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浪子小说 悬疑 怪咖奇异事件簿:地库牢笼

请坐我右边

  

  到了这个时候,霍岩没有办法停下来了。

  七百多个人死了,姒姬死了,陈岳死了,只是为了让他活下来。然后,他们静静躺在石头的棺材里,等待两千多年后的复活。

  虽然,他们已经死了一次,但是按照徐福所说,复活的他们会带着这一辈子和两千多年后那辈子的记忆。两辈子的记忆并行不悖,存在于同一个躯体里。

  两千多年后,这七百多个人都会再活过来,跟霍岩一起并肩作战,谈笑风生。

  包括陈岳。

  包括姒姬。

  霍岩没有办法拒绝这个**。

  他把陈岳也放进了他的石头底座,封上青铜函盖,再割断绑在石梁上的绳子,让兵马俑降到底座上。

  当最后一个“神兵”被放置好,序章结束,真正的仪式——成仙的仪式宣告开始。

  银龙湖像现在一样,变成了血红色,掀起巨大的漩涡。放着七百多个兵马俑的石头宫殿,慢慢下沉,最终被母貔貅巨口里的黑雾吞噬。

  从此,天禄仙岛,连同与二十七个甬道相连的地下空间,一起漂浮在时空的缝隙里。

  有时候,它会在大海的最深处。有时候,会在秦朝时的宫殿下,偶尔能听到编钟和埙的乐礼声。有时候,它在草原之下漂浮,顶上会有训练的士兵和奔马经过。

  这样的话,官亭镇第一小学失踪之谜就能得到很好的解释了,并非毫无科学依据的灵异事件,而是小学掉进了时空缝隙,与天禄仙岛所在的时空融合了。与此同时,两个时空中的事物也产生了融合。这样一来,小学礼堂中有七百多个兵马俑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漫长的两千多年里,二十七个有去无回的时空缝隙,依次打开。成仙之人在当世的替身,在宿命的驱使下,毫不知情地进入其中。他们为了打开青铜门,都把手伸进了青铜貔貅的嘴巴里,让公貔貅寄身其中。

  然后,在公貔貅的驱使下,他们会走过软索桥,被吃完脑子之后,又像牲畜般被驱使着跳入银龙湖。

  在前面的二十六个替身中,有巨贾、文豪、政治家、格斗家、医生、乐师、畜牧师——代表着这个时期的最高智慧,本职业的最高技能。他们所有的能力,都会被公貔貅保存下来,是为了给经过漫长的历史长河后,这最后的第二十七人——仪式的终结者。

  水哥知道,区别于前面的二十六个替身,他不是受害者,而是受益者。

  霍金水,游戏公司主策划。

  霍岩,大秦右将军。

  他们是两个时空里,同一个男人。

  如今,所有的苦难都已经过去,所有的机缘都已成熟。这个男人重新回到了天禄仙岛上,站在银龙湖中心的山坡上。母貔貅嘴里的时空隧道,也再次打开。

  仪式到了最后的**。

  只要水哥作出决定,这个山坡上的学校,会和两千多年前的石头宫殿一样,同样沉入母貔貅嘴里。

  然后,两个时空会重叠在一起。

  石头宫殿会重新浮出银龙湖,天禄仙岛和外界的通道也会被打开。

  七百多个将士将一起复活,这是一支不老不死、战无不胜的可怕军队。

  对于霍岩,这个公貔貅取代了海马体的成仙之人而言,他的感觉,只是做了一场梦。

  这个梦只有一秒,却经历了约两千两百年。

  对于霍金水,这个公貔貅取代了海马体的成仙之人来说,他的感觉是,带着这一辈子三十年的记忆,穿越到了秦朝。

  两个人合二为一。

  然后,他们还将拥有二十六个替身的所有技能,知道所有未来的准确走向。这些技能、预知,再加上那支战无不胜的军队,可以让他轻易推翻秦朝,让新的帝国从亚洲大陆蔓延,最终统治全世界。

