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绮站在车边，失魂落魄地看着巡捕房的车子绝尘而去。她迟迟没有上车，方华也不催她，将车停在路边后，摸出口袋里的一包烟，取了一支点燃。

　　袅袅烟雾中，他高深莫测地看着梦绮瘦削的背影，直到一根烟抽完了，他才按了按喇叭。

　　梦绮低下头，擦了擦眼睛，转过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虽然早知道会这样，但这一切真发生在自己眼前时，她还是忍不住哭泣了。

　　“我们三天后来接他，都打点好了。”方华淡淡地说。他打着方向盘，转入霞飞路。这句话虽然很平淡，但多少让梦绮心里得到了安慰。起码，并不是遥遥无期的关押。但一想到巡捕房的那些人如此凶神恶煞，李默这一次恐怕是要吃足苦头了，梦绮的眼圈又一次泛红了。

　　车外，灯火通明。西衣铺，西点铺，西菜铺……但凡带了个“西”字，似乎就真的是提高了身价，也变得符合外国人的胃口了。

　　梦绮无意于看这一份繁华。她渐渐止住了哭泣，从包里掏出一面小镜子照了照，整理了下头发，又补了点妆。

　　方华从后视镜里看着梦绮的举动，微微放了心。汽车拐了个弯，到了福森路。这里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住宅区，有着优质的马路，道路两侧全部建造两层以上砖石结构的欧式楼房，最显眼的是一栋五层楼高的法国城堡式建筑，听说是大富商怀宣的住宅。

　　方华将车停在福森路后端一处花园住宅门前。

　　一个穿着手工定制灰色三件套西服，外面披着黑色大衣的男子倚靠在路灯下，脚边放了一个并不算大的藤条箱子。他的西服上，露着一根怀表的金链，在幽暗的路灯下中熠熠生辉。

　　他是关元。

　　嗯，那天，他和船老大一同被李默设计迷倒。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岸上草地里，手腕痛得很。而船老大就蹲在自己面前，垂着头，“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

　　关元睁大眼睛，看着深蓝的天幕中挂着一轮明月，枯萎的野草有点扎自己的脸——他心下有一丝恍惚。

　　后来，关元才知道，船老大先于自己醒来，可因为手脚都被绑住了，没法动弹。而后，好不容易遇见了晚归的渔船，这才找到人救了他俩。

　　船老大是关元临时雇的，当初说好让关元租八天船老大的船，然后供应一日三餐，一共算是八块大洋。

　　这在当时，对于渔家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一笔钱了。毕竟一块大洋能买七八斤猪肉，而在乡下，能买更多。

　　因而船老大喜滋滋地答应了这笔买卖，却没想到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船老大是个实在人。他见关元醒来了，也没多说什么，拍拍身上的灰尘就要走。

　　关元回到上海后，立刻就和梦绮联系了。

　　嗯。其实，他们是一起的。

　　方华接了关元后，关元第一句话就是对着梦绮说：“不好受吧？”

　　梦绮没说话。她被人看破了心事，不由脸一红，扭头看着窗外。

　　车子很快开出福森路，转入四户路，再往前开一点，就要到凯撒公寓了。

　　“曹老板要的东西，找到了吧？我们现在是去陵赐县？”关元抽完一支烟，定了定神，转过头看着梦绮。

　　梦绮摇了摇头，说：“现在去拿。”

　　“现在？”关元呆了呆，担心地看着梦绮，“别又出乱子，不然，老板那边真不好交代了。”

　　梦绮咬着嘴唇，看着凯撒公寓近在眼前，她没说话。

　　她也不想出乱子。

　　她也想早点找到宝珠——这是自己唯一能够报答曹家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