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国纲出去,赫舍里心中一阵清明,这个人,可堪大用,且不说历史上他的那些战绩,单说他刚才的应对,谨慎不盲从,为人忠厚,知恩图报。这种性格生在一位将军身上,实在是太宝贵了。
想到这个人会死在玄烨亲征葛尔丹的战场上,赫舍里有些小遗憾,不知道能不能规避这个风险呢?佟家已经尝过失去至亲的滋味了,希望佟国纲能保住吧。
太皇太后的反应速度从来都没让赫舍里失望过,在得知亲王们将近保定,立刻就把孙儿找来了。玄烨当然是无二话,一道圣旨发往紫禁城,明明可以直接降旨到裕亲王府,他却还是把权利放给了赫舍里。
赫舍里舀到圣旨,立刻吩咐佟国纲动身去与亲王府宣旨,直接从裕亲王府出发去往保定。此举看起来是马后炮,顶多给玄烨留点儿面子,这面子还是暂时的。等亲王们进了京,立刻针尖对麦芒。
然而实际上,这道圣旨的用意绝非仅此而已,奉旨进京和无旨进京差别巨大。无旨进京等同谋逆,烧杀抢掠都在情理之中。
但有了圣旨就不一样了,他们变成了奉旨进京面圣,商讨对俄作战的细节,在这样光明正大的理由笼罩之下,再搞出什么幺蛾子也太对不起围观群众了吧。
所以,即便知道只是表面功夫,畅春园那边还是如赫舍里所期望的那样,给出了最迅捷的反应。这让她心中稍微好过了一点,至少那位在遣返了乌雅氏之后,知道认真做事了。
在赫舍里的概念里,玄烨还是那个青春期的大男孩,冲动,自负。倔强,难沟通。太皇太后能震住他,所以他必须被带走“看管”起来。他的配合根本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在百姓们眼里,现在维持朝廷运转的,是宫里的裕亲王和畅春园里的康熙皇上。但是实际上,这条线路的两端,一头是自己,另外一头是太皇太后。玄烨,不过就是个面子工程而已。
尤其是现在,女儿伤了。卧床不起,她既要关心女儿,又要高瞻远瞩。每天精神都高度分裂她不知道如果那边旗主们再拖个三五七天的没动静,她是不是会先崩溃。
还好,就在她觉得自己到了临界点的时候,事情终于到了下一步。畅春园的老太太,您现在应该开始考虑自己什么时候登场亮相了。
送走佟国纲。赫舍里还没来得及喝口水缓一下,就马不停蹄找来兵部满汉尚书,以及理藩院的掌院。现在开始关心沙俄的动向,时间正好。
生活总是问题叠着问题,解决了一个会冒出下一个。心烦意乱的时候,想的都是这苦命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精神饱满的时候。却又觉得这种每天都极具挑战性的日子太刺激了,这才是生活。
现在的赫舍里就在颓废和亢奋中来回摇摆,一进养心殿。立刻神经紧绷思维敏捷。可是一回到女儿的住处,看见女儿的脸上再也没了往日的阳光明媚,总是泪汪汪地看着她,她又会想,还是什么都不做了。只陪着女儿就好。
虽然语婷在摔伤后第二天就恢复了意识,但还是会头晕呕吐之类的。脸上也一直都没有血色。赫舍里吩咐太医院二十四小时轮班值守,时刻关注女儿的状况。自己则每天晚上都会回到她的房间,一边办公一边陪着她。
以前总是觉得儿女们有大批奴才们照顾,不像现代。也就不需要自己来操心吃喝拉撒。只需抓住大方向,时不常地敲打一下奴才,比现代带小孩要省心许多。
直到看见女儿神志不清躺在**,她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身边再多丫鬟婆子跟着,都不能改变女儿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摔成重伤的事实,自己没在她身边,没及时保护她,是自己失职。
现在,她的人在养心殿,心却扔在了女儿的房间。要不是连璧出言提醒,她还在迷糊中。勉强把思绪收回来:“扶本宫出去吧。”
走到外间,还在龙椅上坐了。外面两位大人立刻跪倒行礼。赫舍里一抬手:“免礼,这会儿叫你们来,是想知道沙俄那边,有什么新的表态。还有,恭亲王一去数日,杳无音信,不知你们几位怎么看?”
