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查清真相,哪有说的那么容易。
不过,再乱的一团毛线也有一个开始,一个并不起眼的开始。
所以,从刑部出来之后的傅承安再一次去了会烧成灰烬的惠婴堂,地面建筑基本不见了,但残留的一些残垣断壁中,还是有蛛丝马迹露了出来。
皇室御用的是黄琉璃瓦,可是在这里,傅承安竟然找到一片巴掌大小的黄琉璃,大火中,这块琉璃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诡异的保护措施,竟然没有收到一丝损伤。
琉璃之外三米的位置,有一块地砖显得特别黑,而周围的几块地砖则呈现灰白色,按理说,大火之中的地砖受热是一样的,出现这样的参差一定是因为地砖本身的材质不同,因此出现的结果也不同。
傅承安站在这块特殊的地砖上,蹲下来,手掌心浮在上面依旧能感觉到高于一般的温度,这下面有火吗?
他敲击地砖,发现下面是空心的,而且明显温度较高。
“地下温度比地面温度较高的原因很多,但大火之后出现这种状况的就只有一种。
傅承安立刻远离那块地转,并且立刻来找余粮,告诉他尽快安排周围惠婴堂周围的居民撤离,然而余粮仅仅只是轻轻一笑,“你小题大做了吧,难不成这惠婴堂下面就是一个大型的弹药库吗?”
“余部长,你有没有常识,有些东西埋在地下许久之后就会产生一些特殊的气体,而这些气体在遇到一些特殊情况的时候就会产生大量的易燃……”
“好了,你最近这是怎么了?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余粮不信他的话,傅承安便也没再多言,临走前忽然转身,问了一句:“我最近确实很不正常,因为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傻。”
他离开大院之后,余粮办公室的门就开了。
华励从里面走出来,此时的他一身黑色西装,脸色却十分苍白,似有些嘲笑的看了看他,“余部长,他怀疑你啊。”
余粮回头瞪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余部长,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傅承安要是怀疑一个人,是有很明显的特征的。”
余粮闻言微微蹙眉,“什么特征?你说说看?”
华励故弄玄虚的看着他,来到他身边时,忽然指了指园子里的盆栽,“这花在夏天盛开的时候,应该不错,只是你这样放着,不做最后的努力,它可能等不到春暖花开的季节了。”
余粮脸色微变,“花老板有所不知,有的花一生只灿烂一季,到了冬天就是要凋零的,无论我做不做处理,它都等不到春暖花开的季节。”
华励略微赞同的点点头,“也是,毕竟是朵花,不像大树,可以历经风雨,”
说完,他便往外走,边走边说:“六国饭店的鱼汤做的不错,余部长要是有兴趣,大可以去尝尝,我是那里的常客,直接报我的名字免费吃。”
余粮道:“谢谢花老板的美意,余某不爱吃鱼,倒是对野鸭灰燕情有独钟。”
华励顿住脚步,并未回头,只是侧目说道:“余部长果然与众不同,这山中走兽云中燕,陆地牛羊海底鲜,只怕余部长都吃变了吧。”
余粮不置可否,华励也未曾多言。
………..
