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绝崖
夜风凛凛,黑暗如漆。
透过钩月黯昏的光芒,一袭凄冷而孤独的白影凝立于崖边,任长发披洒翻卷,任衣袂飞扬飘荡,挺直的身影纹丝不动,似乎承载着太多太多的心事,太浓太浓的伤感,自始至终弥漫着淡淡的哀伤。仿佛恒古以来就一直站在那里,而且还将永远站下去,站到化为枯骨……
在这死一样的静寂中,密林深处响起一阵轻微细碎的脚步声,细微的就像是枯叶划过地面似的。清风过处,四名黑衣人如鬼魅般的倏忽出现。
“如何?”冰冷的不粘分毫人气的声音,犹如从死亡地狱传来,空洞而冷寂,荡漾着微微回音,不由感到几分阴森鬼气。
“谨遵教主的吩咐,庄内己清除干净。” 其中一名黑衣人上前回话,比常人低沉数倍、毫无高低起伏的声调,苍白不像活人的脸孔,在寂寥的黑暗之中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很好,你们都回去。”
“是!” 四名黑衣人齐应一声,人影四散,火光电石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听夜风摇拂树林沙沙作响的声音,不时飘送出一声枭鸣。
那白影依旧孤独地伫立在风中,深遽如潭的双眸迷离地望着夜空,数颗微耀的星光,凄迷的照耀着。
一颗流星悄然滑过天际,留下一道让人难以企及的炫目的光芒……
白影露出痛苦的神情,不受控制歇斯底里地大叫了出来,似乎触动了他某处不为人知的痛楚。那双隐藏着幽深的心事的眼眸瞬间泛起了氤氲水气,不能克制的垂下泪来。
心,痛得无法形容;泪,已无法抑制,每一滴都如珍珠般晶莹剔透, 一滴滴无声跌落。刻骨铭心的伤痛,不欲求生的悲伤随着泪水,洒满了空气。
他微掀薄唇,缓慢蠕动,朝着远方低喃着谁也听不到的话语,温情的目光中透出一种痛彻心扉的悲凉。
浅吟呢喃间,一股炙热中带有阴寒的诡秘真气突然不受控制地直窜他的经脉,双掌乍现出奇异的光芒。他微抬双手,澄澈的目光凝聚在双掌之上,掌中红、黑双芒交替闪烁着。
他脸上的表情有点扭曲,随着气管逐渐的窒息,全身都散发出危险的阴冷肃杀气息,像变了个人似的,墨黑的瞳仁中耀射出的是片猜不透底的诡异平静,宛如所有景物在他眼中都俱已成空、所有情感在他心中都消失殆尽,只剩那掌中的光芒是眼里唯一。
他猛然腾空而起,只一闪,便了无痕迹地消散在了那片深邃的夜色中。
留在幽幽山谷间来回徘徊、含混不清的余音,也随着白影的离去,淡淡的飘散了在风中,消逝,荡然无存。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永远……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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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庄
萧瑟冷清,沉寂如死。
整个宅院竟然空荡荡的,仿佛一夜之间,庄内的奴仆婢女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显得煞是奇怪诡谲。以超乎寻常的平静姿态,传达出一种模糊而不安的信号。四下里更是弥漫着潮湿的水气、淡淡的尘腥和死亡的气味。
黑暗之中,只有一处灯火闪亮。紧闭的木门里,冲出一股浓烈的酒味,房中一张红木圆桌,桌案上的空酒壶的数目骇人,残酒更是洒了一地,一片狼藉。桌面上还趴伏着一醉汉,醉得不醒人事,酒水滴滴跌落在他的衣襟上,人却一动不动,似已入梦。
此人正是骆炜森,他湿漉的衣裳,满脸的胡茬,身躯瘦削如柴,发髻蓬乱如草,雪花染白了他的鬓角前额,看上去有如苍老了十岁,好沉郁、好沧桑,往昔的神采飞扬早已寻不着痕迹。
“呼——”一阵邪风,刮过院落,树木的枝丫在夜中发出让人恐慌的沙沙声。
右面的明窗,无声无息地分张,微风飒然入室,灯火突然一明一灭,接着火焰开始拉开,光芒渐变成青绿色, 森森冷气从窗外涌入,随即变成诡异的旋转气流,绕室流动,灯火摇摇。
“飕——”一阵劲风扫过,桌上的酒壶打着旋儿骨碌碌滚下桌面,“砰!”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摔得粉碎。
接着房中一暗,最后一盏光明也失去了颜色,让原本就不甚温暖的屋子,益加清冷。
虽然慢了半拍,虽然下巴还是贴在桌面上,但骆炜森总算睁开了那双醉茫茫的眼眸,努力清醒自己的神志。凭他数十年的武林经验及直觉,他嗅到了那后背倾塌一般的强烈杀气,不断向他袭来的一种冰冷的杀意,一种如同发狂的野兽般的杀意,可怕得让人颤栗。
“骆炜森,你太让我失望了。”黑暗的背后飘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语气阴恻恻冷森森似无一丝人气,阴森空洞,如幽灵邪魅般无情。
这个声音……难道是……?不!不可能!
