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她不是

　　萧默似乎失去了所有解释的能力，导致沈茜已经回家冷静了十二个小时，都没有接到一通来自萧默的电话。

　　关关倒是有来询问一些比赛的后续事宜，也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她很平静。因为这一切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她离开的时候，他急于控制这一切，她急于逃离这一切。经历过一遍的事情在某个时刻，让某个真相卷土重来，有什么可大惊小怪呢？

　　怪不怪他？怪他。细想起来，那几次面试的碰壁几乎要让她失去进入这个行业的希望，就在最后一根稻草压下来之前，现在的公司打来了电话。在业内如此有名望的公司，她甚至都不敢去面试，对方的HR说是老板在兄弟公司的面试中见到了她，于是决定破格录用。

　　在她还没有展现出工作能力之前，公司里的流言蜚语应该暗涌不断吧？老板破格录用来的人，仿佛一张白纸、一切都要从头学起的设计师，总会让人浮想联翩。

　　因为萧默想给她在他看来最好的，或者说，他要一直看着她，然后选一个合适的时机，做他想要做的事情，即便这件事是——回到她的身边。

　　沈茜松了口气，狠狠摇头，希望把一切想法甩出脑海。邮箱突然响起“叮咚”一声。

　　沈茜不得不承认，有一个瞬间，她希望这是萧默发来的，哪怕是一封空邮也好。

　　发件人是陆修。一张少年的脸突然出现在沈茜的脑海里，可是那张脸又有些模糊。高中毕业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了。那个一下课就给她塞巧克力的、有点婴儿肥的同桌，发了四个字给她：我回来了。

　　沈茜挠了挠头，回复：你走过？

　　对方立即回过来：我高中毕业就去英国了，班里都知道。

　　沈茜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可能我太专注于学习了。

　　对方说：是你太专注于打游戏了吧，每天放学都跑着出去，从不参加活动和讨论。

　　沈茜沉默了，这要怎么回复？她本来就是个在游戏之外很冷漠的人，不只是他，如果要想到整个高中时代的话，她并不记得几个人，也不会有几个人记得她。那是她最执迷于游戏的时候，顾得上谁呀。

　　陆修又发来了一封邮件，约她明天出来吃饭，就在高中旁边的花开餐厅。

　　那是一家人均消费在七百元以上的高档餐厅，沈茜对这家餐厅不太有想法。没有游戏打，为什么他约吃饭，她就要去啊？

　　沈茜不打算理会这种邀约，正要回复邮件拒绝时，沈卿决的电话打过来了，开口就说：“沈茜，我要约你明天在家门口的火锅店吃饭。”

　　沈茜：“……”

　　沈卿决：“喂？喂——信号是不是不好，我再说一遍啊……”

　　沈茜：“你照着谁写的念的？”

　　沈卿决：“哎？我就说吧，我姐这么聪明，一猜就猜出来了。”

　　沈茜：“你要真敢喊你姐全名，明天就没有千秋城了。”

　　沈卿决：“对不起，我错了，求求你手下留情。”

　　沈茜：“我就不问你是谁要找我吃饭了，没空。”

　　沈卿决：“为什么不呢？人家帮我代打一个月的《魔兽世界》，我总得把事情办成了啊。”

　　沈茜：“你去论坛找代打，我给你报销费用。”

　　沈卿决：“你能找到比他好的吗？你能找到，我就不逼你。”

　　沈茜叹了口气，看了眼电脑屏幕：“你姐明天有约了。”

　　“不可能。”沈卿决斩钉截铁，“你什么生存状况我不清楚吗？关关姐不约你，还有谁会约你。”

　　沈茜：“……”他的胆子也真是肥了。

　　沈卿决吸了口冷气：“也不能这么全盘否定，万一老树开花了呢，对方是男是女？”

　　沈茜冷哼了一声：“男。”

　　沈卿决：“怎么约的你？QQ还是微信啊？”

　　“问这个干什么？”沈茜抱怨了一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邮箱。”

