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冲进内室,就看见青枫紧紧的抓着如意的肩膀不放。为了让主子休息得好些,她和如意没在内室点灯,屏风外隐隐的烛火映照下,青枫披散着头发,眼睛死死的瞪着如意,脸颊上的伤痕让今夜的她看起来格外狰狞。
如意下午亲眼看到娘娘是怎么紧咬着皇上不放的,她真怕娘娘疯了,吓得脸色惨白,不停的哆嗦。
明泽站在屏风外看着**模糊的影子,迈开的脚又收了回来,最终还是没有走进去,却也没有离开。
茯苓跑到床边,把青枫的手从如意肩膀上拉下来,柔声说道:“主子,您怎么了?我是茯苓。”
“茯苓?”青枫盯着茯苓的脸看了好一会,脸色才慢慢缓和了一些,暗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恍惚,“现在几更天了?”
“三更天了。”主子的手心上全是汗,指尖一片冰凉。茯苓一边说着,一边掏出袖间的丝帕,轻轻的给她擦手。
青枫木然的坐了一会,忽然说道:“挚儿呢?他是不是饿了,快抱过来给我看看。”
“主子……”茯苓手上的动作僵住了,鼻子一酸,泪涌而出,却不敢抬头看向青枫,更不敢开口接她的话,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来。
茯苓低着头,坐着不动,青枫急道:“你快去啊。”
茯苓的头垂得更低,肩膀微微颤抖了。“我自己去!”像是想起了什么,青枫眼中显出一丝慌张和恐惧,一把推开茯苓,光着脚就要往屋外跑去。
“主子!”茯苓赶紧追上前去,抱着她的肩膀,泪湿的眼模糊的看着青枫惊恐不安的脸,茯苓不住的摇头,她不知道主子是不是真的不记得小皇子已经……,此刻她不敢提,不敢提那个字。
青枫被茯苓这样拉着,那断了线一般的泪珠啪啪的落在她的手臂上,每一滴泪落下,她的脸色就更苍白上几分,身子竟也不再挣扎,怔怔的站在床前,嘴里一直喃喃的叫着:“挚儿……挚儿……”
这一日下来发生太多事,除了午后喝了一点粥之外,青枫粒米未进,连水也没喝一口,青白的唇色中,因为嘴唇的干裂竟透出一丝丝的血痕,看到青枫似乎安静下来了,如意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的说道:“娘娘,您……您喝点水吧。”
温热的瓷杯刚触到她的指尖,青枫受惊一般的缩了缩,随后又猛地把瓷杯紧紧的握在手心里,像是急于摄取杯子上的温度一般。只是她握的太紧,手抖得水一直往外撒,冬日喝的水,自然是热了,热水洒在她的手上,她却毫无所觉。
茯苓渐渐发觉她不对劲,抹掉眼角的泪痕,茯苓赶紧伸手过去想把杯子从她手里夺过来,可是青枫的手却收得更紧,两只手箍着瓷杯,手上的青筋暴起,茯苓甚至能听见那薄薄的白瓷杯壁发出细微的咯响声,茯苓急道:“主子,您别这样!”
