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扬眉,端起酒盏仰头饮尽,高歌和唱:
“笼中金雀井底蛤,胡为得意登雅堂,诗书礼仪未入眼,半点腐墨污心肠,满身朱紫哪是裳,偶仗虎威做假皮,一针一线锱铢较,先敬绫罗后敬人。”
诗句一出,宁郡王、沈宴文、元恪、郑万贯眉目一滞,瞪大眼神看向陇元镇。
这些诗句没一句提起他们的名讳,他们却感觉脸上火辣滚烫,好似被扇了巴掌。
他们在一瞬间呼吸粗重,面对满座宾客,只想逃离现场。
现在,该你们社死了!
陇元镇跳出案几,潇洒抽出腰间佩剑,剑风如月光、利落洒脱舞:
“尔来七尺丈夫郎,何作嗫嚅毁人语,腰携羌笛逐玉门,杀得戎狄边塞安,天下侠客出我辈,一入仕宦岁月催,功名利禄皆虚妄,不胜~逍遥~一场醉。”
语毕,拿起酒坛仰头痛饮,虽然谈不上容貌俊朗,清朗健康之容,自有风流倜傥、年少风光。
如果说,方才前半阙讽刺诗是反击。
那么后半阙,完全将讽刺意味祛除!
只见豪迈洒脱之气冲入云霄,将诗句立意拔高到家国,再到相忘江湖、忘却浮名。
如此,反而衬得宁郡王的莺莺燕燕、情情爱爱过于小气、落于俗套。
“腰携羌笛逐玉门,杀得戎狄边塞安~~”
“功名利禄皆虚妄,不胜逍遥一场醉~~”
在场除了主客,其余宾客也都是文坛新秀、诗才学子,本想看这小武侯出丑,却不曾想被狠狠上了一课。
自从安戮之乱后,大端鬼怪侵袭,好似被抽去精神风骨,变得羸弱困顿。
上至贵胄权臣、下至市井黎民,所有人都在反省,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很快他们就有了答案,如今武人割据藩镇,招致天下大乱。
当所有人都有了同一个敌人,一道无比坚固的铁幕,自然结结实实拦在天下人心中!
华夷道学兴起了。
自古文以儒乱法、侠以武犯禁。
天下人认为安戮山叛军乃胡族武人之流,本不足为中原重用,又是以下克上,以武乱国,实乃国盗民贼。
这样的人,被大端上下引以为戒!
思想上的事,首先就是从文坛开始。
学子中已经出现“华夷”思想,诸学子不求建功立业,只求克己复礼、尊王攘夷、礼义廉耻、上下分明。
甭管是宗室勋贵、市井富商,还是高居玉楼的太学才子,都为僵硬死板的君臣伦理所困。
抬举文官儒臣、贬低武官强将成了潮流,看人唯文武,不再过问真才实学。
过去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强国方略,被彻底毁坏,很多文武双全之人,被迫选边站位。
如此,门阀贵族、党争团体卷土重来。
文人雅士受复礼影响,变得日渐骄纵、虚浮脱世。
要么沉迷于虚无缥缈的求仙问道,要么是华丽辞藻、歌功颂德,少有人能胆气学识能开眼看天下。
陇元镇的诗,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当头棒喝、醍醐灌顶!
“如此锦绣诗篇,竟……竟出自小武侯之口,让我等文坛学子,有何颜面列席。”
“有如此豪言壮语在前,羞辱斯文,羞辱斯文啊。”
这些杏林学子当即拂袖掩面,有些甚至涕泗横流,呜咽嚎哭。
其余三人见状,目光僵硬看向沈宴文,好似在说就靠你挽回局面了,老司机。
这里面,也只有沈宴文能有才华能相抗衡。
不过,这位太学博士此时竟也无法反驳,喉咙哽咽吐不出一句话。
昔日诗仙李泰白游走江湖,绣口一吐,便是半个盛世。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如今他已羽化多年,大端文坛却再无人能在诗歌上作瑰丽诗篇。
此獠……此子,竟有如此诗才!
