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两人起了个大早。
天色看上去很不好,乌云密布在天际,太阳被灰云模糊,晃得人昏昏欲睡。
几只灰鸦飞过,落下几声凄楚的悲鸣。
顾凉城敏锐的嗅觉在空气里捕捉到一些湿气,看样子快下雨了,得赶在山雨来临之前离开这里。
否则那种泥路一旦下起雨,王谦肯定受不了颠簸。
于是让村支部书记提前了捐赠活动。
是在离村子不远处的学校举行,十里八乡的人都带着孩子赶过来看热闹,说大恩人来咱们村上捐学校了。
同来的还有地方记者,对这次捐赠做采访。
原学校条件相当差,只有几间平房,一个教室摆满密密麻麻的小凳子,连课桌都没有,外面也只有一块不大的操场,没有任何体育设备,只是铺满小石子,有些石子非常好看,是彩色的。
系红领巾的孩子们却都笑着,人手一朵小红花,献给仪表堂堂的顾凉城。
王谦被归于大恩人一类,站在顾凉城身旁,地方记者举起摄像机,对台上咔咔拍照。
说不上激动人心,只有孩子们一张张冻得通红,花瓣一样的笑脸映入脑海,配上朴素带着补丁的衣服,破烂的鞋,电影片段似的反复在大脑回放。
小哑巴怯怯的躲在墙角,眼底流露出满满的渴望,或许对他来说,想要上学,是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事。
王谦一眼就发现了他,心底揪了揪,不过在台上,不好说什么。
校长也是个老头,校长兼职老师,正在同顾凉城热情握手,眼里全是感动的泪,对着台下说了大堆感人肺腑的话。
顾凉城后脑扎着俏皮小辫子,双手执一个信封,步伐稳重地走到前面,将信封慎重其事地放进了捐款箱。
台下瞬间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王谦站在他身后,挑起眉眼笑了下,第一次觉得,他的背影原来如此好看。
然后由村支部书记宣布捐赠仪式完成,有村民点起炮竹,一些记者送花拍照,闹腾腾的。
伦到采访环节时,一个记者突然举高手机,翻出张顾凉城与王谦接吻的照片,大声提出疑问:“顾先生,听说你在A城屡次曝光与一位先生街头接吻,貌似就是你身边那位先生,请问这些照片是否属实呢?”
这个问题一出,村民和校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了,大家纷纷朝顾凉城投去震惊的目光。
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接吻,这对于淳朴的村民来说,简直闻所未闻。
顾凉城抬起眼皮子,瞥了眼那个记者,白色运动鞋上没有半点灰尘,白衬衫,职业外套,看上像是很清纯的女大学生。
应该是从城里来的,估计仇家派来拆台的。
还没作答,谢源就出面化解着尴尬:“我们现在只是过来捐赠教学楼,对于其他问题,很抱歉,我们有权保持沉默。”
可那个女记者却不依不饶:“这样不好吧,这么多父老乡亲看着呢?”
谢源刚想反驳点什么,顾凉城却拨开他,慢悠悠走到讲台边上,举姿优雅的蹲了下去,修长如玉的指尖提起笔直西裤裤腿,俊脸对准女记者绘出一抹盈盈笑意:“妹妹,你大学刚毕业啊?”
女记者一愣,不明白他为何要问自己这个问题,只好如实回答:“嗯。”
“哦,那你交男朋友了吗?”顾凉城碧蓝的眸子一片幽深。
故意蹲下与她平起平坐,却迸发出大片压倒性的气势。
女记者莫名有些害怕,朝后退了几步:“顾先生不应该关心这个吧?”
“那……”
顾凉城一把顺走她手机,看了眼屏幕上面的照片,是前段时间他和王谦在游乐场接吻的照片,别说,拍得还挺好。
勾唇浅浅一笑,“那你拿这些合成照片过来问我这种问题,是想追求我吗?”
“合成照片???”
村民一片惊呼:“什么是合成照片?”
一个小学生跳出来解释了:“我知道,就是作假的照片,本来两个人分开的照片,可以通过电脑制图合成一张照片!”
顾凉城止不住笑,拍起巴巴掌:“正确,所以多读书是好的!”
村民们不是很懂,却抓住了作假两个字眼!
原来这姑娘是想通过一张假照片追求我们的大恩人!
有人忍不住就对那个记者指责了:“姑娘,你看着白白净净的,干嘛要用这种手段啊?”
“对呀,这也太不知羞耻了吧,怕是想大恩人的钱吧?”