  这一个帝国的统治时期,是约两千两百年。

  至于再经过两千多年后,这个男人和他的不死军队,是会化作粉尘,还是永远地活下去,这个连徐福也不知道。

  但是,这已经足够了。在漫长的两千多年里,他可以和姒姬、陈岳一直在一起。

  霍金水,不,霍岩,清楚知道,愿意为他去死的人,在复活之后,一定会同样死心塌地地爱着他,为他效劳。

  姒姬也会带着Lolita的记忆。

  然后,霍金水和Lolita,霍岩和姒姬,可以在两千多年的每一个黄昏,坐在山坡上,或者天下最伟大都城的最高处,或者任何一个他们喜欢的地方,相依相偎,眺望夕阳。

  水哥,霍金水,他只需要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就是,让黑雾吞噬现在的Lolita,复活姒姬,由她吟唱出最后那一段终结仪式的咒语。

  “慢,慢,慢!所以你是穿越回两千多年前的秦朝,干掉秦始皇,统一了全世界?而且还成了不老不死的神仙?那今晚和我一起吃火锅,干掉我一瓶麦卡伦二十五年陈的死胖子,又是谁呢?”

  我实在没法再忍下去,打断了水哥庞大的史诗叙述。

  水哥沉迷于自己的回忆,不,应该是虚构的想象中,好不容易才抽离出来,苦笑了一下,回答我说:“我的记忆告诉我,第一次我选择的是让黑雾吞噬Lolita,复活姒姬。”

  我感到大为疑惑,脱口而出:“第一次?什么意思?难道不止一次吗?”

  水哥点点头,说道:“上面讲述的故事,其实我经历过两次。从一开始到需要做出‘是否让黑雾吞噬Lolita,复活姒姬’的决定为止,我的两次经历是一模一样的。之后,所做的两个选择导致了不同的结果。上一次复活姒姬后,我如愿以偿做到了长生不老,姒姬带着Lolita的记忆常伴我左右,还有那支战无不胜的不死军团常年陪我征战四方。在他们的帮助下,我建立了一个横跨亚欧大陆的帝国,这个帝国的疆域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不断扩张。两年,二十年,两百年,过了还没一千年,我内心就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枯燥乏味,千篇一律,一切尽在掌控中。我需要新鲜的东西来刺激这死水一般的生活。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寻找那样的东西,但往往都不尽如人意。甚至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最初做了另一个选择,结果会是怎样。一开始只是好奇,慢慢变成了后悔,因为复活姒姬,意味着Lolita已经死掉了。虽然她这辈子的记忆也会依附到水银浸泡着的古尸上,但是复活了的那个山寨版,甚至不是姒姬,更不是Lolita,只是一个有着她们记忆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我想到自己曾经答应过Lolita,要把她带出地库。越想越后悔,越想越希望可以重开,就像玩游戏那样。”

  我打断水哥的叙述,问他:“按照你初始的说法,你真的做到重开了?”

  水哥点头默认,继续讲述:“重开的关键在那只母貔貅——母貔貅嘴里的时空隧道,以及寄生在我体内的公貔貅。为了重开,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当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姒姬时,为了验证我的想法正确与否,她背着我偷偷跳进了母貔貅的嘴巴里,然后不知所终。我自私的想法害了姒姬,害了Lolita。我内心的愧疚之情与日俱增。最后,我决定赌一把:我瞒着众将士跳进了母貔貅的嘴巴里。刚进入时空隧道时,身体被撕扯得厉害,我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姒姬已经支离破碎了吧,我来谢罪了,我这样想着。可是,预想中的坏事并未发生,因为公貔貅对我起到了保护作用。我隐约记得自己离开时空隧道的一刹那,公貔貅离开了我的身体。与此同时,公貔貅所承载的记忆似乎随之消失了。我也就此开启了第二次的循环。不过之前的记忆并没有一股脑涌进我的脑海,而通过一些线索,比如兵马俑、通风口的工具包、水泥房间、笔记本上的字、甬道里的楼梯等,循序渐进地唤醒了沉睡的记忆。这一点跟山寨版获得记忆的方式截然不同。毕竟我跟他们获得长生不老的方式不同。我猜应该是因为寄生在我体内的公貔貅起到了什么作用。上一次,我背叛了Lolita,这一次,我救了她,救了她,也就意味着背叛了……”

