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的死,是所有人始料不及的。
陈瑶和陈媛好长时间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一直到他们亲眼看见陈锋的尸体,这才放声痛哭。
傅承安其实也一直都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但尸体就在眼前,他亲自验尸,不假手于人,得出的结论与法医章程的结论基本上没有任何差别。
唯一让他起疑心的就是陈锋办公室里的烟盒。
像傅承安这种抽烟的人,他们都有自己的一个习惯,习惯于抽一种香烟,就会一直持续下去,但是,如果是别人给的香烟,即便不是自己喜欢的牌子,也可以将就着抽一口,但自己私下是绝对不会轻易改变香烟品牌的。
陈锋抽烟的品牌是沙区当地一家本地企业生产的烟草,所以,陈锋绝对不会随便更换香烟品牌,那么,这个烟盒的出现,会说明两种情况,一种是有人出入陈锋的办公室,而且抽完了一包烟,顺手把香烟盒扔在这里,还有一种情况就是陈锋本就准备了一盒这个品牌的香烟,然后是给某个人准备的。
对于这两种猜测,傅承安更倾向于第一种。
那么,香烟盒的主人就成了傅承安目前尽快调查的对象,弄清楚了烟盒的主人,案件就会有更大的进展。
他锁定了这个目标,就开始了独自调查。
姜帆几次要求跟着他,但都被拒绝了。
傅承安带着烟盒来到酒坊,此时华励也在,酒馆是昨晚上生意的,早晨的时间,这里冷冷清清。
华励正在擦洗桌椅,傅承安走进去找了一个干净的坐下,“早晨不见你人,就知道你在这里了。”
华励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老板对我挺好的,该上班还是要上班啊,对了,陈队长的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他问完,又觉得几分尴尬,“对不起啊,我就是随口一问,案件机密,你不用回答我的。”
傅承安笑了笑,“有什么可保密的,全城人民都知道了,华励,你现在还抽烟吗?”
华励摇摇头,“基本上不抽了,怎么,我以前抽烟很多吗?”
“没有,你只是偶尔抽一根,对了,我想问问你,这个品牌的香烟,你在酒馆见到的多吗?”
傅承安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在酒馆里,大家无论是喝酒还是打牌,都习惯于把自己的香烟摆在桌角,这样方便拿取,所以,在这里负责打扫的华励自然是最有发言权的。
华励仔细端详了一下傅承安手里的香烟盒,蹙了蹙眉,“这个品牌的香烟很贵,这里的人一般不会买的,偶尔也见到过一两次,但绝对不是经常见。”
傅承安道:“那你还记得你见到的抽这个品牌香烟的人是谁吗?或者长什么样子?”
华励笑了笑,“华家染坊的大公子华晨星,还有周氏银行的二公子周贺严。”
“周家?”
“对啊,就是陈少爷他们家,他们家二公子周贺严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他来过这里几次,身边都带着不同的人,不过他许久没来了。”
“那另一个呢,华晨星,他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华励想了想,“差不多半个月前。”
华励忽然看着他,略带几分探索,“傅大人,你不会是怀疑他们俩吧。”
傅承安点点头,“有没有兴趣跟我去查案。”
华励摇摇头,一副敬而远之的表情,“不了不了,我又不是官差,不合规矩,再说,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傅承安道:“也是,对了,我帮你联系一家医院,院长出国还没回来,等他回来了我就带你去找他。”
华励十分狐疑的看着他,“干什么?我又没病。”
“你不记得以前的事儿,这还不是问题啊,我怀疑你的脑部受到重创,总而言之,你听我的安排就对了。”
华励摇摇头,“不用了,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现在这样挺好。”傅承安有些着急。
华励淡然的看了看窗外,街上的人还不多,但小商贩都已经开始摆摊儿,一天的烟火气马上就要凝结,这里真的很有人气。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虽然不记得,但我能肯定,绝对不是偶然的,这些天,我经常晚上做噩梦,但醒来之后我就会想,也许那些不是噩梦,而是我经历过的事儿,如果是的话,那么我现在能好好的活着,也许就是老天给我的机会,如果我想起来了什么,那么我可能又会回到曾经的漩涡中,我不想。”
傅承安愣是没听懂他这番话的意思,“你在说什么?什么叫回到曾经的漩涡中?”
华励道:“我梦到我被人绑在一处阴暗潮湿的地牢里,身上还有很多毒蛇在爬,我还梦到过一个男人的影子,他用刀指着我的脖子,我也梦到过我被人按在水里,那种胸口炸裂的感觉直接把我疼醒,如果这些仅仅是噩梦,那么为什么每一次的梦境都是那么真实,傅承安,我记得你,我也相信我们之前是认识的,那你现在告诉我,我梦到的是梦境,还是我经历过的呢?”
傅承安道:“我不知道,我当时在查案,你忽然就失踪了,我找不到你,后来我抓到了一个嫌疑犯,他告诉我他曾经看见你被人装进麻袋扔进河里,我一度以为你已经死了,但我的直觉有告诉我你还活着,华励,我们以前是很好的朋友,你也是我的搭档,所以,我不会放弃的。”
华励愣了愣神,“你不放弃什么?”
傅承安站起来,将烟盒收好,“帮你找回记忆,查出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华励的眼神忽然黯淡,“不需要,。”
他站起来离开,傅承安沉默片刻便走出酒馆儿,他去了华家染坊,结果刚到哪儿,就看见华家的下人正在挂白灯笼。
大白天的挂白灯笼,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下人一身孝服,这是家里有丧事啊。
“请问,华老板在吗?”
傅承安上前问了一句,挂灯笼的下人看了看他,觉得眼生,“不在,您有什么事儿吗?”
