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汤泉行宫
太后启程的日子由司天监算了个宜出行的良辰吉日, 司天监的官员倒也没白领这俸禄,那日的确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还难得出了些日头。
寇辛作为随行人员, 同长公主一齐坐同一辆马车, 他掀帘望了望外边的日头,却同马车边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玄色劲装的燕京涵对视上。
寇辛立刻缩回脑袋, 将帘放下。
他一见着燕京涵,就忍不住想到那日山庄的事。
长公主见寇辛的脸发起烫, 还伸手探了探,“虽说暖了些,但也少探头出去吹冷风,免得又病了。”
寇辛诺诺应是, 哪敢说出实话, 心里又忍不住好奇, 怎么淮亲王也能随行一同去行宫。
此次因着皇帝亲奉太后去往汤泉行宫, 要往民间传扬官家效仿先帝的大孝名声,随行仪仗虽一切从简, 但也严格按照着天子大驾的规格来办置。
最前方旌旗招展的数十开道车架乃公卿引路, 大将军随车护卫, 两边皆有军队随行, 人数达至上千, 中间稍后则是太后跟皇帝所乘的辇车,也遵照了飨射郊征还饮至乘金辂的规矩来安排。
即天子出行为宴饮、射猎、游行、出征回程、论功行赏时所乘的辇车皆为金辂。
再其后则是宗室王公的车驾,除去长公主同寇辛外, 也随行了几位亲王, 紧接着便是随行的大臣, 如太医院的院判就在其中,
马车华盖翩翩,乐队鼓乐喧天,断后的步兵气势恢宏。
一切都没什么问题。
怪就怪在淮亲王此次随行的名头并非是宗室,而是军队。
燕京涵掌管了仪仗最后的后卫部队。
鉴于随车护卫的大将军是朝九歌,很难说这里头没有朝家的手笔。
寇辛琢磨了一会儿,只琢磨出朝家跟淮亲王府联了手,他暗暗记下,又瞅了眼闭目养神的长公主。
寇辛偷偷从点心盘子上抓了片黄金糕伸出车窗外,深呼吸一口气,探帘出去,怕吵着长公主,用气音问,“你饿不饿?”
京城距大汤山足有四十里,马车得行一天才能到,从他们出发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
这一个多时辰,燕京涵一直慢悠悠驾着马在寇辛的马车外,因为也有其他亲王骑着马,他此举倒也不突兀。
寇辛把手中的黄金糕举高,本想递过去,没想到燕京涵边握着马缰稳住下半身,边径直躬身下来,用口携走了那一片黄金糕,三两下入了肚。
指尖□□燥的唇瓣微微擦过。
寇辛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去,像受惊的小猫一样,迅速缩回了马车里。
这么多人,他怎么这么明目张胆!
燕京涵的速度很快,没什么人瞧见这一幕,他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车窗里又伸出了那只玉白的手,这次递出来的是一个水囊。
燕京涵身上有水囊,但他还是伸手接过,仰头饮了下去,干燥的唇瓣被水浸湿,他抿了下唇,眼底藏着微不可闻的笑意。
等到了汤泉行宫时,寇辛都不知道给窗外的燕京涵递了多少东西,入了夜后冷了许多,还把自己带的朱雀铜熏炉递了出去。
偏偏好几次中途休整时,寇辛都没瞧过燕京涵正眼。
仪仗休整后,宫人们领着主子们前往歇脚的宫殿,长公主去陪太后,燕京涵才找着跟寇辛独处的时机。
说是独处,太监宫女们都不远不近地在前后跟着领着,燕京涵也只是单纯地跟寇辛相伴而行。
燕京涵:“不想理我为什么还给我递东西。”
寇辛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话语卡壳了好一会儿,才僵道,“我报答你不行?若不是你跟我说此事的隐秘,这汤泉行宫还不知要荒废多少年。”
燕京涵低低笑了一下,“可是那日你已经报答过了。”
寇辛反应了一会儿,才骤然醒悟,霎时从脖子根红到了脸上,呼的气都是烫的,恼道,“你说什么呢?!”
燕京涵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说法:“我怎会将你算作报答?”他道:“那日是你我二人情至浓处所致。”
“除去情爱,跟其余皆无关。”
燕京涵压低了嗓音,怕人听见。
殊不知这其实更过分,张了张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见寇辛不说话了,燕京涵虽有些茫然,但也没硬逼着要寇辛给一个答复,将人送到寝宫门口,就规矩地走了,“护卫队还等着我,忙完再来寻你。”
寇辛:“我用完膳就歇下了。”
言下之意就是别来。
赶了一天的路,浑身皮肉都在叫酸,寇辛现下还有力气强撑着,待会儿吃饱喝足,指不定就困了。
燕京涵只是微微颔了颔首,没说应还是不应,只让寇辛快些进去。
进了寝宫后,行宫的太监问道,“世子爷是先洗漱还是先用膳?”
寇辛道:“先传膳罢。”
太监又道,“那奴稍后再给世子安排泡汤池子。”
寇辛皱眉,“端个浴桶来就成。”
他是暂时不想再泡什么温泉了。
用膳的时辰,跟寇辛一同前来的莲和同屏庆为主子的入住做准备,将寝宫原先的用具全换成府上自个带来的,殿内用的香也换成寇辛闻惯的。
长公主这几日同太后住在一起,便没去布置。
等寇辛用完膳,洗漱完后,他坐在榻上,背对着莲和,莲和边给主子擦着发边问,“世子,今夜可要熄灯?”