  这时,小明从小希背后探出头来,打断了水哥的叙述:“水哥,Lolita不是被三个山寨版抓着了吗,山寨版那么厉害,你怎么救的她?”

  水哥的眼神失去了焦点,似乎又陷入了银龙湖上,那个正在被吞噬的山坡上的场景。

  “佘玄,哦,就是Shirley开始跳舞的时候,我身体内的公貔貅有了感应,给了我一部分它的力量,我可以凭着自己的意念,制造出一片黑雾。本来山寨版们是让我吞噬掉Lolita的,我假装答应,他们也根本没提防……”

  说到这里,水哥叹了一口气,看来欺骗上辈子对他一片忠心、甘愿为他去死的部下,对他来讲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

  他接着说:“我就用黑雾把佘玄和王奇吞了。”

  小明眼睛都直了,“那么可怕,不,那么厉害!对了,还有小陈呢,最厉害的那个小陈,你也用黑雾把他吞了?”

  水哥摇了摇头,“他动作很快,一下子就闪开了。”

  小希也皱紧眉头,“那你是怎么解决他的?”

  水哥苦笑了一下,似乎不是很愿意描述这一段,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讲述:“我……我用了一个方法,让他跳进母貔貅的嘴巴里。他把徐福扔进去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他死了一次,又复活了,第二次死掉的时候,竟然还是这个方式……”

  我不耐烦地打断了水哥的话,拍着床说:“我要听的是惊悚故事,斯蒂芬金,结果你现在给我来了个玄幻言情电视剧,仙剑奇侠,古今大战秦俑情。水哥,别扯这些没用的,你就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出来的?又为什么不让人坐在你右边?”

  水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不用着急,既然都已经讲到这里,我一定会全部讲完的。”

  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阿鬼啊,只希望你听完了,不要后悔。”

  小明还是躲在小希身后,伸手递给水哥一瓶矿泉水,他咕噜咕噜喝完一瓶,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讲这一次的结局:“小陈被母貔貅吃掉以后,仪式没有按照既定的计划进行,就终止了。山坡上的学校,又慢慢从母貔貅的嘴巴里升起来,银龙湖的漩涡平复了,湖面也重新变成了水银的颜色。”

  小希还记得之前时空重叠,两个朝代的水哥合二为一的茬,忙问道:“这样的话,秦朝的那个霍岩会怎么样呢?”

  水哥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说:“我也不知道,因为仪式没有圆满完成,两个时空就彼此割裂开了,那个霍岩成不了神仙,大概就会困在秦朝的天禄仙岛,陪着七百多个下属的尸体,孤独终老吧。

  “说回我自己,这时候Lolita还在昏迷中,我在山坡上抱着她不知道该往哪里逃。我们坐在了上辈子一起坐的山坡上,看着对面的黑色巨岩。夕阳很好,我在等着Lolita苏醒过来,甚至想着,就这样相依相偎,等着把运动桶包里的食物吃光,然后两个人一起跳进银龙湖里去喂母虫子,不过这样做的话,Lolita就会死。有了姒姬那一次的教训,我不愿重蹈覆辙,更不愿一个人独活。我要带Lolita离开地库,实现自己当初的承诺。

  “在她醒来之前,我想起了小王变成山寨版之前说的话。他在地库里的时候,从两片黑雾里都看到了礼堂里的兵马俑,所以,在那个大礼堂里,一定有和地库相同的黑雾。

  “于是我等着Lolita醒了后,大概跟她说了下事情经过,还有我的分析。她也同意我的看法,决定去大礼堂里看一下。”

  这时,小明插问了一个很煞风景,但是大家都很关心的问题。

  “你们那个……了吗?”