傅承安从余粮这里离开之后,他第三次来到惠婴堂,这里的看守都觉得他是不是有病,如果不是余粮交代他们放行,他们指定是要把他当神经病处理的。
虽然大火已经扑灭,但火灾燃烧过程中肯定有一些东西被燃烧,焦糊恶臭的味道离得近了还是可以闻得到,傅承安第三次看出现场,他躲开了那个危险系数极高的黑色方砖,而是去了后院,那里依然还是之前发现尸体时的样子,大大的尸坑已经挖下去三米深了。
傅承安给自己准备了绳子,一边缠在了自己的腰上,一边固定在一处石头上,测试了一下后又准备了一把匕首带着,然后直接跳了下去。
坑底泥土潮湿,用手往下挖,还会挖出一些奇怪的碎片,仔细辨认竟然是一个瓷片。
傅承安以前听傅连曦说过,这一带最早最早的时候有一座宫殿建筑群,但是因为太破败了,所以就给拆了,然后分成四块地,傅家当时就买了一块建起了傅宅,住了差不多三十年,傅家又辗转迁移到上津,从此落户上津了。
京城的地界寸土寸金,这块地也一直都有人惦记着,但是傅连曦始终不肯卖出去,如今想来,傅承安有个十分大胆的猜测,也许当年那座巨大的宫殿下面还有更神秘的东西。
那么在试着往前推,有东西就有可能是宝贝,而有宝贝就一定会有觊觎宝贝的人,而有了觊觎宝贝的人就一定会有不为人知的行动,而这些不为人知的行动就需要不能曝光于人前的劳工。
傅承安蹲在坑里将自己想的这一切全部画下来,然后再一看,顿时恍然大悟。
“有人策划一次长久而秘密的行动,然后用不正当的手法骗取了大量的劳工,可是老公都是成年人,他们不好控制,出逃的劳工为了不让他们泄密而处死,然后尸体被发现,然后有人报了警,然后就有行动处的人来查,然后就必须要善后,所以,用成人劳工很麻烦。”
“再然后,有人想出了一个计划,用儿童,简单的体力活,四岁以上的孩子都可以干,把孩子控制起来,一边干活一边养大,等他们长大就成了劳工,这个计划时间虽然拉的很长,但效率极高,所以,这个计划开始实施了,却又在开始出了意外。”
“孩子死了,因为传染病而大批的死亡,他们害怕了,活着的孩子也必须处理掉,于是,他们就把死了的孩子尸体偷偷埋进了惠婴堂,这样,永远没有人发现,而活着的,无论是不是健康的,全都走了另外一个非法途径,这一点,从他们身上缺少的器官就可以肯定。”
“再然后,野狗实在看不下去了,老天爷似乎也看不下去了,于是,一场大雪覆盖了整座京城,野狗饿急了,无意间把孩子的尸体挖出来,叼在了大街上,人们发现了,愤怒至极。”
“刑部接手此案,幕后真凶慌了,为了避免真相外露,他们开始了一系列的行动,目的只有一个,毁灭证据。”
傅承安自言自语的在坑底说完,坑上面的人便哈哈大笑。
“现在才明白,你还是嫩了点儿。”
傅承安抬头,似乎也不生气,“现在想到也不晚,你们毁灭证据需要时间,需要场地,需要人工,这么大的工厂,这么多劳工,你们不可能瞬间完成清理且不留一点蛛丝马迹。”
坑上的人无比轻松的坐在坑边上,一只手撑着地面,随手抓起一把土扔下来,“傅承安,其实你给我认个错,我就帮你。”
“怎么帮我?把我弄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不就是你吗?”
华励朝他摇了摇手指头,“不不不,与我无关,我可没参与这个案子,我只是知道一些内幕,如果你肯承认喜红楼的事儿,并且给我一个交代,我可以考虑给你一直条明路,我想,你大概已经见过你师父莫大人了吧。”
傅承安盘腿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华励,我们还是朋友吗?”
华励用手撑着头,玩味的看着他笑,“你说呢?这个问题跟一加一等于几没区别。”
……
医院里,傅连曦依旧昏迷不醒,傅成君坐在他旁边祈祷奇迹的发生。
“傅连曦,算我求求你,快点儿醒过来吧,你这样一直昏迷不醒,傅家的资产已经全部冻结,那些老王八蛋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要瓜分羲和洋行的股份,你再这样下去,承安和咱妈都要流落街头了。”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滴滴滴滴的声音。
傅连曦的外伤已经在快速的康复,傅承安不计代价的给他用最好的西药和中药,自己的那点儿家底也快用光了。
这时,医生进来了。
这个医生叫朱蓉,也就是那天晚上陪着傅承安演戏给余粮看的那个人。
她曾经是严曦的好朋友,后来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傅成君,二人一见如故,严曦出事以后,朱蓉就被家里动用关系调来了京城,随着傅连曦的转院治疗,正好在她的医院住下来。
朱蓉端来了换洗的药品,“成君,你先出去一下吧。”
傅成君问道:“怎么不是男护工啊。”
朱蓉有些为难的说道:“别提了,今天有一家工厂发生了爆炸,很多伤者都送到我们医院了,男护工都被调走去外科支援,这里只有我们了,没关系,我是医生,我不会介意的。”
傅成君心说,你不介意,难保患者不介意啊,这要是将来醒过来,知道自己被一个女人看光光了,谁能想像这位傅大爷是个什么反应?
