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偏爱
“不行。”
喻誉冷声拒绝。
寇辛劝人劝得口干舌燥, 不干了,“是我去救人,关你什么事, 用得着你同意?”
喻誉只是抬了抬手, 凉亭外的几个府卫霎时将出去的路挡住。
寇辛:“?”
喻誉漫不经心地端了杯茶水给寇辛。
寇辛不想接,但实在是渴,臭着脸润了润嗓子, 喻誉问,“说吧, 昨夜到底出了什么事?”
寇辛喉中一哽,说不出话了。
若是要跟喻誉坦白昨夜他跟燕京涵做的事,他必定要跟喻誉说他那个梦,喻誉定然不信, 说不定还会以为他疯了。
寇辛冷哼:“能出什么事?我昨夜在长乐宫歇了一宿, 一醒就去仁寿宫了。”
喻誉俯身逼近, 跟寇辛的双眼对视, 狐疑道,“当真?”
过近的姿势, 险些让寇辛以为喻誉早已洞若观火, 寇辛心虚, 硬着头皮道, “当真。”
喻誉:“没有瞒着我?”
寇辛连忙摇首, “咱两什么关系?我瞒着我爹娘都不可能瞒你。”
他跟喻誉打小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把这个交情搬出来,喻誉只轻轻眯了眯眸, 又坐了回去。
寇辛正准备松口气。
喻誉又道:“我不在太学的这段时日, 你跟他关系好起来了?”
寇辛那口气哽在胸口, 忍不住低咳了一下,嘟囔了下,“哪有的事。”
喻誉好整以暇地问他,“那你为何偏要救他?”
寇辛:“……”
寇辛说不出。
要想让喻誉松口,寇辛必然得找个理由,他想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踩着喻誉自己给他递得这个台阶下,“是。”
寇辛说完后,喻誉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
“他每日都给我送书简,一来二去,我同他也能说上几句话,昨日之事,本就是那些杂碎挑事。”寇辛道,“小玉玉,我只不过有些看不下去,你行行好,放我走吧。”
喻誉听他说完,才知晓寇辛是真应了,应了他那句,趁他不在太学时,跟燕京涵好了。
喻誉心口横生一股怒气,他想发火,又不知怎么冲寇辛泄气,他跟寇辛好,可不能不让寇辛跟别人好,朋友有难,怎能不去相助?若寇辛不去,才是有鬼。
可眼睁睁看着寇辛为了燕京涵那小子忙上忙下,喻誉心中又不爽极了。
喻誉都不知晓他到底在不爽些什么,寇辛一开始明明讨厌死了那小淮亲王,天天去寻燕京涵的不开心,他就这么短短一段日子不在,这两人就处得这么好了?
寇辛试图跟喻誉讲道理,“若是季家那小子出了事,被人围起来欺负,你不也会出手?”
季家那小子跟寇辛他们在国子学中的同一个院念书,其父乃左金吾卫大将军,是正三品官,跟宣平侯府也够格交个友,喻誉也是武将世家出身的儿郎,跟其脾性相投,也算交情不错。
喻誉不想跟寇辛讲道理,冷笑,“季家掌皇城卫,哪个不长眼的会去惹他?”
寇辛道:“那几个侯爵王府的混不吝可跟我们不同,他们什么时候把那些官家子弟放在眼里过?”
喻誉道:“淮亲王的名头可比我们大多了。”
谁不知晓淮亲王就是听个响罢了。
寇辛急道,“小玉玉!”
喻誉不听,“我昨日刚被解禁,就去约了国子学里我们交好的几个来我府上做局。”他冷声,“为你,给他们赔礼歇罪。”
本来早就要约这酒局,毕竟他们一言不发抛了国子学那群人就走,只是他们入这太学第一日,喻誉就被宣平侯施了家法,下了禁足令,一直腾不出空。
方才寇辛一提季家,倒让喻誉记了起来。
喻誉给了那些府卫一个眼神,让他们走,把大路敞开,“走不走,你自己选。”
寇辛本还有些犹豫,怕喻誉生气,见喻誉松了口,霎时站起身,“人命关天,还吃什么酒,小玉玉,你替我给他们赔三杯酒就是了。”
话落,寇辛大步离去。
本意威胁,根本没想松口的喻誉:“?”
