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宽敞的八仙桌上,没多久就堆满了各式的吃食,有包着五彩糖衣的棒棒糖,小孩子都爱吃的跳跳糖,酒芯糖,猪肉脯还有一个穿着公主裙的洋娃娃,几条裙子,凉鞋,遮阳帽。
沉甸甸的登山包里,装得大多都是给小鲜的礼物。卓枫很遗憾地看着那几套精挑细选的裙子,还有鞋子,她没有想到小鲜的个子长得那么快,衣服看来是不能穿了。
“这些东西我不能收,”对于小鲜来说,她睁眼看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人就是诸时军,她生活在葛村里四年,村里的人,苗寨的李冶才是她的亲人。
卓枫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小鲜,把东西收下来。回绝别人的礼物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诸时军已经走进了家门,身后还跟着个汗流浃背的金村长。
“哦。”小鲜应了声,外公经常夸奖她的自理能力,可也经常说她不大通人情世故。刚才她出口谢绝时,卓枫一副受伤的模样,让她瞬间就觉得自个儿说错了话。
“你来了,”诸时军早就有心里准备,卓枫迟早有一天会找到村里来。卓家人的身上,天生就有了一股不屈不挠的钢性,小鲜的父亲就是如此,只可惜他们家的人毫无心机,容易被人利用。
卓枫见到了诸时军就上火,可当着小鲜的面,她也不想闹得特别僵。从刚刚祖孙俩一说一合的反应看,小鲜对诸时军很是尊敬。
“老爷子啊,这位是?”金村长也看过几个背着登山包到葛村的怪人。好好的村招待所不住。喜欢那个大帐篷呆在山上,说那叫野营。可这个年轻的女人看上去可不像是来野营的。他和老爷子私交好。每年的清明端午中秋也从来没见老爷子出门祭拜什么人,只有一次老爷子喝多了几杯,嘴里不住地说着,都走了,都走了。
“她是小鲜的姑姑,从北京来的,”诸时军听小鲜的爸爸提起过他的妹妹,兄妹俩的感情一直挺好的。
“北京来的?那一定是累坏了,坐着坐着。我家还有两条从潭子里钓上来的大草鱼,今晚就招待客人好了。小鲜你跟我回去,我顺便让你大婶子给你们带几个鸡蛋。”村长就跟自家来了客人似的,很是热情地招待着。
诸时军喜欢干净安静,屋外除了棵梨树和年前改种了半亩蔬菜和半亩西瓜的那亩地外,没有搭建鸡窝鸭笼的。村长和苗寨那头的关系好了,就跟苗人学了几手钓鱼的功夫,隔三差五都能在水潭里钓上几条大肥鱼。
小鲜应了一声,她还在诧异着卓枫刚才的那番话。三点多了。下山的车也没了,卓枫是“她”的姑姑,总不能让她住到招待所里。
跟卓枫回北京这档子事。小鲜还没放到心里头去。这两年里,为了保证“甘蔗苗”的吃饭问题,贵阳她也偷偷去了几次。在花鸟市场一带,她的香花槐也算小有名气,现在堆在了空间里的钱也有二十几万了。
村里的人都说村里现在最有钱的就属村里的种田种辣椒大户毛小春一家,说他是个地地道道的万元户,其实小鲜可比他有钱多了,只是四间瓦房住着冬暖夏凉的,小鲜才没那心思去跟风学村民造啥楼房呢。
小鲜出了门后,莲嫂一听说有客人,看看诸家厨房里烧火的柴禾不多了,也去邻居家借干柴去了。屋子里留了诸时军和卓枫两人,显得很沉闷。
“你把小鲜带得很不错,”卓枫的话语里带上了些吃味。小鲜还不懂事,她要是知道了自己的父母都是被诸时军牵连的她哪里还会和诸时军那么亲近。
“你是想带小鲜回去?这件事你还得问她的主意,”小鲜今年满十岁了,照着法律的规定诸时军是小鲜的外公,卓枫身后是小鲜的爷爷奶奶,都是直系的亲属,享有同等位次的监护权。十岁的孩子,要更换监护人是要遵询她个人的意见的。
“你不用假惺惺,摆出了副很民主的样子。小鲜和我们家不亲,我问了也是白问,谁知道你有没有在背后教唆她,说了我们家不好的话,”卓枫气呼呼着,将那个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搁。