  水哥苦笑了一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接着讲道:“我们吃了点东西,又休息了一下,我就带着Lolita到礼堂里去探索。

  “当然,你们看我现在还坐在这里,说明我的猜测是对的。我们发现,大礼堂的舞台地板上有一个洞,下面黑漆漆的连电筒都照不穿,我估计这里要么通往电梯通风口,要么通往连接地库入口的那道斜坡。而在舞台到幕后的楼梯上,有一片黑雾。我牵着Lolita穿过黑雾,一片埙和编钟的声音过后,果然就到了连接地库入口的那道斜坡上。”

  小明恍然大悟,插嘴道:“所以你说后悔没有一早仔细听小王的话,要是知道连接地库入口的那道斜坡就能直通大礼堂,也就不用经过什么青铜门、秘道、吊桥……”

  小希接着说:“就好像打超级玛丽,跳关的那个水管嘛!”

  我想到了被黑雾吞噬掉的小王和Shirley,又提出了一个疑问:“为什么Shirley被黑雾吞掉之前,会留下一张不要相信我的纸条?被黑雾吞噬又是怎样一种体验?”

  水哥耸了耸肩:“按照我自己的推测,原版在被黑雾吃了之后,会首先从青铜门的那个貔貅脸里掉出来,在那个三合板做成的水泥房间里,进行一些类似同步的工作。同步的过程中,会出现原版和山寨版意志相互拉锯的情况。我想笔记本上的那些字,可能是处于原版意志下的人写的,也可能是处于山寨版意志下的人写的,甚至是介于原版与山寨版之间的混乱状态下的人写的也未可知。你们要是不赞同这种说法,还有更科学一点的解释。想必你们也知道,除了意识,人还有潜意识。人在潜意识状态下做出的事情,清醒后一般都不会留下什么印象。我曾看过外国的一个报道,一个人醒来,发现自家的车不见了,以为被人偷走了,就报了警。好在警察在几公里外找回了车子,不过追查小偷行迹的时候,从沿路监控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监控视频显示,开车的那个人是这个人自己。也就是说,这个人晚上在潜意识的状态下,自己将车开到了几公里外,然后又走路回到了家。你们知道这个过程里最令人难以置信的一点是什么吗?这个人不具备驾驶技能,连驾照都没有,车一直是这个人的家人在开。我举这个例子是想告诉你们一个道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我暂且相信你总行了吧。”说完,我又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问道,“你好像也在上面留了信息啊!难道说其实你是最早被黑雾吞噬掉的,但是因为公貔貅取代了你的海马体,所以抹掉了这些记忆?”

  不过,转念又一想,即便水哥真是山寨版的,但他跟小陈、小王、Shirley那样的山寨版应该有区别,因为前面他也说过,他跟他们获得长生不老的方式不同,而且他跟山寨版获得记忆的方式也截然不同。

  小希和小明当然没我想得那么深。她们听了我说的话,身体明显后仰,似乎想要离这个可能是山寨版的水哥远点。

  水哥却没有否认我提的这种可能性,将话题引向了另一个地方。

  “你们刚才猜得对,如果早听小王的话,从黑雾进到大礼堂里,那很可能他就不用死。但我后悔的地方,还不止于此,这里还关系到最终我们逃脱这个地库的方式。如果我能早听小王的话,并且足够聪明,Lolita就不会……”

  我拍了一下手掌,大声说:“水胖子!你终于说到这儿了,赶快把你编好的结局告诉我,要是逻辑不通的话,就把那个花和尚烟斗还给我!”