“我想找华公子,我有样东西给他看。”
下人上下打量他,然后说道:“那您稍等。”
他把灯笼交给另一个人,自己则跑进去院子里,很快,有一个老人出来了。
“这位先生,真对不起,府上有丧事,不便会客,还请见谅。”
傅承安点点头,正要离开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一辆汽车过来,车门打开,下来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
他穿着一件素色长衫,带着一顶帽子,看了眼傅承安,忽然愣了一下。
“傅大人。”
傅承安没想到这人竟然认识自己,便走上前来,“是我,请问您是?”
“华晨星,三年前,商会招标的酒会上,我见过您。”
他说话十分客气,傅承安这才想起来,三年前,傅连曦带着他一起去了商会的招商会,当时他自己是无心应酬,但有心人一定会留意这位刑部未来的接班人。
“是这样啊,华公子,其实我也是来找你的。”
华晨星一听,脸色微微一愣,“那咱们进去说。”
傅承安点点头,刚走两步,又抬头看了看门口的白灯笼,“华公子,府上这是?”
华晨星道:“是我们家三太爷过去了。”
傅承安点点头,刚要迈步,却忽然注意到华家正在打扫庭院的下人,他的簸箕里竟然有一个烟盒,这个烟盒跟自己手里的一模一样。
“华公子,您抽烟吗?”
华晨星点点头,“应酬,偶尔抽一根,大人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傅承安把自己带来的烟盒拿出来,华晨星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傅大人,里面请。”
按照规矩,死者为大,傅承安先去灵堂吊唁,然后在跟着华晨星去了书房。
“傅大人,请坐。”
傅承安坐下,将烟盒放在了桌面上。
华晨星交代好府上的一些事,然后也坐在对面。
“傅大人,您找我不会是为了这个烟盒吧。”
傅承安点点头,“正是,想必你也知道沙区行动处的队长陈锋被杀身亡的消息吧。”
传的满城皆知,怎么可能不知道?
华晨星点点头,“略有耳闻。”
傅承安道:“这个烟盒是我在他的办公室里发现的,但据我所知,陈队长只抽本地烟,这些舶来品他不会买的。”
华晨星笑了笑,“这种香烟价格比较贵,而且只在西南一带售卖,京城也有,但是不多,而且价格更高,不是一般人买的起的。”
傅承安心说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来问问华公子,在这里,谁会买这种烟。”
华晨星立刻提笔写了一份名单,然后递给他,傅承啊看着名单上的人名,微微一愣。
“这是?”
华晨星道:“这款香烟的售卖渠道是我投资的一家香烟工资,因为数量比较少,所以并不对外公开售卖,即便是你到百货公司可以看见这种高价香烟,若是要买,也需要登记入会,成为我们的会员才可以,所以,只有名单上的这些人,才有资格买到,傅大人,这样找起来是不是方便多了。”
傅承安却是挺意外,如果这份名单上没有漏网之鱼,那么,很快就能查到陈锋被杀的真相。
“确实,麻烦你了。”
华晨星微微一笑,十分绅士,“我这几天都在为新成立的西南商会忙碌和招商,任何时间都有人在场为我作证。”
傅承安点了点头,带着这份名单离开了华府,然后直接去了周家,因为名单上的第一个人就是周胜堂。
书房内,周胜堂拿出一封信递给他。
傅承安看到上面的火漆印,便有些犹豫。
这是一言堂的火漆印。
周胜堂将书信打开,然后把里面的信纸拿出来,又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瓶白酒,酒香四溢的同时,信纸上的字迹慢慢的显露出来。
周胜堂道:“傅大人,这封信是我从自己的行李中发现的,我看过之后,一直保留到现在,因为我知道,如果这封信的主人知道我看了这封信,他一定会杀了我们全家灭口。”
傅承安看完了信上的内容,也明白了这宗案件的原因始末。
“所以,您是从什么时候知道陈浩轩已经被掉包了的。”
周胜堂满面愁容,老泪纵横。
周夫人的惨死,是他心里最大的痛。
傅承安看他这样,也准备离开,他不想在这个时候逼着一位老人去痛苦的回忆过往。
然而,他刚要转身的时候,周胜堂便叫住了他,“傅大人,留步。”
“傅大人,请坐。”
傅承安重新坐下,周胜堂也坐在了他的对面,说道:“那一年,我去宿州谈生意,应酬了几位当地的官员和商会的老板,逢场作戏在所难免,那晚我的确是喝多了,他们拼命地灌酒,我也没办法拒绝,就这样,我和陈程程游了一夜春宵,但是我没想到,她居然怀孕了。”
“期初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一直到后来她胎位不正,孩子要早产,甚至需要一大笔手术费的时候,她才托人给我带了一封信来,我看完之后,就立刻带着钱赶去了宿州,还好,孩子顺利出生了。
“我当时没有准备,便留下一大笔钱,让他们母子暂时生活在宿州,而我自己也经常去看她们,程程很懂事,也明白自己的身份,所有她也没要求过什么,只是说只要我给足了银两,养活他们母子就可以了。”
“但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夫人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她虽然很生气,但还是允许我去看望他们母子,并且我也承诺,绝对不会让程程进周家的门,只是在外面养着他们。”
“夫人也同意我这个建议,于是,十多年来,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生活,倒也相安无事。”
“浩轩十三岁那年,我照例做火车去宿州看他们,但是在车上我因为发烧而临时申请到一个单独的房间休息,我躺在里面睡了一天,晚上的时候我想起自己的行礼还在过道放着,因为火车上人太多,我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挤过去,在一大堆行李中找到了自己的,拎着回到房间。”
“当时我也没在意,等我下火车回到程程那里的时候,我这才发现,我的行李箱外面的布袋里竟然有一封信。”
傅承安道:“就是这封?”
周胜堂点点头,“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