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自己缓解崩溃情绪的方式,傅承安的方式就是喝酒。
他酒量不好,却喜欢用酒精麻痹自己,一场宿醉之后,醒的过来就重新开始,醒不过来就是命。
这一次,他依旧是喝的不省人事,难为了严曦和华励把他送回公寓,二人守了他一晚上,第二天早晨清醒之后,整个人看着确实比之前像个人了。
严曦端来了小米粥递给他,傅承安却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笔记本,“这是姜帆的日记,我看了三遍,发现了一个疑点。”
华励摊开日记本,找到其中一页递给他,“这个,昨晚我也看了,这天,他似乎有心事。”
傅承安点点头,“他出身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从小也是父母悉心培养,从不沾染歪风俗气,又怎么会去烟馆儿那种地方。”
华励看着日记本上的寥寥数语,忽然蹙眉,“你说,他会不会喜欢男人,所以去那种地方。”
“不可能,他喜欢的是陈媛。”
华励拿着日记本随便的翻了翻,“他失踪前去找严曦,说是联系不上你以为你在严曦那里过夜,结果当晚他就失踪了。”
严曦道:“承安,你失踪一天一夜,醒来时有没有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傅承安摇了摇头,“没有,跟平时睡了一觉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我睡在了荒山野岭,而不是自己家,我实在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但是,姜帆联系不上我是一定会想办法找我的,我实在想不通是,他为什么会认为我在你那里。”
严曦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他是知道的,人之常情啊。”
傅承安摇头,“不对,我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是我们遗漏了的地方。”
华励道:“想不起来就先搁着,反正现在我们也只能按兵不动,凶手一定还会有动作,他已经杀了七个人,很快就会再犯案,一个人做同一件事,次数多了总会露出马脚。”
严曦不同意他的意见,“可是我们等不起啊,如果凶手继续杀人,下一个受害者岂不是无辜。”
傅承安道:“你们想想看,他之前杀的四个,都是古城话剧社的人,之后的两个是陈锋和陈瑶,是沙区行动处的人,最后一个是酒馆儿的老板,是一个比较神秘的人,毕竟他的背景无人知晓,就连户籍处查到的资料都是假的,那么按照他杀人的方式,下一个应该也会围绕着酒馆儿来,另外,姜帆失踪,如果他活着的话,他一定会想办法联系我,如果他死了的话,就证明凶手已经被我们逼得走投无路,只能用杀人的方式掩盖自己犯罪的事实,也许后面死的人与他他真正的杀人的动机并无关系。”
严曦有些茫然的看着傅承安,华励无奈给她解释道:“就是说,一个小偷在街上偷了一个人的钱,然后他怕事情败露,就杀了被偷钱包的失主,然后又担心走过这条街的人认出他来,所以,就一不做二不休,一个一个的全杀了,这样,就没有活口见过他走过这条街,偷过钱包了。”
“哦,我懂了。”严曦心下一惊,“这人简直丧心病狂啊。”
傅承安道:“也许,案件被我想的复杂了,我以为跟一言堂有关,郭凯的死,郭严的失踪也跟这个案子有关,现在想来,是有人故意制造假线索想让我把这两个案子连在一起,凶手也许就是简单的杀人,却利用了另一个混淆试听,这样我们的侦破方向就偏离了,他也可以被排除在嫌疑人名单之外。”
华励点点头,“所以,咱们现在要把案件的所有线索全都抛开,重新单纯的去看待这个连环案,承安,一言堂那边交给我和严曦去处理吧,那个人杀了吴长风,又杀了郭凯,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我们自家恩怨,我们自己解决。”
傅承安点点头,查了这么久,分分合合,最终还是被凶手牵着鼻子走,好在,凶手做的事情太多,还是露出了破绽,两条平行线,斩断了中间乱七八糟的虚线之后,反而变得更加明朗起来。
华励有事要走,留下了严曦,一时间,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严曦几次欲言又止,但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傅连曦大婚,请帖发到了一言堂,新娘.......”
傅承安淡淡垂眸,“傅家濒临破产的时候,大嫂离婚,其他的几位姨太太也都纷纷拿钱走人,只有如清陪在身边,但她出身风尘,不可能名正言顺的当正妻,成君从小养在傅家,也算是出身名门,挺好的。”
严曦微微蹙眉,“可你们......”
傅承安略显几分轻松的笑了下,“一张结婚证而已,能代表什么?我和她之间本也没发生过什么,所以算不上背叛,反倒是我当初的决定差点儿害了她,现在不是很好,她换了一个身份留在傅家,我也可以卸下心中的负罪感,更自在些。”
严曦眼底有光,“那......你是不是也可以放下过去,重新开始呢?”
傅承安看向窗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我想一个人待一段时间。”
严曦点点头,她听懂了傅承安的意思,也明白彼此之间存在的隔阂如鸿沟一般,哪有那么容易跨过去,说是心里不在意,可毕竟是自己的妻子,虽说是名义上的,但家族亲朋好友之间也都知道他们是登了记的,如今傅连曦这般大肆操办婚礼,说心里不难受那是不可能的。
“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儿,我要去翠景楼了,出来这么久,老板娘要起疑心了。”
傅承安点点头,然后从枕头下又摸出一把精致的小匕首,“这个你带在身边吧,别看小,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是个好物件儿呢。”
严曦看着精美的刀柄,就知道价值不菲,“这是你师父给你防身用的吧,我可不能要。”
“不是,是以前一位朋友给的,你拿着吧。”
严曦点点头,收下匕首放在自己的小包里,离开公寓后,她直接叫了一辆黄包车。
房间里只剩下傅承安一人,他立刻起身,洗漱完毕后换了一件衣服,直接去了行动处。
.............
