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肖江南就和陈博、余成一起回到了他们前一天才来过的红溪镇,这里一切如昨,街道上人烟稀少,小镇破败不堪。在距离郑勇家五百来米的位置,是红溪镇的供电所。
陈博等人进入供电所之后,便找到了这里的负责人,陈博和对方说道:“您好,我们是星港警局的办案人员,来调查一个案件的重要证据,希望你们能配合我们。”
这个秃顶的男性负责人说道:“啊,警官,你们有什么需要配合,尽管说。”
陈博说道:“我们需要调取下去年十一月份的监控录像,有一个人可能来过你们这里,我们需要确认他的身份。”
陈博他们之所以要来调取监控,其实最主要的目的是排除合理怀疑,因为,使用郑勇的银行账户的人不一定是郑勇本人,他的银行卡、手机钱包都有可能是别人替他使用的,而监控的内容就不同了,它可以客观的验证一个人是否做过一件事儿。
负责人说道:“哎呀,真不好意思啊,我们这个地方的监控录像都只保存一个月的,去年的早删掉了。”
“什么,你们竟然删掉了,那你们还记不记得去年那个时间段有个叫做郑勇的人来你们这里交过电费。”
这个秃顶男人摇摇头,说道:“小镇那么多人来交电费,我哪记得有什么叫做郑勇的人,我们这都是按户收费的,你们把电表号报出来,我们可以查到这台电表在什么时候交过费。但具体是谁操作的,还真不知道。”
肖江南回头看了看供电所对面的一个小超市,他拉着陈博说道:“对面那个小超市的门口有个监控器,我们去那边问问吧。”
陈博点点头,对秃头男人说道:“谢谢你啊,那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查查吧。”
于是,三人又来到了对面的小超市,这回,结果没有让他们失望,这个小超市的老板保存了去年十一月份的监控,他在电脑里为肖江南他们调出来了相关的内容。
肖江南坐在监控电脑前面,把时间调到了去年十一月十五日的中午一点,这个时间点,应该正好是郑勇的账户支出费用的时间。
很快的,屏幕中出现了一辆白色的中型货车,这辆中型货车停在了对面供电所的门口,从车里跳下来一个穿着蓝色夹克的男人。
肖江南暂停了画面,并且使用放大功能,放大了男人的面部。
陈博盯着这个人说道:“没错,他就是郑勇,余成,你看是不是他。”
余成爬在陈博肩上看了看,说道:“虽然有些模糊,但是应该是那个人。”
肖江南又按下了播放键,监控视频开始继续播放,郑勇从货车上下来后,点了一根烟,然后走进了那间供电所。
几分钟后,他又从供电所里走了出来,郑勇走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邮局快递员,这个快递员和郑勇打了招呼,然后从自己自行车的框子里拿出了一个大信封,交给郑勇,快递员离开前,还让郑勇填了一个签收的单据。
郑勇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邮局门口拆开了这个信封,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纸,这张纸的内容,监控视频显然是看不到的,可是,肖江南他们却从监控录像中,看到了郑勇接下来的暴烈举动,只见郑勇愤怒的扔掉了嘴里叼着的烟头,然后跑到自己的货车旁狠狠的朝着车厢砸了一拳,视频中能够明显的看到,这辆车的铁皮外壳都被郑勇打出来一个凹陷。
没有停留太长时间,在引起路人主意之前,郑勇就爬上了货车,把货车朝前方开去。
看到郑勇离开的方向之后,肖江南拿出手机打开了红溪镇的地图,他看着地图说道:“外面这条路,向后开才是高速公路的出入口,如果郑勇在交完电费之后要继续开车去港务区,就应该原地掉头朝后开,但是他却朝前开了,朝前开,正好是他家的方向。郑勇出事的时间是下午六点,从红溪镇到跨海大桥,还需要两个小时的车程,因此,我们再看看接下来的内容吧。”
肖江南直接打开了倍速播放按钮,监控视频开始了五倍速的播放,没过多久,几个小时的监控录像就播放完了,最终时间被肖江南暂停在了下午四点半的位置。
肖江南说道:“陈博、余成,你们仔细看。”
陈博看了看视频,说道:“肖侦探,是郑勇的货车又经过了前面这段路,时间是下午四点二十分,也就是说,这辆车在高速公路上以较快的速度行驶了一小时四十分钟,最终在五点的时候到了港务区2号桥,然后发生意外坠海。”
肖江南点点头,说道:“陈博,其实还有别的信息,你可能没注意到。”
陈博挠了挠头发,表示费解。
肖江南提示道:“你看看驾驶员的衣服。”
陈博把视频往回倒了一点儿,停在了一个驾驶员的特写画面上,他惊讶地说道:“郑勇换衣服了!他刚才穿的是蓝色的夹克,现在穿的是黑色运动服,还戴了一顶鸭舌帽和一个墨镜。”
肖江南摇摇头,说道:“要我看,事情恐怕没有换衣服那么简单,很可能,这辆白色中型货车的司机已经换人了,四点二十分开车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郑勇!”
陈博说道:“什么,这不能吧,这个人我看身材和郑勇还挺像的。”
肖江南说道:“郑勇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货车驾驶员,驾驶室里也有空调,四点多了,太阳也差不多要下山了,他为什么要戴鸭舌帽和墨镜这种遮挡视线的东西?这不是人为的增加风险嘛。而且郑勇如果只是回家看望下几天没见的妻子,有必要换一身衣服吗?这个没有露出真容的驾驶员应该不是郑勇,他要么是凶手,要么就和凶手有密切的联系。总之,在跨海大桥上出意外的不是郑勇,我们从人工湖里捞出的尸体,才是郑勇!”
陈博说道:“这么说来,四点二十分这个时候,郑勇已经死了?”
肖江南点点头,说道:“没错,他应该已经死了,而且我推测,他应该是死在了家里。至于发生在一个多小时之后的那场事故,应该是人为制造的假象,是伪装出来的事故,主要目的,就是掩盖郑勇的真实死因!”
陈博有些拿不定注意,他犹豫地问道:“肖侦探,难道说,郑勇的死跟他的妻子关系?”
肖江南严谨地说道:“这点,现在我们还无法判断,毕竟,我们现在还没有掌握任何关于赵娟杀人的证据,甚至连动机都不明确,而驾驶郑勇的汽车离开红溪镇的那个男人,身份也不明确,他和赵娟之间,和郑勇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这还需要我们进一步的去调查。”
把监控视频拷贝了一份之后,肖江南、陈博和余成三人便回到了警车上。
肖江南看了看窗外飞驰的景色,思虑了一会儿,说道:“陈博,麻烦你把车开到兰江区初级中学,我们回市区正好要路过那边,我想去见见郑勇的女儿。”
来到兰江初中之后,肖江南按照案卷里记载的相关信息,找到了学校的教务,教务老师听明来意之后,就带着肖江南三人来到了一间教室的门口。
教务老师挥了挥手,把教室里一个躲在角落的沉默寡言的女孩儿给叫了出来。
这个女儿个子不高,长得又黑又瘦,一看就有些营养不良。
她看到警察之后。脸色有些不正常,她紧张地问道:“老师,您叫我干什么?”
教务老师说道:“这几位警察叔叔想找你聊一聊,借用你几分钟的时间。”
此时,刚好上课铃声响了起来,女孩儿转头便跑回了教室,她一边跑还一边说道:“上课时间到了,我要回去上课了,有什么事情去找我妈妈。”
看到小女孩这没礼貌的举动,教务生气地说道:“郑丽,你快给我给回来,我给你说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可是,那个叫郑丽的小女孩儿并不卖这个面子,她一溜烟地跑回教室里,躲在了角落,此时,科任老师已经来到了教室,全班同学的眼神都聚焦在了角落里的那个又黑又瘦的小女孩儿,这让科任老师觉得有些举足无措。
这个时候,从过道里走过来了一个年轻女老师,他对教务和肖江南几人说道:“同志,请别打扰孩子们上课,有什么事情我们去办公室谈吧,我是郑丽的班主任成老师,她的情况我比较了解,有什么事情你们也可以问我。”
肖江南点点头,和这位女老师一起走向了办公室,等这些人离开后,教室里又恢复了原有的秩序,站在讲台上的那名老师咳嗽了一下,说道:“孩子们,都把注意力放到我这儿来,我们开始上课了。”
教室里的孩子听到老师的呼唤之后,都把目光又转回了讲台,唯独只有坐在角落里的那个名叫郑丽的小女孩儿,还在低着头,焦虑的抠着手指甲。
不远处的教师办公室里,教务把肖江南的事情拜托给了姓成的班主任,然后就离开了。
成老师邀请肖江南三人坐下,然后问道:“各位警官,你们是有什么事情要了解啊?怎么把孩子给吓成了那样。”
肖江南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儿,我们就是最近在办的一个案件,牵扯进了他的父亲,我们想来找她了解下她的父亲。”
成老师叹了口气,说道:“郑丽她爸爸的事情,不知道你们有了解吗?”
