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翰最后对薛咏安释放的威胁信号，对白鱼溪惨案的最终走向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薛咏安石头一般坚强的意志在那时土崩瓦解，从离家出走那一天，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放下清高，不得不向命运低头了。

　　薛咏安曾经向臧明休承认，他之所以栽在谷翰手里，归根究底还是太轻视那个小鬼了。别看年龄不大，他那坏事做绝的爹到了他面前，难说也只能甘拜下风。

　　臧金石还想继续听父亲往下讲述，山洞虽然阴森恐怖，却因为有了臧明休，臧金石竟能与他父子相认，所以在两人眼里这地方都成了世外桃源，如果要他们远离外界喧嚣，守着一堆篝火在这儿住一辈子，他们也乐意。

　　但臧明休讲到薛咏安为了护侄子周全，忍辱接受谷翰真正欲同他做的“交易”一段时，虎头的行为出现了异常。

　　那只巨蝠，开始时安静守在臧明休身侧，随时等候召唤。后来父子二人谈的时间久了，它大概是觉得暂时用不着自己了，便展开翼幅将自己一裹，倒悬在了臧明休头顶的山石上，就好像往那儿挂了一个黑乎乎有破洞的大袋子。

　　臧金石没法将注意力放虎头身上，否则一定会记起所里经办的盘山公路入口闹鬼案，吓到过路司机的怪物是什么样子，他算是亲眼见到了。

　　臧明休还没来得及说出薛咏安是如何与谷翰就“顶罪”达成协议的，他们具体又做了什么，臧金石就蓦然觉得一股强劲的凉风扑面袭来，眼睛来不及眨就是一黑，篝火的火光闪灭，再定睛往上瞧时，父亲的头顶已然空****一片，虎头则飞出去了有几十米远。

　　那古怪生物显得极其的焦躁不安，两翼不停扑腾，两只尖耳朵也转来转去，仿佛是天线接收到了特别的信息。它那一双红眼睛朝通往山洞的方向张望，继而又转回来看臧明休，眼神变化颇为丰富，那根本就是在用眼睛说话。

　　连臧金石也能看出来，虎头是在给他们发警告，很可能有人，或者至少说有活物正闯入山洞。

　　臧明休却仍无动于衷地坐着，脸朝胸口埋进去，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揣摩不出他在想什么。

　　“爸爸，虎头这是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等了片刻后臧金石没忍住，问臧明休。

　　这时臧明休才费力地抬起头，迎接虎头那双异常诡异的红眼，却是在对儿子说话：“我估计，应该是那几个人来了。没想到，他们把见我的日子提前了。”

　　臧金石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解地问：“您在说什么呀？哪几个人？‘他们’来见您？您不是一直……”

　　臧明休眯了眯眼，打断儿子后反问他：“咱们正在谈的是哪几个人呀？”

　　“嘶~”臧明休不点拨还罢，话刚一出口臧金石就领悟了，须臾间惊出一身冷汗。

　　跑来山洞惊动了虎头的人，难道是谷翰？

　　臧明休说：“你是从咏安的竹楼进山洞来的，他竹楼通来我这儿的入口在灶台下，你找到那地方，往里走后，入口就暴露在外了对吧？”

　　“哎呀~”臧金石使劲一拍额头，后悔莫及。他急于进入地下一探究竟，就对身后疏忽大意了。

　　臧明休却不在意地摆手：“没事没事，该来的总会来，无所谓早或者迟。他们自己找进洞更好，还免了我派虎头去接他们。”

　　话音刚落，就听隐约有呼哨声响起，前三声长，后一声吹出即止，明显是在发暗号。

　　臧金石以为父亲会做出回应，却不料回应的是虎头，它不仅个头巨大，就连发声也比普通蝙蝠大许多，“吱吱”的声响在山洞造成回音，传来传去惊醒了大批睡梦中的蝙蝠，一时间这巨蝠洞里好不热闹。

　　臧明休身体往后仰，像一只努力要翻转角度的海螺，哀声叹道：“看样子那一笔笔的旧账，是到了最后清算的时候了。谷翰往我这儿跑，肯定有原因。他要出事，就得惊动他爸。谷祥卫一动徐照也不可能只作壁上观，这一连串的事儿啊，可是有因有果，相辅相成的。”

　　尽管听起来没头没脑，臧金石却深刻地懂得，父亲如此一说绝非在无感而发。

　　十几年了，虽然他隐居深山，看似不关心外界之事，实际上就没停止过与BDV的对抗。

　　薛家湾村发生袭警案，引来各方警力的联合行动，谷祥卫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他势必得狗急跳墙，采取自保行动。正如臧明休所料，那样一来徐照也自然要跟着一起动了。

　　臧明休是不慌不忙，无事人一般。臧金石理解他如此冷静的原因——一是躲藏世外这么多年，他锋锐的个性早就被磨去棱角，剩下的只有淡然。再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他要保护的孩子如今已长大成人，不会再受到任何人、任何恶势力的威胁。

　　已然是无所牵挂了，他还需要惧怕什么？最终的“清算”之日发生在今天，就连臧金石也释然地想：“爸爸赢了。”

　　虎头在忙着“迎接”不速之客，喧杂过后，已能不时听见人的尖叫声，那些人是被惊动后到处乱飞的蝙蝠群吓到了，尖叫汇成的回声远远传来，形成了另一种瘆人的怪音。

　　臧明休对臧金石说：“石头，你先躲到那片石屏后面去，等我叫你再出来。”

　　“啊？为啥？”臧金石不太理解父亲的安排。他长大了，谷翰也长大了，虽说上一代的仇恨不应波及下一代，但在两个成年男生之间，又多了白鱼溪奸杀案这一层恩怨，他们难道不应该正面相对来解决问题吗？

　　再者，臧金石想：“怎么说我也是一名警察，面对谷翰那样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我是绝不能退缩的！”

　　臧明休却是几句话就令儿子信服，乖乖地照他意思暂躲了起来。

　　臧明休说：“你不是想知道当年在白鱼溪边，谷翰是怎么说服你大舅为他顶罪的吗？你肯定更想知道为让咏安顶罪，谷翰承诺了他什么吧？”

　　本来该由父亲陈述的事实，现在可以让几个当事人亲自坦白交代，这不比“听说”更有吸引力？

　　臧金石嘴角噙满冷笑，快速闪去山岩后，篝火的火光再也照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