他眼睁睁看着寇辛走远,气得慌。
喻誉拿起方才递给寇辛的茶盏猛然摔落在地,低声骂了句,恨不得燕京涵现在就去死。
·
皇帝为太后提心吊胆一夜,本就没睡好,还庆幸着中秋能罢三日朝,没料到一大早就被几位侯爵宗亲王哭上了养心殿。
皇帝沉着面色:“孩子们闹了矛盾罢了,朕能怎么出头?”
老文王嚎道,“陛下啊,臣的四孙儿到现在还未醒来!生死不知!请陛下做主!”
武安候也愤愤不平,“昨夜乃中秋大宴,淮亲王就敢如此闹事!陛下,这竖子实乃狂妄!”
众人七嘴八舌。
皇帝扶了扶额。
武安候想起自家儿子那双被踩得青黑的手,转了转眼珠子,梗着脖子道,“还有那寇辛,真是愈发无法无天了!”
皇帝神情微肃,放下手,“怎么又跟辛儿扯上关系了?”
武安候老大不小的人了,在皇帝面前也是不要脸,连哭带嚎,“陛下,那寇世子跟淮亲王是一伙的,我儿的手都被他踩废了!以后再也不能提笔写字了,陛下,您这次可不能再惯着他了,我儿都废了啊!”
皇帝叩了叩桌。
这事往大了说,便是淮亲王罔顾王法,按律法处置,往小了说,便可推脱到太学里学子间的龌龊,将淮亲王驱出太学,便也罢了。
这已然是皇帝看在已故的老淮亲王的面子上,做了个这么轻的处置。
可若是跟寇辛扯上关系,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只能小事化了。
皇帝道:“只听你们片面之词,朕也不知昨夜到底发生何事,陶然,去宣淮亲王。”
小陶子应了声是,连忙吩咐下去。
等寇辛到时,燕京涵已经在殿内跪了有半个时辰了,他人微言轻,又只有一人,若不是有寇辛的缘故在,早被顶了罪。
皇帝本不想扯寇辛进来,但武安候死死抓着不放,只能每每为燕京涵周旋,那叫一个心累,一个臭小子!一个榆木脑袋!
正心烦着,余光瞥见侧门一个小太监进了来,低声在陶然耳边说了些什么,陶然眼前一亮,快步走到皇帝身旁,附耳低声道,“陛下,寇小世子求见。”
皇帝精神一振,不动声色地颔了颔首。
陶然面带喜色,赶忙从侧门出了去,绕到了正殿外,“世子爷,陛下准了。”
寇辛没有提步就走,只低声问,“小陶子,你跟本世子说说,里边如何了?”
陶然三言两语说完,“那小淮亲王的嘴跟被锯了似的!着实看得老奴心急,幸而世子您来了!”
寇辛人未到,声先至,“叔伯们欺负一个闷葫芦有什么意思,不若与我先对峙对峙?”
大殿内一下静了静,燕京涵跪得笔直的背影僵了一瞬。
寇辛走路带风,先是跪下行了个礼。
皇帝颔首后,寇辛就站了起来。
老文王冷声道,“寇小世子是想替淮亲王申冤?”
寇辛斜了老文王一眼,又看向皇帝,“不止是申冤,陛下,臣还想说,淮亲王打得好。”
皇帝挑了挑眉。
老文王气道,“黄口小儿!也敢在陛下面前口出狂言!”
寇辛:“你们说是淮亲王一人将所有人打伤,也不看看在不在理,众所周知,淮亲王善文不善武,他一个人,怎么将所有人打至重伤?”
武安候冷笑,“寇小世子似乎忘了自己也在场。”
寇辛摊手,“皇舅舅,您也知道的,您一根手指就能把臣打趴下了,臣能打得过谁?”
皇帝忍俊不禁。
寇小世子出了名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武安候这话,就是个笑话。
其余人问道,“那寇世子如何解释他们的伤从何而来?总不能是自己下的手罢?”
