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送出去的第二天,沈毓休还是来了晏府。
晏骋带着宋锦书去了成衣铺,通报的下人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好将事情告诉了晏池。
原本以为晏池会选择不见他,却没想到他让人将沈毓休请了进来。
“让他来我院子里吧。”
晏池刚醒不久,衣服松散地挂在身上,面上还带着被吵醒的几分不耐。
沈毓休被下人带到竹苑门前,晏池正控制着轮椅朝着这边来,冬日和煦的阳光被稀疏的树枝筛过,光斑印在晏池的身上脸上手上,跟着他移动。晏池仰着头看他,眉毛睫毛被镀成浅金色,浅粉的薄唇微微勾起。
他想说的话在这一瞬间全部忘了个干净,直到晏池将视线投向他身后,绽开一个更大的笑容时,沈毓休才回过神来,跟着回头。
方钧对上沈毓休阴沉的视线,有些尴尬地顿住了原本想要躲开的脚步,他刚结束了当值从王府赶过来,手里还拎着西街尽头王婆婆卖的糕点。
在前厅听见晏池正在见沈毓休时脚步一顿,迟疑了几秒后还是往晏池的院子里走。
他不放心沈毓休,也不放心晏池。
“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
晏池今日的神态去平日里又几分不一样,他平日里是不会这么明艳地笑的,更不会问他为什么来得这么晚。
意识到自己是被晏池当做了挡箭牌,方钧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自觉地走到晏池身后将糕点放在晏池的膝上,娴熟地替他披上了挂在轮椅后的披风。
沈毓休脸上的平静再也保持不住,他看见晏池对着方钧笑,气得太阳穴都在跳着疼。
“是他吗?”
声音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被吓到了,沙哑得像是一夜没睡一般。
“是因为他,所以你原谅我了吗?”沈毓休蹲下身平视晏池,眼眶红得滴血,“所以,到底是我的错还是你的错?”
在看见晏池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时,沈毓休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他却难得的感受到了报复的快感。
“他知道你连孩子都给我怀了吗?”
晏池双手紧握成拳,圆润的指甲深陷入手心,他却好像感受不到痛一般。
眼睛因为一直没有眨,有些发涩,晏池艰难地开口,给沈毓休彻底判了死刑。
“沈毓休,你该长大了。”
沈毓休仿佛被一柄长剑钉在原地,晏池说完这句话之后没有再看他一眼,方钧推着轮椅转身又关上了院门。
“要躺着吗?”
晏池低着头看不清楚神色,听见方钧的问话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于是附身抱起晏池,刚准备将人放到**时,却发现晏池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前襟,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胸前。
“对不起,”晏池浑身都在发抖,连说话都有些困难,“……利用了你。”
听见他这么说,方钧反而笑了,将人搂得更紧。
“没关系,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方钧轻拍着晏池的后背,感受着手心下嶙峋的脊骨,眼中的心疼几乎藏不住。
晏池回来晏府这几天不哭也不闹,就连话都变少了不少。宋锦书跟晏骋都担心他憋坏了,这会晏池整个人都缩在方钧的怀里,由小声啜泣转变成嚎啕大哭。
那天之后,晏池跟方钧之间的氛围就有些奇怪。
方钧依旧会在结束当值后来晏府看望晏池,他带来的东西也不再只是王婆婆卖的糕点,偶尔还会带些小零嘴和小孩子才喜欢玩的小玩意。
晏池拿着那些东西不知所措,反而是宋锦书被逗得哈哈大笑。
“方大哥一点也不会追人,”他坐在晏骋的怀里,肚子已经隆起了一个可怕的弧度,晏骋每每看见都会担心宋锦书的肚子被撑破,“如果不是大哥脾气好,他现在都,都要抱着头逃出去了。”
方钧从小就在王府长大,不懂得那些哄人开心的小把戏,做什么都是出自真心,这样反而更容易打动晏池。
晏骋假装看不见宋锦书眼里的羡慕,他现在月份大了,每天都只能呆在府里。宋锦书连晚上做梦都在想着出去放花灯,看烟火。
宋锦书的生辰将近,晏骋背地里准备了不少的惊喜,宋锦书想要的烟花花灯他都安排好了。
却没有想到,比起生辰,更早到来的是他们的孩子。
宋锦书生产那天,晏骋恰巧去了鲤城的布庄,府里忙作一团。
晏池守在宋锦书的身边,手里拿着一块帕子擦拭宋锦书额头渗出来的冷汗。
产道还没有完全打开,宋锦书紧咬着下唇瓣,鲜血顺着齿缝溢出,沿着嘴角滴落。
“唔……”宋锦书被产婆扶着围着房间走,两条腿抖得像筛子一样,“二爷,二爷……什么时候回来?”
他全身的力气几乎都要用光了,双目无神地望着床顶晃动的平安结,从前梦到过的场景在眼前闪现,他拉住了晏池的手,用力地指甲都陷进了晏池的手背,留下四个带血的指甲印。
“他,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晏池比他更急,嘴唇泛白,却还不忘记安慰宋锦书,“不会的,奉仲不会不要你的,他最爱你了。”
宋锦书将这句话反复重复在嘴里咀嚼,仿佛这样就能够从晏骋那里获取到力量一般。
“小爷快使劲呀,现在还看不见孩子的头,会把他憋坏的。”
产婆掰着宋锦书的腿,跟着急出了满头的汗。
好不容易产道全开了,可之前却耗费完了宋锦书全部的力气,一碗又一碗的参汤喂进嘴里,又呕出来了一大半。
晏骋赶回幽都时,已经是晚上了,宋锦书中途昏迷了两次又挣扎着醒来,头发衣服全部湿淋淋地黏在皮肤上,看起来狼狈至极。
晏骋不顾下人的阻拦闯进了产房,看见满身是血的宋锦书时,心疼得都要碎掉了。
宋锦书几乎已经分辨不出他是真实的,还是自己臆想出来的,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被晏骋毫不犹豫地握住了。
带着热度的气息喷洒在他脸颊旁,晏骋一遍又一遍地吻着宋锦书的手背,热泪洒了一床。
“我爱你,”晏骋跟着宋锦书哭,“我爱你,锦书。”
子时三刻,晏府灯火通明,尖利的婴儿啼哭声冲破云霄。
“这一生,唯慕锦也。”晏骋低头吻上宋锦书泛凉的额头,“孩子就叫慕锦。”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