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安拿出自己的刑官令,“我是刑部的三品刑官,我叫傅承安,奉命追查一宗杀人案追到这里来的,打扰了您,实在对不起。”
傅承安可不相信这位是个活人,于是说话的措辞和语气都比较小心谨慎。
古人上下打量他,忽然抬手,傅承安就感觉自己的脖子一紧,然后就看见自己带着的怀表悬浮空中,连带罗佳佳都看傻了眼。
“朱雀怀表,怎么会在你这里。”古人的脸上笑容温暖,给人一种老人的慈祥、
傅承安道:“是我父亲留下来的。”
古人嗯了一声,仔细端详一下,忽然皱了皱眉,“里面的东西呢?”
傅承安看了眼罗佳佳,说道:“被他们拿走了,怀表在我手上的时候,这里面就已经不是原装的了。”
古人又点了点头,忽然挥手,罗佳佳等人便昏倒在地。
“你把他们杀了?”
古人摇摇头,“没有,晕了而已。
傅承安这才松了口气,立刻又道:“我这人不信鬼神,但我敬畏鬼神,我知道这里是一千多年前的一处棺船,我们的到来打扰了你们长眠,真是对不起。”
古人淡淡的看着他,“你觉得我是鬼?”
傅承安心说,您不是,难道我是?
就您这装扮,我说不是谁信啊。
“难道,不是吗?”嘴上问的坦**,心里慌得不行。
古人笑了,“我是人,活生生的人,你若不信,你就过来摸摸。”
这真的够坦白的了。
傅承安倒也没怂,你让我摸,我就摸吗?那必须得摸摸。
他走过去,伸手摸了一下古人的脸,温热的。
竟然是温热的。
虽然没有影子,但是,这个人的脸上有血有肉,有温度的。
鬼,或者僵尸,都不可能是这样。
“你,真的是人?”
傅承安又看了一眼那边站着的童男童女,“他们也是?”
古人摇摇头,“他们不是,不过比活人只差一口气而已。”
栩栩如生,傅承安大着胆子过去摸了一下,果然,凉凉的。
“既然你是人,那你是进来被困在这里的吗?你被困多久了?你吃什么喝什么啊,对了,咱们怎么出去?”
古人依旧淡定的微微笑着,等他问完了,才说道:“我被困多久?现在是公元多少年了?”
傅承安告诉了他一个时间点,古人愣了愣,“原来一千一百年了。”
“什么?”傅承安差点儿跪在地上,“一千一百年?”
古人点点头,然后带人来到后面的一堆金山银山中间,那里有两个蒲团。
“坐下说,站久了很累。”
二人落座,古人便拿出一颗药丸递给他,“吃了吧,他能让你身体恢复的快一些。”
傅承安没多想,接过来就吃了。
这药入口有一种薄荷的清香。
“你都不问是什么药,就吃了,不怕我骗你?”
傅承安这会儿倒显得豁达多了,“早晚的事儿,死在您手里,总好过被他们打死的好。”
古人笑了,“你啊,心里真的这么想吗?”
傅承安也笑了,“不是。”
古人叹了口气,“这长生不老药啊,不是没有,只是这东西不可轻易示人啊。”
傅承安没想到这人竟然直切主题,甚至让他都来不及反应。
“您都知道啊。”
古人笑了,“四象怀表非有缘人不得擅动,否则厄运缠身,不知道就报应在哪一辈上了。”
古人略显伤感,“今天来的这个年轻人,是不是姓杜?
傅承安点点头,"算是,他是杜家的人,是庶出."
古人略有所思,“那就对了,我算出我跟那个人还有一段未了的恩怨,他们人呢?”
“在后面。”
古人注意到他手臂上的枪伤,便伸手过去,“把手给我。”
傅承安战战兢兢的把手伸过去,“您懂医术?”