外面的几位早有心理准备,听见娘娘问话,事先做好功课的他们张口就来。
首先是理藩院,掌院是个矮胖的小老头,浑身上下看上去都是圆的,就连说话也带着很重的儿化音:“回主子的话儿,那些儿红毛鬼子可真是不好相与,他们大兵压境,就是想让主子您妥儿协。这一时半会儿的,存心和咱们较着劲儿。”
“较劲儿?那就让他们死撑吧,看谁撑得过谁!”赫舍里轻哼了一声:“既然他们冥顽不灵,那就等着化为我军将士的功勋吧!回去之后,你们拟一道檄文,马上发出去,让老百姓们都知道,有人趁我们清理家务事的时候趁火打劫了。”
“启禀娘娘……这个时候昭告天下,只怕是不妥吧?”兵部满尚书开口了:“这样会让有心人觉得有机可乘……”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是朝廷应付不到的?本宫对将士们非常有信心,你们只需要记住一件事,对敌人,必须斩草除根,彻底断了他们的念想,除了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其他都是无用功。”
赫舍里强硬的态度感染了底下的大人,虽然他们听不懂她说的无用功是什么,但也很快就领会了指示精神。上面既然已经下了决心,下面做后勤保障的当然就有的放矢。
理藩院掌院眯缝着小眼睛,有些咬牙切齿:“有了娘娘您的表态,奴才心里就有底儿了。”“皇上早已有过表态,对那些红毛鬼子,决不能心慈手软。诸位大人心里都要有个数才行。”
众位大人齐齐躬身:“谨遵皇后脀旨,奴才等定尽心竭力。”赫舍里点头,心里却没有因为他们的保证而振奋起来,反而涌起了深深的无力感。
清朝和俄国人的摩擦,可不是就这么算了,未来还会有那个诡异的在东北打的日俄战争,还有苏联牵头承认的所谓外**立,他们对这一方土地一直都是贪得无厌的。
我们做了什么?从这一刻开始就妥协了。什么是做了很大让步的平等条约?这真是个让人极其不舒服的形容。这和蒋光头那个攘外必先安内的理论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是,人善被人欺,国弱一样被人欺。现在,自己除了口头强硬之外,已经舀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举措来推动这座大齿轮往前进了。
就因为这样才觉得无力,偏偏这个时候,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们集体掉链子。玄烨人在畅春园,被封印。福全去了保定,还不知道能有多大作用。常宁去了北边儿,却是音信全无。兵部和军机处都没有他的消息。这个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然而,常宁是皇子,还是亲王,就算玄烨再怎么不待见他,外面的将士们见了他都会敬畏三分。不管看到什么,经历了什么,都不能是泥牛入海了无痕迹的状况,他怎么回事?
赫舍里见兵部的两位一问三不知,也就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端起茶碗示意他们可以走人了。理藩院掌院急匆匆地快步离开,兵部的两位尚书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头叹气。
其实他们才是身怀任务的,檄文由兵部草拟,由兵部盖章发出,理藩院最多像现代的新闻发言人一样,提出严正抗议坚决反对就行了。
可是讨逆檄文什么的,自古就不好写,写得好了,文章名垂千古,写文章的人却注定悲剧。更不要说写得不好,公告天下之后遗臭万年什么的。
要是皇上在,这事儿其实可以不用兵部亲自操刀,翰林院多得是满腹锦绣字字珠玑的人才,只要开个研讨会什么的,出来的作品肯定气壮山河。奈何现在坐堂管事儿的是皇后,她哪里能想到这么多?结果,兵部苦逼了,产销一条龙了。
紫禁城一有风吹草动,畅春园里坐镇的老佛爷总能以最快的速度舀到第一手消息。得知赫舍里如此安排。她得意地笑眯了眼:“格格,这索家的男人个个人精,这肩膀都是豆腐做的,滑溜的很。但索家的姑娘恰恰相反。你说稀奇不稀奇?”
“这也是太皇太后您看得准了,摸清了皇后娘娘的脾性。”苏嘛拉姑小小的拍了个马屁。老太太很是受用地接下去道:“格格,你还真别说,我呀,原以为这里面真有我功劳呢!可这会儿我人都住到这儿来了,远离了紫禁城,才算是真看清了,没我什么事儿。”
“佟家的二奶奶,生的女儿是骄纵坏了,可持家却是一把好手,佟家第二代第三代里,将来得用的人可不少。岳乐的小媳妇儿,那主意可比岳乐都大,她指东岳乐都不敢往西……”老太太咂嘴:“这一个两个可都挺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