公却不想就这么听话,他知道武昭怕的是功臣和李家皇族联合起事,就故意挑选了个没落的宗室王李洛纪,请求武盛女帝允准联姻为妃。
此时,武盛女帝已经七十多岁,年纪渐长脾气收敛,不但将旧日的政敌放出,连酷吏制度都一并取消,她在狄阁老的建议下,重新迎回被她废为庐陵王的李衔再次封为太子。
随着李衔正位中宫,李唐皇族的阻力其实已经消失了,她到了这把年纪最怕的已经不是李唐皇族拨乱反正,而是自己的生前身后名和帝王威严。
她想知道,李唐皇族是不是还是那么听话,就故意不答应鄂国公的要求,将这个消息透漏给李洛纪。
此时的明皇李洛纪,早已经从皇子废为临淄郡王数年,这些年和父兄一起被幽闭宅院数十年,可谓无权无势、无党无派,即便是侥幸被放出来了,也只是在宫中担任尚辇奉御,负责的,只是掌管皇帝的内外闲厩马匹,日子过得比一般的朝廷大员还要落魄。
李洛纪听说鄂国公要把嫡女嫁给他,还推辞了一番,此时他年纪尚青,国公之女嫁给他只会遭到女帝猜忌,这无论如何都于他的未来没有任何好处,李洛纪只好亲自在祖母御前陈述惧意、退却姻缘,只言自己只想做个闲散宗室、不敢争先。
这番陈述正合武盛女帝的心意,她看出李洛纪的谨小慎微听话胆小,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只是,鄂国公故意忤逆皇命冒犯龙颜,叫她大为不悦。
你不是不想跟微官末流联姻吗?那我就给你个联姻皇族的机会!
女帝为了羞辱鄂国公,故意把甘泉府武官果毅都尉王仁焦之女王氏指给李洛纪为郡王正妃,只让鄂国公的嫡女做侍妾,连郡王侧妃都位置都不给。
堂堂国公嫡女做了闲散皇族的侍妾,鄂国公颜面扫地,一口老血吐在地上,此时,他想反悔已经没了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嫡女被抬进临淄郡王府为侍妾,这件事被长安权贵引以为戒,嘲笑了好多年。
又经数年,李洛纪羽翼渐丰,发动宫变成为太子,他因惧怕姑母长平公主的权势,也不敢大封后宫,只让尉迟氏做了东宫良媛,连侍妾杨氏怀了孕都不敢声张,险些一碗落胎药给打了,这种情况直到李洛纪斗败长平公主,登基成为明皇才改变。
这时候,尉迟良媛已经三十多岁,按潜邸规矩封了贵嫔,虽算不上年老色衰,却也已经是后宫老人,她本出于尉迟氏国公世家,幼年曾经被当做皇子王孙的正妃来培养,不出意外也不会入宫成为妃嫔,所学都是后宅王府持家之道,根本不懂如何做侍妾,也不屑于邀宠,再加上新进的年轻妃嫔貌美温柔,她无论如何也比不过。
时间一久,她与明皇的感情渐渐稀疏生分,自然也不可能再诞下皇子。
哪怕她想亲近明皇,明皇也未必愿意!
此时,王皇后早已因为压胜诅咒求子被废为庶人,虽说是王皇后有错在先,可毕竟王皇后也是随着他吃苦受累的糟糠元妻,明皇这样做,更深层次的原因,恐怕还是介意潜龙旧事睹事伤情——他一见到潜邸妃嫔,就得想起以前做皇孙时有多窝囊卑微,如此痛苦的往事,一个九五之尊怎么可能愿意提起。
唯一的法子,就是远离潜邸旧人,王皇后如此,她尉迟贵嫔也是如此,尉迟氏聪慧明心,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从不主动靠近明皇,甚至还以杨贵嫔生养皇女,无法顾顺皇嗣为由,将年幼的皇子李御接到身边照顾。
玄帝看她如此懂事,可怜她跟随自己潜龙数年,此时才晋了她昭仪之位,还把他兄长尉迟勃兴提为千牛卫将军,也算是叫尉迟家重回朝堂了。
说起来,这种恩恤只是怜悯她而非宠爱,尉迟氏明白这个道理从不争宠,只以后宫慈母自居,年纪轻轻就过起了守活寡的生活!
此后,大明宫新人笑旧人哭,宫妃贵妇如过眼云烟匆匆而过,那赵丽妃、江梅妃、武惠妃、刘华妃先后专宠数年,彼此斗得如火如荼,她们为了盛宠、地位、荣誉,一个个起高楼,宴宾客,楼塌了,反倒竹篮打水一场空。
等明皇到了老年,这些妃嫔早已作古,反倒是德妃因为远离后宫争斗,日子过得还算不错,还因为安分守己再次晋为德妃。
若不出意外,她的人生就如同白发宫女,在大明宫从黑变白苍老深宫,只是,她的命运也因为旸云幻的出现,开始出现涟漪与风波。
武惠妃死后,肃王李默相继失势,明皇先命旸云幻出家为太真妃,而后接到宫中封贵妃,后宫中除了她是盛宠,地位最高的也就是年老的德妃,尉迟氏此时都已经接近四十岁,人老珠黄、皮肤多纹,早已不是旸贵妃的对手,甚至,她的年老反而使得自己颇受尊敬,被旸贵妃尊敬为后宫老人。
明皇此时正为太子人选发愁,有废太子李英的教训在前,明皇不希望东宫储君太过精干,想选一个平庸本分的皇子选为储君,后宫为新太子的人选吵翻了天。
在明皇踌躇犹豫之际,发现诸多妃嫔中德妃以仁义宽厚出名,她教养的钟王李御本分敦厚锋芒不显,虽说是婢女杨氏所出,这些年早已过继给尉迟妃,德妃才是他名义上的母亲,尉迟世家为公爵世家,钟王以尉迟氏为出身,身份也不算低微。
如此一来,他就这样被明皇选中,成为大端朝新的东宫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