古人点点头,“祖传的医道,小兄弟不必怀疑。”
傅承安立刻摇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
古人用的是悬丝诊脉,这种工艺傅承安只记得书上写过,但却已经失传了。
“我叫金敖,是狐王城的大祭司,小兄弟,我与你一见如故,陪我喝一杯如何?”
金敖拿出来一壶酒,又从那堆翡翠玉器当拿了一对酒杯,“这可是千年的陈酿了,外面多少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傅承安虽然知道这酒年份越久越珍贵,但是,这一千年前的酒,傅承安还真是没什么胆量,不是怕有毒,而是担心他这个普通人的肠胃受不住这千年的佳酿。
“前辈,还是不喝了吧,我有伤在身,不宜饮酒。”
金敖啧了一声,“你吃了我的药,再过几个时辰,伤口都长好了,哪儿还需要忌口,陪我喝几杯吧,这一千多年来,我一个人在这里,守着这金山银山,太无聊了。”
傅承安无奈只好答应,几杯陈酿下肚,酒劲儿就上来了。
“金兄,你知道吗?就刚才那几个人,可都是手上沾血的杀人凶手,我为了抓他们,可是费尽了心思,本来很简单的抓捕,却被逼的铤而走险,差点儿连自己的小命都丢了。”
金敖眯着眼睛看着他,“哦,真的假的,这是为什么?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你抓人要有证据,你又没有啊?”
傅承安红着脸打了个酒嗝,嚷嚷道:“我要是有直接的证据,我早就抓人了,他们手眼通天,我这边刚查出一点眉目,那边就得到了风声,毁尸灭迹,然后逃之夭夭了。”
“你知道吗?京城,就我工作的那个地方,那些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个的人模狗样,实际上都是自私的,而且特别傻,傻得冒泡。”
金敖哼了一声,“我懂,想当年我跟你这般大的时候,就已经位极人臣,那时候狐王还是殿下,时常带着我去民间体察民情,我们也去过中原的,假扮成香料商人,用最便宜的散香去坑中原那些达官贵族的钱,他们特别傻,一坑一个准儿。”
傅承安愣了一下,“啊?”
金敖嘿嘿一笑,“哈哈哈,别生气,人傻钱多,不坑白不坑。
傅承安哈哈大笑,二人喝的正尽兴,傅承安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
他的意识清醒又有些模糊。
“金兄,你是怎么活到一千多岁的。”
金敖笑了笑,“长生不老药呗,又叫大漠雪莲,我二十六岁的时候被狐王赐死,吃了这药就被下葬到这里,生生世世守护狐王妃,谁承想,本来是尸身不腐的,结果直接活过来了。”
傅承安心中骇然,浑身惊出一身冷汗。
“真有长生不老药啊。”
金敖想到这个,就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了,不过我可以简单的告诉你。”
傅承安无语,“您说。”
金敖站起身来,轻提裙摆,慢慢的走上那座象征奈何桥的白玉石桥,站在桥的中间,略有所思。
……
“狐王城的建立最早于先秦,后来有位高人带着一位少年来到西域,那时候的西域虽然已经收到了气候变化的影响,不再是从前那般青山远黛,绿水长流,但总体上还是可以生存的,于是,狐王城就出现了。”
“第一代狐王在建城之后就去世了,留下的小太子年幼,再后来,西域诸国互相为了争夺水源和绿地而大打出手,咱们狐王城因为地处三条大河的交界处,水量最为充沛,因此,我们即便不愿意参战,也不得已为了保护族人而加入了战争。”
“据说,战争持续了一百多年,西域诸国从一千多变成了二百多,后来又互相吞并,最终剩下了三十多,我出生的那一年,我们金家已经是狐王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巫师,主管星辰之道,但因为天机不可泄露的缘故,金家的人普遍短命,而且,如果泄露天机,基本上会很快殒身,所以,金家的组训就是,男丁只要成年就立刻成亲生子,金家有钱有势,娶进门的姑娘数都数不清,生下的孩子,如果是男丁就留在金家抚养,如果是女孩儿,就献给狐王冲抵后宫。”
傅承安愣了一下,“冲抵后宫?那得多少妃子,生多少孩子啊”
傅承安自己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如果是一个妃子生一个孩子的话,这么多年下来,这只庞大的狐王王族只怕自己就可以是一个城池了。
金敖笑了,“这生孩子也得看天意啊,你成亲了吗?