　　“那是挺奇怪的。”沈卿决那边响起了一阵打字声。

　　沈茜的屏幕上立即跳出一个对话框：您的邮箱已在异地登录。

　　沈茜炸了：“小兔崽子，你盗我邮箱？”

　　“我们姐弟的事，怎么能说是盗呢？”沈卿决笑嘻嘻的声音传来，“明天好好玩，我也好有个交代，谢谢姐！”

　　沈卿决把电话挂了。

　　沈茜把邮箱登录回来，却没有勇气把拒绝的话再打一遍了。低头看了看手机，倒不如出去见见老同学，换换心情。

　　花开餐厅十年如一日地走低调奢华路线，沈茜今天出门前还刻意打扮了一番，倒不是为了见陆修，只觉得故地重游，应该精神一点，奔三的人了，总不能在外表上丢了人。

　　沈茜一进餐厅就看见了坐在落地窗边的男人，他穿一身整齐的西装，一双锃亮的皮鞋，金框眼镜可以看出他想要故作老成。要不是沈茜昨天了解了他在英国是学音乐的，还以为他要找自己推销保险。

　　陆修显然很紧张，给沈茜喊了一杯果汁后，就双手交握在桌面上，开始做深呼吸。

　　沈茜：“你呼吸道……有问题？”

　　陆修摇了摇头：“不是，我在努力放松。”

　　沈茜摸不着头脑：“放松什么？”

　　陆修脸红了：“我怕你不是单身了。”

　　沈茜想起了萧默，神色有些黯然：“虽然不太好意思，但我还是。”

　　陆修的双眼都亮了起来：“本来我是想要从同学那里听说一些你的消息，可是全校都跟你断了联系。我一想，也对，我们是全市重点高中，都不打游戏，你怎么会看得上他们呢。”

　　沈茜赶紧摆手：“别别别，也不能这么说，当年的同学里还是有好同志的，比如你。”

　　送的都是进口巧克力，沈茜觉得这样的友谊还是可以努力维持一下的。

　　陆修都要热泪盈眶了：“当年我走的时候，同学给我开了欢送会，你没有来。后来我听班长说，你请假的理由是去练小号，必须赶在中午十二点前清副本CD。我虽然听不懂，可是我觉得那一定是比我重要的事情，我就给你留了一张纸条，用了你喜欢的绿色。”

　　沈茜仔细想，从记忆里找到那张纸条，上面写着：请到办公室来。

　　沈茜想，又是班主任要叫家长了吧，爸妈比她还忙，办公室又没有游戏机，去什么去？

　　但是此时，沈茜点了点头：“我记得那张纸条。”

　　陆修笑了笑：“那张纸条只是第一个线索，不好意思给你安排了那么麻烦的路线，最后找到在操场西北角的角落里藏着的那个盒子。我一直幻想你打开后，会是什么表情，可是我忘了给你留我在英国的联系方式，于是这么多年我都在遗憾和想念中度过。”

　　沈茜平静了一下，终于张开嘴：“你的意思是，我去办公室，会有另一张纸条等着我，然后我最后会找到操场，打开你藏给我的盒子？”

　　陆修点头：“嗯！你看了之后，怎么想？”

　　“呵呵。”沈茜抿了抿唇，在“风月流香”上了无数“八一八”也从来没有此刻尴尬，正好有服务生路过，沈茜立即拦下，“你好，点菜！”

　　沈茜努力岔开话题，终于说到了近况上，陆修说她听不懂的音乐，她说陆修听不懂的游戏。即使是尬聊，沈茜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毕竟同学聚会不就是这样，没有人愿意知道你最近发生了什么，但是聚在一起总是要说点话来缓解一下气氛。

　　沈茜能够明显感觉到，陆修的兴致在一点点消失。

　　陆修放下筷子，已经非常平静了：“喜欢你，真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啊。”沈茜疑惑地看着他。

