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男生宿舍公共休息区的一角，立着一个自动贩卖机，里面的灯光隔着玻璃罩，在四周投射出一米长的光圈，饮料底下不断跳转的红色小灯，此刻正发出又冷又亮的光。

　　梅微微和麦司冲站在贩卖机旁，一时相顾无言，丁一他们不明所以，站在不远处，既着急又不敢上前。

　　梅微微压低声音，语气不悦地道：“你干吗不让我说啊？如果大家都知道我的事，夏睿就威胁不到你了。”

　　方才众人围着麦司冲一通询问，不做药检的原因，梅微微几次想开口坦白都被麦司冲和李黛西拦了下来。

　　麦司冲扫了一眼沙发区的丁一他们，同样压低声音，正色道：“你还想成为议论的焦点？大家都知道了，那你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我不能让你去面对这样的事情，如果这道题只能二选一，你想选我，我也只会选你啊！但我没了游泳还能好好生活，你呢？我现在能救你，到时候，我怎么保护你？”

　　沙发区这边，大家都在愁眉苦脸地想对策，李黛西频频回头看梅微微，丁一见状也小心翼翼地趴在沙发背上偷看。

　　李黛西忍不住问：“他们在说什么？”

　　丁一摇了摇头，角落的位置有些暗，他冲哥这会儿背对着他们，他连对方的表情都看不清。

　　梅微微一脸担心地抬头看麦司冲：“可是……”

　　麦司冲慌不择言：“微微，游泳不是我全部的人生，我还有后面六十年想跟你一起过呢！”

　　梅微微一愣。

　　麦司冲后知后觉，脸上一红，手忙脚乱地解释：“我……随便说说的，不是求婚啊，我还没到法定年龄呢……”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梅微微伸手抱住了他。

　　丁一见状立马起哄，梅微微心跳加速，立马推开了麦司冲，但不想她动作太大，收回手时，手臂触碰到自动贩卖机。

　　手环上的红光一晃而过，电流涌进机器里，迫使贩卖机的屏幕异常闪烁了几下，随后出口处就传来瓶身撞击的声音——几瓶可乐滚落了下来。

　　丁一惊讶地走到贩卖机前，拿出了那几瓶可乐。

　　“哇，微姐，你也太猛了，变魔术啊！”

　　其余人也是一脸震惊，梅微微立马把手往身后一藏，不太自然地笑了笑。

　　丁一捏着可乐，依旧回不过神地看着梅微微：“你怎么做到的啊？刚刚是不是……”

　　麦司冲、李黛西和梅微微几乎是异口同声：“你眼花了！”

　　丁一摸了摸头，有些茫然地打开了一瓶可乐。

　　李黛西见状连忙找借口说犯困，拉着梅微微和其余两位舍友回宿舍。

　　雨欣最先推开宿舍门进去，坐在座位上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

　　“我刚才都被搞蒙了，麦司冲没有作弊吧？那他为什么不去参加药检啊，夏睿有什么能威胁他的吗？”

　　“还不是因为……”李黛西顿了顿，反应过来改口道，“我怎么知道！夏睿之前还帮着一起弄社团、抓变态，装作人很好的样子，真是表里不一，处心积虑，这个人好可怕啊！”

　　君君站在一边忍不住解释：“不是那样的，如果他想好了要下绊子，就不会忍到这个时候了。”

　　李黛西：“就是因为他忍到这个时候才可怕啊！上了大学，就很难进省队了，这是麦司冲最后一次机会……”

　　君君：“这也是夏睿最后一次机会啊。”

　　梅微微一愣，有些诧异地抬头去看君君，君君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咬了咬唇闭上了嘴。

　　张雨欣叹了口气：“输了就是输了，走别的路也好，继续埋头努力也好，大多数人都很坦**，不是谁都会玩阴招的。”