沈宴文不想承认,可他却无法代表在场其他学子意见,一时无法接受,只能瞪大眼珠目呲欲裂。
连太学博士都无法反驳,宁郡王印堂当即发黑,脸色臭得极其难看。
偷鸡不成蚀把米,没吃到鸡还惹来一身臊。
如今,倒是他在众学子面前出了大丑,堂堂郡王,居然当了一个小武侯的垫脚石、绿叶子,衬得这厮如此英俊豪迈!
目前为止,宴会上宁郡王完全落败,沈彦文为保全一丝面子,弃权龟缩。
元恪是个朱紫纨绔,他的才学全靠带来的门客文人,此刻这些酸腐文儒全在痛哭流涕,哪里还有闲暇出来献丑。
至于郑万贯嘛!
他的干谒诗文是千金买来,若要当堂做诗歌,别说是撒千金,吃千金都没用!
至此,陇元镇傲视群客、一枝独秀。
上面说到,举杯相邀、以舞打令,除了娱乐宾客,还有最重要的目的——选出诗歌头筹。
拔得头筹者,自然可以作为花魁的入幕之宾!
若只是输了诗歌,宁郡王大可一笑了之,也显得他宽容海量,眼见陇元镇拔得头筹,成了秦都知入幕之宾,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宁郡王气得浑身发抖,正想发火,秦都知却接过衣桁上的披风,盖在他肩膀上:
“如今开春天寒,郡王要好生照顾自己,抖冷要添衣。”
秦云胭原以为拔地头筹者是宁郡王,见小武侯夺魁,眼中消失的光芒再次浮现。
“若还有人比拼诗文和歌,奴家也愿意再开一筹!”
秦都知有了底气,看向在场诸宾客,他们面面相觑,纷纷叉手回礼:
“我等才不如人,甘愿下席。”
“好,既如此,我宣布拔得头筹者,为陇郎君!”
这,已经是秦云胭在下逐客令!
宁郡王恶狠狠看向陇元镇,不情不愿拂袖而去。
他都表态了,其他主宾、陪客自然识趣儿离开,各自行礼告辞。
片刻功夫,正堂只剩下秦都知和丫鬟们。
“彩月、彩宾,送陇公子回我的院子!”
衡妩院云清阁之上,秦云胭坐在木桶中,花瓣缤纷、水波**漾,那白玉香肩凝结水珠,衬得她如人间尤物。
陇元镇此刻正抱着铜盆,吐得稀里哗啦,方才为人前显圣,抱着坛子一饮而尽,现在酒劲儿终于上来了,醉地脸面发烫头发懵。
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公子,不妨把衣服脱下来,奴家为你洗漱。”
陇元镇感觉一双手抚上他后背,回头一看,秦娘子已经穿上白绸薄纱,如此更显清丽雅致。
不等他同意,陇元镇被秦云胭和侍女扶着,在屏风后宽衣解带。
待一丝落尽,秦云胭看向陇元镇,脸颊不自觉微微泛红,连扶着胳膊的手都颤了。
陇元镇虽说出自侯爵之家,却并未像其他勋贵子弟那样白面如玉、瘦弱不堪,再加上又是个武侯,每日点卯到班、练武习功、走街串巷的,自然比常人要强壮不少。
仔细看,他面容清朗端正、剑眉星目,那七尺身材壮硕结实、肩宽背阔,麦色皮肤从头到脚匀称自然,身体覆盖着结实肌肉,腿毛浓密、脚大宽掌,腹毛蔓延之处,已经不可描述了。
再往下,秦云胭的脸从微红变成胭红,赶紧让侍女帮她把陇元镇附近浴缸。
哗啦入水,**得两人裙摆湿透。
“娘子,奴家且出去了,你自己服侍陇公子吧。”
彩宾捂嘴偷笑,关上雕花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