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祥卫干的事连徐照也敢瞒，一方面是认为徐照得求着他，所以必须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另一方面，也是那黑色收入金额巨大，别说每年能过亿，哪怕只有几百万他也不忍舍弃啊。

　　子磊实在是不懂做人，自己给了他那么大的求生空间，他怎么就不知道好好呆着升他的官发他的财，偏偏时刻都要惦记着来招惹自己呢？

　　薛家湾村给谷祥卫视为是黑色收入基地，从其它村子得到的收入不如它，其它村的人也不如薛二炳顺服，谷祥卫能养熟那样一条狗可不容易，万一狗丢了、甚至是叫有关部门抓走了，他谷祥卫就得面临重大损失以及危险！

　　终于有一天，子磊那条人造假腿踩在了谷祥卫的财路正中央，让他明确感受到了致命威胁，所以，子磊夫妇还能继续活着和他作对吗？

　　正是出于那样的动机，三名职业杀手，蔡哥、老龟和幺儿出现在了薛家湾村，过了不久，倩丫就死在了黑犬崖下。

　　“小石头啊~”臧明休的口气听不出是悲伤还是愤怒，又或者，其实平淡如水，“都多少年啦，磊子他老婆来看过我很多次，每次都像我的亲人那样让我觉得暖心，听说她给谷祥卫害死了，我也是说不出的心碎。但磊子也是我的恩人，我是真舍不得搞到最后，他因为要为倩丫头报仇，就必须选择那样惨烈的死法啊。”

　　父亲就坐在篝火对面，臧金石离火堆越来越近，仿佛是想直接从中穿过去坐到父亲身边。

　　火焰烤着他的面颊，烫到发疼了他也不在意，因为心疼得难受，只要是想到子磊记者，他就无法保持冷静。

　　“爸爸，”他问臧明休：“如果我没猜错，何记者遇害之后，子磊来这儿找过您，和您说了他的打算对吗？并且他死后您还去水清道的山洞看过他，是虎头带您去的，您帮他将外套盖在身体上，您还取走了他的背包等物品，是不是？”

　　麻木在臧明休的表现里占据着主要地位，此时也是如此。

　　他说：“你猜的和当时发生的情况一样，我再多说做啥？徒然又伤感一次而已。磊子呀，和谷祥卫斗了十几年，他是掌握了不少检举揭发的材料，却是到死也没敢真发出去。谷祥卫不是普通人啊，他最牛叉的本事，就是搞社交。站在徐照的肩膀上，这些年重要社会关系他全拉住了，不管哪个部门都有他的人，只要不是有杀人放火的实证，什么侵权呀，走私呀，那些罪名根本整治不了他。咏安为了保住你没命了，后面轮到的，竟是倩丫头。家破人亡，磊子也心死了，他告诉我他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背水一战，就是绝食变成干尸，然后引得公检法去做调查？子磊记者他可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臧金石不能不为子磊开始时的仁义与机敏，最后时刻却又做出的错误选择慨叹。

　　该谈到大舅了。

　　臧金石问：“那么大舅呢？他又到底是怎么回事？爸，我大舅也够厉害，自从我七岁来了灵竹山住，您就藏在我脚底下，时刻关注着我，我却从来也不知道您的存在，也没发现过大舅和您、和巨蝠还有薛水明，都有交往啊。”

　　臧明休难得地耸了一耸往胸口塌陷的肩膀，但那动作明显让他很难受，他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呵呵~”臧明休怪笑：“你当然察觉不到。给我送东西，他们没有走过灶台那个入口，而是把东西交给虎头，让虎头从它的山穴那边带过来。我们一年也难得见一次面，咏安他们来看我的次数，比子磊夫妇少多了。我理解咏安，那是因为他不得不好好照看你，并且不能让你起疑心。你一天天长大，又特别聪明，还有当警察抓坏蛋的远大志向，可不能因小失大，因为来看望我，就让我们的计划暴露了。”

　　这理由说得非常有道理，臧金石无法反驳，可想到那变成鬼屋的薛万旧宅，他仍然想发问：“那么母亲的坟呢？爸爸，你在外公旧宅里留了那么多痕迹，就不怕暴露了？”

　　臧明休再次怪笑：“那可不是我的疏忽大意，那是留给徐照的警告。你是不是发现过一张，留了灰手印的书桌的照片啊？那张照片不仅给子磊安排着藏进了派出所档案里，连徐照也收到了一张。那张桌子，可有着深刻的意义，留那个手掌印的人，正是徐照他自己。”

　　“那个神秘的手掌印，居然，居然不是来自巨蝠而是徐照的？！”

　　臧明休的回答无疑太出乎臧金石意料了，让他眩晕了一下。

　　臧明休肯定地说：“正是，知道是怎么得来的吗？都算是往事了，爸爸也不怕和你提，那是徐照考上燕京大学后，第一次趟过护棠河溜进薛家湾村，翻窗户找咏妍约会时，留在她书桌上的泥手印。”

　　那就是手印的来历……臧金石呆呆地问：“你知道是妈妈，还是徐照保留了那个手印？”

　　臧明休苦笑：“当然是咏妍咯。与徐照的幽会，被她看作是人生发生根本性转折的一天。最初她以为转折的方向通往幸福，却谁知是无底的深渊呢？书桌在咏妍的心目中，又有着更深一层的含义。在那张破旧的桌子上她从拿铅笔画出第一笔笔画起，一直认真学习到了高三。她是多么希望还能伏在那张桌上继续学下去，直到拿到大学毕业证，经国家分配走上工作岗位，可惜书桌，却终究是没用了。徐照留给她那个手印，在她看来是天意，老天夺走了她的希望，就用徐照的爱作为补偿。”

　　“补偿……”

　　臧金石是彻底失神了，他很想放声痛哭，可他知道自己不能那样做。父亲能就母亲的过去这样与他促膝长谈，他不能轻易打碎父亲内心来之不易的平静。

　　臧明休说：“咏安去殡仪馆领到咏妍的骨灰，葬在了灵竹山里。但我们都知道那不是她的坟，她肯定不愿意就那样安息。车祸发生后，咏妍的父母相继病倒，咏安去照顾他们，为他们送终，然后他们的房子空出来了，薛水明来和我们打商量，于是就发生了那场火灾。趁着火灾我亲自潜入薛万的旧房子，安排了将咏妍的书房作为坟冢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