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浪子小说 悬疑 民国怪谈:魑魅怪鱼

第二章 一条鱼的事

民国怪谈:魑魅怪鱼 林航 4243 2024-10-19 10:09

  

  罗伯茨失踪了。

  清晨七点,李默站在复兴中路上,仰头望着这栋带有巴洛克风格的花石公寓住宅,刚才,他就是从这里走出来的。

  当说自己是去七楼时,穿着天蓝色制服,头戴平顶小圆帽的电梯间老孙,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说:“李先生,你是去罗伯茨先生家里吗?”他知道李默和罗伯茨关系非常亲密,已经说不出来有多少次了,白天黑夜的,都见他和罗伯茨在一起。

  “是啊。”李默应道,他靠在电梯的橡木门板上,估摸着眼下这个时间,罗伯茨应该是在家。

  “你是帮罗伯茨先生整理东西的吗?他现在身体如何了?”老孙拉上两层黑色带有旋涡状的伸缩式栅栏电梯门,重重按下数字“7”,关切地问。

  “什么?”李默不由站直了身子,吃惊地说:“你是说,罗伯茨先生生病了?”

  “李先生,你都不知道?”老孙听李默这样问倒也是大吃一惊,这都过去很久的事情了,他居然还不知道?可是……老孙仿佛忽然记起李默也是好些日子没来这里了,便问道,“李先生,你是去外地了吗?”

  “是啊。罗伯茨先生怎么了?”李默追问。

  “我也是听给罗伯茨先生做保姆的金阿妈说的。她说罗伯茨先生生病了,去了普瑞疗养院,然后这里的这份差事,目前先做到这个月结束。”老孙睁着一双眼球略有浑浊的小眼睛,紧紧盯着李默说,“我还以为先生你都知道呢。”

  李默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说,罗伯茨之所以不给自己回答,是因为病了吗?是什么病来的如此凶猛,怎么连一封信,或者是一个电报都回不了?以及,怎么就要去了疗养院?

  李默的心砰砰直跳,他舔了舔嘴唇,问道:“是什么病?”

  老孙歪着头想了想,其实也不用想多久,因为这栋楼一共八层,每层只有两户人家,他每天负责开关电梯,在这一升一降之间,他会听到发生在这栋楼里,以及楼外的很多事情。包括很多隐私。是的,很多人在坐电梯时,时间长了,似乎就会觉得开关电梯的那个人自带隐形属性,会将他视为不存在。

  不过老孙听到的消息,多数是从洋人请做家政的保姆嘴里听到的。这些保姆背后对东家的议论,虽然很是苛刻,但也不无客观。

  他记得金阿妈好像是说,罗伯茨是脑子坏了,得了神经病。但他也不好意思直接说,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这时电梯突然停止,扇形的指示牌子上端端正正地显示了“7”这个数字,老孙松了一口气,拉开栅栏门,对着李默恭恭敬敬地说:“先生,到了。”

  “罗伯茨先生是什么病呢?”李默追问道。

  老孙决定不惹事,于是低垂下了眼帘,说:“具体我也不清楚,不如先生去问金阿妈吧。”

  李默点了点头走出电梯,罗伯茨的公寓是702,就在电梯右手边。他走到门前,见柚色木门沉沉关着。

  清晨的阳光从走廊雕花窗玻璃中透进来,一大块一大块地泼在深色柚木地板上,一股异样的沉寂弥漫在四周。

  李默按响了门铃,可是,只听到一阵阵的铃声在门房里面回**,没人出来开门。

  其实这也是预料之中的吧。

  毕竟老孙也是早就告诉自己,罗伯茨住到了疗养院。

  李默的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很不好的预感。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了罗伯茨吗?还是……别的事情?

  他呆呆地站了一会,门铃声持续不断地传来,直到后来,他忽然听到开门声——是从身后传出的。

  李默回头,见对面住户的门微微打开了一条缝,一缕金色的头发漏在外面。这是一个英国女人,李默曾见过几次,又高又瘦,穿着打扮很是高雅,只是看人的时候,当然只是看中国人,她的头总是抬得很高,于是,别人要和她说话,多多少少都得仰头才能够上。

  时间一长,李默在心里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吊长丝瓜精。

  是呀,这丝瓜吊在藤条上,摇摇晃晃,可不就和这个洋女人很像呢。

  李默见吊长丝瓜精从门缝里偷窥自己,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按着门铃没松手。于是,他松开按门铃的手,转身走到电梯处,眼角余光瞄到那门缝中的金色头发倏地缩了回去。

  李默不禁摇了摇头,看来,这好管闲事的性格,不管是哪国人,都一样的。他按了电梯,没多久,老孙就出现了。

  “李先生,罗伯茨先生不在吧!”老孙说这话的时候,发音重重咬在“不在”这两个字上,言下之意仿佛是说,我早就告诉你了吧。

  李默苦笑着点了点头。

  黑色铁栅栏门被拉起来了,李默看着扇形指针上的数字,慢慢从7跳到了6,5,4,他忽然问:“罗伯茨先生是什么时候去疗养院的?”