“要不,等等承安吧。”
朱蓉摇摇头,“等不了,患者伤口需要定时消毒消炎清洗,谁知道你那小夫君什么时候回来,再说,我看的是他,又不是你们家承安,你紧张什么?”
“我哪有紧张,我就是觉得你一个姑娘家,他……哎呀,我帮你吧。”
朱蓉扑哧一声笑了,“快得了吧,你又不懂的护理,帮忙也是帮倒忙,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还不如去弄点儿吃的,万一等下你的小夫君回来,饿肚子了怎么办?”
“也是,那这里交给你了,我去对面的饭店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好。”
……
电子仪器表依旧滴滴答答的响着,朱蓉准备好一切,掀开被子的瞬间,耳边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难为你了,我会给你一个名分,或者你要钱也可以。”
朱蓉忙活的手忽然愣了一下,“我不缺钱,你知道的。”
傅连曦刚刚醒过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刚才听见了傅成君和朱蓉的对话,此时,才敢睁开眼睛。
“别告诉他们,行吗?”
朱蓉掀开他的被子,手脚麻利的开始拆纱布,被烧伤的部分已经开始结痂,“身体底子好,伤口都比一般人恢复得快。”
傅连曦叹了口气,“当初我反对严曦嫁给承安,你应该也恨透了我吧。”
朱蓉冷笑一声,手脚麻利的完成了敷药包扎,然后给他穿上衣服盖上被子。
“恨你是一方面,但我是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职业,你不用担心。”
傅连曦一言难尽,“我没有担心,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你。”
“没什么对不起的,傅连曦,你现在可跟告诉我,你为什么醒了不愿意告诉他们?”
傅连曦回忆起自己在书房被袭击的那一刻,他的手抓到了那个人,摸到那人手腕上的一道伤疤。
“我不敢。”
“什么不敢?你在计划什么?还是说,你知道是谁害得你?”
傅连曦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醒了,也是因为我担心他们会再来害我,我有很多事情记不得了,我需要恢复一下,可以吗?”
朱蓉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傅连曦,你刚才说要给我一个名分,是真的吗?”
傅连曦点点头,“是真的,原本我们也是两情相悦的啊,是你不肯原谅我间接害死严曦,这些年我一直很后悔,你能原谅我吗?”
朱蓉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头。
窗外的树影像极了张牙舞爪的厉鬼,此时正凝望着病房内的一切。
……
“他醒了,你很高兴吧。”华励像一只狸猫,悄无声息的跳上了这棵树。
严曦一身夜行衣,潜伏在黑暗中静静的等待,“他今晚没来,按理说他早就应该来了的。”
华励靠在一根树枝上斜眼看这病房的方向,道:“他这几天都不回来了,刑部给了他最后的期限,查不出真相,证明不了清白,他就是纵火,杀人外加非法牟利的重罪。”
“是你?”严曦十分震怒,“我说过了,傅家和傅连曦我随便你如何都可以,但你不能把手伸向承安,你是没带耳朵听不懂吗?”
华励不以为然,“我只知道他少了喜红楼,其他的我不知道。”
“你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我应该记起来什么?傅承安烧了喜红楼,勾结李牧,他们都该死,你看看他,以前那么喜欢你,非你不娶,结果这才几年,他就跟那个叫傅成君的女人搞在一起,这样的男人不值得。”
严曦看着现在的华励,她有些犹豫。
回忆起当时华励被关起来,绝食抗争到最后却等来了一个西洋人医生,那么医生给他注射了一些不知道名字的药剂,之后他便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再后来,他们都被下了封口令,任何人不得向华励提及以往的事,之后没多久,华励就出现了,而那时候的他,恨傅承安恨到了骨子里,一口咬定喜红楼和姑娘们都是傅承安设计烧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