  水哥对于我粗暴地打断他,一点都不生气,继续说——

  “那个银龙湖的存在,不光是为了养着母貔貅,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功效,就是通过巨量的水银来增强磁场,让母貔貅吞噬掉更广范围内的时间。

  “一旦进入了地库,时间就按照两个系统在走。计时仪器所记录的时间,还有没生命的物体上的时间,都被母貔貅吃掉了,困在短短的几十秒内。而生命体所感受到的时间,还是正常地在流逝,所以我们一样会饿,一样会渴,待久了一样会死。

  “之前和Lolita在过桥的时候,母貔貅跳出了银龙湖,去吃那个水壶,这个时候,被它吞噬的时间就开始失控了。我的手表开始乱转,而Lolita的手机闹钟也刚好响起。这也就是冲出地库的关键所在……”

  三个人都睁大眼看着水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揭开这个故事最关键的逃脱方式:“母貔貅跳出湖面的时候,被它吞噬的时间就会失控。只有在这个时候,黑雾才会消散,地库与正常的时空重新连接在一起,我们就能冲出地库,回到原来世界的地面。”

  我瞪大了眼睛,“就这么简单?”

  水哥摇了摇头接着说:“不,一点都不简单。首先,母貔貅跳出湖面,是一件非常不规律的事情。我和Lolita是通过观察手表来确定,当手表一开始乱转的时候,说明母貔貅正在跳出湖面。这是一个非常随机、非常不规律的事件,我跟Lolita两人轮流睡觉,醒着的人负责盯表盘。最长的一次,表盘连续十三天都没有转动,当然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性,就是表盘转了,但值班的人没有发现。还有几次,我正在上厕所,表盘突然连续转了两次,但根本来不及开车往上面冲。”

  小明惊讶地啊了一声:“为什么有那么多次?一次跑过去不就行了吗?”

  小希也补充道:“还有开车是什么意思?”

  水哥深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黑雾消散的时间非常短,只有一到三秒。我们一开始是用跑的,尝试了几次之后,发现这个速度根本来不及穿越整片黑雾的区域。只要母貔貅掉回银龙湖,手表指针停止转动,黑雾会重新聚拢,我们就又跑到了负三层的地库里。

  “后来,我和Lolita都认为,只有两个人开车,停在黑雾前的斜坡上,并一直保持启动的状态。等手表开始乱转的时候,马上踩油门往黑雾里冲,才有可能赶上这个速度。这需要很强的技术性,只有男人可以胜任,所以都是我来开,Lolita坐在我右边的副驾驶位上。”

  说到这里的时候,水哥侧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水哥继续往下说:“我们在负一层,开动我的那辆墨绿色Mini Cooper,然后把大本营的食物,搬了一堆放到车后座和尾厢里……”

  小明打岔道:“那个Lolita兵马俑的头呢?”

  水哥回忆了一下说:“当时也放在车上,不过出来之后就被……被那些人拿走了。”

  我皱着眉头问:“姒姬兵马俑的头和你的兵马俑的身躯,为什么会各自出现在两辆不同新旧的Mini Cooper上?”

  水哥看来也思考过这个问题,所以立刻抛出了他的答案:“我也不知道。”

  我有点恼火,横了他一眼说:“这是你讲的故事,什么叫你也不知道?”

  水哥耸耸肩说:“我只能猜测,是在错乱的时空中,有一个我或者别的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带着这些兵马俑从大礼堂里出来,然后放在车上。这个人最后从地库出去了,或者死在某个我们没发现的角落,要不然就是被母貔貅吃了。我只能这么猜想,却没有办法去证实。那个走不出去的地库……就算能再回去,有谁愿意回去?”

  我还要表示不服,却被小希阻止了,她瞪了我一眼说:“乖乖坐着,听水哥把故事讲完。你那么聪明,如果楼下早餐卖热干面的有一天没开张,你知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分析了一下可能性:“摊主病了,回老家了,中了彩票不干了……对,还可能是被工商局查得厉害。”

  小希继续瞪我,“到底是为什么,你知道吗?”