寇辛茫然着一双眼,摇了摇首,“他们如何伤的,臣不知道,但昨夜太后病晕过去后,臣去广寒殿找臣的同窗淮亲王,解解烦闷,谁料,去到时却见好几人将淮亲王围起来,非打即骂。”
老文王:“空口无言——”
寇辛:“那王爷您说,淮亲王身上的伤如何而来?”
寇辛俯身,用指尖抬了抬燕京涵的下巴,燕京涵额上围着一圈白色丝布,额角处隐隐透着血色,因为一夜未眠,面色苍白无比。
燕京涵喉结微微一滚,对上寇辛让他放心的眼神,寇辛松开手,低声道:“把手拿给我。”
燕京涵将受伤的那只手,放在寇辛手中,他的手掌比寇辛的大,寇辛用两只手才能圈住,寇辛用指尖微微将燕京涵的手摊开,露出伤痕累累的手心。
这些伤口都是证据。
这些侯爵亲王里有一两个被自家那不孝子告诉了实情的,不自在地沉默下来。
寇辛又道:“而此前在太学,这些人早就对淮亲王怀恨在心,那次在校场,便故意让不会骑马的淮亲王去驯服烈马,险些让路过的臣也遭了殃,陛下可去寻大祭酒对证。”
“那次司正罚了他们,他们必然想向淮亲王讨回这面子。”
老文王的四孙儿就是那件事的领头人,他哑口无言。
武安候又道,“我儿的手伤又作何解释?”
寇辛冷眼看过去,“臣也想问,武安候之子为何在太后病重之时,说太后时命无多。”
武安候面色巨变,“休得胡言!你这是污蔑!我儿根本没说过此话!”
一直作壁上观的皇帝终于动了怒,沉声道:“辛儿,确有此事?”
寇辛昨夜便说了,只要此事不惹到他的身上,他就不会搬出太后的名头,但要是自己找死,就休怪他不留情面。
寇辛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他蹙眉,一派委屈似的:“皇舅舅,若非如此,辛儿又怎会动手伤人?”他垂下头,“我本就心优皇祖母的病情,听到此话,一时冲动……”
寇辛认错,“皇舅舅罚辛儿可以,但您也得罚武安候之子。”
皇帝却道,“你何错之有啊?他们寻衅滋事在先,不敬太后在后,不止你没错,淮亲王还算受害者!”
皇帝大手一抬:“既然受了重伤,便全都在府中静养个一年半载再回太学,武安候,你也好生在家待着管管你的好儿子!”
老文王气急攻心,捂着胸口叫道:“陛下!”
皇帝挥了挥手,“此事到此为止。”
武安候跪倒在地,“陛下,臣冤枉啊!”
皇帝给陶然使了个眼色。
陶然连忙命人将武安候“请”了下去,其余人连同老文王即使不甘,但也知晓,此事牵扯到了太后,他们再深究下去,讨不到好的只会是自己,只能灰溜溜地出了去,顺便狠狠瞪了武安候几眼,怎么教的儿子?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出来!
待人都退下后,寇辛用眼神询问着他皇舅舅,皇帝阖了阖眸。
寇辛便拉着燕京涵的腕骨,将人扶了起来,低声道,“别忘了你昨晚答应过我什么。”
他帮燕京涵这一回,只希望日后他们二人间的仇怨清算时,不再迁怒长公主府。
燕京涵被寇辛扶起身,他一夜未眠,额上同手心的伤口隐隐作痛,又跪了半个时辰,全身上下早已疲惫不堪,下一刻,似乎就能倒在这富丽堂皇的宫殿上。
他看着寇辛,突然想,对方似乎天生就适合这种地方,他狼狈不堪,百口莫辩。
寇辛却如鱼得水,救他于水火。
那么的耀眼。
他莫名想起他同喻誉一同跪在仁寿宫时,刺目的阳光下,寇辛一身白衣,迎着光向他们奔来,衣诀随风翻飞,却看都未看他,径直扶起喻誉走远。
燕京涵想,
原来当时的喻誉是这种感受。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玉玉:被偷家了,我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