“就是,都说城里人套路深,果然什么人都有,哎,还是我们农村好啊……”
那个女记者气得满脸通红:“这不是假照片,是……”
“那是什么?”村民们帮顾凉城问了。
女记者说不出话了,实则她是被陆菲菲收买了。
这些照片都是陆菲菲传给她的,陆菲菲在段瑾哪里打听到,顾凉城会带王谦去山区搞捐赠活动,出于报复心理,她想顾凉城在乡亲们面前颜面扫地,所以精心安排了这个记者。
只可惜这个记者太嫩,这样就被顾凉城反败为胜,还让自己无地自容。
“是,是……”
“是哪里来的?”顾凉城也问出声。
女记者收了雇主的钱,肯定不敢把陆菲菲讲出来,更何况这么多村民审视着她,她本身又没经历过什么,连编制谎言都不知道怎么编,一下子就哭了。
最后只能捂住脸跑开。
“哎,看吧,问她哪里来的她都说不出来,肯定是假的!”村民又是议论纷纷,对大恩人的映像又增加许多。
只是王谦心底掠过几丝不爽,都有孩子了,还舍不得在世人面前承认吗?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他是大恩人,要在孩子们面前树立一个洁身自好的好形象。
捐赠仪式圆满结束,村民十分热情提来家里的土鸡土鸭蛋之类,要送给他们表示感谢,顾凉城拗不过,留下谢源和两名保镖应付。
自己却和王谦在村支部书记的带领下,去了哑巴小孩的家。
……
很破旧的土屋,甚至有一点儿倾斜,看上去随时都会垮塌似的。
屋子里极其阴暗,而且很狭小,木板**躺着个老太太,下半身是瘫痪的,脸上也没多少血色。
顾凉城怕王谦胡思乱想,让他在门口等候,独自和村支部书记进去慰问。
小哑巴给王谦端来小凳子,笑盈盈的示意他坐。
王谦坐下后对他笑了笑,拍着小小的肩膀问:“想不想上学?”
小哑巴一懵,而后,两颗晶莹的眼泪跌出眼眶,用力点了点头,又摇头。
“干嘛又点头又摇头?”王谦好笑,伸出手替他擦掉泪。
小哑巴指着自己的嗓子,泪如泉涌。
王谦看得一阵心酸,侧头撇了眼屋里和老太太聊天的顾凉城,凑到小哑巴耳边小声问:“喜欢里面那个帅叔叔吗?”
小哑巴又用力点头。
“待会他出来,你就冲过去抱住他大腿,叫他爸爸……”
爸爸两个字出口,又硬生生噎住,毕竟小哑巴不会说话。
想了会又灵机一动,“来,我教你做口型,爸爸……”
“啊,啊……”小哑巴发出两声难听的嘶鸣。
王谦抵下唇瓣,又继续教:“b,a,ba爸爸……”
反复好几遍,小哑巴终于发出类似于猫尖叫的声音:“粑粑……”
“对!就是这样!”
好像教会了自己儿子喊爸爸,王谦一拍大腿,“待会你就抱住他大腿这样叫,他就是你的金主爸爸,我保证他一开心,就会把你弄去专业的聋哑学校,知道吗?”
小哑巴眼睛一亮,好像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聋哑学校,亮过之后又黯淡下去,指了指屋子里的老太太,似乎放不下她。
王谦心底又是一阵触动,果然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记起自己被外婆一手带大,也是许多放不下,揪住小哑巴脸颊掐了掐:“你放心,金主爸爸很聪明,会给你想办法的!”
小哑巴看上去很感动,抱住他一个劲抽泣,哭完又胡乱打出一些手势,示意王谦在这里等,他要去屋里拿东西。
王谦不懂他说什么,只点点头。
山里空气好,一颗不知名的老树铺天盖地的遮住土屋,上面结出些红彤彤叫不出名字的果实。
王谦叠下眼帘,掌心捧上肚子,唇角有浅浅的笑意。
小家伙快快长大,长大后爸爸教你说话!
正想着,小哑巴就出来了,他站在屋檐下冲王谦嗤嗤的笑,小手捧起一只玻璃罐,只露出玻璃罐的盖子,朝这边晃了晃,发出一阵唏哩呼噜的响声。
像是要把他最珍贵的宝贝送给王谦。
王谦还坐在小凳子上,抑制不住笑,“是什么?”
可刚问出口,小哑巴头上的横梁明显一松!
因为是那种土屋,屋顶就有木头桩子交错搭建的梁,以此来支撑起整个屋顶。
可是这个土屋太古老,于是出现横梁松动的迹象。
“小心!”
王谦想也不想就冲过去,想抱走小哑巴!
但是,
就在他冲过去将小哑巴护在身下时,一根索大的木头桩子从屋顶上“哗啦”一声,掉了下来!
时间太快,他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觉后腰传出一阵剧痛,他和小哑巴一起被拍趴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