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天,侯天宝独自坐在书房里,神色沉重。?
“庄主,张老爷前来拜见。”护卫进来通报。?
“哪位张老爷?”?
“洛阳第二富人。”?
一大清早的,他来干什么?侯天宝寻思,自认与他不熟。“叫少爷一起前去。”?
“少爷已到前厅。”?
难道儿子前几天打的迷要揭谜底了?侯天宝怀着好奇又担忧的心情,往前厅见客。?
“不知张老爷前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侯庄主客气了,张某冒昧来访,还望庄主海涵。”?
两人客套一番,侯天宝比了请的手势,“张老爷,请坐。”张守富回礼,待侯天宝坐下后才入座。?
“侯庄主最近可好啊?”张守富笑着问,像是闲话家常。?
“好,有劳张老爷关心了。”侯天宝笑答,在不清楚来人目的前,他得依言细答。?
“生意可好?”张守富轻啜一口茶,唇边噙着别有意味的笑。?
侯天宝的笑也变深了,知道来人目的,就能更好应付。正当他准备进一步套话时,一直沉默的儿子开口了。?
“比张老爷的性子耐磨点。”侯宫锷没有笑,他说得轻松,听起来却不怎么轻松。?
原先的客套气氛变得剑拔弩张。“好。”张守富一拍扶手,有几分激赏。“看来少爷是知道张某的来意了。”?
“好说。”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道。?
张守富细细打量侯宫锷,痛恨算盘里算少了这位侯家少爷。扯出惯常的商人笑脸,他心想:没关系,日后也会为我所用。但他不知道,他算少的侯家少爷会送他怎样的下场。?
侯天宝在一旁看着,他还真想见见儿子的手段。?
“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张某就不拐弯抹角了。侯家的生意现状,庄主、少爷比张某清楚。张某愿以五五分成,出资收购侯家所有店铺。”?
“这……”侯天宝看向儿子。?
侯宫锷回以一记微笑给他老爹。转而面向张守富,“恐怕要让张老爷大大失望了。”他特别加重“大大”两字。?
“不,不。”张守富竖起食指轻摇,“洛阳城有能力收购侯家店铺的仅一、二富人,首富与侯家乃是宿敌,就算他愿意,想必侯家也不想任人欺辱,张某自认是最合适的人选。”?
“张老爷分析得很好。”侯宫锷不吝称赞。?
“那你们的意思是……”?
“张老爷的算盘似乎算少了风雨楼。”悠闲地喝茶,他泼了张守富一盆冷水。?
这下张守富的脸色变了,他可是花了大笔银子才搞垮侯家的。“风雨楼非正非邪,侯家愿意挂在它名下?不怕被江湖中人耻笑摒弃?再者,风雨楼会收购侯家吗?”?
“锷儿,你怎么解释?”侯天宝也苦恼,这孩子怎么事前不跟他商量商量呢。?
“侯家店铺无需改姓。”一句话解了所有问题,也就是说:侯家店铺不会被风雨楼收购,就不会挂在风雨楼名下,又何来愿不愿意?更遑论被江湖中人耻笑摒弃。?
“侯少爷说笑了。”张守富像是被人摆了一回,扯出笑脸缓和气氛。?
但有人偏偏不让他如愿。“风雨楼会无条件资助侯家店铺。”?
“这怎么可能?”侯天宝和张守富异口同声地问,很是惊讶。?
风雨楼是何等事物,因其分楼广布天下,而没有列入洛阳富人之列,他得罪不起。?
风雨楼是何等事物,怎会如此好意?别那家恩怨未平,又招惹了这家。?
“看来风雨楼的名声确实不好啊!”?
“不是不好,而是怪异。”张守富道。?
“不过我喜欢。”他喜欢就好,别人的嘴巴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无所谓。?
“请账房先生到前厅来。”?
“是。”一护卫领命而去。?
张守富的面容有些许僵硬了。?
“张老爷想借侯家跃上洛阳首富的宝座,是要落空了。”?
张守富的脸色变得苍白。?
账房离前厅近,李巩很快便被带到。?
“今天,张老爷带不走侯家店铺的姓氏,倒是可以领回一个人。”侯宫锷看向李巩,意有所指。?
领回?好像是被人丢在这里似的。?
张守富的脸色变成铁青。?
李巩凝视神色轻松的侯宫锷,心知自己已经败露,但他只见过这少爷一回,“少爷怎知是我?”不问清楚一辈子不安心,不甘心。?