肖江南点点头,说道:“我们手上有卷宗资料,他在去年冬天出了交通意外,坠海失踪了。”
成老师说道:“其实应该是去世了,之前办理案件的警察告诉我们,他爸爸从那么高的桥上掉进海里,如果三天找不到人,基本就没有希望了。你们想,他爸爸至今都还杳无音信呢。”
肖江南问道:“请问郑丽这个孩子是不是在父亲出事后,心理上出现了一些问题?”
成老师说道:“其实也不是啦,在他父亲还活着的时候,这个叫郑丽的孩子,就一直是班上最内向的,这可能跟她的出身有关的,你们想,我们这儿虽然是星港的郊区,但班上其他的孩子好歹都是城里长大的,唯独郑丽是在一个小镇上长大的,她和城市里的这些孩子多多少少有些融合不了,再加上她现在十来岁,处于青春期这个年纪,女孩子的性格是最不稳定的时候,会有些自己的想法也正常。”
肖江南接着问道:“那她的父母对她是否提供了足够的关爱呢?”
成老师说道:“她妈妈挺爱她的,她大部分的衣服都是她妈妈亲手制作的,平时她妈妈也会隔三差五给她打电话,但是她爸爸那人,就有点不好说了。”
肖江南皱着眉头问道:“有什么不好说的呢?成老师,我们是在调查案件,有什么隐情您尽管说吧。”
成老师说道:“唉,郑丽有几次从家里回来,我都发现她身上有伤痕,我还以为是班里的捣蛋鬼欺负了她,经过询问后,她才告诉我,是她爸爸打的。”
“她有没有说,她爸爸为什么要打她?”
成老师说道:“我问了,她说每次他爸爸打她之前,都会和她妈妈吵架,两人吵着吵着,她爸爸就会开始朝她动手。你们想想看,一个小女孩儿,花儿一般的年纪,经常被父亲殴打,性格能阳光吗?”
“你们没有报警吗?家暴可是很严重的治安问题。”陈博愤愤不平地对成老师说道。
成老师说:“我们报过,她妈妈也报过警,因为每次都是轻微的皮肉伤,而且还是家庭纠纷,民警基本上就是训诫几句就完事儿了。闹得次数多了,民警就建议郑丽的妈妈走法律程序和郑勇离婚,但是郑丽是个没有稳定收入的女性,文化程度低,离开了郑勇可能很难供养郑丽,所以这事儿也就这么一直僵着了。”
和成老师聊了一会儿之后,肖江南感叹道:“没想到,郑勇家还有这档子事儿,郑勇这家伙还有家暴的倾向。”
成老师说道:“我听郑丽说过,他爸爸原来当过一些年民兵,很能打,每次发起火来,她和她妈妈都被吓得不敢吭气儿。”
肖江南等待余成记录好了相关内容之后,站起身说道:“谢谢你了,成老师,你提供的信息对我们非常有用,不打扰你们工作了,我们就告辞了。”
说完,和成老师握了握手,肖江南三人便离开了这所初中。
在回市区的路上,陈博向肖江南问道:“肖侦探,你说会不会是因为郑勇总是打女儿,所以赵娟为了保护女儿,一怒之下杀掉了他。”
肖江南想了想,说的:“可能性不大,郑勇死的那天,郑丽在学校上课,这个学校也是寄宿制的,他那天没机会打他女儿,要说为了建立长效预防机制,其实赵娟更应该提起离婚诉讼,并且索要女儿的扶养费,这才符合正常人的逻辑。我觉得,除此之外,或许还有些别的原因吧。”
回到星港警局的办公室之后,肖江南从文件包又拿出了那份案卷,他找到了案卷里的证据目录,说道:“那辆坠海的货车已经还给所有权人星通物流公司了,不知道这家公司有没有把这辆车处理掉,如果处理掉了,那可就麻烦了。”
陈博自告奋勇,说道:“肖侦探,要不明天我去那边实地走访一下,看看情况。”
肖江南说道:“明天下午我们一起去吧,正好去了解下郑勇的工作情况。明天上午,我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陈博,就是之前你提到过的搜查,现在我们已经拿到了关键的监控录像,证明郑勇在回家到红溪镇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而了,那大概率证明郑勇就是死在红溪镇, 他的家更是重点区域,如果郑勇真是死在家中的,碎尸之后,肯定会留下大量痕迹,我们该去郑勇家搜查了,余成,麻烦你去让郝仁局长帮我们签发一张搜查令,刘队长和牛队长都不在,警局这段时间,就得依靠你们两个了。”
余成点点头,小跑向了郝仁局长的办公室。
肖江南把案卷里的那个U盘插在了陈博的电脑上,然后打开了U盘里的文件夹,找到了那个拍摄于港务区2号跨海大桥上的录像。
这段录像的时间不长,只有五分钟左右,但是却清楚的记录了事故的全过程。
跨海大桥对货车的限速是40公里每小时,事发的时候,桥上车流不多,明显能看到郑勇的那辆白色中型货车开的很慢,甚至还被几辆小汽车超了过去。
在行至大桥中间位置的时候,这辆车忽然向右偏转,就像凌霜接的那个交通肇事案里的肇事车辆一样,监控录像里的这辆货车仿佛失去了对方向盘的控制,直接撞向了右侧的护栏,然后整辆车以“慢动作”的速度开进了海里。
后面赶上来的车辆纷纷刹车停了下来,那些车主都从车里跑了出来,有的人在打电话报警,有的人则是趴在栏杆上向下眺望,唯独有一个穿着黑色运动服的人,从熙熙攘攘的车流中快步走向了监控盲区,然后消失在了大桥上。
肖江南把视频倒回了刚才黑衣男人穿过步行车流时的画面,然后又把视频退回了货车坠海的那一瞬间,这时,他和陈博都清晰的看到,在货车坠海之后,那个穿黑色运动服,戴鸭舌帽和黑墨镜的男人凭空出现在了货车坠海前的位置。
陈博吃惊地说道:“肖侦探,这个人,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
肖江南皱眉说道:“郑勇的货车坠海前,行驶速度很慢,结合限速情况和其他车的速度来看,我推测只有不到三十公里每小时,这个穿着黑色运动服的人,就是把这辆货车从红溪镇开出来的人,我推测,他应该是在货车坠海之前,就把档位调低,借助惯性让汽车继续朝着海里行使,而他自己则是在货车偏转之后,就从驾驶室跳下来了,你看他的裤子上明显有些灰尘,应该是在大桥的路面上翻滚过。”
陈博点点头,说道:“应该是这样了,如果车开得太快,的确跳车是很危险的,但是只有二十来公里的时速,跳车就是个不那么危险的动作了,我们平时骑的公路自行车都能轻松跑到二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不过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啊 ,他去杀了郑勇之后,再制造成意外事故,他和郑勇有什么恩怨?”
肖江南把视频暂停下来,放大了那个黑衣人的鞋子,他说道:“这个人的装束很有特点,说不定是关键的线索呢,陈博你看,他穿了一双乒乓球鞋,乒乓球是很常见的体育运动,但是普通人都不会为了业余的消遣,去买一双乒乓球鞋,看来,这个人应该是个乒乓球的资深爱好者。这个人的相貌很模糊,还戴着鸭舌帽和墨镜,但是我们可以从这双鞋上面着手,找找线索。唉,案子到了这个关头,也许找到了这个人,就能知道凶手是谁了。”
第二天一早,肖江南和陈博、余成,外加一些专业技术人员,便开着车来到了位于红溪镇的郑勇家。
这些穿着白大褂的勘验人员,把赵娟吓得不轻,但是看到陈博递过来的搜查令之后,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地配合警方的搜查工作。
在肖江南和陈博的引导之下,勘验人员取掉了厨房和卫生间的下水管,以及悬挂在架子上的厨具,包括菜刀和几把小刀,郑勇家用来劈柴的斧头也被取走。
勘验人员把这些东西放在暗室里,一一进行了血迹检测。
随后,他们又对郑勇家的所有房间和地面进行了细致的勘察,小到一块儿地砖,都没有放过。
忙忙碌碌的折腾了半天之后,却一无所获。整栋房子里,从一楼到四楼,都找不到任何人类的组织碎片,或者大滩的血迹,这栋民宅,整体上不符合碎尸场所的特征。
带着不解,肖江南等人离开了死者家的住宅。
在回到市区的路上,肖江南脸色难看地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个来小时候后,陈博开车在华兰区下了高速,他让其他人先回警局了。自己则是带着肖江南,按照预定的计划,来到了郑勇生前挂职的星通物流公司。
这家物流公司的仓储中心就在华兰区高速出口的位置,交通很是方便。
一脸不悦的肖江南和陈博走进了这家公司,找到了案卷里提到的那位死者的领导,白主管。
白主管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管理人员,相貌平平,但是脸上却时刻挂着笑意。
在白主管的办公室里,肖江南直截了当地说道:“白主管,因为发现了新的线索,我们决定复查郑勇死亡案,我们想了解下当年的情况。”
白主管说道:“你们想了解什么,尽管问,我们一定配合。”
肖江南说道:“当时的郑勇,和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他是你们的雇员吗?”