　　“你如此不近人情，冷漠得像太平洋底的一颗石头，可是你又发光发热，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你。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打发我的最后一句话，都让我想到，如果我要追逐这样的你，需要多么大的勇气。”陆修苦笑了一声，“你根本没有打开那个盒子吧？”

　　沈茜也放下筷子：“不好意思。”

　　“那你想知道，那个盒子里，放着什么吗？”陆修问。

　　沈茜看着他：“你说吧，我听着。”

　　“是一块巧克力，我自己做的。”陆修说：“上头刻有四个字，我喜欢你。”

　　沈茜的手突然一抖，幸亏手里没有任何东西，她在这些方面的神经似乎都不太敏感细腻，以至于此刻可以说是非常震惊了。

　　那个男孩，明明，连作业都不给她抄啊！也没有主动提过帮她逃课代答到！也没有要和她一起去玩游戏，这样的喜欢，能叫喜欢吗！

　　沈茜的震惊表现在脸上，更冷漠了……

　　陆修只好呼出一口气来：“我知道你的答案了，是我回来得晚了。”

　　沈茜只能再次求助服务生了：“你好，结账。”

　　服务生拿着账单过来：“这桌的账已经结了。”

　　陆修疑惑：“不是我。”

　　沈茜联想到昨天被沈卿决盗的邮箱，拿起手机给沈卿决发了短信：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卿决会知道，把这句话传达给谁。

　　片刻后，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因为我不能看见别的男人请你吃饭，尤其是他想付钱的时候。”萧默从后面的沙发上起身，绕了过来，把手搭在沈茜的肩膀上，对陆修说，“谢谢你来晚了，不过，你来早了也没有用。”

　　陆修站起来，与萧默对视：“我来此之前去希腊占卜，上天告诉我，沈茜是我的。”

　　萧默的嘴角翘起一个嘲讽的笑：“我来告诉你，她不是。”

　　02.只有我配得上你

　　萧默拉着沈茜的手走出了餐厅，陆修在后面喊：“你要幸福！”

　　萧默眯起了眼睛：“他还真以为自己是偶像剧男主角了？”

　　沈茜看着他的侧脸：“你不也觉得自己是？”

　　萧默立即接道：“你喜欢我我才是，你不喜欢，我就什么也不是。”

　　沈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谢谢啊。”

　　萧默站住了脚步，回头看向沈茜，即便他不说一个字，那双饱含着情意的双眼，就会让沈茜立马缴械投降。

　　“你别这么看着我。”沈茜说，“杨宁的事情我还没有原谅你。”

　　“对不起。”萧默很快道歉，“是我的错，我那时候还小，我只想给你最好的。我不知道如果你去了我无法控制的公司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有人欺负你，会不会有可怕的人际关系，会不会你在加班的时候大哭，我却不能及时给你送上一碗热乎乎的夜宵。”他看着他的女孩，“我不知道，如果我迟一点知道你受了委屈，我要怎么原谅我自己。”

　　沈茜望着他：“那你现在……”

　　“我不会了。”萧默摇着头，“我信任你可以独当一面，如果能够重来一遍，我会给你更多的可能性，你要去经历哪一种人生，我都会陪你一起去。”

　　“不必了。”沈茜摇着头：“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不是你女朋友了……我说的话你是不是没听见……不是，你别再走过来了……你不按规矩办事啊兄弟！”

　　等沈茜伸出手抵在萧默胸膛上的时候，他已经走到沈茜面前，一只手臂抵在沈茜身后的墙上，完成了一个完美的壁咚。

　　“你是不是看不到我喜欢你？”萧默鲜少离沈茜这么近，网瘾少年不近女色，哪怕是和沈茜在一起的两年里，也不过是熊抱和浅尝辄止的亲吻。他一双沉入星辰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沈茜，“你是不是不知道，我——”

　　我爱你。

　　萧默轻轻地闭上眼睛。

　　他一直以为，沈茜是不知道的。她仿佛天生对竞技兴趣浓厚，世界上所有的生物在她眼里只分能打的和不能打的。萧默成功晋升为男友时，在沈茜看来，是可以不打的，然而在三年后，这场战争还是避无可避地爆发了。

