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关元行踪
可是后来,李默打听了半天这药丸,都没得到什么特别的信息。于是这天晚上,他和关元又一次到了来福酒楼。两人特意挑了晚上八点到酒楼,本想此时客人们应该也少了,可以找林富多说几句话,结果没想到酒楼伙计们说,老板这天晚上没来。
“没来?”李默好生失望,这时,中午阻止小伙计谈论影香丸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
这名男子也姓林,叫林金发,是林富从老家带来的,据说是他某个亲戚家的孩子。林金发今年二十二岁,个子挺高,人瘦瘦的,脸上坑坑洼洼,满是大麻子。说是小时候得了天花,好在命大活了下来。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果然,林富在一众林氏后生中,唯独带他来了陵赐县,并且让他做了酒楼管事。这可是一份让人眼红的差事。
林金发岁数不算大,但是做事一板一眼,极其严谨,正是这一点,让林富看上了他,并且悉心栽培。
很多人都说,等林富死了,反正他也没后,这偌大的家业,一定是给林金发了。这话一开始还是大家在私底下说,到后来,有好事者当面说给林富听,他倒也没说什么,于是众人就更这样认为了。
而林金发俨然也就把来福酒楼看成自己的了,于是干活更加卖力。这天,他见李默和关元是生面孔,但是又点名要“神龙摆尾”,又询问伙计影香丸的事情,本就对他俩注意上了,没想到了晚上,李默居然又来酒楼找林富。
他虽然知道李默是张灵秋的人,但是他和林富毕竟有所不同,并不怎么买张灵秋的帐。见李默一天两次来这里,心里很是怀疑他们是不是来找茬。于是,他礼貌但又冷淡地打发了李默和关元:“林老板今天晚上没来酒楼……他做什么去了啊?这个,我倒也不知道。你们要找他,不如明天白天再来一趟?这真是不好意思了。”
李默本想多问一句影香丸的事情,但是看着他淡淡的样子,打消了这个念头,知道问了也是白搭。
来福酒楼处在陵赐县最为繁华的城北区,隔壁就是大世界游乐中心,主要是杂耍、魔术、唱戏,还有个电影院。因而此时虽然已经不早了,但这里还是有不少人流连。还有些个小摊贩,挑着馄饨、面条摊子,停在马路边上等生意上门。
李默和关元沿着马路慢吞吞地走着,看着黄包车“铛铛铛”地经过,坐在车上的男人女人们,一个个衣冠楚楚,香衣云鬓;男人嘴里的香烟,女人头上的水钻发夹,在暗夜中忽闪着迷人的光泽。
夜色撩人,高悬于酒楼、商铺门头的霓虹灯管闪烁着**的色彩,高高架起的手绘广告海报上,穿着水红镶翠绿领衫子的女郎,云鬓高耸,右手托着一小瓶暗红色铁罐的秋月香粉,巧笑倩兮地俯视着陵赐县街道上的男男女女。
李默听着街上传来的吴侬软语,心里不由恍惚起来。如此鼎沸的,活泼泼的人世,怎么可能真的有魑魅魍魉横走于此间呢?
然而,关于曹宅,关于养父,关于自明朝以来就流传于此的传闻,以及汪少和范富贵、崔久的死,这所有的一切,又为这世俗的世界,重重涂抹上一层诡异的色彩。这压得李默喘不过气来。关元似乎也被他的情绪感染,没说一句话,只是陪着李默静静地走着。
两人正走着,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李先生,关先生。”这声音又脆又急,他俩不禁停下脚步,转身一看,是李人美。
这天,她穿着杏仁黄色的软缎旗袍,披着一块薄薄的白色镂空披肩,一缕一缕的流苏垂下来,半高的旗袍领子上钉了一圈细细密密的珍珠,人还没走近,就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香水味道。
她踩着一**白色鞋面镂空的半高跟鞋,快步走到李默和关元面前,高兴地说:“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两位先生,你们这是准备去哪里?”