青枫罔若未闻,用尽全力的握着手里的杯子,紧绷得全身都在颤抖,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不发狂一般。
“哐当”一声脆响,青枫紧紧握在手里到白瓷杯忽然碎了,青枫依旧不肯松手,尖锐的杯壁就这样狠狠的扎进肉里,血快速的涌了出来。
“啊!”瞪着那暗红的血液,如意吓得惊叫着后退了一步。
“主子,您松手啊!”茯苓也惊得冷汗直留,抢上前去想要夺下她手中的瓷杯碎片,可是青枫就是不松手,抢夺间,茯苓能感觉到一股温热粘稠的**源源不断的涌出来,血沿着手腕一路往下,瞬间就染红了青枫中衣的袖子,血腥的味道也弥漫了整个房间。
“如意,快,快去请御医!”主子这伤口怕是极深的,血这样流下去,主子很快会撑不住。
“是是!”如意终于从慌乱中回过神来,急忙往外跑去,差点撞上走进来的明泽。情势紧急,如意来不及多想,赶紧跑了出去。
明泽听见杯子碎裂的声音,很快又闻到了血腥味就知道里面出事了,越过屏风快步走了进去。茯苓和青枫两人看起来像是在抢什么东西,明泽眯眼看去,青枫手上一片腥红,茯苓想掰开她的手,奈何青枫紧抓不放,茯苓根本无从下手。
明泽一把抓住青枫的手腕,将她交握着的手分开,几片碎片哐当落地。明泽过来帮忙,茯苓的心定了定,手上粘湿的血液已经变得冰凉,等御医来只怕这血都不知道流了多少了,茯苓急道:“我,我去找止血的药。茯苓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青枫的力量自然是敌不过明泽,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腕,两只纤细的手还是紧紧的握成拳头,明泽眼尖的看到她手心里竟还抓着些碎片,原本瓷白的颜色早已被血浸成一片暗红。
”放手!“明泽素来冷漠的脾气在看到她这样的折磨自己后,也变得有些暴躁,单手扣住她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强行掰开她的掌心,尖锐的瓷片就那样嵌在肉里,那血肉模糊的手光是看着都疼,这个女人似乎觉得还不够,纤细的手指不断的抓紧,仿佛要将那些瓷片都没入肉里才甘心。随着青枫的挣扎,血很快溅了一地,明泽彻底被她激怒了,冷声呵道:”你儿子已经死了,你就算把血都流干了,折磨死自己,他也不会活过来。“
你儿子已经死了……
死了……
恼怒的声音在耳边呵斥着,那些早就知晓却不愿相信的事实,和着恐惧与绝望,一起涌上心头,青枫僵直的身子终于不再挣扎,虚软得差点栽倒在地。明泽眼明手快,一手揽着她的腰缓住她下落的速度,一手迅速将她两只手中的碎片抠出来,甩到墙角。
青枫瘫坐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她觉得好冷,整个人就像是浸在冰水里一样,她恨不不得一下沉入黑暗中永远不要醒来。可是她的脑子却异常清醒,记得今天发生的一切,记得挚儿咯咯的笑声,记得他甜甜的笑颜,也记得他青紫的脸庞,更记得他冰冷的双手!
挚儿,你现在是不是也像娘亲一样冷?娘亲好想去陪你!
青枫木然得坐在地上,手紧紧的环着膝盖,止不住的血沿着指尖一滴滴的落在地上,泪悄无声息的爬满了她的脸庞,无声滑落。看着她这样伤心欲绝的样子,明泽没有后悔刚才说的那些话,却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心痛的滋味。伸出手想要去扶她,却在碰到她肩膀的那一刻又停了下来。
茯苓找到药和棉布回来,看到主子蜷着身体安静的坐在地上,明泽两手垂在身侧,却和主子靠得极近,将她护在怀抱所及的地方,夜色下看不太清他们的表情,但是那双在她看来永远冷漠的眼中,分明藏着心疼与怜惜?!茯苓整个人僵在那里,他……
就在茯苓不知所措的时候,清风殿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门砰的一声砸在围墙上,可见来人力道之大。
茯苓急忙退后两步从半开的房门看出去,只消一眼,茯苓吓得瞪大了眼,来人是……皇上?!
暗黑的院子前,皇上一身黑袍几乎融入夜色之中,脚下步伐飞快,皇上竟是一个人来的,身后没有跟着太监,御医也没有来,就连常常跟在皇上身边的高总管也没看见。茯苓心下惊疑不定,忽然又想到内室里的两人,若是让皇上看到他们这样靠着……
茯苓心怦怦狂跳,快步跑到内室,顾不得许多,一把将青枫抱到怀里,赶在房门被推开的前一刻,茯苓将明泽往旁边推了一把,大声说道:”主子,奴婢给您包扎伤口。“
内室里一片灰暗,青枫长长的发丝散乱的披在身后,光着脚坐在地上,身上只穿了中衣,衣袖和膝盖的位置全是血污,不大的内室里,到处是血迹。那道高大的身影进来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屋里的人谁也不会错认他的怒火,那双幽深难测的黑眸紧紧的锁在青枫身上。因着这骇人的怒气,茯苓拿着药瓶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看着她笨手笨脚的样子,燕弘添脸色越发阴鹜。
”滚!都给朕滚出去。“
茯苓不敢看燕弘添,更不敢多待,将止血的药和棉布放在矮几上,经过明泽身边的时候,看到他居然还愣在那里,抓着他的衣袖把他一并拉了出去。
匆匆把房门合上,茯苓狂跳的心才算缓和了一些,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回头看去,明泽早已不在身后,他还是站在他平日里站的位置。他的手上也满是血污,不知道是主子的,还是在夺碎片的时候也弄伤了手,茯苓想过去问他,但那浑身散发的孤傲气息,又让人无法靠近,那双眼也恢复了以往的默然。
茯苓看看明泽,再看看里屋,若有所思。
刚才……是她看错了吗?