白主管说道:“唉,这事儿其实我当时也和办案的警察说过了,因为该给郑勇家属赔付的死亡赔偿金也都支付了,所以我们这里也就不隐瞒了,郑勇当时是挂靠在我们公司的,他的那辆白色中型货车,也是我们出借给他的,为此,他每个月要给我们支付2000元管理费和3000元车辆租金,拉活儿挣得钱都是他自己的,当然,这种挂靠关系,显然是违法的,劳动法我们还学过点,法律规定郑勇这种情况,我们公司应该将其作为正式员工对待,给他发工资,然后给他买社会保险,不过,在现实中呢,这在我们运输行业是很常见的情况,我们做生意也不是做慈善对吧,只有这样,才能激励这些司机更卖力的拉活儿。我们要真是每月发个5000块钱工资,反而还没人来干了。”
肖江南说道:“既然是这样,你们为什么在郑勇死后还要给他的家属赔钱?”
白主管说道:“还不是为了依法办事么,按照劳动法,我们应该给郑勇买工伤保险,但是我们没买,这种情况下,如果郑勇因为执行工作任务而受伤、死亡,我们公司是要承担全部责任的。郑勇死的时候恰好是这种情况,如果他老婆去起诉我们公司,那我们也是必然会败诉的,因此,我们就在警察的调解之下,和对方私了了,我们为了弥补没有给郑勇上工伤保险的错误,主动赔付了对方三十万元的死亡赔偿金,对方也签下了和解协议。”
肖江南问道:“是谁和你们谈判的,是郑勇的父母,还是他的妻子赵娟?”
白主管想了想,说道:“是她妻子赵娟,不过,郑勇的父母也在场,他们也签了和解协议。”
肖江南看见余成记录的差不多了,继续问道:“白主管,我接下来问你一个和案件有关的关键性问题,请你思考一下。从Z市出发,到达目的地只需要六个小时,郑勇是在十五号早上九点出发的,按道理来说,他在下午三点的时候就应该到达港务区,可是实际上呢,他是在下午六点才到达的,这中途错差了三个小时左右,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白主管摇摇头,说道:“这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在外面经常跑车的人都知道,路上路况不好说,不堵车的时候一般都能准点到,可是堵不堵车,我们也不能肯定啊,再者,中途司机可能需要在休息站吃个午饭,休息一会儿,这也都很正常。所以,郑勇在路上耽误了三个小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肖江南听了白主管的话之后,心想凶手的确利用了长途货运司机工作时间的不确定性,在作案时间上,完美的蒙蔽了其他人的双眼。
得到了白主管的看法之后,肖江南问起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他说道:“白主管,案卷记载,那辆坠海的货车已经还给你们了,你们最后怎么处理的这辆车。”
白主管说道:“哦,你是指那辆中型货车啊,这辆车坠海后就基本报废了,我们本来准备把它卖掉,不过因为这几个月比较忙,也没时间去联系买主,所以就一直扔在仓库里吃灰了。”
肖江南问道:“我们可以去车上提取一些证据吗?”
“唉,那当然没问题,走,我这就带你们去仓库。”
星通物流公司的仓储中心还挺大的,足足有四五个仓库,在华兰区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有这样的经营规模,可见这家企业还是很厉害的。
肖江南等人在白主管的带领下来到了那辆报废的货车停放的地方,走近后,肖江南发现这辆车已经变了形,车头都凹了进去,不过勉强一下,应该还是能挤进去一个人的。
陈博的车上跟随的有两名技术人员,在得到授意后,他们挤进车头里面,去收集指纹了。
一会儿工夫,两位技术人员就用胶带、墨粉、刷子等工具完成了指纹的采集。随后,他们便离开星通物流公司,回到了星港警局。
在化验中心,肖江南很快就拿到了检验人员做出的检验报告。
在那辆货车的驾驶室,一共收集到了两组指纹,由于之前在郑勇家勘验的时候,就采集了一部分郑勇的指纹,所以,此时,检验人员可以确定驾驶室的指纹有一组属于死者郑勇,但是,另外一组,却无从考证。毕竟,用指纹辨别身份,是需要当事人的指纹进行比对的。肖江南在心里非常清楚,这组陌生指纹肯定属于那个开车的黑衣人,可是,这个黑衣人又是谁呢?还有,明明郑勇被人肢解了,可是在郑勇消失的红溪镇家中,却找不到任何碎尸的痕迹,肖江南不相信凶手能完全的毁灭掉所有证据。
连续的忙碌了两天,回到家中之后,肖江南便特意买了水果去了凌霜新开的小事务所,事务所已经装修完毕了,不过大门却紧锁着,上面贴了一张纸条子,内容是:“凌律师出门办案,有事可短信联系。”
没有找到凌霜,肖江南只能自己先回了家。
坐在自己的书桌前,肖江南翻开了诺顿教授写的一本犯罪心理学书籍,这是一本插图版的书,对应着诺顿教授的最新的研究成果,属于那个犯罪人数据库的组成部分。肖江南翻看着书中的人脸微表情图样,然后停在了其中的一页,这页的彩图里,是一张男人愤怒的脸,这个男人双目圆睁,咬牙切齿,面色通红,最有特点的是他的耳朵两边一高一低的不对称,显然是有一只耳朵竖了起来。另外这个人的肩膀也极度紧绷,肌肉的线条明显的展示了出来。肖江南看到彩图旁边由诺顿教授写的注释,注释写道:“ 经过统计,这个神态,预示着行为人体内激素快速的分泌,情绪波动极大,心灵受创,内心处于极度愤怒和痛苦的双重状态。”
肖江南自言自语地说道:“愤怒和痛苦的双重状态?”
他拿出手机打开了陈博从红溪镇的小超市那里拷贝来的监控录像。打开录像后,肖江南把画面定格到了郑勇在供电所交完电费后走到门口时的画面,这个画面,昨天的时候肖江南和陈博他们就看过一遍了,当时画面中有一个细节,是肖江南一直没有想通的。
肖江南敲下了播放键,录像又开始播放起来,只见这个时候一个骑着车的快递员从供电所的门口经过,他喊了一声站在不远处的郑勇,然后从车筐里取出了一个快递文件时候专用的信封交给了郑勇。
肖江南把视频回放到了郑勇刚刚走出供电所大门时候的画面,在这个画面里,肖江南按下了暂停键,此时他通过放大画面,看到了郑勇的右手有一个细微的小动作,郑勇用右手把一个东西放进了裤兜里。
经过仔细的观察之后,肖江南发现是一个手机。
他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么说来,这个郑勇是刚刚接了电话,他不是碰巧遇到了快递员,而是和快递员约好了在这个地方收件,看完邮件的内容之后,郑勇的神情和诺顿老师那本书里的微表情和微神态非常的接近,他的内心这个时候感动愤怒而又痛苦,那份邮件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呢,会让他感到愤怒而又痛苦?”
这个快递员是星港邮政公司的,他的衣服上还有邮政公司的标志。肖江南拿起了电话,拨通了陈博的号码:“喂,是陈博嘛,我是肖江南。”
“啊,肖侦探,您有什么事吩咐吗?”
