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浪子小说 青春 魅乱红颜

第七十三章

魅乱红颜 璎珞魅 5701 2024-10-19 14:24

  

  第二卷 第七十三章

  当月渎卿闻讯赶到护国府时,一切,似乎都已经迟了。

  葬和逸被喂下断魂散,尸身早已冰冷多时,而纳兰魅虽然还活着,可他腹中未满三月的胎儿未成形下便已被搅碎胎体夭折生命,过多药量也直接亏损了他的身体体质,恐怕以后很难再怀上孩子,即使有机会,机率也小到几近没有,短短一夜,便已历尽生死别离,冷酷,而残忍。

  月渎卿一时怔忡在床前,看着脸色灰白躺在**,双眼紧闭,漆黑睫羽连一丝颤动也没有的纳兰魅,一向冷静清明的大脑此时混乱不堪,纵使他智慧过人,纵使他医术超凡,也挽回不了已冷去尸身的温度和已破碎的一系血脉!

  他自嘲而笑,用力闭了闭眼睛,弯下腰细细为纳兰魅把脉,又详尽列了两份药单交由门外伺候的总管,叮嘱了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才转身向府门外走去,如今他能做的,恐怕也只有这些了。

  意外的,府门边竖立着两抹漆黑人影,姿态恭敬地朝月渎卿弯腰行礼:“卿王爷,主上有请。”

  雨声轻微,细腻飘扬。供香袅绕的祠堂中,一排排黑漆灵牌无声述说生前辉煌荣耀,苍白如雪的奠花点缀在梁上,倾斜而下的白纱随着风轻轻飘扬起,纯净的,庄严的,圣洁的,亦如历代国师对月渎国的忠贞不二之心。

  玄青一脸肃静地看着月渎卿,满眼肖冷:“跪下。”

  月渎卿撩袍缓缓而跪,“师父。”

  玄青颔首,“为师问你,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他有了孩子?”

  “是。”

  “那么,他在宫里那段时间没有被御医发现,也是你做的手脚?”

  “是。”

  “那替他做媒也是为了替他掩盖罪行?”

  “是。”

  月渎卿毫不辩解的态度让玄青反而一笑,“无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为师对你一样失望。”合上眸,语气清淡而冷漠,“拉下去,杖鞭各五十,闭门思过十日后废去功力,逐出师门!”

  雨一直没有停过,树叶被淋湿成深绿,有的落断下枝头被踩进泥中,随着时日逐渐腐烂。

  纳兰魅醒来的时候,正是月渎卿闭门思过的第五日,守在床边的人是月渎怡,没日没夜的照顾让月渎怡脸色看去十分憔悴,当她看见纳兰魅醒来,眼底不见欣喜,更多的反而是重重担忧,她叫人准备热水布巾和燕窝粥,等热水布巾送来后,又亲手为纳兰魅擦脸,整个过程中,纳兰魅的精神却透着恍惚,感觉上十分虚弱,浑浑噩噩吃了几口燕窝粥,又喝了几口清淡排骨汤,便又再度昏昏沉沉睡去。

  一睡便是隔天清晨,醒来后精神虽比之前好了些,但依旧显得不济,却执意着要下床。月渎怡见了自然着急,连忙按着他不让他起床,“魅哥哥,你要什么我拿给你,师父说了你现在还不能下床!”

  “我没事,不用担心。”有些虚弱地闭了闭眼后,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他挣脱掉月渎怡,掀开被子挣扎着下床,月渎怡知道阻止不了,也只好为他套上鞋子和外衣,扶着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有些吃力地向门口走去。不知是身体哪里疼,纳兰魅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艰难而疼痛,走到门口时,额头已经沁出薄汗,脸色也越见的苍白起来,好似下一刻便会化作透明。

  “魅哥哥你要去哪?我代你去不行吗?”月渎怡用力扶住他,他的脚步蹒跚却显得十分焦急,可刚跨出门却又停了下来,抬眼看去,玄青一身青袍静静站在廊外,面目肃冷的看着纳兰魅,“不用找了,他们服了断魂散,尸体就葬在祠堂后山。”