  我一下子没了脾气,小声地说:“我不知道。”

  小希满意地点点头,对水哥说:“别理他,继续讲,你们开着Mini Cooper,然后呢?”

  水哥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陷入了那段黑漆漆的回忆里。

  “然后,我开着车,Lolita坐在我的右边,就像现在我和阿鬼这样。我们把车停在负一层的斜坡车道上,我为了冲关的时候争取时间,连手刹都不敢挂,一直是怠速运转的状态,挂在P挡,踩着刹车。我把手放在挂挡的杆子上,随时准备切换到D挡,一踩油门就往上冲。

  “前面说了,黑雾消散的时间很不规律,我们都是凭手表的突然乱转来预警的。我和Lolita轮流睡觉,醒着的人负责盯着我那块绿水鬼。我还好,毕竟男人嘛,还能抽烟斗提神。Lolita是小姑娘,在车上待一小时就受不了了。

  “偏偏母貔貅好像越来越不爱跳了,起码隔四五天,黑雾才会消散一次。我不断地调整、优化开车的技术环节,感觉离冲出去越来越近,有一两次甚至都看见地面的出口了。可是,每次都差这么一点点……

  水哥叹了口气:“每次都以为下次一定能行,但每次都被现实打脸,从情感上很难接受。尤其是两个人在黑漆漆的地库里待了那么久,被困在一辆车上,绑着安全带不能动,更别提都一个月没洗澡了,身上那味道……在这种漫长的等待和煎熬里,情绪低落是正常的,这个在女性身上体现得更为明显。

  “为了打发时间,值班的时候,Lolita就玩我的笔记本电脑。你们想想,一台没有网络的笔记本电脑能干什么?一开始是看电影,把硬盘里的几部电影翻来覆去都看了五遍以上。还有就是翻文件夹里的照片,这几年我的各种照片,部门活动的,出去旅游的,甚至和女朋友在一起的自拍,她也能忍着吃醋翻来覆去地看。

  “到后来实在无聊,她就有了个想法,要把我们在地库里的离奇经历,写成小说。一开始我也挺支持她的,可是……”

  说到这里,水哥长叹了一口气——

  “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发现她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

  “她建了个word文档,写了删,删了写,最多的时候我看她写了有八千多字,但又全部删掉了,说是写得不好。

  “有一次,我一觉醒来,朝右边看去,Lolita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屏幕。我问她在干吗,她很兴奋地跟我说:‘Water你看,你看论坛的这个帖子!好可怕呀!讲的是两个人被关在一个无限循环的地库里,出不去。’

  “我大吃一惊,揉揉眼睛,再仔细地看着电脑屏幕——那根本不是什么论坛,而是一个word文档,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大大的标题——地库。

  “然后,她把我们所经历的事情,当作是网上帖子里的内容,复述给我听。也就是说,在一连串诡异的经历、漫长的等待之后,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她开始逃避现实,逃避目前遇到的困境,把自己当作了一个电脑前的观众,正在看的是网上的一个帖子,好像只要她愿意,随时就可以关掉浏览器,起身走人。

  “我仔细考虑了下,不敢强烈刺激她,只能小心翼翼提醒,让她从虚构的场景里醒过来,认识到自己还待在地库里。一开始,只要摸摸她的肩膀,让她看着我的脸就行。后来,又两三次尝试冲出去失败后,我发现叫醒她越来越难了。有时她会粗暴地打断我,对着我大吼,让我不要开这种玩笑。

  “‘哈哈你疯了吗?这只是论坛上的一篇文章,这个楼主还更新得特别慢!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是Lolita!对了,你是谁?’她会这么跟我说。