寇辛小时怕黑,每次出行,到了陌生的地方便睡不着觉,总会要求莲和留一盏灯。
寇小世子打了个哈欠,仔细想了想,摇摇首,若是他不熄灯,万一燕京涵来了,岂不是会误会他故意给人留的灯。
寇辛忙摇了摇首,“不用。”
灯是熄了,但这么多年的小毛病也不是说改就改的,寇辛在黑暗中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只能强迫自己合上眼,放空大脑,好不容易终于起了些睡意。
寇辛的呼吸缓缓放平,朦朦胧胧间却似乎察觉到什么动静,耳边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他嘟囔了声,“莲和?”
床帐外却并无人应声,只是仍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寇辛本就不深的睡意变得愈发地浅,不耐烦地再次唤了一声,“莲和?你吵到我了。”
依旧无人应声。
寇辛困顿间愤怒地想,真是胆子大了,竟敢三番五次忽略主子的话。
这个念头刚一闪而过,寇辛心中一凛,睡意全无,莲和平日最是稳重,怎么可能深夜来里间扰他清眠,还一言不发地根本不理他这个主子。
寇辛霎时清醒。
这人根本不是莲和!怕是哪个贼子刺客!
“谁?!”寇辛仅仅吐出了半个字眼,就被人紧紧捂住了嘴巴,“唔唔——”
“别出声。”来人轻声道。
随着对方的靠近,寇辛闻见一股熟悉的冷冽香,狂跳的心脏霎时偃息旗鼓,也不再挣扎。
燕京涵!该死。
燕京涵见寇辛配合得不出声,便松开了手,寇辛平白无故被吓了一跳,也是有脾气的,见燕京涵想走,还不肯了。
寇辛一口咬住燕京涵的指尖,狠狠用牙尖磨了磨,直到闻见血腥味,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咬得这么狠,而燕京涵居然从头到尾都任他咬着,疼了也一声不吭。
平时那么能说会道,现下该出声时却又跟个闷葫芦似的。
寇辛心急地松开嘴,可刚松开的那一瞬,却被人用受伤的指尖抵住了虎牙尖尖,带着粗茧的指腹恶劣地磨了磨。
双唇间也被人用手掌卡住,合不上嘴,除了探进来的食指,拇指也跟着一起伸了进来,被人好奇地把玩着软嫩的舌尖。
寇辛从喉腔中发出带着哭音的哽咽着吸气,极像哭腔的喘气声细若蚊蝇,他仰着首,无能为力地用舌尖推动着侵入者探进口腔的粗长指尖。
他合不上嘴,津液也像小孩子一般从唇角流下去,寇辛羞耻极了,眼角的湿意都叫人逼了出来。
黑暗静谧的夜里,无论做什么都显得尤为显眼,燕京涵不能叫人发现,只得俯身垂首,靠在寇辛的耳尖用气音道,“流口水了。”
寇辛羞得狠狠一闭眼,眼泪终于撑不住,硬生生被挤了出来,顺着眼尾流进发间。
燕京涵又问,“还咬不咬人了?”
寇辛从喉间“唔唔”两声,在含着燕京涵手指的情况下,艰难地挤出一个含糊的“不”字,
他心中欲哭无泪。
不咬了,真的不咬了。
放过他吧。
燕京涵这才抽出水光淋漓的指尖,掏出帕子给寇辛细细擦干净唇角跟下巴,再去擦拭自己的手。
寇辛没脸见人了,红着耳根气闷地小声道:“你讲不讲理。”
燕京涵把脏帕子又放回怀里,坐在床榻边,并没有上去,“我探得了消息,本是想来告诉你的,不是故意吓你。”
只是寇辛后来明知道是他,还恶狠狠地下了口,让燕京涵莫名想逗逗他。
寇辛一听,也顾不上生气了,忙坐起身道,“什么消息?”
他这一急就没控制好音量,外间儿守夜的莲和听着了声响,轻手轻脚来到帘后,轻声问,“世子?”
寇辛:“!”
他看了看眼前坐在榻边的大活人,绝对不能让莲和进来,忙道,“我被渴醒了,起来喝杯茶水。”
莲和掀起帘:“世子可千万别下榻,免得半夜进了寒意,奴来帮世子端过去。”
寇辛:“你别进来!”
莲和停住脚步,困惑道,“世子?”
寇辛狠狠瞪了眼神情淡然无比,丝毫不怕被发现的燕京涵,“我已经喝完了,重新躺了回去,你去歇着吧。”
莲和只得低声应了“是”。
怕莲和去而复返,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在黑暗中静静对视着,燕京涵的碧眸微微闪着暗光,看着寇辛的神情格外专注。
最后还是寇辛败下阵来,“什么消息?”
燕京涵轻声道,“我们脚下的汤泉行宫建在大汤山上,而这以西约二里路,有一处名为‘小汤山’的低矮山丘,其上也有灵泉眼,并且先帝也在那建了一处小行宫。”
“而汤泉行宫内有一地道直通那处小行宫,能让人悄无声息地暗中前往。”
作者有话要说:
飨射郊征还饮至则乘之——出自《职官分纪》,原文:“一曰玉辂,祭祀纳后则乘之;二曰金辂,飨射郊征还饮至则乘之;三曰象辂,行道则乘之;四曰革辂,巡守临兵事则乘之;五曰木辂,田猎则乘之。”
现实中的汤泉行宫建在小汤山上,但是文里的建在大汤山上,小汤山另建了一处小行宫,是为了情节合理做出的私设,不要代入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