“是关于案子的事情,可能需要麻烦你,今天我们在郑勇的家里进行了详尽的搜查,可是没有找到任何跟杀人现场有关的迹象,这就说明,郑勇应该不是死在家里的,他的实际死亡地点应该在别的地方,另外,死者死前的任何一个反常行为都有可能与他的死因有关,我回家后仔细想了想,我觉得郑勇在供电所门口看到的那封邮件一定有什么问题,这导致了他瞬间暴怒,而他反常的情绪,可能是他最终惨死的导火索,因此,我们其实可以去星港邮政公司查查这封邮件的发件人和发件地址在哪儿,以此,弄清楚这封邮件的内容。”
陈博说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肖侦探,我明天一早就去邮局把发件人的信息查出来,这件事不难。”
“好的,辛苦你了,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肖江南进卫生间洗漱了一番,然后就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十点多的时候,陈博打来了电话,这个时候,肖江正在屋里做着家务。
“喂,肖侦探,是我,陈博。”
“陈博,你那边有结论了吗?”
陈博说道:“有结论了,邮局帮我查询了寄件人的信息,非常奇怪的是,寄件的地址是一家私人医院,叫做星港市康爱美医院,寄件人是这家医院的检验科。”
肖江南问道:“医院在什么地方,我们实地去走访一下。”
陈博说道:“医院在星城区,离警局不远,您可以打个车过去。”
“行,那我们就约在医院见面把,我现在就过去。”
说完,肖江南便穿好衣服下了楼,他也顾不上省钱了,在楼下叫了一辆计程车,然后让师傅直接开到康爱美医院。
在路上,肖江南就在心中盘算着,一家私人医院为什么会给郑勇寄东西,那份文件是什么呢?是病危通知书,还是疾病化验单,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肖江南打开手机,查询了一下这家医院。
搜索引擎上有很多关于这家医院的广告,广告内容五花八门的,极尽宣传之能事。
肖江南发现这家医院主攻一些“赚钱”的业务,比如“无痛人流”、“微整形”、“不孕不育”。另外,这家医院也从事一些体检类的服务,其中就有亲子鉴定。
等肖江南到达那家医院的时候,陈博已经在这里等候了,他冲着肖江南挥了挥手,肖江南给司机师傅结了账之后,就跑了过去。
陈博说道:“肖侦探,我刚才在医院的办公室里已经查到了去年郑勇的就诊记录,他挂了一个鉴定中心的号。”
肖江南问道:“陈博,协查的文书你带了吗,我们可能要调阅病例,这家医院不一定会配合。”
陈博从文件包里掏出了一张盖着红章子的纸说道:“放心吧,肖侦探,我都带着的。”
拿着协查通知,陈博和肖江南便前往了医院的病历库,这里的工作人员很快就从系统里找出了郑勇的病历。
他有些拿不定注意,对陈博和肖江南说道:“警官先生,这份病历和普通的病历还不太一样,涉及到病人的个人隐私,我们有点不太好透露啊。你们知道的,我们医生是有替病人保管隐私信息的义务。”
肖江南笑着说道:“您放心吧,泄密指的是把涉密信息透露给无关人员,而我们是拿着警局的协查文书来医院取证的,是在行使职权,您把郑勇的病历给我们,不算泄密。”
经过了肖江南的劝说之后,这位工作人员还是有点拿不定主意,于是,他又打了一个领导的电话请示了一下。挂了电话之后,他按下了电脑上的打印按钮,说道:“我给领导请示过了,可以给你们提供,不过你们一定不能泄露,否则我们可能要承担连带责任的。”
陈博说道:“你放心,我们给你们提交的文书上不是说了嘛,我们会依法保管你们转交的书证,并且只会用于办案。”
拿到了打印好的病历之后,肖江南和陈博一起回到了医院停车场的警车上。
肖江南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和陈博一起打开了那份病历,病历显示郑勇挂了一个号之后,向医院申请做一次亲子鉴定,他向医院分别提供了自己和一个孩子的头发样本。
肖江南翻了一页,看见了检验的结论:“根据检材一和检材二的检验结果,无法支持检材一提供者是检材二提供者的生物学父亲。”
陈博看了检验报告之后,惊讶地问道:“这个检材一的提供者应该就是来挂号的郑勇,可是检材二的提供者是谁,难道……难道是他和赵娟的女儿郑丽,他们不是亲父女?”
肖江南脸色凝重地收好了亲子鉴定报告,对陈博说道:“其实那天去兰江初中的时候,我就发现郑勇的女儿郑丽,性格很奇怪,她似乎很排斥和外人提起他的父亲。”
“她的班主任成老师不是说了嘛,她经常被父亲家暴,连警察去调解都没用。”
肖江南说道:“可能不光是这个原因,你想想,郑勇为什么经常家暴郑丽,虽然打孩子的父亲也不少,不过,郑勇之所以能够偷偷的来这家医院申请亲子鉴定,很可能他之前就有所怀疑了。再加上我们在供电所外的监控录像上看到的他的暴怒反应,不难推测出,他和赵娟及郑丽母女长期的矛盾,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不光彩的事情。郑勇平时对郑丽不够好,郑丽自然对他会有些埋怨。”
陈博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说道:“肖侦探,会不会,那个开着郑勇的货车去跨海大桥上伪造意外现场的人,就是郑丽的亲生父亲,因为掩盖不住真相了,他和赵娟合伙杀掉了郑勇,又把谋杀伪造成了意外事件,再把郑勇碎尸了,以此逃避刑事责任。”
肖江南笑着说道:“如果按照电视剧的剧情发展,你的推测是挺合情理的,但是现实中,办案的时候却不是那么简单的,我们所有的定案事实,都必须要有证据的作证,不是吗?”
陈博点了点头,说道:“赵娟肯定是知道事情真相的,尤其是那个赵娟,我们现在去把她传唤到警局讯问一下,说不定她自己就招了。”
肖江南摇摇头,说道:“我们现在一个关键性的物证都没有找到,就这样把赵娟传唤过了,她很可能什么都不会说,那样的话,无非是耽误了我们自己的十二个小时时间。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从证据角度入手,像以前那样,把证据坐实了,再去传唤她也不迟。其实除了那份引起郑勇暴怒的邮件之外,本案还有一些敏感的线索,我们可以利用起来。”
陈博说道:“肖侦探,你指的是不是黑衣服男人穿的那双乒乓球鞋?”
肖江南点头说道:“没错,那是其一,其二嘛,其实之前我们在取证的时候,找到了一个很重要的证据,它可能有些不明显,就被我们给放在一边儿了,陈博,你还记不记得,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去查过郑勇的银行流水?”
陈博点点头,说道:“我记得,银行流水证明了郑勇在死亡那天回家交过电费。”
肖江南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关键性的证据,那就是那笔从他账户里支出的房租。郑勇家距离他的单位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他如果在市区租个房子,到也说得过去,可奇怪的就是,那笔支付给房屋租赁公司的支出,是在郑勇死后的那天晚上划出去的。一个下午六点前就死掉的人,可能在九点钟还去给房东交房租吗?虽然说现在的支付软件都有自动扣款功能,但要说电话费或者视频软件的会员费,还可能是自动扣款,可是谁会用支付软件把房租设置成自动扣款的呢?”
“的确啊,肖侦探,确实,我当时怎么没注意到这笔支出呢。”
“所以,肯定是有人在郑勇死后,拿着他的卡刷了那笔钱,接下来,我们可以去那家房屋租赁公司问问,是谁和他们签的租约。”
陈博把车停在了路边,说道:‘哎呀,肖侦探,我忘了那家公司的名称了,我们回去查查证据。’
肖江南说道:“不用了,我都记着的,叫海螺公寓,我刚才导航了一下,是在团结东街。”
“好的,那我就直接过去吧。”
来到海螺公寓之后,陈博找到了这里的值班经理,这是个染着黄头发的小姑娘,陈博给对方看了下证件之后,问道:“我们来调查一个案件,请你们配合一下,帮我们查查去年十一月十五日晚间时候,有谁在你们这家公司租了房子的。”
小姑娘有些紧张地说道:“哦,好的,我这就给你们查。”
说着,她就跑到后面的铁柜子里抱出来了一大堆合同。这种房屋租赁公司其实就是二房东,把从房主手上的房子租过来,改成公寓再租出去,价格可以翻几倍,不过,在高房租的背景之下,这种企业的存在,也有其内在逻辑的支撑。
小姑娘翻了一会儿之后,找出了一份有些发黄的合同,说道:“那天只有这一份租约,你们可以看看是不是你们要找的。”
肖江南翻开合同之后,看到了里面的内容,这份合同的缔约人一栏填的是海螺公寓,以及一个叫做“顾明城”的人,在合同的背后还附有这位租客的身份证复印件,复印件显示这个人居住在青年路十号院子。
肖江南对陈博说道:“陈博,咱们把这份证据复印一份带回去把。”
陈博点点头,说道:“美女,能不能借用一下你们这儿的机器。”
值班经理说道:“好的,你们去用吧。”
肖江南站在柜台前,问道:“这位租客租的房子在什么地方?”