　　萧默从前坐在学校的花园里，对沈茜说，你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吗？就像干涸的沙漠里下了一场暴雨，从此我拼尽全力寻找乌云。云是你，雨是你，快乐悲伤都是你，你是这世界上另一个我，我保护你，要超过我自己。

　　沈茜说，我知道。

　　沈茜的喜欢，是清浅而散漫的。CC说，我看你根本不喜欢萧默，永远都是他在撩你，你却反应平平，和吃饭的时候没什么区别。沈茜回复她，那不一样的，吃饭是多让人高兴的事情啊，谈恋爱不一样，很操心，我从前十分钟可以做完的事情，他非要来陪我做，就会用掉半个小时。他拖拖拉拉，甜言蜜语，张无忌他妈说过，长得漂亮的女人最会骗人，其实男孩子也是，长成他那个样子，不是鹤顶红就是断肠草。这么一想，除了游戏打得好，他简直一无是处。

　　CC说，他上周刚拿了个年度大奖。

　　沈茜想了想说，那就加一条，他除了会打游戏和拿奖，简直一无是处。

　　CC说，你刚才还说他长得漂亮。

　　沈茜掐了自己一下，说，他除了会打游戏和拿奖，长得好看一点，简直一无是处。

　　CC说，他的人人账户关注上只有你一个人，连顾哲都删了，顾哲骂了他三天的见色忘义。大家说他温柔体贴态度良好，天上有地下无，你不珍惜，她们就要上手哄抢了。当然了，你珍惜，也不能妨碍她们上手哄抢。

　　沈茜诧异地说，她们别是瞎了吧？

　　CC歪着头看着沈茜，不说话。

　　沈茜说，绝交吧。

　　沈茜只说，萧默黏人又拖累，让她操碎了心。可是她没有告诉CC，在此之前，沈茜是个王者，王者是从不为别人操心的。

　　萧默叹了口气，牵住沈茜的手，看见沈茜没有躲，也就心安理得地往前走。

　　沈茜的声音在此刻带着薄雾般的沙哑，街道上车水马龙，像是九十年代的香港老电影。

　　沈茜说：“我有病。”

　　萧默缓慢地走在前面，笑了起来：“这么巧，我也有。”

　　“我不能容忍你打游戏的时候不理我、你隐瞒你现阶段的状态、你的未来规划里没有我。”沈茜说，“我这个病，特别像伦理剧里面那个被离婚的原配，天天缠着老公，怀疑小三，对人生充满期待的同时又不断质疑，自成一个矛盾体。我小时候看到那样的电视剧，就会由衷感叹，我要是娶了这样的老婆，我就离，我要是有这样的女朋友，那就分，我要是有这样的闺蜜，告辞。”

　　萧默笑呵呵地问：“后来呢？”

　　沈茜很是无奈：“我没想到，最后变成那个样子的人，会是我自己。”

　　萧默走到十字路口，停了下来，沈茜一头撞在了他的怀里。他顺势在红绿灯下把沈茜一把抱住：“我不会打游戏的时候不理你，再也不向你隐瞒我自己，我的未来规划里连自己都可以没有，却不能没有你。”

　　沈茜仰起头看他：“承诺是非常靠不住的东西。你虽然现在这么说，但是你五年之后，哦，不是，可能只需要一年，你就会开始烦我，烦我管你，烦我拖累你，我会从你的白月光变成米饭粒，我会从朱砂痣变成蚊子血。一想起来，我就觉得，做个孤独的王者，还挺好的。”

　　萧默想，她可能是恐婚。

　　“你能不能少看点伦理小说，多看点少女漫画。”萧默绞尽脑汁，分析道，“从我追你开始，你都耽误我五年了，我有几个五年能让你耽误呢？我剩下的所有五年都给你，让你耽误完，也算个有始有终。你要是觉得我不好，你就随时拎包走人。你明明也喜欢我，却不和我在一起，让我们都受折磨，这不公平。”