“你算盘打得又精又准,账里的暗洞你会不知!”他嗤笑一声。?
“李某对少爷佩服得五体投地。”李巩拱手诚心道。看他打了一刻钟算盘,知道他算盘打得精准不足为奇;但那账本被漫不经心地翻得飞一样快,却能洞悉他精心打造的假象,他能不佩服吗!?
“不必了。”侯宫锷道,“赶紧回去帮你家老爷张家店铺何日姓侯。”?
“你……张守富大怒,但此时的怒已毫无气势可言。?
“送客。”侯宫锷不客气地下逐客令。末了,还不忘多加一句,“侯家的损失会让张家百倍偿还。”他的声音不大,口气也算和缓,却让张守富全身颤抖。?
“锷儿,这风雨楼……”?
侯宫锷以极其认真的眼神,迎上老爹询问的目光。“爹,您信我吗?”他知道爹在担忧什么,只是为了这家的安宁,他不愿多说。?
“信。”一个“信”字不由自主的从口中出,同时也意味着他无须多问,就算问了也没答案。?
就这样看着儿子离去,或许真该放手让儿子去做了吧!?
“庄主,夫人请您到花厅。”?
“夫人,这……”侯天宝踏入花厅,疑惑甚深,“是怎么回事?”才入座便急着问桃夫人。女儿在侧首乖乖坐着,想必是受夫人禁口;厅中跪着低垂着头的女子,侯天宝认得其中一位是儿媳王傲雪;而所有的奴仆护卫都不得靠近花厅。?
桃夫人简单说了真假媳妇的缘由。?
“夫人,拜堂成亲,天地作鉴,若真是她,我们也只好认了。”思量再三,侯天宝缓缓地说。?
桃夫人则不太喜欢,“怎么知道哪位是和锷儿拜堂的?”教养极好的她仍是平静地道,但口气不免有些涩。?
“秋香应该知道哪位是她家小姐。”侯天宝建议。毕竟事关三人一生,不可轻忽。?
“我去叫秋香。”侯笑琴这会儿当起跑腿来了。要不是有这用处,她也不能待在花厅慰藉她的好奇心了。?
“秋香,你得看清楚。”桃夫人道。?
秋香只是看了她们的背影便跪下,“秋香无从辨别。”?
“你……”桃夫人再好,也有动容的时候。?
“小姐从小就住在离愁谷,偶尔回府,也是终日以薄纱蒙脸,梳洗打扮全由奶娘照管,所以我们没见过小姐的容貌。至于身形,两位小姐如此相似,亦无法认出。”论身形,当然要撇去蓝衣姑娘因怀孕所造成的小粗腰。?
桃夫人摆摆手,遣退秋香。想到当日在王府初见的确实无法辨认。呵,这和她家锷儿挺相似的。“唉!”她不由得叹了口气,算起来,她也不知多久没见过儿子的脸了,脑中停留的是儿子孩童时的脸。?
“夫之所志,”桃夫人突然说这句话。?
“妻之所归。”柔柔的声音自蓝衣姑娘口中飘出。?
“唉!你初衷已改。”桃夫人惋惜道。如今,她已确定雪儿是她当初看中的儿媳。其实她是喜欢雪儿的,只是不满意她怀着别人的孩子。?
“对此,雪儿很抱歉。”她的心已经给了人。?
桃夫人看着雪儿柔和的脸,“孩子他爹是谁?”?
眼底闪过一丝愁苦,雪儿轻轻摇头,“不可以说。”?
“我们连知道孩子他爹是谁的权利都没有?”桃夫人逼问。?
雪儿仍是摇头,“我不会说。”语气轻柔,却坚定。?
“要想留在侯家,就必须说。”桃夫人下狠话。?
“我不会说。”?
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好说。桃夫人将心一横,冷冷的道:“把孩子拿掉。”?
“不可以。”喊出来的是王傲雪。她知道孩子对雪儿的意义,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孩子受到伤害。?
雪儿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她俯首,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响头。“雪儿誓死保护孩子。侯家若容不下我,当可递下休书一封;若容得下我,必得善待我儿,我愿为奴为婢,终生报答。”?
在外面踌躇一会儿,侯宫锷终究是进入花厅。跪在地上的,是自认不是他妻子的人;俯首地上的,应该是和他拜堂的妻子吧。只是看到她,心莫名的揪痛,那背影太像她了。虽然时值严冬,她穿着厚衣裳,但他就是想到她了。?