　　君君沉默片刻，爬回了**，张雨欣盯着她紧闭的床帘看了两秒，转身去了盥洗室。

　　梅微微见状，拉着李黛西到角落里贴耳说话。

　　“黛西，我想告诉所有人我带电的事，这样……”

　　李黛西不等她说完，立马低声打断：“不可以！你绝对不能这么做，麦司冲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宁愿背这口锅的！”

　　梅微微还想再争取，李黛西立马捂住她的嘴，板着脸看她——这是李黛西生气的前兆。

　　梅微微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并不想在这件事上跟李黛西吵架，只好将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丁一的脾气比梅微微想象中还要火爆，梅微微今早跟着众人一块在教室自习，就听林百汇说，他昨晚穿着睡衣被丁一拉回了家里。丁一宁愿在林百汇家的按摩**睡觉，也不愿意再回去跟夏睿待在一个宿舍，他甚至白天都不愿意去游泳馆训练，就为了避开夏睿，眼不见为净。

　　果然是麦司冲的小迷弟，关键时刻护“哥”心切。

　　先前麦司冲拒绝药检的事情只有泳队的人知道，现在不知道是谁走漏风声，整个学校的学生顿时炸开了锅，“南体外卖联盟群”里扎堆着几百人，有人发现梅微微和麦司冲在群里，不停地艾特他们，询问原因。甚至有不明真相的键盘侠，添油加醋说麦司冲先前的成绩全是造假，这次肯定是作弊被抓，才不肯接受药检。他们一个个像跳脚的青蛙，在群里“呱呱呱”地落井下石，编造谣言，还趾高气扬地以为自己是掌握真相的少数人。

　　梅微微深刻意识到，脑子这个东西，真不是人人都有。

　　她气得胸口一阵泛疼，想反驳他们，但又害怕将事情搅乱得更糟，只好咽下这口气。

　　但不想这群好事者得寸进尺地跑到了按摩社的活动课上，当场质问梅微微，还出口辱骂麦司冲。

　　林百汇最先在舆论中反应过来，直接护住了梅微微。

　　“你们太过分了！请你们出去，神圣的按摩讲堂容不下居心不良的人！”

　　人群中的某个男生冷哼一声，反驳道：“神圣的南体还容不下麦司冲呢！”

　　“就是，有这种运动员，真丢南体的脸！”

　　众人顿时又议论纷纷，冷嘲热讽的声音一时盖住了整间教室，梅微微气得手抖，想要维护麦司冲的心，一下胜过所有，她暗自下定决心往讲台上一站。

　　“麦司冲没有作弊！他不可能这样对待自己最珍视的游泳，不去药检只是因为……”

　　“因为时间不允许！”君君立马抢先道。

　　梅微微一愣，君君与林百汇站在一块，一同挡在了梅微微身前。以前社团活动上，君君向来是站在角落里看着，这次敢这么大声说话，全然是因为想保护梅微微。

　　林百汇闻言，随即附和：“对！只要时机适合，麦司冲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他是能为南体带来荣誉的人，大家难道不能再等等他吗？”梅微微说。

　　底下的议论声逐渐低了下去，众人面面相觑，大概是被他们一脸笃定的态度震慑住，总算没再找碴，纷纷低头往外走。

　　麦司冲从林百汇那里听说了这件事，当天晚上就来找梅微微道歉。

　　梅微微原本心里还有些难受，但一看他垂头丧气认错的模样，又忍不住笑出声。夜晚的校道很安静，她牵着麦司冲的手，低头去看地上摇晃的树影。

　　“你又没做错，干吗道歉啊。”

　　麦司冲捏了捏她的手指，这是他平时的小动作，仿佛这样捏着梅微微，他心里就能安心一点。

　　“我没有保护好你啊。”

　　“我不一定要你保护啊，我也想保护你。”

　　梅微微在路边停住脚，抬头望着麦司冲忽明忽暗的脸：“你去做药检吧，如果夏睿一定要公开这些事，就让他公开好了，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电，你根本就不用委屈自己。你为什么要把我人生的重量扛在自己身上呢？”