　　你爱了，你就输了，爱情里本来就没有公平。

　　沈茜正要反驳，萧默把她的头按进自己怀里，沈茜能够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脏在有力地跳动着，仿佛这无数个日日夜夜她所梦到的那样。

　　他和少年时不太一样，少年的萧默喜欢搂着沈茜的胳膊，让她再陪他打一会儿游戏。而现在的萧默，他撤去了一身的骄傲，果然如他所说，变成了沈茜的凡人。

　　“我曾经以为，你永远都不会走，所有人都一一败下阵来，他们不会拿奖比我多，不会游戏比我打得好，也不会比我更爱你。”萧默临着风，眼眸中光彩流动，“这个世界都相信，除了我，没有人配得上你。”

　　03.和你一起努力

　　玉门关关敲开沈茜的门时，手里撑着一把雨伞，整个人都快湿透了。沈茜迷蒙着睡眼，走到落地窗前，“哗”的一声拉开窗帘，才知道外面下了雨。

　　昨天和萧默分开后，沈茜回家就陷入了沉睡，昏昏沉沉，没有一刻觉得清醒。

　　沈茜打着哈欠，并没有招待玉门关关的意思。关关只能忍着气愤，去卧室里翻出来沈茜的新浴巾，把自己包裹上，窝进沙发里。

　　沙发不容两个人躺下，沈茜只能喊关关：“别挤我，睡地板去。”

　　玉门关关委屈得要哭了，只好把自己裹得更严：“谁能想到呢，小赵就是赵允之，他去套顾哲的话了，问我跟他做了什么交易，顾哲什么都说了。”

　　沈茜似乎早已料到：“这么不讲信用？”

　　“就是！”关关气道：“不就是几块破铜烂铁吗？加百分之五防御的附魔能干什么？还不是照样被独孤吊打？”

　　沈茜立刻没了睡意：“你那个助理大哥给他们走后门做了高级附魔？”

　　玉门关关点头：“是啊。”

　　沈茜更精神了：“是那块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才能从海底沉沙里获取的金色附魔？”

　　玉门关关继续点头：“就是那块。”

　　沈茜叹了口气：“那是要叛变的。”

　　“庸俗！”玉门关关把沈茜扶起来听她说话，“我当初就不该答应他的交易，还是你们家独孤实在，一本签名画册就能拯救我们一个活动。”

　　沈茜笑着摇头：“别再‘你们家独孤’了，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玉门关关扬起了她的八卦脸。

　　沈茜把玉门关关的浴巾裹严了，自己站起来去桌子上倒水，顺手打开了电脑。回头看见玉门关关脸上复杂的表情，问：“想什么呢？”

　　玉门关关：“已经设想了十二种你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的情况，导致他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

　　沈茜：“说一种来听听。”

　　玉门关关表情猥琐了一下，加强了语气：“只是一种设想，你不要放在心上。”

　　沈茜扬了扬下巴：“说吧。”

　　“萧默帮你赢了比赛，又出尽风头，彼此相认，难道还不是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玉门关关边说边观察沈茜的表情，看见沈茜自如地点着头后，才继续说了下去，“然后你发现他不行。”

　　沈茜一口水噎在喉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最后在嘴里打了两圈，跑到洗手间吐了。

　　沈茜从洗手间走出来，“干柴烈火是没有，掰倒是掰了，我不能连累他。当年做了什么决定，总不能他赢了个道具给我，我就没有原则了。游戏是游戏，人生是人生，情缘一时爽，结婚火葬场，这个道理，奔现的都明白。”

　　玉门关关倒不这么认为：“都提到结婚了，还掰呢？”

　　沈茜摇着头：“我还是能谈着恋爱玩的年纪吗？就算要玩，也不该是萧默。”