在李人美的身后,站着一个身穿藏青色西服的男子。男子抽着纸烟,戴着黑色帽子,手里握着一根镶着银色虎头的文明棍,好奇地看着李默和关元。
李默再没想到此刻会遇到李人美。他本想说自己是准备回去了,但还没说出口,李人美就说:“两位先生如果不忙,不如一起去大世界舞厅跳舞吧,我们正打算去呢。”
关元摇了摇头,想要拒绝,没想到李默却一口答应了。这可真是让关元大跌眼镜。他本想自己先回客栈了,但是李默拉着他一定要去。他也没法,只得跟着他们去了舞厅。
说起来,虽然陵赐县是小县城,但风气却很开化。大世界舞厅是陵赐县最高级的跳舞场,设在游乐场三楼,不但提供西式点心,还有专人伺候。
李默他们刚到楼下,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音乐声。待得上楼后,买了入场票,戴着白手套,打着黑色领结的服务员,接过客人的礼帽和文明棍,引着众人进入舞厅。这还是李默和关元第一次来这里。关元上下打量着这宽敞的舞厅,锃亮的地板,心里倒是不觉很是吃惊。
这大世界跳舞场的派头,还真不输于上海饭店的跳舞厅。
李人美很是热衷于跳舞。她刚进场,就和男伴下了舞池。一支舞结束后,换李默和李人美跳舞。
关元坐在一边,喝着汽水,看着李墨和李人美在舞池里跳舞。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当口,李默怎么有心情来跳舞呢?
而李人美的男伴,却是这里的常客,不和李人美跳舞的时候,他自有相识的舞女陪伴。
李默和李人美一连跳了几首曲子后,两人兴冲冲地走了下来。直到坐在桌边,关元才恍然大悟,李默这一番交际,原来是为了这个——影香丸。
“这个药丸很难买呢,我都是托陈先生帮我买的。”李人美笑嘻嘻地指着和她一起来的男子,“这位先生家里是做丝绸生意的,圣泽镇那边的蚕农,一大半都是他家的。”
圣泽镇就在陵赐县下面,家家户户养蚕纺丝,产量抵得上全国蚕丝业的四分之一。因而陈先生家的富裕条件可想而知。
“为什么你们就能买到,我却连林富的面都难见?”李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失落地说,“看来,这个影香丸还真不是我这种人能吃的。”
“哎哟李先生,说这话就没意思了,我回头让陈先生帮你买一瓶就是。”李人美嘻嘻一笑,拿起桌上的汽水喝了一大口。
关元眼神闪烁,插进来问:“还有药?”
这天,李人美也是情绪很好,她笑着说:“怎么?老林告诉你们说没了?我也弄不懂他。都是开门做生意的,怎么就捂着,不痛痛快快地拿出来卖呢?还挑人,说只卖给熟人。不认识的人,除非是极熟的人引荐,不然还真不卖。”
“陵赐县就他一个人卖?”李默问道。
“好像是的呢,据说就他一家在卖,这配方也就他有。”这时,乐队开始奏起一首最近颇为流行的曲子,是当红明星张璇唱的《春花秋月》,李人美不由脚痒起来,转过头,冲着关元说:“关先生,我们跳一支?”
李默当即鼓掌道:“很好很好,关元,你也该陪李小姐跳一支了。”
关元只得起身,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李人美笑嘻嘻地站起来,两人携手进入舞池。
李默抓起桌上的汽水,若有所思地喝着汽水。
林富和他出售的药丸有问题,这个已经是很明显的事情了。不然又何必遮掩着,只卖给老顾客?但是,这条线索,到底和汪少之死有没有关系?现在还是个未知数。
或许,正如关元所说,只是林富用来骗钱的手段而已。可是,能骗得陵赐县那么多有钱人都趋之若鹜,只能说,林富的手段真是高。
然而,李默不知道的是,他在这边盘算着林富、药丸、汪少的关系,而舞池中,李人美的一番话,却是惊得关元连连踩错舞步。
“关先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李人美一边说,一边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越看,就越觉得那个人是你。”
“是吗?哪个人?”关元本以为这是李人美用来和自己套近乎的,结果没想到,她居然说:“关先生,十多天前,你可是乘坐过大兴公司的轮船?从上海发出的,到陵赐县。”
关元听到这句问话,脸色当即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