值班经理指了指路对面,说道:“就是那边,海螺团结公寓。”
肖江南转过身,果然看见了对面那栋红色的小高层建筑上挂着大牌子,写着“海螺团结公寓”几个字。
肖江南接着问道:“你们这儿还保留着当时的监控录像。”
值班经理摇摇头,说道:“我们这的监控录像只保留一个月。去年的肯定早就删除了。”
“这样啊,他租房子的那天,您在吗?记不记得对方的样貌。”
女经理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这份租约是我签的,所以我还有些印象,其实最主要,是因为那对儿租客太特别了。”
“你说,租客是一对儿,这合同上不是只有顾明城一个人吗?”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当是来租公寓的是小两口,一男一女,他们当时每个人都提了一个大箱子,箱子是那种26寸最大号的,我对她们印象深刻,是因为他们交了一个月的租金,但是第二天一早就退租了,并且连租金和押金都没要回去。”
肖江南惊讶地说道:“你是说,他们只租了一晚上就走了?”
女经理点点头,说道:“没错,第二天一早,他们来我这儿办了退房手续,当时手里还提着那个大箱子。”
“那个男的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相貌是什么样子的,你还记得吗?”肖江南抓紧问道。
女经理想了想,说道:“这我真的不记得了,我印象中,好像那男的一直戴着墨镜,我拿着他的身份证和他本人核对过,抛开墨镜不说,和身份证是一模一样的,所以我也没当回事。”
陈博复印好合同之后,从里屋走了出来。
肖江南说道:“美女,顾明城之前租的这个屋子,现在还有人在住吗?”
女经理说道:“我看看哈。”
她打开了公司的系统查询了一下后,说道:“上周刚好那位租客退租了,房屋现在是空置的。怎么,你们要用吗?”
肖江南说道:“没人在里面就好,麻烦你们暂时不要把这间公寓租出去,星港警方明天会派人来这间公寓做勘验,那里,可能是一个凶杀现场。”
“什么,凶杀现场!”女经理吓得差点晕过去,还好陈博一把抓住了她,等她站稳之后,肖江南说道:“总之,帮我们保护好那间屋子,不要再让人进去。”
嘱托完之后,肖江南便和陈博一起离开了。
团结东街距离星港警局不远,又恰巧不是在交通拥堵的时间段,所以两人开着车,很快的就回到了警局。
回到警局之后,肖江南和陈博迅速的来到了办公室里,不用肖江南说,陈博就知道接下来应该干的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在户籍系统里找到这个顾明城的详细信息。
肖江南坐在陈博的办公桌前,耐心的等待这个“小胖子”从警方的户籍系统里调取信息。
过了没多久,陈博擦了一把头上不存在的汗水,说道:“肖侦探,事有蹊跷啊,我们的系统里根本就没有顾明城这个人,他身份证的号码也查无此人,至于他身份证上的住址----青年路十二号院子,我们星港更是没有这个小区。”
肖江南脸色凝重了起来,他翻开了那份复印好的租赁合同,看着尾页的身份证复印件,说道:“那就是说,这个租客提供的身份证是假身份证,他是用假身份租下了那套公寓,这人的反侦察能力还挺强的。”
陈博说道:“对啊,而且他和女伴儿只住了一个晚上,分明就是要借用那个公寓干点什么奇怪的事情。不管那么多了,明天我们先叫人去那间公寓勘察一下,值班经理说事发的那天,对方是携带着两个大箱子去租的公寓,那就说明这两个大箱子里可能装着什么东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郑勇的尸体了,我推测,他们为了不在郑勇家留下线索,所以故意的去了外面找了一间公寓进行碎尸。”
就在这个时候,陈博走进了办公室,他看见肖江南和陈博,说道:“肖侦探、陈博哥,我正好在找你们呢,对那辆报废卡车的勘验结果出来了。”
肖江南说道:“怎么样,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
余成说道:“有的,虽然方向盘上的指纹已经被擦掉了,但是我们在车厢里找到了两组鞋印和两组脱落的毛发,从外形上判断,应该都是男性留下的。后来回警局后,检验中心的技术人员对这些痕迹进行了检验,他们发现其中的一组鞋印,尺码应该和那名死者郑勇相吻合,对了,说到这儿,还要告诉你们个好消息,金法医说,人工湖的打捞全部完成了,一共一千五百多块儿碎骨,有大有小的都送到了警局,他们这几天已经把用粘合剂把那具尸骸的骨架复原了。”
陈博着急地说道:“余成,你刚才的事情还没说完呢,驾驶室里发现的痕迹除了死者之外,另一组是谁的?”
“噢,对对对,看我又拐到别的地方去了,检验中心发现另一组痕迹也属于一个男性,鞋子的尺码应该是四十二码,当然,鞋印有可能作假,但那些毛发的DNA样本确实属于一个男性,只是不知道是谁罢了。”
肖江南听了余成的话之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余成,你刚才说勘验组的人从驾驶室里提取除了鞋印和毛发,那辆车不是掉在海里了吗?怎么这些东西还都保存了下来。”
余成解释道:“肖侦探,有些细节你可能还不知道,跨海大桥下面的海水其实没有多深,那辆货车坠海后,有一小部分是露在海面外,没有泡过水,这一部分恰巧就是驾驶室。没有海水的冲刷,脚踏板上的鞋印自然就保存了下来,至于毛发,则是从驾驶座位的靠垫上取出来的。驾驶员开车的时候,脑袋刚好就会靠在那个位置。”
“原来是这样,那这就说得通了。”
肖江南接着问道:“金法医她们有没有发现尸骨是被什么东西切碎的?”
余成说道:“金法医说好像是电锯,尸体被电锯切成了一块块的,因此,从人工湖里捞上来的尸骨碎片才有大有小的。还有金法医让我一定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他们拼接好整具骸骨之后,发现脊椎骨一共被切成了十来块儿,其中几块大的脊椎骨上还有一些不一样的裂纹,金法医还在其他的大块儿骨头上找到了那种裂纹,她判断,这些骨头上的裂纹不是被电锯这种锋利的东西切碎的,而是因为高坠伤摔出来的。”
肖江南点点头,说道:“金法医之前就跟我说过这个推论,看样子他们现在是确定了,这样说来,这名死者要么就是死前从高处摔下去过,要么就是死后被摔的。否则,无法解释全身性质的摔伤。”
肖江南又打开了从交警队拿回来的案卷,翻看了几遍,随后,他对余成和陈博说道:“我们分工一下把,明天你们俩和技术人员一起去那间奇怪的公寓勘验一下,我去兰江小学再找找郑丽。我看看能不能从这个小孩儿的口中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安排好明天的任务之后,肖江南便动身回家了。晚上凌霜跑到肖江南家串了个门,两人聊了一小会儿之后就各回各家谁家了。第二天一早,肖江南这个“怪叔叔”带着某些企图再次来到了兰江初中。
肖江南来这儿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找郑勇的女儿郑丽小朋友了。
当肖江南进入校园的时候,郑丽的班级正在上体育课。在门卫那儿登记了之后,便进入了校园,根据班主任成老师的指引,他在操场找到了郑丽的班级。
这会儿应该是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肖江南发现除了郑丽之外,其他孩子都在操场上疯玩。有的人在草坪上踢足球,有的人篮球架子下面打篮球,有的人则是在打乒乓球,唯独郑丽这个小女孩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大树下面发呆,似乎班上的同学也不太喜欢跟她玩儿。
肖江南有些担忧地问道:“成老师,这个郑丽一直是这样的嘛,班上的孩子为什么也不跟她一起玩儿?”
成老师叹了口气,说道:“班上这些孩子都是城里长大的,郑丽就不喜欢跟他们在一起玩儿,其实我们这些做教育工作的,也能理解孩子的这种心理。这些城里的孩子出吃穿住行都比小镇上的孩子们条件更好,他们凑在一起,难免会产生一种自卑心理。这其实也不能怪孩子,更不能怪父母,这是长期的地域间发展不平衡所导致的现象。”
肖江南点点头,对成老师说的话表示认可,他慢慢地走到了郑丽的身旁,低下头笑着说道:“郑丽,你为什么不和同学们一起去玩儿啊!”