  老孙头一歪,斜看着电梯间柚木顶,做出那一份思考的样子:“得有一个多星期了吧?之前就不怎么回来了。”

  “为了什么事情生病的?”李默试探着问,果然,老孙摇了摇头,说:“这个就不清楚了。”

  话说到这里,电梯也到了1楼。老孙将铁栅栏门打开,李默只得走了出去。只是得到了罗伯茨生病的信息,但其他却是一无所获。

  怅怅然地,李默走在石雕柯林斯双柱支撑着的花石公寓门廊上,一抬眼,他见半圆形的花园外,街道两边的梧桐树都已经开始落叶了,发黄的叶子打着转,在秋风中抖抖瑟瑟地掉下来,李默的心情,此刻也是和这落叶一般无奈。

  这天的后来,他去找了金阿妈,也就是给罗伯茨打扫卫生,烧饭做菜的金招娣。至于老孙他们叫她金阿妈,并不是因为她年纪大,相反,金招娣今年只有二十八岁,是浦东三林塘人。

  她五年前进城,纯粹是为了逃避被卖走的命运。据她自己所说,她男人为了抽一口黑土,先后将房子、田地卖了不说,最后还将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后来,金招娣的小姐妹,听说她男人准备卖了她,赶紧偷摸着通风报信,金招娣接到口信后,立刻将自己藏起来的两个金戒指揣在身上,连换洗衣服都没带,直接找了个理由上街,就再也没回来了。

  反正这样的日子她也是过够了,只是心里总是还惦记着两个孩子,但是又实在不敢回去,于是每挣了点钱,就托老乡顺带捎回去。

  给外国人做钟点工,也是在纺织厂做女工的时候寻的一条出路。金招娣手脚麻利,脑子灵活,从乡下刚逃出来的时候,能寻到口饭吃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到了后来,她开始慢慢发现,从前和自己一起做纺织厂女工的小姐妹,辞了这份工以后,居然还穿金戴银起来,吃惊不小。后来得知,小姐妹是靠着给洋人做钟点工赚的钱。虽然说起这个的时候,小姐妹还带着“嗤嗤”的笑,脸有点发红,但一心挣钱的金招娣哪能理解这样的意思,只是想着橱窗里展示出来的,胳膊腿能扭动,眼睛上还有眼睫毛的洋娃娃真是可爱,自己的二囡囡一定会喜欢得不得了。于是,想着就算是给洋人做佣人,只要钱多,怎么都行,求着小姐妹给自己介绍人家。

  后来……金招娣终于懂了“嗤嗤”笑的意思。但是,她总算是把握着最后的分寸,于是,每一回,洋女人总是对她很满意,而洋男人却总是觉得她笨手笨脚,什么都不懂。

  这样的日子,直到遇见了罗伯茨以后改变了。

  说起来,罗伯茨是金招娣所见过的最好的雇主。每个月的工钱及时发,嘴巴功夫也很会讨好,哄得她团团转,因而干活起来也更加卖力,而且还能清清白白……说真的,罗伯茨生病后,金招娣还偷偷哭了好几回。

  李默去找金招娣的时候,她正蹲在一条逼仄里弄的天井边上,卖力地搓洗衣服。这段时间,罗伯茨那边不做了,一时半会还没有找到下家,于是就给住在附近的单身男人洗衣服,每件衣服赚那么几个铜板也是好的。

  密密层层的泡沫,一直堆到了她撸起袖子的小胳膊上,倒是显出时下最为热捧的女性健康美来。

  看到李默来,金招娣倒是心里一喜,老远就喊道:“李先生来啦,哪能寻到这里来了!”她满心欢喜,以为是罗伯茨病好了,派李默来和自己说继续上班的事情。于是,她笑盈盈地站起身,将还没洗完的衣服都放在木头桶里,沾满肥皂水的胳膊使劲在围裙上擦拭。

  “李先生,这一阵你去哪里了,怎么都不见你呢?”金招娣此时穿戴上已经完全摆脱了刚进上海时的土气。即使是蹲在天井上洗衣服,也是蓬了一把头发,抹了一层白白的雪花膏,嘴上还涂着橘色口红——这还是上一位女东家送她的半管口红。

  李默手里提着一盒老大房松子枣泥糕点,站在金招娣面前,笑着说:“是啊,回了趟老家。”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糕点递给金招娣。

  这下,金招娣脸上可是乐开了花。她只是“吃吃”地笑着,一双丹凤眼微微瞟着李默递过来的糕点盒子,脸上放出那一份的忸怩:“哎呀李先生,侬真的太客气了。来了还要带东西来,真叫我哪样办才好呢。”

  李默笑嘻嘻地将盒子塞给金招娣,说:“给小囡吃吃白相相。”

  金招娣笑眯眯地接过后,将盒子放在一边,看着李默说:“罗伯茨先生现在咋样啦?”

  谈到这个问题,却是李默最想知道的,他说:“罗伯茨先生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进了疗养院?”

  “侬勿晓得?”金招娣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他,“这个事情已经许多辰光了啊。”

  “可哪能一回事体呢?”李默两眼闪动着说,“怎么我不在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罗伯茨先生啥辰光病的?生了啥病?啥辰光去了疗养院?”

  李默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直到这时,金招娣算是明白,这位李先生并不是和自己说继续帮工的事情,心里倒是好生失望起来。于是,她重新蹲下来,将刚塞进木桶里的衣服拿了出来,放在木盆里,一边搓一边抬头看着他,捡着重点说:“罗伯茨先生这个病啊,发作的真叫快!前前后后就三四天功夫,人不行了,后来那个大鼻子外国人,就是那个汤普森先生,带着罗伯茨先生去了好几个医院,什么弘仁医院,广济医院,反正那些医院的医生都说罗伯茨先生是脑子坏掉了。”

  “后来呢?”李默两眼闪烁,紧紧盯着金招娣看,“啥辰光的事体?记得?”

  “嗯,差不多是半个月前,哦对了,当时辰光,我好像听到汤普森先生讲,罗伯茨先生是为了一条鱼的事体变成这样的。”讲到这里,金招娣不禁抬起头,困惑地看着李默说,“李先生,是不是我听错了?一条鱼?”

  “一条鱼的事情!”李默大吃一惊,腿一软,顿时滑倒在肥皂水中!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简体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