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昏黄的烛火下,她清丽的容颜如在齐宫时一般的高贵矜持。邵云和慢慢走近她,看见她眼中的明澈与坚决。他忽地明白了点什么。她可以随他走遍千山万水,唯独不能让他伤害她在乎的一切任人和事。牛头镇,不过是弹丸之地,她此时明明白白告诉他温景安要夺,却也让他顷刻明白温景安定会死夺到底。
她给他点明了这一场仗的关键之眼,却已算了万千可能。烛光流转,她的明眸湛然,带着他所不熟悉的倔强。
“惜若,我真不明白你。”邵云和如曜石一般晶亮的深眸中眸光沉沉犹如无底之渊。
周惜若微微一笑,笑容凄凉:“这个世上唯一明白我的人只有温景安。”
他缓缓问道:“为什么不随着我一起平定河山?为什么不肯?汊”
“因为我是齐国人,你是赤灼人。你所谓的平定河山要血流千里。我不能帮你。”周惜若看着他,落下泪来:“云和,不要打仗了,你能放过龙越离一次为什么不放过他第二次?”
邵云和微微踉跄一步,他看着她明澈的美眸,忽地一伸手狠狠扫落眼前的碗碟。“哗啦”一声,碗碟汤汁四溅,一地破碎狼藉,再也无法收拾。
…朕…
牛头镇,小小之地,风云诡异。温景安一身儒雅的月白儒士服,高冠缓带,看着天光下的山形如龙蛇。身后千军万马皆隐没在山形中,这是牛头镇外的一座山谷。他看着,忽地微微皱了眉头。空气中带着一种不祥的震动,连风声都变形。
隐藏的士兵们也感觉到这扑面而来的杀气,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刀剑。
有什么不对!温景安猛地看向山谷口。
果然有一骑缓缓而出,白马白衣,一身雪影走入了他的视线。马背上的人令他结结实实一怔。她就孤零零地在山谷中,出现在了这去往牛头镇的必经之路上。温景安心中大大一震,猛地抢过身旁侍卫的马,疾驰而出。
那道雪影等着他疾驰到了跟前,抬起一张清丽雪白的面容。凄凄一笑:“景安。”
他定定看着她良久,终于动了动唇:“娘娘。”
周惜若在马上,素颜天光下美得恍惚,她忽地道:“相国大人没想到来的人是我吧?”
温景安摇了摇头。周惜若忽地轻笑:“我也没想到他会带了我来。你为什么会出现?景安,你不应该出来的。”
山谷中空无一人,可是连空气中都带着一种强烈的不安。温景安伸手要抓住她马上的缰绳,周惜若却如受惊了一般勒马退后了好几步。
她看着他,颤声道:“邵云和让我来告诉你,牛头镇他势在必夺。”
两人不过是几步距离却仿佛眼前隔了一道深壑悬崖,温景安眼中皆是怒色,颤抖良久才道:“娘娘不应该被拖入这个局中。皇上若知道娘娘在这里,一定会昼夜兼程赶过来的!到时候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是娘娘最不愿意看见的结果!”
这是个局而周惜若就是那个饵。邵云和要有多恨才会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温景安心中又痛又怒。
周惜若凄然一笑:“我也不想,可是我太天真,至始至终我都在这个局中。龙越离也好,邵云和也罢,我已无法置身事外。”
她看着面前温景安儒雅的面庞,忽地厉声道:“你快走!”
最后一个走字落下,山谷中忽地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喊声,温景安一怔,急忙几步上前抓住周惜若的缰绳把她往己方拖去。可是他的手才刚碰上缰绳,一道银光划过他的眼前,刺入了他的手臂中。
温景安只觉得手臂传来一阵剧痛,手中的缰绳也顿时落下。他循着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骑火红战袍正迎风猎猎地在一处不远的山包上。他带着头盔看不清面容,可是那身姿与身上冷冽的气势令人胆寒。
周惜若纵马挡在了温景安的面前,朝那火红的身影厉声道:“你若杀他,我必恨你一辈子!”