郑丽认出来肖江南了,知道他就是上次和警察一起来找她谈话的人。 郑丽偏过头,不去看肖江南的双眼。
肖江南并没有气馁,靠在大树上,说道:“其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到了我的一个好朋友,她是从山里出来的姑娘,我和她在读大学的时候,相遇在星港市区,她刚到市区的时候,也是有很多的不适应,几乎不和本地孩子交朋友,也总喜欢自己一个人行动,但是,和一些生活优渥的城里女孩儿不同的是,她即使通过高考进入了星港最好的学府,也依然不忘努力奋斗,她表面上把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用以对抗外界的质疑,背地里默默的学习、工作、存钱,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样支撑起了家中的重担,在她父亲多年患重病的情况下,她放下脸面到处东拼西凑的筹款,总的来说,无论身处什么样的困境,她都从不放弃希望,当然,生活也给与了她回报,她的年龄比我还小一点点,但是现在已经拥有了一家自己的小型律师事务所,当起了事务所的老板。”
听到肖江南讲起了友人的故事,郑丽忍不住好奇的抬起了头。
看见郑丽感兴趣的目光之后,肖江南笑着继续说道:“我这个朋友的人生经历,让我明白了很多事情,有时候,我们真的不必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我们只需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朝之努力奋斗就够了,面对那些鄙夷的目光,我们可以选择没有朋友,也可以一直孤身一人,但是我们一定要自信,一定心怀希望,一定不要觉得自己比别人差,他们不和我们玩儿,那我们就另起炉灶,自己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快乐。”
郑丽似乎被肖江南说的有些感动,她抬起头,问道:“您的那个朋友,她也是一直孤身一人吗?”
肖江南摇摇头,说:“她这个人其实挺挑剔的,尤其在交朋友这件事儿上,要我来客观评价的话,就是朋友很少,但质量很高,都是真心的朋友。那些贬损她、瞧不上她的人,她会用相同的方式去对待,反之,她也会为真心朋友两肋插刀。有人说她冷漠又现实,但我觉得这样也很好。”
郑丽站起身说道:“她是一个成功的律师啊,要是我将来也能成为一个律师就好了,这样,我爸肯定就不敢再打我了。”
肖江南不禁说道:“你爸爸为什么要打你呢?”。
面对肖江南的问题,郑丽摇摇头,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我起初,一直以为是自己学习不好,可最后,我通过努力,成绩已经稳稳的进了全班的前三名,但他还是对我不满意,反正,就是我无论做什么,他都瞧不上,我觉得处在那种家庭之下,很压抑,有种让人想逃离的感觉,可是除了家,在学校里,我也没有遇到玩得来的朋友,班里这些女孩儿整天讨论的都是假期去哪个国家旅游,可是我长这么大了,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星港市区了,我感觉自己和她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肖江南笑着说道:“其实你的感知是正确的,我们虽然生存于同一片穹顶之下,但是每个人都处于一个相对独立的小世界里,我跟你说到的那位律师朋友,当时她父亲生重病需要不断支付医疗费的时候,她到处想法子赚钱和借钱,很多人都对她这种近乎‘不择手段’的行为感到非常的鄙夷,但是,我却不那么想,因为那些讨厌她的人并没有处在她的世界里,他们没有一个这样的家庭环境,肩上更没有这样的压力,就像富家公子看不起蹲在路旁讨饭的乞丐一样,如果哪天家道中落,这位富家公子没有了家里的经济支持,自己需要担起生活的重任的时候,或许他自己也会去拿起那个讨饭的破碗。我们生活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其实是我们所处的位置决定的。当然,我们也不必去羡慕或蔑视其他人,因为每个人的位置都是在不断转换的。”
“叔叔,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你比我们老师厉害,她一讲大道理我就想睡觉。”郑丽很真诚的对肖江南说道。
肖江南微笑着望了望那边空着的一个乒乓球案子,对郑丽说:“体育课还有二十分钟就下课了,你想不想打乒乓球,我们一起去打会儿球。”
郑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是,我打球打的很烂啊。”
“没事,我比你打的还烂呢,其实我就是那种运动细胞为零的人,当时上学的时候,我最害怕的不是文化课,而是体育课,每次三千米跑的时候,都跟要了我的命一样。走吧,我们过去玩一会儿。”
在远处的班主任成老师,看见肖江南和郑丽有说有笑的走向了乒乓球案子,便放心的坐在一片树荫下继续写起了教案。
站在乒乓球案子前开始交锋的时候,肖江南发现郑丽并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说,反而轻轻松松的就领先了他十来个球,肖江南被郑丽打的狼狈不堪,全程几乎都在捡球,像极了球场上的“球童”。
随着一声下课铃响,体育课欢乐的时间结束了,郑丽走过来,从肖江南手中接过了乒乓拍子,交还到了体育老师的手中。
肖江南抹着头上的汗水,一脸不争气地问道:“郑丽,你小时候是不是专门学过打乒乓啊,你还说你球技很烂,我感觉你都有专业运动员的水平了。”
郑丽谦虚地说道:“叔叔,你别抬举我了,我就是小时候跟我舅舅学过几个月打球,顶多是个业余水平。”
肖江南淡定地问道:“你舅舅是乒乓球运动员吗?”
郑丽说道:“不是的,他是一个乒乓球教练,在区里的少年宫上班,专门教小孩儿打球的。”
“难怪,看样子你们家还是有运动基因的。”
郑丽忽然想到了小时候的某些事情,情绪有些低落地说道:“其实我小时候想过走体育生这条路,但是跟我舅舅学了几个月打球之后,就被我爸给抓回去了。我爸那人,唉,算了不提他了,现在他人也没了,也管不着我了。”
肖江南很真诚地说道:“如果你真的喜欢体育,不妨可以换条路走,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不要勉强自己,当然,你现在文化课成绩这么好,继续学下去,也大有可为。好了,你也该回教室去上课了,我也准备走了,警局那边还有一大堆事情呢。”
郑丽看见肖江南对他挥了挥手,自己也举起小手和肖江南告别,她对着肖江南的背影喊道:“没有名字的叔叔,谢谢你!”
肖江南回头冲她点了点头,迈步走出了初中的校园。
其实在肖江南和郑丽谈心的时候,陈博和余成已经带着大队人马杀到了海螺团结公寓,值班经理为他们打开了那间公寓的门,勘验人员用血液显影剂在公寓的厨房里进行了喷洒,很快的,墙壁上就显现出了大片血迹。
陈博为了更精准的把控证据,还让人直接把厨房的下水管给锯下来了一截,这一截正好是水管的拐弯位置,这个位置容易累积水池里冲下来的杂质。
果然,警方的办案人员在这截水管中找到了一些特别的残留物-骨头渣子和大量的人类毛发。
陈博对余成说道:“看样子,这间公寓就是分尸的地点了,这些毛发应该是郑勇的,他们分尸的时候,有些毛发被他们带出去和尸体一起抛洒了,而地面上散落的,则是被冲进了厨房的下水道。”
陈博说道:“那我们赶快把这里的调查结果给肖侦探说一下吧。”
陈博点点头,拿出手机给肖江南打了一个电话。
听到陈博的汇报之后,肖江南在欣慰之余,还不忘对着电话提醒道:“陈博,我们收集到的那些物证,还是要及时的拿回去做DNA检测,一定要和死者郑勇的DNA对应上,否则容易出纰漏。”
陈博说道:“好的,肖侦探,我们把这边的现场封锁好了,就回去。”
“对了,陈博,你们接下来有空吗?我有件事儿要找你帮忙……”
挂了陈博的电话之后,肖江南拿出手机,打开了地图,他把位置锁定在了位于团结西街的海螺团结公寓,然后目的地定位在了团结公园。地图显示,从海螺团结公寓到那个发现尸体的公园,只需要步行十三分钟。打车的话只需要五分钟。
收起手机,肖江南叫了一辆车,他没有回星港警局,而是直接让师傅把车开到了兰江区少年宫,这里,有一位重要的人物,需要他去做进一步的接触,
肖江南到达少年宫的时候,正好是附近小学的放学时间,很多家长都把孩子送到了这里,来学习课外才艺。
通过询问值班人员,肖江南很快就找到了乒乓球训练中心,这是一个室内的场馆,里面摆了十来张乒乓球桌子,里面人流涌动,有很多小孩子都在球案旁联系着挥拍。
肖江南看见,这些小孩儿的中间还有两位大人在指导他们的动作,这两人一男一女,都穿着运动服和乒乓球专用室内鞋。他们很负责的在给每一个孩子教授挥拍技巧。
肖江南打开自己手机,调出了在监控录像中的一份截图,这张截图的内容正是中型货车的驾驶室,这是货车离开红溪镇的画面,画面中,货车的方向盘前坐着一个戴着鸭舌帽和黑墨镜的男人,这个男人和郑勇相貌本来就有7分神似。如果不是在人工湖里发现了郑勇的碎尸,肖江南他们肯定也不会知道这其实是两个人。
随后,肖江南又翻到了下一张图片,这张图片是另一个监控录像里的截图,截图中,货车正行驶在港务区二号跨海大桥上,货车驾驶室里的男人同样是那个戴黑墨镜的人。
肖江南把两张截图放在眼前,和不远处的男教练进行了对比,发现神态、举止、样貌都基本吻合,再给他戴上墨镜和帽子,就基本成一个人了。
肖江南走过去,笑着询问道:“请问,您是郑丽的舅舅吗?”