内室里,青枫仍是那样蹲在地上,头靠着膝盖,就好像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一样。燕弘添走到青枫身边,高大的身影在她身边蹲下,青枫瘦弱的身子立刻被黑暗笼罩,燕弘添的气息环绕在她身边,一直无动于衷的青枫忽然动了一下,微微抬头,在看清那身黑袍之后再次低下头。
她的手心血肉模糊,血还在沿着指尖滴在地上,燕弘添抓起她的手腕,他以为青枫会挣扎,或者如下午那般狠狠的咬他,可是她没有。
她任由他给她包扎伤口,任由他把她抱上床榻,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强迫她与他对视。
烛光从屏风外映进来,燕弘添就这样站在床前,背着烛光,她看不到他的脸。
”挚儿死了。“沙哑的声音平静的说着。
燕弘添的背后一僵,捏着她下巴的手紧了紧,久久才听到他”嗯“了一声。
”挚儿死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一般,青枫伸手,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襟,盯着黑暗里那张她看不清的脸,青枫一个字一个的问着:”你不是说,他不会有事的吗?你不是说你会保护我们的吗?他死了……“
”你这个骗子!骗子!骗子……“一声声质问和着青枫的哭声,一遍遍的在耳边回荡,这一夜,青枫紧紧的拽着他的衣领,脸深深埋在他怀里,第一次痛苦失声,那不断轻颤的身体,灼热的泪,将蚀骨的痛一**的传来,燕弘添始终直挺挺的站着,听着,受着。
……
”谁让你弄死那个孩子的?“
暗黑的窄巷内,一名年轻男子站在巷子深处,湛蓝的华服衬得那人一身贵气,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满是怒意。他身边站着一个黑影,那人从头到脚罩在一件纯黑的大斗篷里。听到男子的斥责,一只纤细的手从斗篷中伸了出来,轻轻一掀,露出一张白皙的脸庞,那是一张女子的脸。
女子微微抬头,竟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女官——水芯。黑色大披风笼罩下的她,少了皇宫里众人所见的温婉端庄,多了几分鬼魅,她嘴角擒着一丝笑意,脸上的神色悠然,未见惊慌。”不是老头子说,宫里只能有一个皇子么?“清润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对于辛易蘅的怒气,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辛易蘅语气愈发不善,”那也要看时机啊,没有给你下命令,你就不应该自作主张!“
”你现在是在怪我?“水芯声音依旧轻柔,眼眸微挑。被她一双厉眼横扫,辛易蘅忍不住抖了一下,声音也不如之前有力:”我……没这么说。“
看他那副样子,水芯冷哼一声:”燕弘添已经让单御岚彻查军粮案,显然就是要动你们辛家,若是那孩子不死,他把太子之位传给他,朝中那些老东西都是见风使舵的老手,说不定就投奔楼夕颜和夙凌去了,现在那个孩子死了,可是少了一大威胁,我这是在帮你们呢。“
总觉得自己被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辛易蘅心下烦躁,回道:”总之爹说,你不要再搞出什么事来了,看着凝儿也别让她闯祸。“
不要她管吗?那好啊,她等着看好戏了。水芯对着辛易蘅微微一笑,难得乖巧的回道:”好~“说完水芯没在多看辛易蘅一眼,纤细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道深处。
近十年来,看多了这女人的手段,刚刚那一笑直笑得他直身起鸡皮疙瘩。辛易蘅暗啐一声,这女人太让人捉摸不透了,不知道爹为何放心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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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没来,还是更一章吧,冬至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