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老大,你跟我开玩笑吧。”
傅承安没理会他,他现在只想尽快见到周朝。
刑部的档案室一共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死档,也就是封存永远不会开启,等时间一到就销毁的绝密档案。
这一类档案中,有很多悬而未解的历史真相,但这些真相,永远不能见光,因为一旦泄露出去,就会产生无法估计且不可逆后果。
还有一类档案就是陈年旧案,这一类档案一般都是十年以上的案件,由于各种原因一直悬而未结,又或者是证据不足等原因至今无法结案,这种案件一般会每三年整理一次,然后进行相对的筛查,再从中调出一两件来进行调查。
第三种就是即时档案。
傅承安来到档案室的地下负一层,果然见到了正在整理陈年旧案的周朝。
他的脚步声已经很轻,但周朝还是判断出了他的身份、
“你来这里是看我笑话的还是来询问我厕所里是不是真的有鬼?”
傅承安的脚迈下了最后一个台阶,“你是我师兄,我看你的笑话不就等于看我自己的笑话吗?”
周朝站在一排档案架前面,他带着一副眼镜,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手上戴着一副白手套,手里还有一块白色的棉布,正在擦拭这些陈年档案表面的尘土。
“我早就不是莫亦声的徒弟了,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傅大人,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儿吗?”
傅承安走下台阶,来到档案架前,随手拿起一份档案,说道:“我想问问关于厕所的事情。”
“没什么可说的,只当是我一时抽风吧。”
“对不起,我办不到。”
傅承安把档案袋擦干净然后递给周朝,“你也不可能抽风,师兄,你想引我过来,其实你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找我,想说什么也可以跟我说,实在没必要做这些小动作。”
周朝结果傅承安递给他的档案袋,然后整整齐齐的按照顺序放在他原本属于它的位置上,“你想多了。”
傅承安也不生气,从架子上取来一副新的白色手套,带好后拿着一块干净的棉布帮忙整理档案,周朝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二人就这么你干你的,我干我的,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周朝甘拜下风,摘了白手套坐在一张椅子上,“好了,你别干了,歇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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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承安微微一笑,把最后一点档案整理完毕后摘下手机套,坐在了周朝的身边。
“师兄,时间差不多了。”
周朝笑了笑,果然,门开了。
老五带着一身洗了三次造也洗不掉的臭味进来了。
“老大,真的……你真的太厉害了,你让我清理粪坑,结果我清出来一具尸体,你猜是谁?”
傅承安哼了一声,“罗轩。”
吴长风目瞪口呆,而一旁的周朝却表情淡然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傅大人,你可以回去了吧。”
傅承安却看向他,“师兄,我需要你帮忙。”
周朝扶了扶眼睛,“得了吧,你比我聪明的多,现在知道发现新的尸体了,你还不去查?”
傅承安道:“师兄,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周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了,你该回去了。”
傅承安依旧不肯走,“师兄……”
然而,周朝已经穿上外逃准备离开了,而傅承安依旧坐在那里不动,老五看得明白,立刻上前拽了拽他的衣服,“老大,咱们先走吧,尸体在外面,竹林里还有一堆屎,法医一个个的都吐了,你不上去主持大局,这刑部就没法呆了。”
傅承安想想也是,便立刻跟着老五从档案室离开,结果刚一上来就闻到一股子十分难以形容的味道。
这个味道,让老五差点儿又吐了,傅承安也只好忍住呼吸,用力调整呼吸频率,好不容易来到尸体这边,那股子臭味又让他望而却步。
“老五,法医呢?”这种情况,当然要找法医。
老五略显无奈的看了看他,“法医都在忙,出现场的出现场,去开会的去开会,老大,你还不明白吗?”
“他们不愿意去,而且,这个人认识罗轩,你确定不亲自去验尸吗?”