  似乎就在那一刻,雨势陡然大起来,倾盆如柱,隔绝廊下死寂一片的世界。

  纳兰魅霍然转身向后山方向奔去。

  月渎怡被带了个踉跄,也来不及向玄青行礼便匆匆忙忙跟了上去,纳兰魅想是被有什么力量支撑着,一路上脚步虚软浮沉,却始终没有停顿或倒下,雨越下越大,等到了后山时,两人的衣衫早已湿透。滂沱大雨中,纳兰魅幽魂似地穿梭在一座座坟墓之间,神情焦急地像是在寻找什么。雨水冲刷着月渎怡浑身上下,看上去狼狈之极,可她还是跌跌撞撞地紧跟在纳兰魅身后,在他摇晃着要倒下的时候扶他一把,直到纳兰魅停下脚步。

  两座新坟孤零零地暴在雨中,任由大雨疯狂肆意。

  纳兰魅静静地盯着那两座墓碑,脸色越来越苍白,但眼底却逐渐升起一抹奇异的亮光,月渎怡担心地看着纳兰魅,却不想纳兰魅突然冲到坟边,伸手去扒坟土。

  这举动无疑让月渎怡一惊,连忙跟着冲过去按住他的手阻止他,“魅哥哥,你不能这么做!葬已经入土为安,你怎么做只会让他无法安息!魅哥哥,快住手,魅哥哥!”无论说什么,纳兰魅都仿佛没有听见,她尝试着按住他的手,不知为何,前一刻还很虚弱,连走路都摇晃的纳兰魅此时力气大的惊人,只是一推,月渎怡便被推出去很远。可即使如此,月渎怡还是不屈不饶地扑过去阻止他,“魅哥哥不要,葬已经死了!魅哥哥,你这么做,只会让他死不瞑目!”

  纳兰魅依旧将她推开,执着地想要扒开坟墓开棺验尸,似乎只有亲眼见到葬的尸体他才会相信。无论几次,无论如何哭泣哀求阻止,都几乎动摇不了他的决心,最后,月渎怡妥协了,她瘫倒在纳兰魅身边,动手帮他一起扒土,“好,你要掘,我帮你,我帮你!”

  大雨模糊了世界,玄青静静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冷眼看着被污泥不堪的两人,眼底涌现一股疼惜,轻轻叹了口气,轻步走了过去,弯腰拉起月渎怡,“怡儿,这里不是你能呆久的地方,你先回去吧。”说着,他轻声对身后的两人吩咐说,“血鸦,你先送公主回房。”

  “是。”血鸦轻应一声,随即转向月渎怡行礼,“公主,请。”月渎怡抬头看了玄青一眼,又犹豫着满怀担忧地看了纳兰魅,最终还是听话地点了点跟着血鸦离开,如果是师父的话,应该可以阻止魅哥哥吧?

  待月渎怡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玄青这才移动脚步走到纳兰魅身后,也不阻止,只是轻着声音问他,“生便是生,死便是死,为师何曾骗过你?葬和逸是否真的死去,你心里其实很清楚不是吗,又何必在这里做这些无用之举?”这句话宛若锋利刀剑狠狠击碎纳兰魅心底那抹虚弱到不堪一击的希望,他眼底那抹亮光逐渐黯淡下去,浑身的力气一点一点被抽走,双手渐渐沉重到再也举不起,他背脊僵硬,可还是愿意放弃,颤抖而无力,机械着双手一点点推开手下的土壤。

  玄青看着他这般摸样,心思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闭了闭眼睛,狠了狠心,弯腰粗鲁地将他拽拉起来,手起掌落,一记响亮的耳光让纳兰魅的脸侧过去,白皙脸颊立刻浮现出了清晰的掌印,嘴角也溢出红色血渍,可他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反手又是一耳光,纳兰魅摔倒在地上,额角撞上墓碑磕出血丝沾上碑字,而随即被雨水冲洗掉不留一丝痕迹。

  纳兰魅怔怔地看着墓碑,眼神却拉回了一点点焦距,然后逐渐弥漫成一泓哀伤,“生前我许你们在一起,现在我也许你们地下相拥。”然后他粗喘着气息,扶着墓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可还没站稳便又缓缓向下倒去,玄青掠过去一把将他接住搂进怀中,他揪紧了玄青的衣袖,陷入昏迷前也不忘哀声恳求,“请师父为他们合棺。”生同床,死同寝,他能为他们做的也只剩这些了吧?