那道火红的身影慢慢放下手中的弓箭,拍马向这边而来,他身下的骏马如一片乌云越来越快向两人疾驰而来。周惜若一咬牙,挥起马鞭狠狠抽向温景安身下的马儿。温景安身下的马儿吃痛,惊嘶一声掉头向后跑去。
事起仓促,温景安频频回头唤道:“娘娘!”
而此时山谷口两队人马已越来越近,如大海中两道浪头扑打在一起,顿时涌起一股血的浪花。周惜若被身后的骑兵挤得几乎被淹没在了其中。温景安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正要回身去救她。那道火红的人影已疾驰到了跟前,他手中长鞭一甩,将周惜若卷上了半空。
周惜若惊呼未落,腰间一紧,人已被邵云和拦腰抱住放在了身前。
温景安一颗心大大跳了跳。他还未庆幸周惜若得救就见邵云和已举起了手中的箭冷冷对准了他。
周惜若伏在马背上一阵头晕目眩,可是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邵云和手中寒光熠熠的箭头。她急忙伸手一扯,邵云和手中的箭一抖,堪堪擦着温景安的肩头掠过。温景安心头大惊,急忙向后逃去。很快足左右护卫纷纷上前护着他向后方而去。
面具下,邵云和眸光冷凝,看着怀中脸色煞白无比的周惜若,冷冷道:“你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除非龙越离前来与我一决胜负,不然温景安就要死在我的手中!”
周惜若心中痛极,刚想说什么,身后再一波的赤灼士兵们已不断涌上前,整个山谷中喊杀声震天,兵刃交加的声音,惊呼声,怒吼声……汇聚成一条洪流。顷刻间就把她所有的声音淹没。
……
牛头镇外的山谷一役,齐军与赤灼伤亡各半。牛头镇位于宏州城的南面,地形复杂最适合埋伏阻击,落霞岭,凤峪岭之间,唯有此处可攻可守。周惜若点破的这一处俨然成了左右全局的战眼。邵云和调集大军在离牛头镇三十里外的休整准备再战,而温景安亦是藏军万千在崇山峻岭中,伺机而动。
而齐国周后被赤灼人所擒的消息却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千山万水,呈给了龙越离的御帐前。
有人传言,齐帝看到这奏章,良久不语,不置一词,唯有将自己关在了金顶御帐中一日一夜。翌日两军对峙,楚军在阵前叫嚣辱骂,便拿了这周后被擒一事辱及齐帝。齐帝面上不怒不惊。
只是到了半夜,齐帝龙越离忽亲自领兵五千杀入楚军中,杀敌一千,坑杀俘虏三千,以儆效尤。
从此以后楚人不敢拿周后之事辱了齐帝。
……
一盆热水打来,热热地倒入浴桶中,烟雾袅绕,一具雪白的**在袅袅青烟中忽隐忽现。周惜若看着身上已淡了许多的青紫伤痕,沉默良久。身后的帘子撩开,有人缓步走来。
周惜若不必回头也知来的人是谁。
“这药再泡一次,你身上的瘀伤就会痊愈。”冷然沉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只是此时的她已没有了心思再去细细品味。
药酒倒在热水中,药香混着女子的体香弥漫在帐中,昏昏然竟令人有些醉意。她雪白的肌肤被酒气和药力醺然透出诱人的粉红。大片纤细的美背就露在袅袅飘着热气的水面上,就如一片上好的羊脂美玉那么令人怦然心动。
她撩动混了药酒的热水,淅淅沥沥,水珠破碎在玉肌上。她忽地轻笑问道:“治好伤之后呢?你是不是还要拿我去阵前逼龙越离现身?”
身后的脚步声顿住。
“我与他最终都会碰面。这不需要你来操心。”他冷冷地道。
周惜若回头,被热气打湿的面上带着讥讽:“你舍不得让我在乱军中冒险?”
她的眼瞳乌黑如宝石般,带着一抹深深的嘲弄,眼底的悲凉令他心中微颤。她整个人在水中沉沉浮浮,长发漂浮在水面上,清丽中带着无限的媚惑,像是一只莲花变成的妖。
邵云和心口猛地一紧,别过头不看她,冷笑道:“我的决定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