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元镇决定不再隐瞒他发现的情况,继续解释道:
“不是,我突然想到,元贵妃通过崇华公主来让我主持紫云宫宴,这次她见你入宫,想先一步得圣人怜爱,从而正位皇后,原本我还想借由崇华的嘴提醒她别太招摇,如今她可是陷害陇家的元凶,我反而不想提醒她了,你们可想让她得逞?”
沈暮容思索片刻,摇了摇头:“皇后与皇帝必须保持利益一致,圣人早有改革的想法,她的主意必定落空,只是,这样的小打小闹根本动摇不了元贵妃的地位,充其量只是隔靴搔痒,等她反应过来,还会变本加厉对付雍王。”
“你不如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先把元贵妃稳住,别让她失血太多,等以后慢慢收拾她,同时你也可以跟元贵妃有所交易,为望北侯府换得喘气安存的机会。”
“如此,你可懂得其中谋略。”
陇元镇朝他点点头:“那是自然,今夜我会加紧巡逻。”
“好了,你退下吧。”
陇元镇叉手告退回到甲板上,他仔细回忆近距离打斗时刺客身上的味道,是一股很特别的香气,这股诡异奇香他在乘船老翁死前闻到过,可见,杀害船役陷害阿爷的人,确实跟元贵妃是一伙儿的。
回想起这些天经历的事,哪个人都要算计他陇元镇,这些天他还以为自己是主人公,现在想想就他妈一个工具人,哪里想用就哪里搬,不知怎么,总有种小麻雀深陷天罗地网而不可逃脱的诡异感,他不自觉抬头,看向楼檐有感而发:“好密的一张网~”
恰逢此刻,陆善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方向看向屋檐:“臭小子,哪里有蜘蛛网,这船我叫衙役打扫地干干净净。”
“头儿,你能得高公如此厚爱,必定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陇元镇说完,眼神平淡看向这粗鄙半胡。
“那是自然,我为高公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怨言。”
……
翌日清晨、天暖风和。
沈家官船从渭河出发,沿着河道进入长安,停泊在东市放生池埠口。
在这里,早有礼官等候在侧,皇家接送妃嫔入宫礼仪必定繁琐,暂且不提这里面的繁文缛节、三跪九叩,专说回陇元镇,只要沈娘子进入后宫,他们的任务就已经算是圆满完成,他和陆善也回到不良府交差。
按照规矩,每次出公差回来后会有两日休沐,陇元镇在临走前转道内朝,叫人通报给崇华公主,很快被中官带进太清宫。
正殿中,崇华公主正斜靠在胡榻上,任由冰扇机凉风拂面,吹走初夏灼热。
她吃着葡萄,见到陇元镇来了,赶忙直起身:“狗杀才,你来得正好,我把你给我造的这机械给后宫其他娘娘看了,他们也都想要一台,你说这怎么办?”
崇华虽说是在苦恼,脸上却没一点愧疚,反而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大概是一旦这机器惠泽后宫,那她母亲就距皇后之位更近了一步了。
“若内朝各宫的娘娘喜欢,那便是再做几台也无妨,您给臣的银钱足够应付制造机器。”
内朝的女人要东西,他不可能不同意,一旦笼络住了这些后宫妃嫔,也算是间接安稳住了元贵妃,或许要把提醒她的机会提上日程了。
“殿下,你要送这些妃嫔东西无可厚非,但臣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陇元镇还是得先安稳住崇华公主,叫她去提醒元贵妃,这才好说话。
“你已经是自己人,尽管直言,无须顾左右而言他。”崇华看向陇元镇。
“紫云宫宴即便办得再好,怕是元贵妃也无缘后位?”
此话一出,崇华眼神从亲昵转为愤怒:“大胆,你敢诅咒我阿娘。”
“臣不敢,臣所说的是实话,若殿下不信,大可以把我拉出去砍头,可若臣的脑袋还在脖子上,我就必须要提醒殿下,以免元贵妃犯错连累你。”
陇元镇这话说得掏心掏肺,虽然只是场面话却正对崇华的胃口,她在经历恼羞成怒后,渐渐恢复平静:“你大可说来与我听,若你说得有道理,我便不再罚你。”
“喏!”
陇元镇单膝跪下叉手在前:“殿下,圣人待元贵妃如何?”
“那自然是极好,我母亲一入宫即是四妃之首,诞下我阿兄翰王后,更是晋封为贵妃,这十几年恩宠不断,所住宫室是先武后所居的紫宸殿,配掌贵妃金印册宝,连出行都是半幅皇后仪驾,执掌后宫数十年,妃嫔莫不敬服。”
崇华公主数落起她阿娘的荣宠,脸上露出满意神色,这种得意无法遮掩,是真为元贵妃自豪。
“元贵妃在贵妃之位多少年了?”陇元镇又问。
“除入宫做了两年贤妃,她成为贵妃总不少于二十年。”崇华搬着手指头,仔细数着元贵妃承宠年月。
“二十年时间,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玄帝竟然从未想过要她正位中宫,你可曾想过圣人为何如此?”
他的话叫崇华瞪大眼睛,她想反驳却找不出什么有力证据,她的母妃做得如此出色却在贵妃位置待了十几年,再多的掩饰,也无法掩盖其中的真相。
“你以为,我阿爷为何不想让我阿娘做皇后?”
崇华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反正这狗杀才已经得罪她了,哪有话只说一半的道理。
“因为先皇后啊~”
陇元镇肯定不能说玄帝开始引入清党对付勋贵了,只得挑选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理由告知她。
他顿了顿,继续解释道:“先皇后与圣人自幼相识,故去的一等沈国公乃是他的恩师太傅,他二人又是明皇指定的良配,可谓年少伉俪,安史之乱前,她曾经陪圣人渡过最艰难的困苦时期,这种同甘共苦的夫妻之情,是圣人登基前最宝贵的东西,哪怕是安戮之乱沈皇后跟他辗转灵武也不曾有过半句怨言,更是利用皇后的身份劳军抚民、为他安稳勋贵家眷,以至于操劳过度、咳血而亡,这对圣人来说多少意难平。”
“总而言之,在你阿爷心中,沈皇后的位置不可动摇,他对亡妻的思念导致后位空悬二十年都没有新的主人,你阿娘虽荣宠不断,却始终都不是他的妻子,只是个能为他顾顺后宫的得力妃嫔,还不足以动摇沈皇后在他心中的位置。”
“宠妃是妃,皇后是妻,你可以想像一下,一个妃嫔想成为皇后,圣人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