  玄青重重叹了口气,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轻轻摇了摇头,抱起纳兰魅缓缓向来路走去,吩咐一边撑伞的骨骸,“为他们合棺,牌位入放祠堂侧室。”明知不该答应,可还是答应了,如果不答应,他会很伤心吧?

  雨声沥沥,前院中荷曰中的水漫了出来,几条他国进贡而来的稀有鱼种被冲出,在地上扑腾几次便渐渐失去活力。

  可能是太过虚弱又淋了雨,睡了一夜后,纳兰魅开始咳嗽,咳着咳着又开始发起低烧,虽然隔天便退了去,可纳兰魅却依旧没有精神,静静靠着床头时而昏睡,时而看着发呆,月渎怡喂他什么他便吃什么,好似失去灵魂的躯壳般任由人摆弄,眼底灰暗一片,始终不愿意与人说话。直到第五天,月渎怡急忙焦急地奔来——“魅哥哥,我刚听到总管说我哥被师父关在祠堂,今天就要废去他的武功,魅哥哥,你快去救救我哥!”

  当纳兰魅拖着身子闯进门的时候,在这个被人万人敬仰,让他失去孩子,失去葬和逸的祠堂中,玄青端坐高座,冷眼看着堂中一切,他唯一的知己却浑身是伤跪在堂中央,破烂的衣服遮不住那一道道深刻血痕,尽管血迹早已干枯,可看去已经触目惊心,狰狞可怖。而在他身边,血鸦似乎正要动手废武,只因纳兰魅突然闯进而停下动作,转眼看向玄青询问要不要继续,玄青看了纳兰魅一眼,扬扬手,“你先退下。”

  待血鸦退下,玄青便直接了当地问他,“你想替他求情?那你可知他犯了何罪?”

  “徒儿并不知他犯了何罪。”纳兰魅转眼看向月渎卿,他脸色灰白,正闭着眼睛,显然意识有些不清,“但无论犯下何罪,都不应废去功力,这关系他的一生,不能如此轻率。”

  在纳兰魅沉凝的目光中,玄青徐徐说,“他在察觉你有了孩子之时不但没有动手除去孩子,还动下手脚瞒过御医,更妄自期下婚约替你掩下罪行,企图瞒天过海,这等欺君罔上的做法难道不应严惩吗?”

  纳兰魅微怔,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月渎卿,他也不是没有过疑惑,为什么他怀着孩子御医们天天围着他转却没有诊出来,妊娠征兆也是回府后才慢慢出现,更不明白一向了解他心思的月渎卿为何会突然替他做媒期下婚事,如今他算是明白了,月渎卿是在用命在保护他和他的孩子,即使明知这样的做会被他埋怨,可还是义无反顾。他的知己,可真够傻的,傻得让人心疼。

  他撩袍,相隔五年,又一次向玄青跪下,“师父,所有一切皆因徒儿而起,所有的罪过徒儿愿意一并承担,无论何种惩罚都毫无怨言,只求师父网开一面饶过他。”

  玄青静静盯着他,“倘若为师不答应呢?”

  纳兰魅直视着他,“那师父要怎样才肯答应?只要是师父的要求,徒儿都会照做,只要师父放过他。”

  似乎自始至终玄青想要的都不过只是这一句话,可当他听到了,反而迟疑了,“什么都愿意?”