男人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家伙跑过来问自己是不是郑丽的舅舅,还有些惊讶,不过细想一下,觉得这人可能是学校的老师,便有些急切地说道:“我是郑丽的舅舅赵戈,郑丽他怎么了?”
肖江南说道:“这里人比较多,你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借一步说话。”
赵戈对旁边那位女老师说道:“那你照看下孩子们,我很快回来。”
说完,赵戈就和肖江南一起走出了训练馆,他们两人一起来到了训练师外面的操场上。
赵戈问道:“请问,你和郑丽是什么关系?你是她学校的老师吗?”
肖江南说道:“很抱歉,我不是她的老师,其实,我是一个侦探。我叫肖江南。”
“侦探?侦探是干什么的?”
“额,准确来说,我服务于星港警察局,现在是警局外聘的刑侦顾问,当然,我也被授权可以调查案件相关的事项。”
“那你找我干什么啊?”赵戈装傻地说道。
肖江南拿出手机,把那两张监控录像的截图放在了赵戈的面前,他很认真地说道:“赵先生,这个开车的司机其实不是你的姐夫,而是你吧?”
赵戈脸上瞬间掉下了豆子大的冷汗,他骗过脑袋,不敢直视肖江南的眼睛,嘴里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你胡说什么啊,我只有小汽车的驾照,怎么能开这种货车呢!”
肖江南又从文件包里拿出了一张身份证的复印件,展示在了赵戈的面前,他说道:“赵明诚,你的这个化名很有意思,虽然名字和身份证号是伪造的,但是照片却是一模一样的,你和你姐姐赵娟一起合谋杀死了你的姐夫郑勇,我没说错吧!”
赵戈吓得后退了两步,说道:“肖侦探,你别开玩笑了,我姐夫郑勇去年就出车祸失踪了,警方都说他掉进海里没有生还可能了,怎么会是我和姐姐一起杀了他呢。你是不是搞错了,那个案子不是早就结案了吗?”
肖江南摇摇头,说道:“郑勇的交通意外案的确结案了,但是最近,有热心群众在团结公园的人工湖里钓鱼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异样。”
“你说团结公园的人工湖?那个人工湖不是不能钓鱼嘛!”
“哈哈,看样子你还提前了解过,团结公园的人工湖在去年的时候的确不能钓鱼,但是今年年初,他们把人工湖承包给了一家养殖公司,养殖公司把人工湖改造成了钓鱼场。最近,每天都有很多老年人去那儿钓鱼。其中有一个老大爷钓出了一条大草鱼,草鱼的肚子里呢,有一颗人类的牙齿,老大爷报案之后,警方对人工湖进行了全面的清淤与打捞,最后在湖底捞出一千多块儿人类的碎骨,星港警局一位姓金的法医和她的团队,已经把这具人骨重新拼装起来了。经过DNA检验和人脸建模,我们发现死者就是郑勇。可问题就是,郑勇不是在去年十一月份坠海身亡了吗?一个坠海身亡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市中心的公园里呢?是谁把它的尸体从海里捞出了之后,又拿电锯切碎了扔到了公园的人工湖里吗?我想肯定没人会这么无聊吧,那么,结论就只有一个了,当年,郑勇并没有死于车祸,而是死在了别的地方。”
赵戈眼神游离地说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少年宫的体育教练?”
肖江南说道:“你难道不是出车祸时,那个冒充郑勇开车上桥的人吗?”
“不是我啊,你刚才给我看的监控截图里,那个司机戴着帽子和墨镜呢,根本就认不出是谁,我看,那就是郑勇吧,你看身高都跟郑勇差不读。”
肖江南说道:“我目测你的身高,好像也跟郑勇差不多吧?”
“可是,可是真的不是我啊,你仅凭这个模糊的监控录像画面,就能认出是我吗?这样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肖江南笑着说道:“的确,这样是很草率,但是呢,我这人办案有个习惯,只有孤证的时候,我从不会轻易下结论,现在我能够指控你的罪行,恰巧就是因为我们有其他的证据来佐证!”
操场上拼命奔跑的孩子们一个个的从赵戈的身后经过,可赵戈的脸色依然不为所动。
肖江南从自己的文件包里取出了那份租领合同的复印件,他对赵戈说道:“郑勇出事的当晚,你和赵娟去团结公园附近的海螺公寓租了一间房,你们付了一个月的租金以及一些押金,总计三千元,当然这些钱都是刷的郑勇的银行卡。你们租下这套房子之后,只住了一晚,第二天就搬走了。当时为你们办理租房手续的营业经理,现在还记得你和赵娟一人提了一个大箱子。当然,如需需要的话,我还可以让她来指认你。还有,就在我找到你之前,我的同事们已经完成了对于那间公寓房的勘验工作,他们在下水道的弯角里发现了一些沉积的污垢,里面有很多人类的毛发和一些骨头的碎片,如果说骨头的碎片可能是来自动物,可那些毛发呢?我想,没人会把自己的头发扔进厨房下水道吧,如果是卫生间下水道出现这种东西倒还说得过去。”
听了肖江南的话之后,赵戈本就阴晴不定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看见他的反应之后,肖江南接着说道:“那些毛发的DNA检验结论可以和郑勇的尸体联系上,除此之外,我们还在那辆坠海的货车驾驶室里提取到了一些人类的头发和脚印,其中一组属于死者郑勇,至于另一组,则是属于一个男性,而这个人,应该就是你吧!”
肖江南说道这的时候,赵戈忽然一把推翻了肖江南,撒腿就跑了起来。
本就有些瘦弱的肖江南被他这么一推,一屁股坐在了松软的草坪上。还好地上不坚硬,不然这一下可能就能把肖江南给摔散架了。
肖江南连忙爬起身,追着赵戈朝少年宫外面跑去。
赵戈是体育教练,平时经常锻炼,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和肖江南拉开了二十多米的距离。
肖江南边跑边喊道:“抓住那个穿运动服的男人,他是嫌疑犯!”
一边跑着,肖江南还一边喘着粗气。
眼看着赵戈就跑出了少年宫的大门,这外面就是兰江区的行政中心,街上人流较多,赵戈很可能就会隐匿在人流中逃跑,再者,如果他狗急跳墙,伤害到了无辜的路人,后果也不堪设想。
肖江南眼看着赵戈跑到了马路对面,就准备钻进一个小巷子。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两个穿着蓝色警服的年轻警察从侧面跑了过来,二人合力将赵戈扑倒在了地上。
赵戈捡起地上的砖头就想朝民警的脸上砸去,比起肖江南来说,赵戈当然是体能超群的,可是此时他面对的是两位训练有素的民警,民警哪里会给他行凶的机会,其中一人用力抓紧了他的胳膊,另一个,民警一拳就打在了赵戈的脸颊的上,这一拳打的不轻,赵戈躺在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砖头也应声落地。
两位民警掏出手铐把赵戈给拷了起来。
这场瞬间就结束的搏斗,被肖江南看在眼里,他等车流通过后,迅速的跑到了马路对面,气喘吁吁的对两位民警说道:“谢谢你们了,这个人是命案的嫌犯。”
其中一位年轻的民警说道:“你是不是就是肖顾问?”
