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
傅承安把自己关在里面,书桌上全是关于“四象怀表”案件的相关资料,密密麻麻,从最开始的尸检报告,到最近一次的口供,排山倒海一般的从高处倾斜下来,压得他透不过气。
万不得已,他打通了那个电话。
一次,无人接通。
第二次,依旧无人接听。
第三次,在傅承安失望想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对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略显疲惫,声音淡淡的,“是承安吗?”
傅承安咬了下嘴唇,缓和下心情对着听筒点了点头,“师父,是我。”
莫亦声似乎远在三千里外的西南边陲,此时也是刚刚办完公务,略显疲惫的他喝了一碗浓茶,提了提精神。
“有什么事儿吗?”
“师父。”傅承安犹豫了下,“我不明白。”
莫亦声似乎猜到了他想说的,沉默片刻,说道:“是不是遇到了难题啊,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傅承安嗯了一声,“师父,四象怀表的秘密,您知道吗?”
莫亦声那边沉默了,仿佛是在思考,但实际上,莫亦声也的确是在思考。
傅承安也不着急催他,师徒二人就这么沉默着,一直到莫亦声那边好像有敲门声,傅承安这才开口,“师父,您有事儿先忙,我先睡了。”
借口而已,但莫亦声并没有拆穿,应允了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傅承安头疼得厉害,这个毛病自从四年前开始,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发作了。
他回到房间,躺在**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毕竟,睡着了,就不会想这么多了。
香炉中的袅袅青烟,仿佛响应了主人的意愿,渐渐地,傅承安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见看见了许久未见的人。
……
西南大雁镇,莫亦声的房间的确有人敲门。
“进来。”
来人轻轻推开门,手里端着一份夜宵。
“师父,酒酿圆子。”
莫亦声示意他放下,抬眼看了看她,“刚刚你在门外听了许久,可有什么想法吗?”
女孩儿愣了一下,“师父,我不是故意的。”
莫亦声淡淡一笑,“无妨,说说看。”
“杜家结交权贵,已如荒漠饮海,没救了,他们越陷越深,越走越远,想抽身也难了。”
“杜家嫡系人丁单薄,为了保护家族众人,为了维系百年基业,杜宇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傅连曦出身名门,深谙官场商场之道,傅家能够做到今天这等规模,不仅仅是祖上庇佑,也因为他行事果断决绝,杜家为了维持家业想要夺他人囊中之物,傅连曦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四象怀表的秘密本就是一个传闻,谁也没有见过,但这四只怀表本身也具有极高的价值,白花花的银子,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两大商业巨头如果斗得两败俱伤,那么得意的是谁呢?”
莫亦声微微点头,眼中些许赞扬,“我不想把事情弄大,你回去帮帮他。”
“师父,我回去帮他?”
莫亦声反问:“怎么?你不敢去?”
“不是,我只是觉得,他可能不需要我。”
莫亦声摇头,“他需要你,案件他自己可以应付,但是有些事情,他可能无法解决,你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你。”
小姑娘点点头,连夜收拾了东西,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
傅连曦的书房,小魏坐在沙发上看着傅连曦,傅连曦接连抽了三根烟,却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好像很生气。”小魏说完,又看了一眼门外的方向。
傅连曦朝他摆摆手,“你先出去。”
小魏点点头,离开傅连曦的书房之后,他心里有事儿想不通,就来到了傅承安的房间,知道他肯定在,便抬手敲了敲房门。
然而,却没有人给他开门,小魏想找人,就不可能因为你不开门而放弃,开锁对他而言简直是手到擒来,所以,当他打开傅承安房间大门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
恰好傅成君端着一碗鸡汤走上来,想着晚饭没吃,便给他送点吃的,结果看见房门打开,小魏站在门口一脸诧异,傅成君匆忙进屋,放下鸡汤后在房间里找了一圈,结果没有人。
“人呢?”他看向小魏,虽然不熟,但眼下也米有别的办法。
小魏冲他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刚进来。”
傅成君埋怨的看了他一眼,埋怨道:“都因为你。”
她转身就走,丝毫没留任何情面,小魏心里别扭,气的从窗户翻了出去,直接离开了傅宅。
他没地方可去,就翻墙进了行动处,他去过停尸间,这会儿来去自如,行动处的防卫对他而言形同虚设。
尸块儿经过了拼凑,基本复原了死者的样子,小魏跪在那里看着尸块儿,不由得悲从中来。
“义父,我真没用。”
傅承安忽然出现在门口,听到这话,沉声道:“我父亲的遗体当年躺在这里的时候,我也是这样跪在这里骂自己没用。”
小魏被他吓了一跳,转身看见是他,也瞬间放下了戒备。
“你父亲?”
“是,我父亲,十五年前,他也曾躺在这里,而我那时候才九岁,一个九岁的孩子,跪在这里整整一天一夜,被发现的时候,差一点儿就冻死了。”
小魏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充满困惑和同情。
“他也是被人害死的吗?你有没有替他报仇。”
傅承安走进来,熟练地将停尸箱推了进去,然后转身离开,小魏紧跟着出来,二人来到行动处外面的花坛里,那有一个凉亭,负责守夜的人看见是傅承安,留给他一个手电筒,便离开了。
二人落座,小魏迫不及待的又问道:“你有没有找到凶手。”
傅承安看了看他,心里压抑许久的情绪濒临崩溃,十五年来,他从未提及。
“小魏,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傅承安将自己的那块怀表拿出来递给他,小魏只一眼就目瞪口呆的站起来,震惊不已。
“朱雀。”
傅承安点点头,将怀表直接放在凉亭的石头桌上,“你之前不是说过,四象怀表,一块藏于紫禁阁,两块现身晏津,还有一块下落不明吗?”