  “再后来,Lolita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她不光把自己当作电脑前看帖子的,而且还依据我硬盘里那些生活照片,把自己想象成各种角色。比如说,我的大学同学、我的女朋友、我的前同事、我的表弟……然后,她代入这些角色,把自己想象成正生活在外面的正常世界里。”

  我坐在水哥的右边,感觉越来越不安。我开始怀疑,这么千方百计地让水哥讲这个故事,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或者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不把这个故事说出来,其实是为了我们好。

  这时,水哥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比我还痛苦,“比如有一次,表盘刚开始乱转,我一脚油门就往正在消散的黑雾里冲,她突然在右边来了一句:‘谢谢你送我回家,今晚的火锅真好吃!’

  “我吓得够呛,一秒钟才回过神来,结果又错过了冲出去的时机。而那一次之后,Lolita的精神问题就很严重了,普通的解释劝说根本不能让她回归现实。后来,我只好想了个损招……”

  水哥举起右手,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的掌心,“那条公貔貅还在我身体里,虽然没有了佘玄的舞,不能制造黑雾,但大概它吃了我一些器官,跟我心灵相通。我可以随时让它撕裂我的手掌,爬出来咬人一下。被公貔貅咬的痛楚,一般来说足以让Lolita清醒过来,伤口又会快速愈合,不留下创伤。”

  说到这里,水哥转过脸来看着我,“就像……刚才咬了你那样。”

  我似乎被水哥催眠了,下意识地举起左手,端详着手背。正如他所说,那上面没有一点伤痕,但是被咬的尖锐痛感还残留在上面。

  对面**的小明和小希,发出低低的惊呼。那声音在我听起来,却是那么虚幻和遥远。

  水哥低下头去,双手捂着脸,指缝里传出他的声音:“后来,在尝试了十七次还是十八次,生理感受超过一个半月之后,我们终于成功冲出了地库。但是,Lolita出现了严重的精神障碍,被送进精神病院。”

  水哥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兵马俑的头被‘那些人’带走调查,地库里失踪了三个人的消息被封锁下来,我得到一大笔赔偿金,离开了公司。我把那辆Mini Cooper卖掉,再也不开车了。为了逃避痛苦,我用食物来缓解精神创伤,也因为没有实现诺言,把Lolita好好地带出地库,所以这两年我放弃运动,暴饮暴食,胖了五十斤。”

  他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至于这几年来,我为什么不让人坐我右边……”

  我对于水哥的答案已经有了预感,感觉如坐针毡,想要站起来,却被一种莫名的无力感压抑住了。这种感觉,就像是梦魇的时候,大脑清醒了一部分,身体却不受控制。

  水哥继续往下说,语气却越来越急促:“你们看,我现在从地库里出来了,就在你们眼前,对吧?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我有时候,有时候会想……”他庞大的身躯开始发抖,“我会想,会不会我也像Lolita一样,只是幻想自己活在外面的世界里,其实,我根本没从地库里逃出来。不,不对,不是我……是我们,我们根本没……”

  我不寒而栗,颈椎一阵僵硬地痛,那种感觉就像在一辆车上坐了太久,很不舒服。

  水哥突然转过脸来,死死地盯着我看。

  他脸上的五官扭曲成一片,牙齿咯咯作响,用快哭出来的声音说:“我从来不让人坐我右边,是害怕我回过神来,突然发现眼前的一切都是我想象出来的,实际上我还是在墨绿色的Mini Cooper上,在那该死的永远走不出去的地库里,而我的右边,坐的就是你……Lolita。”

  我突然一个激灵,像是从梦里突然醒来,左手一阵被啃咬的感觉,疼得我跳起身来,却像是被安全带绑着,砰一声又坐了下去。

  房间的灯光突然黯淡下来,前方两个女人的惊呼声,哑得像是隔了一层挡风玻璃,又像是我脑海里虚构出来的。

  一阵马达的轰鸣声响起,然后,左边传来水哥的声音:“坐好了,我们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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