　　关关觉得沈茜这是对萧默的意见非常大了，于是决定闭嘴。

　　沈茜走到电脑面前，微博热门发来了推送，正巧是她关注的好友，莫西。

　　沈茜有些迟疑，关关叹了口气，擦着头发走过来，看见沈茜的手放在鼠标上，鼠标的箭头又摆在推送上，手指按不下去，关关都急了。

　　“你家……不是，独孤的新漫刚上线十二个小时，就引起轩然大波，版权部去谈了出版权，到现在也没回复……”关关刻意说得轻描淡写，还是被沈茜发现了端倪。

　　沈茜把手从鼠标上拿下来，脸色有点僵持：“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敲版权？”

　　关关的眼睛滴溜溜转：“你怎么能这么想？玉门关关要找皇甫花花，那还不是想来就来，不过话说回来，莫西做原画师，跟凌云的关系岂是一般的？他在《十四城》拥有众多粉丝，漫画后续还要加人物，不如把游戏设定改成我们的，版权分成有得谈，重要的是皆大欢喜。”

　　沈茜把键盘推开：“我帮不了你。你都说了，他和凌云关系非同一般，你们版权部都拿不下来，我怎么帮你？”

　　沈茜起身要走，关关拉住了沈茜的手：“我们版权部拿不下来，因为这部漫画画的是你。”

　　沈茜回过头，有些不知所措。

　　这部上线仅十二小时的漫画，评论量已突破十万。显然萧默存稿已久，只是等一个合适的契机将其放出。然而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沈茜要看完，才能知道。

　　漫画叫作《网游少女》，是讲一个天才数学少女成为网游王者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萧默比沈茜大十岁。

　　“我时常感叹为什么女孩子比男孩子成长得快，以至于我们明明是在最好的时候遇到对方，我却难以察觉你敏感的心思，无法照顾你。”萧默对沈茜如是说过。

　　年幼的天才少女从小在数学方面展现了无与伦比的天赋，然而家中却无人问津。父母忙于生意无暇照顾，少女便接触到了网游。

　　在那个网瘾少年被人人喊打的年代里，少女从抵触到沉迷只用了一天。她爱上了在游戏里挥洒热血、大杀四方，她爱上了这个游戏里所有人都称她为王，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那些赞美和夸奖。后来的一年里，她逃学，她失眠，她为了游戏废寝忘食，反正没有人来管她，她成为什么样的人对最亲近的人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第一次意识到需要认真战斗时，是因为游戏方从国际竞赛中，挖来了一个神。所有人都称他为神。

　　少女无法接受，她是王，而他是神。

　　王岂能与神比肩？

　　少女去挑战了那个神，她没想到，神输了。

　　游戏圈内掀起轩然大波。神也有对手，神也会输，神败给的是个从未参加过大赛的少女。

　　只有少女知道，神放了水。

　　她千方百计去寻找神的踪迹，终于等到了他的再一次上线。

　　她问为什么，神说他厌倦了神坛，那个地方待久了，会累，会冷，会孤独，会无望。神一旦成为神，就会羡慕人，有朋友，有家人，有努力的方向，有烟火气。

　　少女说，我想成神。

　　神说，我帮你。

　　从此，少女有了师傅，神有了方向。

　　沈茜关掉漫画后，就窝到了沙发上，不再言语。

　　关关很识相地拎起包，出了门。

　　少女是三年前的沈茜，神是三年后的萧默。

　　萧默后悔没有生到早些时候，没能拉着沈茜的手陪她长大，没能给她最好的关怀，没能对她说出一句，你若努力才能与我成神，那大可不必，我自落入凡尘，与你并肩为王。

　　沈茜陷入沉思，漫画带来的效应却没有停止。通稿出得及时，社会各界开始关注家庭环境对青少年的影响，人们开始关注游戏对少年的利弊，人们在回想少年时期的得到与失去。萧默在漫画结尾时，寻求一个答案。

　　他要怎么样，才能追回那个害怕会带给他伤害的网游少女？

　　沈茜望着莫西微博下如潮水般涌来的评论，泣不成声。而后沈茜接到了沈卿决的电话。

　　沈卿决在电话里说：“姐，你二叔突然找我谈心。”