  “是。”纳兰魅沉声回答,“师父想要的不就是这句话吗?如今徒儿说了,师父可以开出任何条件,徒儿都会答应。”

  玄青深深盯着他片刻,沉吟许久才开口要求说,“罢了,只要你起誓,从今之后不再去找慕容幽,谨遵护国册法担好护国之责,做到一心为国,为师今日便放过他。”

  “是否只要徒儿起誓,师父就不再为难任何人?”纳兰魅反问他。

  “是,只要你起誓,为师便当做一切都未曾发生。”

  “好,一言为定!”纳兰魅向天缓缓举起三指,郑重起誓:“我,纳兰魅,以第七代护国师身份启天盟誓,今日起谨遵护国册法担好护国之责,如违此誓,愿遭……”可话未说完,他向天举起的手便被人拉下,侧过头去,月渎卿微喘着气息,向他摇头,可随即的,他的手又被纳兰魅拿开,纳兰魅又一次举起手,坚定誓说,“我,纳兰魅,以第七代护国师身份启天盟誓,今日起不再去找慕容幽,谨遵护国册法担好护国之责,一心为国,如违此誓,愿遭天谴之苦,剥骨掏心之痛,且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顿了顿,他又怪异的笑了,“当然,倘若师父违背口中所言,也必将遭受万蚁穿心,死不瞑目的下场。”

  “这是自然。”玄青深深看他一眼,便起身向后堂走去,“记住你刚发的誓。”

  玄青一走,纳兰魅顿时软了下来,无力摊坐在地上深深喘息,月渎卿在一旁冷哼一声,“逞能。”纳兰魅一听,眉一挑,好笑不笑,“喂,你这什么态度,我可都是为了救你,别不领情。”他挪过去一点,伸手帮月渎卿解kai反绑住手的绳子,在解kai最后一结的时候停下动作,在月渎卿看不见的背后,轻声说,“我已经失去了孩子,失去了簪和逸,不想再失去你了,更不想更多人因此受到伤害,这个誓言,都是我自愿发的,与你无关,你不用觉得内疚。”

  月渎卿徐徐垂下眼,说,“你忘得了慕容幽?”

  “忘不了又如何?”纳兰魅替他解kai最后一道结,绳子顿时松了开来,“他就如同一场梦,做了这么久,无论是美梦或噩梦,都该醒了,即使忘不了,也不能用来怀念。”

  月渎卿静了片刻,说,“十天前慕容幽已落脚边城,如今可能已在晋阳城中。”

  身后的人明显沉默了很久——“我已经发了誓,今后不再找他。我和他,早在我决定离开无量山之时,便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那天后,雨势退去,天气开始放晴,阳光浓烈,夏季正式来临。

  在月渎怡的悉心照料下,纳兰魅的身体逐渐好起来,月渎卿身上的疤痕也开始结疤。在纳兰魅养身的日子里,已经显出四个月身孕的月渎镹在月渎透的允许下,搬回护国府小住几日,月渎透因朝事繁忙脱不开身而没有跟来,可只要有空,他就会来护国府看看镹儿,有时会与纳兰魅讨论些政事看法,虚心请教的态度俨然有作为一国太子的自觉与责任。

  过了反应期的月渎镹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天天缠着纳兰魅又跳舞又唱歌,纳兰魅担心着他的肚子,月渎镹倒是大大咧咧地抱着球到处瞎闹,纳兰魅劝说不听也只好让月渎卿多盯着他由着他去。另一边,他开始教月渎怡弹琴,月渎怡的琴技不高,可在纳兰魅细心的指导下,几天功夫倒也有进步非常。谁也没有提及过去,谁也没有提及慕容幽,看得出所有人都很开心,那一段日子经历的一切,如昙花绽放,顷刻间便烟消云散,在他们身上找不到一丝痕迹。

  天下最幸福的事,莫过于身边的人都过得幸福。每当夜深人静睁眼天明,难以抑制心底酸楚的时候,纳兰魅都会这般轻声安慰自己,只要他们觉得开心,只要他们觉得幸福,便什么都好,他无论怎么都不再重要。

  转眼,婚期便到了眼前。宫里珍衣坊送来了喜服,隔天,纳兰魅便搬出主院,让出主院布置新房。

  就在搬出去的那一天深夜里,纳兰魅找来一只锦盒,将那支始终带在身上的碧玉箫收藏起来。

  那一天夜里,纳兰魅抱着酒坛伶仃大醉。

  然后,失声痛哭。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简体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