“没错没错,就是我,刑警支队的顾问。”
“哦,那就对了,刚才陈博警官打电话让我们派出所找两个人过来看看少年宫这边的情况,说是可能会有意外发生。肖顾问,你也太不注意安全了,自己就跑去见这个杀人嫌犯了。”
肖江南笑着说道:“我这不也是提前跟陈博打好招呼了嘛,而且在见到他之前,我也不确定他就是嫌犯,直到看到了他的脸之后,我才稍稍能够确信自己的推测。对了,如果不忙的话,麻烦你们把他带去星港警局吧。”
“没问题。”
那名民警拍了拍赵戈的脸颊,把他弄醒了,然后两人一左一右的把他塞进了警车里。
肖江南也挤进了警车的后排。
半个来钟头之后,警车开到了星港警局,得到消息的刑警队工作人员早就在这里等候了,他们从民警手中接过了赵戈这名嫌疑犯,然后把他带去了审讯室。办理好相关的手续之后,这两名英勇的派出所民警便继续回去搞社区巡逻了。
赵戈被扔进审讯室之后,肖江南也走了进来,坐在了他的对面,陈博把赵戈拷在椅子上之后,也坐到了肖江南的身旁。然后在肖江南的耳边嘀咕了几句。肖江南点了点头,关上了审讯室的门,然后打开了同步录音录像设备,以保证嫌疑人的权利。
肖江南把笔录纸翻开,拿出了一支笔,平静地说道:“赵戈,你刚才为什么不敢面对我,而要逃跑呢?你能不能给我说说郑勇死的那天都发生什么了!”
赵戈心一横,说道:“你们把我枪毙了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们说人是我杀的,就是我杀的,行了吧!”
陈博有些头疼的看了看肖江南,这个时候,要是刘三笑在的话,面对这种嘴硬的犯罪嫌疑人,一定会气的破口大骂。
肖江南没有生气,也没有任何激动的表现,他对赵戈说道:“那我来给你分析下那天发生的事情吧,其实这一切还得从郑勇瞒着赵娟去做亲子鉴定开始。”
“什么,亲子鉴定的事儿你们也知道了?”
肖江南点了点头,说:“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本来我们不应该去涉足的,但是这有可能就是犯罪的诱因,所以我们还去邮局查了邮件寄件人,发现是一家私人医院,在那家医院,我们看到了郑勇的病历,病历中有一份亲子鉴定的结论,显示郑勇和孩子之间没有生物学意义上的血缘关系。”
赵戈叹了口气,说道:“终于还是被你们给发现了。”
肖江南接着说道:“郑勇当天应该不是为了交电费才中途回了红溪镇,他应该就是特地为了回去取邮件的,在供电所门口的监控画面中,郑勇显然刚刚挂掉手机,他是提前和邮递员约好了在供电所门口收件,当看了邮件的内容之后,郑勇的神情透露出一种悲伤而又痛苦的神色,随后,他会开车朝家的方向去了。大约是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也就是过去了两三个小时那样,你开着郑勇的货车,乔装打扮的向高速公路方向驶去,我推测,此时郑勇应该已经死了吧,他和赵娟应该都在车上。你把赵娟和两个大箱子放在了星港市区之后,独自驾驶着那辆大货车去了跨海大桥,在跨海大桥上,你把汽车调成低速档位,向大桥的护栏撞去,自己则是利用监控的视觉盲区,从货车的驾驶室跳了下来,等货车开进海里之后,你也步行离开了逐渐拥堵起来的大桥。离开港务区之后,你回到了市中心,和赵娟碰头,你们一人提着一个大箱子去了团结西街的海螺公寓,然后,你用假身份证租了一套房子,那两个大箱子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装的分别是郑勇的尸体和一把电锯。你们在租来的公寓里肢解了尸体,又利用夜色,将尸块抛洒进了不远处的人工湖。巧妙的用车祸掩盖了郑勇被谋杀一事。我说的对吗?”
赵戈低下头,不再言语。
肖江南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也不妨告诉你,这起案件,我们从海螺公寓、货车驾驶室收集的证据,已经足以指明你就是杀人案的参与者,但是我们也有一个地方没弄清楚,就是在杀害郑勇的过程中,赵戈你扮演的到底是个什么角色?你和赵娟是怎么分工的?”
看见赵戈沉默了下来,肖江南又提高声量,问了一遍:“在郑勇回家后,是你动手杀了他,还是赵娟动手杀了他,还是你们合力杀死了他,你赵戈到底是实行犯,还是仅仅负责毁尸灭迹的帮助犯?”
这个时候,余成敲了敲门,走进了审讯室,他对肖江南说的:“肖侦探,我已经把赵娟找过来了,你现在就要审讯她吗?”
肖江南说:“余成,你先去陪她聊聊吧,把我们这边掌握的证据给她展示一下,看看她有什么想法,另外,你告诉她我们已经和她女儿接触过了。”
“好的,我叫个女警跟我一起去。”
余成关上门离开后,赵戈看着肖江南,一脸无奈地说道:“肖侦探,肖顾问,其实,其实我们真的没有杀人啊!”
听了赵戈的话之后,肖江南的眉毛皱了皱。
陈博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赵戈,你碎尸、抛尸的证据都被我们掌握了,你现在还要狡辩吗?海螺公寓那位女经理现在还能记得你和赵娟的长相,我们随时可以让她来辨认你们。”
赵戈说道:“警官,我不是这个意思,碎尸、抛尸、制造意外现场的都是我,赵娟也参与了,但是郑勇的真的不是我们杀的!”
陈博充满疑惑地问道:“赵戈你这话我就有点听不懂了,既然不是你和姐姐赵娟一起合谋杀死了姐夫郑勇,为什么你们又要去碎尸、还去伪造了一个交通事故的现场,干扰了警方的正常办案,难道,跟你们同伙的还有第三个人,那人才是杀人的实行犯。”
赵戈摇摇头,说道:“不是的,真不是的,就是我们两个人干的。但是我们没杀人。”
肖江南从文件包里拿出了金法医做的死者骨架鉴定结论,他看了看上面“高坠伤”三个字,转换了一下思维,说道:“郑勇在生前遭遇过坠楼,他是跳楼自杀的吗?”
赵戈难为情的点了点头,说道:“他是从自家楼顶跳下去摔死的,他的后脑勺正好磕在了院子外面排水沟的檐子上,我姐姐下去看的时候,人已经没气儿了。你们警察去我姐姐家捣鼓了半天,唯独没去院子外面,其实我们都很害怕你们去调查那个排水沟。水泥檐子上都被我姐夫的脑袋砸出来一个大坑。其实我姐夫死的时候,不光是我姐看见了,隔壁的邻居刘大爷和他老伴儿正在他家楼顶上打太极,他也亲眼看见我姐夫是自己跳下去的,只是……只是最后我们给他们塞了点儿钱,把他们的嘴给堵住了。”
听到赵戈直接告诉了他们判断郑勇死因的关键性人证和物证,肖江南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他说道:“你总算承认了,其实我想听到的就是这个,赵戈先生,你迟迟不愿意交代郑勇真实的死因,是因为如果说了,就等于承认了你和赵娟的另一个犯罪事实吧?”
陈博望着肖江南,说道:“肖侦探,你的意思是……难道你早就猜到了郑勇是自杀的!”
肖江南把坠桥案的卷宗打开,找出了那份结案报告,说道:“没错,陈博,我之前就想过这种可能性,要么郑勇是被人推下楼摔死的,要么就是自己跳楼的,反正按照尸检结果来看,坠楼是他的死因,总的来说,如果郑勇不是被杀的,就是自杀,当然,这要等我们向隔壁那两位证人核实后才能确定。自杀后为什么会被分尸呢?其实赵娟姐弟是为了郑勇的死亡赔偿金,结案报告上说了,在警方的调解之下,星通物流公司向郑勇家属支付了死亡赔偿金三十万元,这笔钱本来是工伤保险账户支付的,但因为郑勇是违法挂靠经营,星通公司未能按时给郑勇交社保,就只能由他们承担工伤赔偿责任了。但是,这个法律责任产生的前提是,郑勇是因公死亡的,郑勇在从Z市拉货去码头的路上,半道回家了一趟,因为接受不了妻子出轨、女儿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这个事实,跳楼自杀了,他的死亡不属于因公死亡,跟工作任务没有关系,按照劳动法的规定,无法享受工伤保险待遇,自然也拿不到星通公司的三十万死亡赔偿金。赵娟和赵戈为了拿到这笔钱,把坠楼死掉的郑勇搬进了货车里,然后进城处理掉了尸体,又伪造了一个运输途中意外坠桥身亡的事故,这样一来,就可以领到这笔死亡赔偿金了。”
陈博望着赵戈说道:“是肖侦探说的这样吗?”
赵戈面色痛苦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