　　沈茜抹了抹眼泪：“发现你早恋了？”

　　“不是！”沈卿决顿了顿，“我爸问我，是不是小时候关心我太少了？”

　　沈茜的眼眶又红了起来：“是因为莫西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看见了，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我爸看完之后先给大伯打了电话，你知道，以前他们两个通电话，不是找对方代打，就是商量攻略，这次躲到书房里，看着像走了一波心。”沈卿决轻轻叹了口气。

　　沈茜试图平稳自己的呼吸：“从前你总说，咱们这种孩子本来就该自力更生，那沈卿决，我很认真地问你一句，你怨过他们吗？”

　　沈卿决沉默了很久，才说：“我不知道从何怨起，我不能要求上一代人给了我足够的自由，还能给我足够的关心。当别的孩子在被逼着寻找成功的法门时，我有足够的资金去做我所热爱的事情。我更早、更全面地看见了这个世界，认识了不同阶层的朋友，我不知道我失去了什么，但是我却清楚地知道我得到了什么。”

　　沈茜欣慰地说：“你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了，或者你早就长大了，只是我还一直把你当小孩子看。”

　　沈卿决说：“你可以永远把我当孩子看，从前觉得人生这个词对我来说遥远至极，如今回头去看，才发现已经过了小半。我爸问伯父，要不要找你聊聊天，伯父说，他去游戏里找你打一架，谁赢了谁道歉。”

　　沈茜疑惑：“谁赢了谁道歉？”

　　沈卿决笑了：“伯父觉得，要是你能打过他，那也算是培养出人才了。”

　　沈茜哭笑不得，又觉得反正事已至此，还不如打一架来得实在。

　　沈茜要挂电话，沈卿决在那边喊了一句：“莫西……也就是独孤，他为了你，做了很多。”

　　沈茜反问：“我还没看见，你就看见了？”

　　沈卿决不忿：“你怎么没看见？挂在首页上的，游戏背包里的，你这不是没看见，你是在假装看不见。”

　　沈茜又不说话了。

　　毕业之后，长大的标志似乎就是话少。她总接不上劝慰的话，也听不进去告诫，她觉得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好了。看不见那些如潮水般涌来的评论，看不见萧默为她做的努力，看不见世界上关心着她的一切。

　　我行我素，孑然一身，最好了。

　　沈茜问沈卿决：“我该和他一起努力吗？”

　　沈卿决打了个哈欠说：“我哪知道。”

　　沈茜登录了游戏，周年庆之后，她没有再登录过游戏了。

　　独孤不在线，应该是在奋笔疾书画连载吧，把存稿都放完，傻了吧？沈茜想。

　　沈茜正想下线，看见了老爸发来的PK邀请。

　　老爸是金甲盾侠，五年前的限量金甲。老爸退出《十四城》之后，这个号已经许久未上了，要是知道他有金甲，沈茜肯定早就抢过来了。

　　想到沈卿决的话，果然是为了打赢才上线的。

　　谁赢了谁道歉？

　　沈茜在老爸还有一丝血皮的时候，手指移开了闪避键，选择了攻击，一招打在老爸的盾上，被老爸反手秒杀。

　　老爸有点慌。

　　凛冬：我周末和你妈去找你。

　　皇甫翠花：周日不在家，去公司汇报。

　　凛冬：你什么时候有空？

　　皇甫翠花：明天吧。

　　凛冬：明天……

　　明天是老爸的战队开黑的日子。

　　凛冬：明天就明天。

　　皇甫翠花：下血本啊。

　　凛冬：见面聊。

　　在游戏世界里很高冷的老爸啊，当年成为男神不是没有理由的。

　　沈茜在城里绕了一圈，面孔还是熟悉的面孔，今天却有点提不起兴致了。

　　下线前，看见了系统公告上还挂着周年庆比赛的视频已登录官方论坛首页的消息。

　　沈茜想了想，点开了信箱，给独孤若风灰下去的头像留言——

　　我想和你一起努力，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