小魏道:“原来在你这里。”
“这是我从小就有的东西,我也很想问问你,这怀表究竟有什么意义,我要听实话。”
小魏微微愣了一下,“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啊。”
傅承安忽然眼神凌厉的看向他,“小魏,你在我面前没必要说这些,没意思的。”
小魏何等聪明,伸手拿过傅承安的怀表,大拇指拂过表盘的那一刻,就确定了事实。
“大人想听哪个?”
傅承安嘴角浮现一丝得意,“都听。”
小魏点点头,“四象怀表当年是西域诸国进贡而来,传闻内含惊天宝藏,皇帝爱不释手,一直珍藏在身边。”
“辗转多年,一直到二十五年前。”
“所谓江山易主,铲草除根,这个道理傅大人应该明白的,刑侦陆院也教历史,大人乃院校第一名,历史方面的知识应该不会陌生。”
傅承安点点头,“二十五年前,兵荒马乱,新旧交替的血色之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魏此时一改之前懵懂慌张悲愤莽撞的性格,沉稳内敛的看着他,“一个宫女,在冷宫剩下一个婴儿,兵荒马乱的夜晚,一名影卫抱着这个婴儿逃离了皇宫。”
“血色的夜晚,染红了京城的天,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代表着新的开始,一切腐朽燃烧殆尽,迎来的就是新的开始,如朝阳一般,新的开始。”
“皇帝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便一把火连同自己少个了干干净净。”
“而他最喜欢的西象怀表,也因此下落不明。”
“我义父年轻时就对西象怀表十分热衷,既然下落不明,那就是散落民间,毕竟那天晚上,宫门大开,宫女太监内侍大臣纷纷夹带私逃,有多少宝贝流出来根本无法估计。”
“但是,辗转多年,四象怀表一直下落不明,一直到四年前,一个神秘的卖家出售一只白虎,要价三十万。”
“又过了几天,另外一个人出手玄武,要价也是三十万。”
“这两只怀表卖家十分神秘,但因为要价太高,一般人买不起,但是我义父却志在必得,于是他就想了一个办法。”
傅承安冷声道:“找我大哥?”
小魏点点头,“算是,但也不完全是,义父说,能拿出三十万两白银买一只古董手表的人,京城晏津加起来也不足十个,而这些人当中,有的人根本不会买,所以,他选中了两个人,一个是杜国峰,一个是傅连曦。”
“所以,杜国峰是为了那个传闻的宝藏动心了,那我大哥呢?”
小魏略有所思,“杜国峰的确对四象怀表很有想法,尤其是当他知道这四块怀表中,两块已经现身,且只需要六十万两白银而已,他当时就答应了,你大哥刚才跟你说的也不全是瞎话,只是顺序上颠倒了一下而已。”
“继续说。”傅承安脸色额阴沉的可怕。
小魏视而不见,继续道:“杜国峰当时跟我义父秘密会面,而我当时刚从外地回来,义父维保万无一失,就让我跟着一起去了。”
“杜国峰的要求是四只怀表,两百万,一次付清。”
“义父当时很想答应,但他心里更清楚,另外两只很难找到,即便是知道下落,也很难办到。”
“但是,杜国峰却说,有一只青龙就藏在紫禁阁,而且他的养子罗轩可以随时出入那里,只要时机成熟,他们可以用一块假的青龙怀表来一招狸猫换太子。”
“而最后一块,杜国峰表示自己可以去查。”
傅承安道:“所以,是杜国峰找到了陆离,打算来一招狸猫换太子,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演变成一场谋杀。”
小魏摇了摇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了,后面的事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杜国峰出高价买下了那两只怀表,又保证自己可以拿到第三只,义父也没多想,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后来,我因为要给客户送货而去了山南,结果人刚到就被师父叫了回来,我连夜赶回晏津,师父却告诉我,他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他说自己可能有性命之忧,他说要去京城,要去刑部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傅承安道:“他去刑部,是去找我?”
小魏摇了摇头,“期初我以为是,但是刚才我忽然想到,有可能不是,他要找的不是你,而是莫大人。”
“因为我义父跟我说,他无意间知道的秘密,很可能引来杀身之祸,但他现在已经骑虎难下,我吓坏了,再三询问,才得知他已经约了你大哥,想让他出自制衡杜家,阻止杜家拿到三只怀表,因为在我们这一行里,只要有人出更高的价格,只要还没有交易,就可以公平竞争。”
“你大哥也的确很有魄力,一出手就让杜家立刻慌了手脚,而这也间接的印证了我义父的想法,因此他更加惶惶不可终日,一直到那天早晨,他说要去见杜家的人,结果一去不复返了。”
“这中间发生的事儿,我之前都跟你说了,我找义父,却无意间看见杜宇杀了陆离,我也差点儿死在他的枪下。”
傅承安拿却反问他,“可是你还活着。”
小魏目瞪口呆,“你说什么?”
“我说,你还活着。”
小魏欲言又止,静静的看着他,等着他说后半句话。
傅承安眼中情绪翻滚,以至于小魏看不懂,也看不明白,但是这种情绪的外泄,会让小魏感觉浑身冰凉。
“傅大人,你怀疑我?”
小魏最终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可是傅承安却只是摇摇头,伸手拿回了自己的那块怀表,默默地揣进兜里。
“鉴宝会上死了十几个人,你知道吗?”
小魏惊恐万分的看着他,“不可能,那些子弹是假的,只是我用来制造混乱而已,我只是想找我义父,我没有要杀人。”
傅承安道:“可是,现场确实死了人,就算你的枪里子弹是假的,可是你那两个同伴呢?他们也是一样的吗?”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