傅连曦正在办公室里抽烟,他的财务报表一塌糊涂,平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忽然有人跟他说财务方便有些奇怪,他这才静下心来仔细看看。
羲和洋行每年高薪养着几十位神算子,每年光是过账就要一个月的时间,傅连曦虽然自己也是财务出身,但因为身兼数职,他对财务方面只能算是看得懂,若真是作假,那真的是不如他们万分之一。
此时,傅连曦用算盘算了好几遍,心情十分烦躁。
“到底怎么回亏损这么多?”
经理其实也无法解释,毕竟,这笔账实在是太长了,长到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出生就已经开始错了。
傅连曦将账本推到一边,自己点了一根雪茄,他从来不曾怀疑过这本账,因为,羲和洋行的账目分门别类有几十种,而这一种是总账,可以说,从傅家开始创业的那一带,就有了。
傅连曦粗略估算一下,竟然有上千万大洋。
这样一个庞大的数字,抵得过目前傅家所有的资产,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到底怎么回事儿?说话啊。”
不弄清楚,看来是不会罢休的。
傅连曦是真的生气了,他自从接管商业,就是一路顺风顺水,从来不曾有过这样没有底的时候。
哪怕是不久前傅家面临破绽,他都没有这样慌张过,因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然而现在......
“说话啊,都装哑巴吗?”
总账房的那几个人,现在面如死灰,跟尸体已经差不多了。
傅连曦一根雪茄抽完,立刻又续上了一根,他很少这样烦躁,基本上算是第一次。
沈如清此时端着一碗燕窝走进来,燕窝里加了一些润喉的药物,可以再不影响口感的情况下让他不至于太上火。
傅连曦接过燕窝一饮而尽,却还是没给一个好脸色,他现在要的不是贤惠的女人,而是一个能帮他解决问题的人。
“老黄,跟我出来。”
黄权贵是傅家三代下来的总账先生,此时跟着出来,也是一身冷汗。
“大爷,对不起。”
傅承安沉默不语,二人就这么站着,谁也不说话。
许久之后,黄权贵感觉自己都站麻了,实在没办法这才开口,“老板,这笔钱我们几个......”
话已出口,黄权贵自己都觉得可笑。
几千万大洋,他们几个那什么赔?
如果是几千,哪怕是几万,可是这是几千万啊。
傅连曦敏锐的感觉到这笔钱,这笔账,似乎隐藏着更多的隐情。
但他现在毫无头绪,却也隐约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黄爷。”
“在,大爷您说。”
傅连曦想了想,说道:“这笔钱去查,暗中调查,跟我汇报,不许对任何讲。”
“是。”
傅连曦打发走了黄权贵,自己一个人回到书房,又把其他人挨个骂了一顿,然后赶走了。
剩下的时间,他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没有人敢来打扰,也没有赶来喊他去休息。
傅连曦做了一天一夜,他努力地回忆着自己接管羲和洋行以来所有的点点滴滴,他极力超强,任何细节都不会漏掉,可是,他没有找到任何不对的地方,这么多年,每一笔账都是明明白白的,怎么就凭空出来这么一比亏空呢。
他不是舍不得钱,他总觉得这亏空来的不对,就好比一个人,得了一场病,隐藏了十几二十年,然后忽然发病,接着就是无药可医。
他害怕傅家的一切,仿佛就是为了什么而存在,他害怕现在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为了某一时刻而准备的。
傅连曦自然不是大善之人,但也扪心自问亏欠过谁,他始终记得父亲傅凤麟临终前把傅家交给他的时候说的话,那时候,傅凤麟身受重伤,一颗子弹穿心而过,医生竭尽全力,也只能用药物吊着最后一个小时的生命,那时候,傅凤麟说,“傅家的存在,本就是偶然,从以前到现在到未来,傅家都不是傅家的。”
那时候所有人都没在意这句话,就连傅连曦自己都不曾察觉出什么,因为人在即将离世的时候,思想混淆,有时候说话也并非清醒,但是如今想来,未必不是真相。
傅家未必就是傅家,傅家的存在就是偶然。,
傅连曦想到傅承安,想到他的身世,当年金尧因为叛国而没全族,危急关头,他们却还是将刚出生的婴儿换了出来,并且送来了傅家,而当时的傅凤麟,难道不知道如果一旦走路风声,那么傅家也是全族俱灭的罪名吗?
很多问题,不能细想,想多了,就不能再想。
傅承安是金尧的后人,那么金尧呢?
金,他姓金。
金这个姓氏,并非常见。
傅连曦忽然想到了一样,或许,这就是最好的解释。
傅承安的存在,或许傅家真的就是应运而生,然后时机成熟后,化作另外一股力量的存在。
这大笔的亏空,非一人所为,而这一人,却又抵得过千军万马。
只是,他缺少证据,缺少有力的证据。
如果一旦正式,那么,京城,将会天翻地覆。
他抽了一晚上的烟草,书房内烟雾笼罩,以至于下人多次以为书房着火了。
沈如清一介女流,担心又不能多问,也只能干着急。
羲和洋行的内部出现的亏空,很快就传开了。
但是,大部分股东都认为,傅家富可敌国,就算亏空也只是九牛一毛,他们不甚在意,因为,在傅连曦的威慑下,一切依然有序的而进行。
只有傅连曦自己明白,他的好日子似乎真的到头了。
拨了电话,叫来了一个人。
年轻,神秘,一身武功能飞檐走壁,。
这是傅凤麟留给他的最后一样护身符。
“小魏。”
小魏立刻跪地,他行的是旧礼。
“别这样,封建社会结束了,逆战起来说话吧。”
小魏点点头,“少爷,小魏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