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大人的话，蚕皮纸名为蚕皮，只是为了曲解意思，令外人不知其材料，我们所用的造纸浆为桠树皮和青檀树皮，桠树皮造纸光泽和质感最佳，青檀皮吸墨柔软，二者混合造纸，能令纸张坚韧有光泽、声音清脆、远看如皮近看如绸、书写顺滑不易晕染，若切割开还能维持撕纹，核对时可清楚是否伪造。”
老官说完，拿起成品的蚕皮纸，双手递给陇元镇，他接过蚕皮纸后仔细观察，果然不同凡响。
这成品的蚕皮纸大概有一平米左右，被切割得边际整齐矩形规整，加了桠树皮后，纸张呈现出微褐色，在日光下可见皮质泛光，背光时可见光芒穿过纸张呈现出奇特花纹，敲打起来清脆悦耳，被弯折后只要施加压力，就可以恢复挺括，若是用手摸过去，能感觉出异常滑溜，就好像是划过丝绸和牛皮。
“这种纸可防水？”
陇元镇这话说得老官摇摇头：“纸浆若防水，就无法通过水来凝结成纸张，这本就是悖论，我们是往蚕皮纸上刷桐油来防水，但是，这样也有利有弊。”
“利的是确实能让蚕皮纸短暂地入水不湿，但是也增加了油印难度，被刷了桐油的纸张，在浸透了桐油后会排斥墨水，想要在上面书写东西，就变得不那么容易了，我们权衡下，还是放弃了刷桐油，只能牺牲掉防水。”
老官的话给了陇元镇当头一棒，如果他要让钞票防水，只能在材料上下工夫，而非是借助外物，真把桐油刷满纸面，想写个什么东西都费劲，看来，这刷桐油一事，还是得暂缓实验。
“这桠树皮可难得？”
老官回答道：“桠树皮并非难得，只是特殊，蜀地龙泉山附近，有种植桠树的皇庄，我们所用的桠树皮全都是皇庄农户供给，并不在市场上购买，同时市场上也禁止出现桠树皮，这种树皮昂贵奢侈，通常不会用来造纸，若有人购买，就很容易猜到目的。”
“那，你们可有纸浆，我要拿走一些用于实验。”
“啊，这？”
青袍老官明显有困难，言语支支吾吾起来：“根据章程，我们要用的纸浆都是定额，若是被您拿去一些，不知要耗费多少功夫给皇贡院再支取，不如让下官给您写张公文，您去龙泉山边的皇庄去取来做纸浆即可，下官可以把制作初级纸浆的法子交给你，若再更细一步，就恕下官无法答应，蚕皮纸秘方若是外泄，下官九族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可，有劳你了。”
老官随后拿出一张公验递给他，上面写了要支取桠树皮和青檀皮的数量、时间、用途以及涉及人员，详细谨慎。
三人出了皇宫院后，沿着两江交汇处出了东城门，来到位于东郊龙泉山下的皇庄，这里自龙泉山再到山下脚边，几乎全都种满了桠树和青檀，林中遮天蔽日，灌木如云，沿着龙泉山几乎将山峰包围起来，山间建造着各类皇庄院子。
以前，这里是明皇幸蜀时的物资供应地，负责供应皇族所用的菜蔬瓜果、鱼肉蛋奶，等明皇走了以后，大部分用不上的庄子都已经改造为仓库，要么，就继续为蜀都官僚班子供应日常物资。
三人行走进皇庄时，有吏员着急忙慌跑过来，本想开口骂人，见到陇元镇递给的腰牌，连忙叉手行礼：“原来是皇使莅临。”
“你且不用多礼，我们到这里来只是想拉走些桠树皮和青檀皮，你且去给我们备好。”
陇元镇麻利儿丢出公验，这吏员见公验也不敢稍有阻拦，连忙命庄子里的农户，叫人给弄了一车桠树皮和青檀皮。
这些东西早已处理好，只待皇贡院来拉走，装车后陇元镇丢下一张银票，架着马车赶路出了皇庄。
这吏员看向手中银票，一百两银子看得他眼冒金星：“啧啧啧，倒真是出手阔绰，不愧是京城来的，哪里像这些地方，打点都是几吊钱。”
此后三天，陇元镇索性进入锦绣楼，将桠树皮和青檀皮按照法子给造成白花花的纸浆，为了实验材料，还从市场上买了不少造纸的皮料，作为特殊对照组，等秦蕴秀的材料也准备完毕，二人已然准备好如何造纸。
这日，秦蕴秀拿着东西走进一楼的某个晾晒坊，看向陇元镇说道：“这几天，我找了最细的单股棉麻线，每股捻线只有三根丝线合股，比之头发丝还要纤细数十倍，若放在光线下甚至不可见，这已经是我用过的最细的棉麻线了。”
“我选用的是织蜀锦用的花楼机，它可以做到八千根经纬线同时穿经通纬，能把极细的棉麻线纺织成布料，为了让棉麻混织布更加坚韧，我还另外用了一种特殊的材料，鲛绡。”
“当真有鲛绡？”
鲛绡，只存在于神话中，指的是东海鲛人所制造的一种绡，轻薄透明，入水不濡，光泽如虹，只是千万年来，也没谁真的见到过这种东西，只形容薄纱透明时，才会用鲛绡来形容轻薄透亮。
秦蕴秀摇头解释道：“说是鲛绡只不过是美称，这是一种用树胶、银线、贝壳珍珠粉做成的线，跟头发丝大概一般粗细，先备好比发丝细十倍的银丝，然后再把树胶绕热混入珍珠粉以及贝壳粉。”
“等搅合均匀，这些树胶就会散发珍珠光泽，若放在阳光下，可见贝壳粉映射虹光，五光十色绚丽十足，之后银丝入胶水穿织而出，原本**的银丝就会附着一层树胶，形成胶包银的结构，等冷却后，就形成了鲛绡丝。”
“鲛绡丝柔软多彩，同时又比金银丝要轻便，可以用来给蜀锦做明光重绣，若是稀疏编织一层，那就是明光锦，十分华丽。”
“原来如此！”
岳观潮看向鲛绡丝，丝线在阳光下确实绚烂夺目，怪不得能把布匹织出彩虹的感觉。
“如此靡费，叫我怎么感谢你才好。”
秦蕴秀略微拱手说道：“只要别忘了在圣人面前美言几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