傅承安点点头,随后想想又摇摇头,金敖愣了一下,“媳妇儿跟别人跑了?
“啊?不不不,不是。”这好端端的怎么还整了一顶绿帽子呢。
“不是,不是,是我虽然成了亲,但从未有过任何夫妻之实,我跟她始终更像是兄妹,虽然我知道他很喜欢我,但我真的只能把她当妹妹,她说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嫁给我,当傅家的儿媳妇,她这个人我很了解,说得出做得到,所以,我当时想的是,娶了她,让他入傅家的祠堂,也算是有一个归宿。”
金敖闻言,随手拿出一串珠子朝他扔了过去,傅承安应手接住,这是一串冰蓝色的宝石手串,用傅承安的眼光来看,就是一整串的蓝钻石打磨而成的圆珠。
“她多大了?”
“二十了。”
“哦,那是不小了。”
傅承安觉得这个话题跑远了,便立刻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跑题了。”
金敖点点头,“对对对,你这个个人作风问题,以后再说,我继续啊。
傅承安……
“金家是命短,但是王族是生不出儿子,这么跟你说吧,一百个妃嫔里,有十个个能生出孩子就不错了,而且男孩儿,基本上也就一两个,别的狐王我不知道,但是我当朝的那一位,他的父亲一生只有他和弟弟两个儿子,然后我的主子登基之后,他的弟弟就秘密造反、”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整座王宫火光冲天,王的弟弟带着护卫军闯进寝殿,那时我也在,他们逼我们交出长生不老药,主子不从,就被他们抓走严刑拷问,他们知道我是大祭司,并非皇族中人,因此也不会想到主子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保管。”
傅承安十分震惊,“真的有长生不老药吗?
金敖点点头,“有,不过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个仙丹,吃了之后鹤发童颜能与天同寿,它只是一种抑制生长的药物,服药的人会停止生长,生命仿佛定格一样、”
“就是大漠雪莲,它就是长生不老药的主要成分。”
傅承安反问:“停止生长,这根长生不老不是一个道理吗?
金敖摇摇头,“当然不一样,长身不老是吃了之后一直活下去,容颜不改,而我吃下的则需要在特定的环境中生活才行,如果离开了这个地方,就会立刻灰飞烟灭,骨头都不剩。”
傅承安道:“您说的这个,如果换一个地方,我一定会以为是话本的小说,但是我现在我信了。
金敖道:“长生不老药就一个,被我当年情急之下吃了,叛军因此什么也没找到,他们勒死了主子,然后为了掩人耳目,又把所有知情人全部杀光,最后因为是我负责选址造陵,所以他们便逼着我带人进入王陵,他们将主的尸体放进早就准备好的棺船,然后又让我殉葬,但是他们没想到,四像怀表在王妃的身上,而王妃的尸骨也在棺船内,所以,关于长生不老药的下落就已经成了永远解不开的谜、”
傅承安点点头,“所以,您一直活在古墓里,那您吃什么喝什么呢?
金敖笑了笑,“吃鱼啊,这里有的是鱼,地下水入口甘甜,这里跌鱼儿肉质鲜美,我没有火具,就只能生吃,人饿急了,吃什么都觉得美味。”
傅承安叹了口气,“您活了这么久,觉得快乐吗?”
金敖脸色难看,眼底流露出悲伤,“快乐是什么?这一千多年来,我一个人守在这里,以往的记忆都差不多快忘了,但我始终记得一个人,这段恩怨也是时候该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