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元镇眯眼坏笑、心领神会,跟着陆善来到不良府药堂。
拿到洗髓汤后,他本想踏出望仙门回家去,一想令他颜面受辱的守捉郎,心中越发好奇,那老头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反正现在还没散衙,他驾马转道大理寺,一入正堂说明来意,尉迟骏当然不愿意:
“不可,你当我大理寺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几日,尉迟骏忙着调查建安郡侯府的违法乱纪之事,根本无暇顾及那守捉郎的事,不过这不代表他就愿意将案件拱手让出。
陇元镇扛着腰子站在堂下,语气颇为欠揍:
“尉迟大人,你可是欠着我一个大人情,本来我替你查到程少游的死因,案子已经算是完成了,如今揪出这么一桩叛国大案,你可是出尽风头,人人都说你有崔公之才,还说你年轻有为,日后怕是要出将入相。”
陇元镇的话,尉迟骏确实无法反驳,不良卫的功劳确实是被大理寺夺走了,他心里除了高兴,还有一丝好奇,高督主这次竟然全不发声,倒是奇怪的很。
他面色略略发红,赶紧制止陇元镇倒苦水:“人情归人情,公务归公务,这守捉郎是大理寺捉住的,我们查不查得出结果是大理寺的事,为何要你叉手,你速速退去,休要阻拦本官办公务!”
尉迟骏你个拔口无情的渣男……陇元镇刚想出声,听见几声咳嗽赶忙转过身,崔颢被小奴搀扶着跨进门槛。
“崔公~”
尉迟骏从桌案起身,恭敬叉手,全无刚才的傲慢锐气。
“这位,就是陇上使吧!”
上使,是大端所有官员对不良卫的统称,虽然背后没少骂他们爪牙狗腿子,面上的功夫却还是必须得做。
“不敢当,只是个游尉,崔公您不改当年锐气,朝堂之上敢于直谏,高风亮节如明月、铮铮铁骨如松竹,是我辈的楷模,岂敢在您面前托大~”
陇元镇刚见崔颢就一顿夸,尉迟骏瞪得鹿眼都要裂开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冷哼一声别过脑袋。
“伯修,他好歹是圣人上使,你嘴上要客气些。”
“听见了吗?”陇元镇狐假虎威、鼻孔瞪人。
随后,崔颢走到桌案后,示意陇元镇入座胡榻,他轻轻咳嗽几声:
“虽然伯修与你不睦,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大理寺有许多积压待处理之案,那许多尸体来历不清,不良府能接收的实在有限,你若愿意查那便可以查下去,只是若破了案,仍归大理寺记功,你意下如何?”
这话,已经算是给陇元镇发出了邀请,他压根不在乎记不记功,他在乎的是金手指给的奖励,说来这几天查的尸体还没看过奖品,待他看完那守捉郎的记忆,一起查收奖品也不迟。
“当然可以,只是破案所得的赏银?”
陇元镇自问做不到视金钱如粪土!
“自然归你~”
“一言为定,成交。”
既然崔公都点头了,尉迟骏再拦着就显得小家子气了,他颇为不忿,却还是得带陇元镇进入存尸堂。
吱呀一声,尉迟骏没好气推开存尸堂大门,陇元镇进到这阴冷尸房,却好像回到家乡!
“你说的守捉郎尸体,连仵作都没来得及处理,你自己看看吧。”
陇元镇多次来这里,岂会跟尉迟骏扭捏,拿起仵作刀装模作样开始验尸。
咣当一声,疆域图出、辑异城现。
守捉郎武陆的生平往事,化为鱼龙百戏,鼓瑟吹笙徐徐开演。
这守捉郎生长于开元中期,出生时即是大端盛世承平之年,明皇还未等来旸贵妃,仍有励精图治之余威!
年少的武陆与其他同龄人并不相同,其他少年多是开元轻薄儿,终日浮浪坊间、游玩度日。
他只以年轻时的玄宗为榜样,想杀敌报君,为国建功立业,最好成一番功名,封狼居胥觅封侯~
这番话,但凡说出去给同族孩童听,都要遭人嬉笑。
如今,大端四夷宾服、盛世清平,何以需要我们这等人家来上阵杀敌。
你可知道,在以前大端的府兵制只允许上军户参军,中户和下户都要靠边儿站,你我可是下户,连参军的资格都没有。
再说了,如今将领多苛待军士、冒功夺勋,哪怕真打仗了,也有上头人顶着,你我不如及时行乐,好去平康坊快活快活,何苦做那傻丘八!
如此重重,同龄青年多是这套说辞,说得多了,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的坚持是否真的只是痴人说梦。
武陆深知这条路走得必定不顺畅,也清楚在长安这样繁华奢靡的地界,想要护持本心谈何容易,只要稍不留意他就会沉湎于欢乐,荒废武力。
为求成才,他不顾家族的反对,来到长安东郊的平民区,在这里拜一位从战场退下来的老卒为师,跟着他勤练武艺。
这个老卒参军的时候明皇还只是亲王,在战场沙地数十年,前些年才因为走不动西域,从战场上退下来,在长安谋了个城防卒的散差,平日里不再参与训练,居家养老即可。
老卒直言,他本不想收了武陆,只是看他眼神中坚毅顽强,发觉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这才破例收徒。
对于武陆,这老卒从来不拿他当孩子,马步、站桩、压肩、展臂、下腰、压腿、屈伸、回环、平衡、跳跃、翻腾、跌扑,只要稍微不留心,做错了招式,立马一顿痛打。
打得时间一长,武陆浑身青紫发疼,常年都没个好地方,他也觉得这老头子仗着是师父,存心消遣自己,半年都过去了,一招一式功夫都没学到,肯定害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一来二去,竟有了退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