傅承安其实心里也明白,罗轩是多么重要的一个证人,它既是证人,也可能是凶手,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竟然死在了粪坑里,而且这个粪坑还是刑部的粪坑,这不就等于是当着法官的面杀人吗?
一瞬间退缩的念头被恶臭无限放大,是啊,他怎么可能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一个人交给其他人检查呢?
他身上的任何一个线索都可能把整个案件变换轨道,“准备一下,我来。”
准备一下?老五现在是深刻明白傅承安的每一个决定,越是含糊的命令,工作内容越蹊跷。
而现在,他要做的准备工作就是外部取证,裹着厚厚一层屎尿的罗轩的尸体,早已经被污染的不成样子,表面证据即便是有,也已经被破坏,除非是有一种不被破坏的东西隐藏在屎尿中,那么,他要做的就是分批次搜集屎尿,然后送去检查,最后清洗尸体。
这一连串的工作做完之后,傅承安也在解剖室准备好了一切。
尸检过程很长,而在这期间,老吴一直在外面等着,没有丝毫的懈怠。
一直到傅承安出来,报告也随之交给他。
“开会。”
傅承安脸色煞白,来到会议室之后,立刻分发案件汇总。
“各位,消失的怀表……”
“等等,承安,消失的怀表?”
“是,这个案件我命名为消失的怀表。”
余粮点点头,“好,请继续。”
傅承安道:“消失的怀表,死亡人数九人,刚刚我们在刑部厕所里发现的那具尸体叫罗轩,是杜国峰的私生子,罗轩涉嫌杀人盗表,但没有直接的证据所以一直没有抓捕,罗轩曾否认自己并没有杀人。”
“尸检报告先是,罗轩是被人绑住手脚,一箭穿心死后扔进厕所的。
“傅大人,我打断一下,发现尸体的地方时刑部,门禁森严,试问谁有这么大本事可以带着一具尸体毫无破绽的走进来抛尸,之后还全身而退呢?”
“没有。”
“既然没有,那尸体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还请傅大人解释一下。”
傅承安拿出一份地下管道图纸来,向众人说道:“这张图是京城地下管道的步城图,地下管道相通,厕所的污水排水系统也一样,尸体被埋在屎尿中,不一定是抛尸进去的,也可能是冲进去的。”
“抛尸的人不需要进入刑部,他只需要找到正确的排污口,然后把尸体抛下去,只要这样,尸体就可以随着排污管道一点一点的推进,一定会经过刑部的这里,各位,你们大概谁也没有研究过咱们刑部年代久远的公共厕所吧。”
在场的人都愣了,包括余粮在内也愣了一下。
“啥意思啊?”
傅承安道:“余部长,你在刑部的时间最长,你去过小竹林那里的厕所吗?”
余粮摇摇头,“那边废弃很久了,除了在前边盯岗的人员会偶尔去一趟应急,谁去那边啊。”
“这就对了,即便是有人去,也不会低头研究下面的坑道,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们想不出尸体会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傅承安拿出一根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十分复杂的管道图,然后在其中一个位置画了一个圆形。
“这里,应该就是抛尸的地点,因为我打电话询问过,定点排污的时间是每天的早晨八点,和晚上六点。”
按照水流速度的缓慢数值估算出平均流速,冲到这里的时间应该是抛尸之后的六个小时。
往前推算,罗轩应该是昨天下午死的了。
当然,这仅仅是一个推测,因为粪便和尿液还有微生物的分解作用,尸体的腐烂程度模糊了具体的死亡时间,但是,这不影响寻找抛尸地点,余部长,我再次申请拆除杜家地面建筑,我怀疑,杜家大院的地下有更大的活动空间。
余部略显为难,“承安,杜家虽然有案在身,但人家的房屋就算是没收那也是定罪之后充公,而不是在未定案之前任由你处置,我没办法允许你这么做。”
傅承安道:“可是......”
“承安,抓杜家父子有很多方法,你就是要全国通缉我也能帮你,但拆除杜家地面建筑,我没办法。”
傅承安看着余粮,心里已经骂了他一百遍了。
..................