“我从来没有在校鲜面前提起她的父母,到现在她都只是知道她父母出了远门,”这完全是诸时军一厢情愿的想法,真要是十岁大的“小鲜”,倒还可能被蒙在鼓里,真实年龄都二十了的小鲜,可不会这么认为。
她知道“小鲜”的父母死了,也知道诸时军的枕头下压着张“她”满月时的照片。照片上那个有双温柔的眼眸的女人和笑起来很是憨厚的男人,就是她这一世的亲生父母。
他们都已经死了。小鲜并没有为此有过多的伤感,前世她是个孤儿,对于亲情的概念还是从诸时军身上学会的。
“我这趟来是一定要带小鲜走的。大哥和嫂子的骨灰还寄存在了北京的朝阳殡仪馆里,四年了都还没下葬。小鲜是他们唯一的女儿,我想将骨灰带回老家去,我爸妈盼了很久了。”卓枫说着,言辞间梗咽了起来,她控制着眼泪,不让自己在外人面前失态。
四年了,为了不惊扰哥嫂的在天之灵,她一直没有移动过那两个骨灰罐。
哥哥和嫂嫂在自杀前,留下了封遗书。嫂子说,这辈子因为她的缘故,大哥活着时不能在家里陪伴公公婆婆,那就让他带着她死了后,葬在了大哥的家乡。
那封信,诸时军也是读过的,这一次,他没有反对。
“等吃过饭,我和小鲜说说。”诸时军仿佛一瞬老了许多,他没再反对,背着手走进了里屋。
卓枫放下了登山包,今晚她也打算留下来,可以看一看小侄女这几年是生活在了一个怎么样的环境里。
“是小鲜的姑姑吧,来,别站着,坐下来吹吹风扇,”莲嫂带着几捆借来的柴禾回来了。
自从村里发生了那次山洪塌方后,村后山就被有计划的用作育山养林了,山里三年以上的柴禾是不能随意砍的。村民用的柴禾都是些晒干了的蕨草。
“我去屋外走走,附近的风景挺好的,”在北京,迎面而来的风都带着几分污染,难得有机会到了西南的山村,卓枫也有了几分兴致看一看。
她走到了屋后,最先看到的就是那棵长得郁郁葱葱,挂了几百颗梨子的白梨树,每颗果子都有拳头那么大,落在了人的眼里,就能解掉几分夏暑。
地头弯着个人影,仔细一看,是个邻居家来割韭菜的阿婆。
阿婆见卓枫是个脸生的,“是诸家的客人吧,老婆子家今晚要包饺子,少了半斤韭菜,就来占了个邻近便宜了。诸家的人好,小鲜闺女也是个嘴甜的,她种出来的韭菜可比蒜苗还有精神。”
割韭菜的老婆子手里拿着把小弯口镰,顺溜溜一割,半斤韭菜就下来了,一股香辣的韭菜清香飘在了空气里。
待人走后,卓枫蹲了下来,查看着诸家屋后的土壤和地里种着的作物。从这亩菜地的种植分布来看,种植的人很随心所欲,韭菜长了几簇,茄子又是几株,再是几株挂着青红相间的西红柿。
藤蔓长了满地的西瓜已经结了果,藤叶下躺着三四个腆肚环着翠花纹的西瓜。上头是一个丝瓜棚架子,垂吊下来几根丝瓜。
“西南山区是酸红土,土地的肥力怎么会这么好,每种作物的长势都很喜人。”卓枫毕业后,考了公务员,在同学中也算是混得不错的,可朝九晚五的工作和单位里尔虞我诈的生活,让她很不适应,在老公的支持下,没多久就辞职不干了。
她打算这趟带了小鲜回北京后,去北京的近郊找一块地,当个科学种田的“地主婆”,只是具体种啥现在还没定下来。
从北京启程沿途经过西南沿线时,她就特别留意了各地的瓜果蔬菜,想选一种作为将来自己栽种的作物。进了葛村后,她也看到了村口那块刚树起来没多久的“省级产量大村”的石碑,对于村里随处可见的稻田更是觉得奇怪。
“你蹲那里做啥呢,莲嫂说你想去四周走走,村里没啥好玩的,我们去借两辆自行车,往白龙潭的方向骑,那边有条通往苗寨的桥。这个季节,潭子旁挺凉快的。”小鲜从村长大伯家拎了一尾肥草鱼回来,本想帮着莲嫂烧柴禾,却被她赶了出来。
天气热,在厨房烧柴就跟进了蒸笼似的,又说卓枫一个人晃到外头去了,让小鲜带着在山里走走。
卓枫巴不得和小侄女多亲近,打好关系,方便过几天带小鲜下山的筹码,连忙就答应了下来。
小鲜就去村招待所租了两辆自行车。她是去年才学会骑自行车的,旺财嫂的丈夫说是城里不少旅游景点都兴租自行车,山里交通好了,孩子们也可以骑车上山玩了,一个下午每辆车也只用两块钱。小鲜去租,又便宜了一块钱,两辆车也就三块钱。
两姑侄骑着两辆八成新的女式自行车,从山脚往半山腰骑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