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洛国公府、正殿
七日以来，雍王裹胁图谶，意图谋反的消息不胫而走，圣人气急攻心昏迷的消息也随之传来，东都的皇族和贵族仅次于长安，这两个消息所引起的人心震**，不亚于安戮妖乱。
洛阳的官僚和贵族对这些消息感兴趣，并非真的担心圣人安危，只是害怕新旧皇帝交替，损害他们的利益，他们心里门清，如果雍王没有继位的可能了，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也就只剩下圣人最宠爱的翰王。
这几日，公卿贵族没少与翰王互相走动，以联络君臣之仪，甚至，已经有谋臣在给翰王出主意，要翰王即刻集结兵马去长安，要么在东都登基为帝，维护朝政稳定。
这些事翰王早就在心中想过无数次，他迟迟不做决定，除了要给公卿贵族做做样子外，还是担心会出了问题，对他来说，东都皇族早已远离政权中心，他们无论支不支持他登基，其结果都没有任何影响，他唯一无法把握的因素，是洛国公郭知仪。
这日，趁着舆论已经发酵得差不多了，翰王早早来到府中，郭知仪见晾他半日都还未离开，这才颤巍巍出来见他。
“郭伯伯！”
翰王见他出来，起身叉手行礼，他作为封王本是君，刻意先行礼，已经是给郭知仪面子，若是其他人，还真的就被雍王这样的假象迷惑了，他赶紧插手回礼：“殿下不可，您是君，我是臣，这样岂非乱了君臣之礼。”
“郭伯伯无需如此，在外我们确实为君臣，可在府中不必如此拘泥，当年，是我阿爷仰仗您才能迅速收回北方，您与我阿爷本是异性兄弟，您的年纪又在他之上，我叫一声郭伯伯也不算乱了君臣之礼。”
话语间，翰王从主位起身，将郭知仪迎进坐席，而他则居于下首，郭知仪看向翰王，已经算是姿态做到了极致，上次他们李家这么做作，还是玄帝迎先皇回京。
“殿下，不知道殿下来所为何事，竟连酒席也没备好，实在是老臣年老体弱，管不得府里人了，还望殿下见谅，”
郭知仪等的就是这一天，却还是得装作猝不及防，话语里旁敲侧击开始问起来事缘由。
“哎！”
翰王略微叹气，实在是被东都的公卿贵族叨扰得没了脾气，也只能到郭伯伯这里躲清净，以郭伯伯的威严，他们断然不敢来叨扰我，也好叫我多松快一时。
他这话说得很是讨巧，既夸赞了郭知仪是洛阳首尊，也把自己先从清君侧的泥潭中择出来，就好像他是迫不得已听这些公卿勋贵的话，相当于把提议清君侧的责任，给撇得干干净净，给自己塑造了一个死活不愿意清君侧，但又被公卿逼得受不了的受害者形象。
“殿下，是说他们让你清君侧。”
既然来都来了，不妨彼此亮亮心眼子，郭知仪也想看看，翰王的手腕，当即主动顺坡下驴。
翰王一脸苦大仇深：“确实，我才刚就封洛阳没多久，若此时回去清君侧，那岂非是有了谋逆的心思，阿爷现在虽然昏迷了，至少我阿娘还能撑着朝政，我相信假以时日，等阿爷醒了，一切也都恢复正常了。”
“到时候，只要阿爷继续查清皇兄的案子，那，一切就都恢复正常了，这样不是更好吗？我回到长安并不能让阿爷更快醒来，反而会让朝臣以为我是回去抢皇位，若让皇兄误会了可怎么好！”
翰王这番话，说得温良恭俭让，听得人简直要热泪盈眶，要是个大儒在场，少不得要夸赞翰王循规蹈矩识大体、明白嫡庶清尊卑。
只是，郭知仪提前知道了翰王的阴谋，再听这些话就有些虚伪，甚至是虚伪的可怕。
哪怕是玄帝青年时，也照样是一片赤诚之心，只是后来朝政倾轧，这才变得腹黑虚伪，眼下，翰王从未经历过什么残酷政斗却如此虚伪，当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殿下，这一切都只是您的猜测，实际情况当真是这样吗？”
郭知仪继续说道：“圣人昏迷，暂且不知何时苏醒，贵妃摄政，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如今，雍王深陷谋逆泥潭，早已失去监国的资格，若以后图谶谋逆为真，很可能要褫夺爵位变为庶民。”
“如今的长安，说是一团浆糊也不为过，你可知为何你母亲会摄政？”
郭知仪姜还是老的辣，寥寥几句就把翰王吸引了，他亲自斟满茶盏说道：“还请郭伯伯赐教。”
“圣人的叔伯弟兄，大概是全都靠不住了，否则，让他们监国更为合理，至于其他未就封的皇子，也是难当大任，要不然，至少也能从诸子中选出一个暂且监国，正是因为圣人的同辈晚辈中鲜少有出色者，贵妃娘娘这才只能兼祧社稷，做起摄政贵妃。”
他顿了顿，苦口婆心说道：“有道是名不正言不顺，太子监国尚且名正言顺，贵妃监国少之又少，能安稳朝局一时，却不能安稳一世，你叫她如何安抚长安的公卿权贵。”
“此时，若是雍王还有用，怕是直接就登基称帝了，他失去资格，这才造成了现在的棘手情况。”
“可，我阿爷只是昏迷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恢复安康了。”翰王假惺惺说道。
郭知仪摇摇头叹了口气：“傻孩子，你当真以为御医说圣人很快就能静养苏醒是真的？那不过是安稳人心的话，我问你，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为何还不见圣人苏醒的迹象？人话都是要反着听的，御医的意思是，如果不出意外，很大可能是醒不过来了。”
“那，依郭伯伯的意思？”
翰王想让郭知仪亲自说出这些话，那样也算是得了郭老的首肯，以后会更方便行事。
“殿下，哪怕陛下真的醒了，真的就能让雍王继位吗？这次事故因他而起，致使圣人龙体损伤的恶果，他是要背负一辈子的，这种罪名足以让她丧失继位资格，换句话说，圣人醒与不醒，您都是最有可能继位的皇子。”
“此时，长安危急，正适取而代之，否则，长安一旦生变，最后出来收拾残局的，不还是您？”
“明知道要生变，却故意放任不管这是妇人之仁，殿下既作为圣人最宠爱的皇子，也该替他守好江山，免得落入逆贼乱臣之手。”
翰王故意皱眉为难道：“好，那我便如郭伯伯所言，尽快在洛阳筹集兵马，而后，还望郭伯伯跟我一起带兵回长安稳定局势。”
“喏，老臣愿意为匡扶社稷，再走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