会议不欢而散。
老五跟着傅承安返回自己的办公室,他这次离开晏津办案已经有很久没回去了。
傅承安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真的太累了。
“五哥,你回晏津吧。”
吴长风愣了,“为什么,老大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啊。”
傅承安朝他禁声,然后用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而嘴上却说着意思相反的话。
“你回去看看吧,家里人应该也很担心你,再说,你说行动处的人,又不是刑部的人,总留在这里也不和规矩,走吧。”而实际上纸条上写的是“速回晏津,暗中吩咐你的人留意码头,只要发现杜家的人,立刻抓捕,不审讯,秘密关起来即可。”
老五一如既往的猜不透他的全盘计划,但他每一次的决定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
这次,应该也不会差。
既然不让拆除杜家的地面建筑,那就另辟蹊径。
吴长风以回家为由离开了刑部上下果然没有人怀疑什么,反倒是觉得老五这个原本不属于刑部的人成天在这里晃来晃去的反而觉得讨厌。
而他刚走,傅承安就又来到杜家老宅的外面。
不能拆上面的,那我就外面开始挖。
所以,傅承安瞒着余粮找来了一只拆迁队,大家伙拿着工具站在杜家豪宅的外面时,一个个都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
“傅先生,咱们是拆迁队,拆东西的,您让我来来这里是拆楼吗?这楼看着挺好的啊。”
傅承安摇摇头,“不不不,不拆楼,你们不是什么都能拆吗?挖坑会吗?”
领队点点头,“会,咱们这儿修路填坑都是我们干的,您这是要挖什么?”
傅承安指着围墙外面吩咐道:“很简单,围着个院子挖三米深的坑,围着一圈儿挖,挖到任何可疑不正常的东西就立刻告诉我,然后等我来了再继续。”
领队听着玄乎,“傅先生,您让我们围着围墙挖一圈,别说是三米,两米深,这围墙可就塌了。”
傅承安冲他微微一笑,“塌了跟咱们也没关系,我挖的强外面的地面,是公共区域,墙塌了也只能怪他们家的围墙不解释,地基不够深。”
这分明就是胡搅蛮缠,强词夺理。
领队不知道傅承安的身份,只觉得这个人奇奇怪怪,但是又不想放弃这份工钱,毕竟手下三十多号人等着他发工资吃饭呢,犹豫了下便说道:“这活儿得加钱,毕竟有风险,万一……”
“行,加就加。”
老板很痛快的给了钱,领队自然也不含糊,等到余粮知道消息赶到现场的时候,这三米深的沟已经挖了十几米了。
“傅承安,你小子抽风是不是,你吃饱了撑的在马路边上挖什么坑啊。”
余粮看着脚下的深坑,又看了看颤颤巍巍的杜家围墙,心里也知道他在计划什么,“傅承安,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承安正蹲在地上休息,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的说道:“你这不看见了吗?挖坑啊。”
余粮被他气的差点儿原地升天。
“你少跟我来这套,我还不清楚你,我跟你说,这查案办案也是要讲究规矩程序的,你查案我可以给搜查令,但你无权拆人家的祖宅。”
傅承安点点头,“我知道,我在陆院学了六年,倒背如流的就是新律,我能不知道这个?你放心,我不拆,我不拆。”
余粮双手叉腰,有一幅居高临下的感觉:“你不拆?你在这里挖坑,先把围墙挖倒,然后再一点一点的往里挖,你不懂地面建筑,你从人家宅子地下的地基开始挖,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傅承安实在是懒得跟他解释了,大家都是聪明人,真没必要这么耍心机。
“你能别管我了吗?我在外面挖坑,是破案需要,我怀疑杜国峰藏在地下沟通道里,我怀疑这个地下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既然我没有权力去动地面的建筑,那我就从公共区域开始排查,只要我能挖出证据来,这宅子想保也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