雪儿知道有人进来,也大概猜到来人的身份。只是从门被推开那一刻起,心便狂跳起来。而且是人越近心跳越狂。?
老祖宗的一句“不得休妻”,使桃夫人着重于雪儿后面的话。“是报答,不是赎罪?”?
“跟他在一起,雪儿永远不会视为罪。”?
“你的言行已犯了女子之大忌。”桃夫人的话十分重。她想不明白一个骨子里都是柔的女人,为何能如此坚定不移?不,应该说她很明白。明明就是一个好媳妇,她恼雪儿贞忠的不是她儿子。?
若硬要把雪儿留下,得到的也只是表面看到的。?
“即使犯了女子之大忌,雪儿志不改。”?
“那你为什么要弃他?”桃夫人缓和了语气。这是单纯的询问,单纯的想知道。凭女人的直觉,她已明白就算雪儿不回侯家,也不会待在孩子他爹身边。?
雪儿将话理解成暗示她离开,又磕了一个响头,她淡然道:“雪儿明白了。”?
“你……”桃夫人知道雪儿会错意了,但见雪儿的动作,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雪儿缓缓直起身子,就在她准备起身孑然离去时,一个白色人影闯入瞳孔中。那瞬间,心跳几乎停止,呼吸也几乎忘了,仿佛世间只有他的存在。?
见到她真面目的一刹那,侯宫锷感觉生命又回来了。扯掉铁面具,“怡洛!”伴随着一声激动、欣喜的叫喊,他已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哇!”看见这一幕,厅中人无不哗然。?
雪儿是怡洛!?
“……剑……”久久才回过神的怡洛,轻轻呢喃。?
颤抖的小手爬上他的背,然后收紧,似是久处不真实般紧紧抱住唯一的真实。埋首于他颈窝处,柔和平静的面容早已垮下,仅剩不太相信的啜泣。?
到后来,连啜泣声也止了。?
侯宫锷绽着有些激动的真心笑脸,轻轻拍抚着怡洛因啜泣而颤抖的背。感觉不对径,这才发现怀中人已晕厥,脸上的泪痕模糊,令他好生心痛。“怡洛……怡洛……大夫……大夫……”猛然想起世间还有大夫这一种人,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怡洛,迅速往门外冲。?
“庄里有大夫。”笑琴及时喊出来,以免对大夫不熟悉的大哥多跑冤枉路。?
“在哪里?”果然,在门外刹脚的人回过头来问。?
“西苑。”笑琴快速告知,看大哥那样子,她可不敢稍有迟缓。看,他连路都懒得拐了,直接飞往西苑。?
桃夫人和王傲雪率先随侯宫锷飞去,侯笑琴和侯天宝不甘落后,也尾随而至。?
只不过速度不如人,当众人赶到时,闻大夫正在细心诊脉。?
庄里的人则好奇:怎么今天主人都喜欢在天上飞了?还引起了些许短暂的恐慌,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
侯宫锷抱着怡洛坐在椅子上让闻大夫诊,他的脸满是焦急,但看着怡洛的眼神是温柔的。轻柔的替她拭去满脸泪痕他忍不住想掐一把那却略带憔悴的脸。?
舍不得放手,也不会再放手了。本以为会永远失去,又突然出现在眼前,抱在怀中,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他会更加珍惜、爱护她。?
侯笑琴在一旁看戏,等待事情的发展;王傲雪心系妹妹安危,盯着闻大夫的脸不放,似乎能从中找到答案;侯天宝和桃夫人则盯着儿子的脸不放,吁了一大口气,随即上升的是怒气。?
也难怪,明明是个吸引万千女人的俊俏哥儿,却带着个铁面具。害得两老以为他在外面毁了容,不愿让人见,两老可是一直愧疚着没能照管好儿子。直到刚才瞧见儿子的真面目,才松了口气,卸下心中的自责。?
“这位是……”闻大夫诊完后,困惑地问。?
“真正的少奶奶。”侯宫锷给了她确切的身份,没有人有异议,侯笑琴和王傲雪更是特别兴奋。“她怎么了?”?
“少奶奶是疲累过度,又因悲喜交集,情绪波动过于激烈而晕厥的。但也因此动了胎气,需小心调养,否则有小产的危险。”?
