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些坏毛病戚旭风一个都没有，既不好女色也不好钱财，甚至就连权力都不怎么关心，但是，你一个老将总得贪图点什么东西，你要是不喜欢这些，难道，喜欢的是名？
再往前延伸，莫非，你是在故意收买人心，好聚拢忠心势力？
这这这……这不又成了安戮山？
安戮山虽然早死，他的难兄难弟闹了大端整整八年，搅得北方狼烟遍地，到现在二十多年了，还没恢复实力。
玄帝能不怕吗？甚至，戚旭风还没有安戮山的贪财好色的名声，得要开创多大的事业，才能如此爱惜自己的名声，玄帝越想越害怕。
别的老将都下马了，你还不懂得见好就收，非要一大把年纪奋斗在第一线，那也只能使劲儿挨整，既然你戚旭风沽名钓誉，那他就专门败坏你的名声。
可以说，如今戚旭风的恶名，完全是他自己不懂变通带来的，若以前跟郭知仪一样见好就收，现在说不定也能落个好名声，等百年之后，玄帝看在面子上，也不是不能叫他们进凌烟阁。
郭知仪和戚旭风，完全是武夫的两种心性，也代表了晚年的不同走向。
元贵妃分析到这里，难免要点醒她这好大儿：“天下英年出我辈，一入仕宦岁月催，功名利禄皆虚妄，不胜逍遥一场醉，陇元镇和戚旭风本质上属于同一类人，虽然为朝廷鹰犬，心中仍然长存侠肝义胆，有句话叫英雄惜英雄，陇元镇见到和自己一样的人，难免要说句痛快话，这件事是你父皇的阳谋，说到底谁人不知戚旭风心性，不过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罢了。”
“陇元镇能有此赤子心性，当真令我高看一眼，只是可惜了。”
翰王问道：“可惜什么。”
元贵妃长吸一口气，徐徐解释道：“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间万事细如毛，野夫怒见不平处，磨损胸中万古刀，纵然武夫再是侠肝义胆，人间走一遭经历诸多不平事，多半也就把心性给磨灭干净了，高盛通当年可是河西郎将，我看他这二十多年，倒是越来越像儒臣了。”
“朝廷，本身就是阴谋诡计的集大成之地，武夫再是赤子心性，也熬不住这等磋磨，什么时候心性熬干净了，要么成了郭知仪，要么成了郭盛通，像戚旭风这样的，少之又少。”
翰王给元贵妃上了一盏茶：“那照阿娘的意思，陇元镇这是失宠于陛下了？”
对于这一点，元贵妃明显不怎么相信：“还早着呢，如果陇元镇真的失宠于陛下了，多半会直接被边缘化，此后，他再无法行走宫中，至于原因也没人告诉他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说明白了，反倒显得圣人小气。”
“反倒是像这样打板子，反而证明你父皇对他只是小打小闹，当真是生气了早就当庭杖毙了，根本用不上打板子。”
“无论如何。”元贵妃放下茶盏，眼色严肃起来：“这都是我们的机会，陇元镇被打得这么狠，没有十天半个月，是没办法做事了，趁着这个机会，你得尽快把幕僚全都弄到东都去，等你父皇一旦出事，就立马拉起清君侧的旗号聚拢势力。”
“这个我知道轻重，只是阿娘，当真要走到这一步不可？”
翰王毕竟是被玄帝宠着长大的，他想当皇帝确实不假，但是，更愿意被立为储君，等百年之后玄帝驾崩顺位继承，而非是做什么大不敬之事，这与他和玄帝的感情无关，只关乎他自己的继位合法性和名声。
元贵妃摇头叹息道：“以前，我们或许可以徐徐图之，如今，却是不行了，我前几天听说你阿爷已经叫枢密院给拟定了旨意，要正式册封雍王为镇南大都督，当年，他本是想册封雍王为储君，是门阀改变了他的决定，其后，他这才册封你为河朔都护府大都督，我想，他心中必定已经开始左右摇摆，才会给了雍王如此殊荣。”
“为娘，怕是这辈子跟皇后无缘了，连累你也只能做庶子，这身份比之雍王元后嫡子的身份天然就矮一头，你阿爷为求正名，也许又动了立嫡立长的心思。”
说到这一点，她严重闪过一道狐疑之色：“如今，辜家被灭、旸家被灭、歌隆藏被灭，纵然我们做得再小心，也难免被他们察觉到，此刻若还不动手，那以后怕是只能坐以待毙了。”
“那又如何，夺嫡失败，我还是阿爷的皇子，以后去外地就封做个闲散王爷，也不算差。”
翰王明显还没意识到夺嫡的严重性，元贵妃反驳道：“二郎，切莫再心存幻想，若你从未夺嫡是个普通皇子，或许能在你阿爷驾崩后做个闲散王爷，夺嫡这条路只要走过就很难回头了，一旦雍王做了皇帝，你和我还有元家，绝对逃不掉。”
“如今，也只能放手一搏，只要你能拉起清君侧的大旗杀回长安，那，虽然名声不太好听，可至少保住了你的皇位，只要名声这东西，既然太宗都有玄武门之变，你又何必在乎。”
“我这几日再找你阿爷去问问话，也许，能让你去东都就封。”
元贵妃心中，已经认定了雍王有很大可能继位，那就必须有所行动，从陇靖安通过崇华给她提醒莫贪皇后之位开始，她就已经借由玄帝的心思看清了此人的冰凉寡恩，仔细想想，这二十多年来的恩宠，不过是他讨好门阀之举，纵然他们之间有几分真感情，在皇位面前也不堪一击。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对玄帝的真心不报什么希望了，元贵妃想要的东西，首先是皇位，其次是元家兴盛，其三，才是元家把持朝政，甚至，在合适时机废除自己的儿子，效仿则天女帝登基为皇。
她的心思，面对儿子也只能说其一，至于其他两个目的，除非事情成功，否则，只能被她烂在肚子里。
翰王告退后，元贵妃示意女官扶她起来：“先去御膳房做些羹汤，等晚上给圣人送去，过去时再看看圣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