骆炜森摇了摇开始晕旋的头,酒精的气息还在脑中盘旋,他勉强才能看清眼前有些歪斜扭曲的环境,宿醉后的痛裂之感早已麻木。他手肘倚靠着桌沿转过身去,目光准确地投向声音的来源,模糊干涩的视线中映入一抹摇摆不定的白影,逐渐呈现出清晰的影像。
“你……!?”骆炜森的语声艰涩暗痖,他惊骸地倒抽一口气,微退了一步,一个字未说完,便猛地咳了起来。
他感得喉咙一阵如火烧般的剧痛,无声无息,咳出了暗色浓血。他看着手中咳出的血迹,脸上的肌肉疯狂地跳动,失魂落魄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狂喜之色。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他终于可以见到她了……
酒,这甜美的毒汁泌入了他的血液,侵蚀了他的肉体,深入了他的骨髓,麻痹了他的灵魂。现在,它终于开始灼热地焚烧他的四肢百骸,吞噬他日益虚弱的力量。他狂喜,一个没有勇气结束自己生命的绝望者,等这天已经等得太久了……
“你现在根本就是个废物,就算我不杀你,只怕你也活不过三天。”白影妖魅的俊脸隐现一丝恨意,憎恨的眼神像暗夜里燃烧的火把射向骆炜森,“我不会让你多活一天,一个时辰,甚至是一刻!你!一定要死在我的手中!”
空气中无声涌动起一股奇异的气息波动,闪烁着红黑双芒,电光火石间,一掌印在了骆炜森的胸口,十成的内力,胸腔瞬间灼裂开了一个血窟窿,红色的血液正不停的向外涌出,亦震碎了骆炜森全身的骨骼和经脉,一道血箭同时从骆炜森口中喷出。
白影缓缓收回血掌,狭长的双眸散发着嗜血的光芒,冷冷地注视着连连后退、以背抵墙、苦苦支撑的骆炜森,隐约抹出一抹残酷的笑。
“炙……‘炙血掌’,难……怪,原来……是……施天君……”
腥甜的鲜血没有止境地灌了满口,从微启的唇角缓缓涌出,骆炜森双手捂住不断往外涌血的胸口,犹如没事人样一直盯着他,目中连连闪出异芒,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
“哈哈哈,想不到今天我竟会死在你的手中,一个最不可能的人,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哈哈——!”冤孽,冤孽呀!
骆炜森蓦然张着血嘴仰天长笑,持续的狂笑让他笑到扯破喉咙,笑咳出喉中的腥味,再也无法出声,再也无力站立,终于仰跌在了地。
白影眼中燃烧起熊熊火焰,恨意汹涌摄人,喉咙里滚出一声浊喝,猛然提掌便要冲去。
“不要!”一抹白色的翦影从内室中冲出挡在骆炜森身前。那是一名纤细柔弱的女子!
他脸色微微一怔,感觉微丝意外,庄内还有旁人的存在,可他并没打算收掌,幽冥般的眼神有的只有杀戮。突然,距离近到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容,他急忙收手,可强劲的内力迫使他连退两步,才稳住了身形。那是这个世间上他最不会伤害的容颜!
“不……不要啊!”女子双手掩目,吓得手脚发软,滑坐在地上,还处于极度惊吓的状态,娇小的身子难以遏止的颤抖着。
白影漂亮的眼睛咻地没了生气,流露出哀凄绝然的神色。失去光辉的空洞瞳眸,如影随行。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
剧烈的伤痛,侵蚀着骆炜森残存的意识,发丝遮掩无法得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一阵喃喃低语之声断断续续,“……等你……哈……等你……哈……”夹杂着一些粗嘎嗤笑的悲戚笑声。
白影缓缓走了过去,不带丝毫情感地瞥了眼地上苟延残喘的尸体,手指顺便轻轻一弹,终止了他的话语,又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扫视过跌坐失神的女子,闪过一丝冷笑,除了半抬的右手所滴落的点点血滴之外,那一身的白衣,竟然不沾半点血迹。
早已习惯了心没有阳光的日子,也就不再奢求阳光的眷顾。
“骆炜森,我绝不会如你所愿。”白影轻笑,笑得好生奇怪,也饶富深意。
接着他转过身子,迈出了房门,幽幽走入漆黑的夜中。
没过多久——
“啊!庄主——”女子绝望的尖嚎哀呜瞬地爆发,声音撕破夜空的宁静,回荡在苍穹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