“胎气?你是说她怀孕了?孩子多大了?”侯宫锷欣喜地问着,连眼睛都绽放着光彩。?
“已有三个多月。”?
侯笑琴受不了地翻翻白眼,她老哥在搞什么?大伙儿都知道那女人怀孕了,只有他一副白痴样。?
侯宫锷宠溺地看着怀中人,满脸欣喜,咧开的嘴都不知道该怎么合上了。大手不自觉的,又有些怯怯地抚上怡洛微微隆起的小腹。“娘,我快要当爹了!”?
哦,上天!她何时见儿子这么开心过?桃夫人一把拍掉儿子的手,不客气地道:“那是别人的孩子。”?
“娘,孩子是我的。”大手复而抚上怡洛的小腹。?
桃夫人也再次拍掉,“你别护着她,你没听见她口口声声维护那男人……”?
“是我。”大手还是忍不住要抚上怡洛的小腹。?
“你……”桃夫人无话可说了。?
“只不过我们都不知道彼此是和自己拜堂成亲的人。”他送给桃夫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
“你……”桃夫人再次说不出话来,竟离谱成这样,想气死她呀。不过她不气,回了一个怪里怪气的笑容给儿子,然后将儿子的大手扳开,换上自己的手。?
“娘!”他怪叫一声,怎么可以这样啊!?
桃夫人瞪着他,一副“就这样”没商量的表情。?
算了,他再次绽出笑脸,大手改为抚上怡洛的脸。?
怎么有那么多手在她身上?怡洛受不了地醒来,见到那些人的表情动作,“哇……”她吓得一下子蜷缩起来。感觉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她挣扎着想下来,但人家相公不准,她只能乖乖被人抱着。?
无意中,他瞥见缠在手掌的纱布,怪不得总觉得有东西碍手……手,血!侯宫锷脸色倏变,忙执起怡洛的手把脉。?
他的变化,令旁人也穷慌张了。?
“锷儿,怎么了?”桃夫人问着。?
见他神情放松,众人也才松了口气。?
“你吃了我的血,后来呢?”?
呵,原来是在担心这个。“知道你的血有多毒啦!”怡洛巧笑着打趣道。?
侯宫锷认真道:“沾喉毙命,害死了笑琴的爱犬。”?
“你怎么受伤了?”怡洛挣扎着,想查看他的伤口。?
他自虐的。笑琴坏心地在心里暗道。?
这会儿,王傲雪倒成了看戏的。?
儿子的血有这么厉害吗?侯天宝和桃夫人也见怪不怪了,毕竟他们对儿子的了解并不多。真是愧为人父母啊!?
“没事。”侯天宝安抚着妄动的人,“你后来怎么了?”?
“老爷爷说你的血是世上最毒的毒,沾喉毙命。我吃了你的血却没事,是因为我体内本身就孕育着你的骨血,两相结合,已融入我体内了。”?
“老爷爷是谁?”?
“哦……”同一时间,众人了解的点头,然后绽出一张张大大的笑脸。?
你师父啊。但这么多人,这么羞人!“哇……”她干脆直接晕倒算了,答案下次再告知。不用想也知道有多少只手在她小腹上搞怪,但她可以安心的放任他们。一种信赖占了满心。?
今天发生了很多是,但他们都很开心。?
王傲雪可以放心地走了。原本以为雪儿留在侯狐山庄,会因为孩子的关系而遭到侯家人薄待;如今孩子的父亲是他们的大少爷,她不必再为雪儿担心。哼着快乐的歌儿,她要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了……想必那人也等得很焦急了。?
侯笑琴乐得不可开支。大哥得到爹的认同,并接手庄里的生意,她就不用被爹逼着学做生意,账自然不用管了。而且嫂子就是哥心中的女人,既然嫂子没事,哥就不会苦,她就不用再受哥的阴阳怪气——呃,也没那么糟啦。反正,她可以做回快乐小鸟,想飞到哪就到哪,还可以捉弄某些有趣人——比如她老哥……呵呵,不得了了……?
最高兴的还是侯天宝和桃夫人。生意交给儿子,不用愁了;真儿媳回来,别人的孩子也变成真真确确的亲孙子。起初的阴霾,尽散了。更难得的是,儿子愿意在庄中安住下来,不会再像是路过般,游一回就不见踪影。?
桃夫人到现在还乐呵呵的笑着呢。她在想啊:娶了媳妇就是不同,这门亲事真是对极、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