　　麦司冲一怔，过了会才说：“总还有别的办法，让我想想。”

　　梅微微不依：“那你答应我，期限到之前，一定要去做药检，不许骗我。”

　　麦司冲犹豫着没点头，只是笑着，轻轻刮了下梅微微的鼻子。

　　“你别担心我了，先照顾好自己吧，”麦司冲俯身抱住她：“你看，你身高才到我这里，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路断了，我给你铺着。皮卡丘，我们以后都会有很漂亮的人生，我们会一起走下去，你别害怕。”

　　梅微微眼前是往远处伸展的枝叶，枝叶的缝隙里透着月亮落下来的光，云层很厚，在光晕周边缓慢的移动。

　　她这么喜欢麦司冲，她不能看着他毁了自己。

　　梅微微闭上眼，将脑袋轻轻蹭在他的肩膀上。

　　02

　　梅微微去找过夏睿，但夏睿的态度很坚决，如果不想视频被公开就只能让麦司冲放弃药检，梅微微走投无路，只好说服父母和她一块去研究所找江医生。

　　梅微微体内带电的事情不宜被太多人知道，所以梅微微一般身体有什么状况，都是去找江医生。高中时江医生曾说过，等她身上的电流稳定之后，也许有办法去掉。

　　江医生的朋友圈最近刚发了一条新动态，是关于交流电实验疗法的推论。或许他的新研究对于去掉她体内的电流有作用。

　　江老年过半百，一头乌黑的头发都白了一半，他一直致力于研究，虽然对于梅微微突然要去掉电流的想法有些诧异，但也将实验疗法给她解释了一下。

　　目前的实验疗法，是用较高电压的电击疗法，配合药物，去平衡稳定治疗对象身上自带的生物电压。但梅家父母担心此举会对梅微微产生不必要的危害，坚决反对。

　　梅微微心下一急，忍不住顶嘴了几句，彼此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江老想了想，打断道：“这样，我先给微微开一盒陪他乐克延缓心率，确定情况稳定之后，再考虑是不是要尝试实验疗法。微微，这段时间你要注意，对于一些刺激性的食品，以后都尽量不要碰，运动要减少，尽量避免加速心率的可能性。”

　　梅微微立马乖乖点头，梅家父母见状只好退一步，答应让她先服药看看情况。

　　虽然江老交代不能疾跑，但药检时间不多了，梅微微没办法等药效将她的电压慢慢稳定下来。她回到学校，换了衣服转头就往操场跑过去。

　　她本想试试看，药物能不能压制她体内的电流，但事实证明“病人”还是应该谨遵医嘱，这不，她一擅作主张就酿成了大祸。

　　梅微微去贩卖机买水时，体内的电压突然失控，电流从指间流出传导到贩卖机上，贩卖机的屏幕闪烁了几下，直接黑屏了——她的电流将贩卖机烧坏了。

　　最糟糕的是，她转头就看见丁一他们，瞪大了眼看着她。

　　他们坐在夜市角落的位置上，丁一一脸稀奇地盯着梅微微直看，被李黛西直接踹了一脚。

　　丁一缩了缩脚，小心翼翼地问：“所以，你天生是带电的？”

　　梅微微有些心虚地点点头，毕竟大家玩这么好，她却瞒着他们。

　　“微微，你居然是个皮卡丘！那你的电……”林百汇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会伤人吗？你自己会不会受伤？”

　　梅微微心里一软，比起惊奇，他们更多的是担心她。

　　“不会的！”

　　张雨欣连连摇头：“我还是不信。”

　　梅微微苦涩地笑了笑：“但这就是真的。”

　　麦司冲坐在她身旁，突然悄无声息地握住了她的手。

　　“微微，你是不是漫画人物啊？”君君一脸天真地看着她。

　　梅微微顿时一僵：“那倒不是……”

　　李黛西见她应付不过来，连忙制止了大家的追问，将事情拉到正题。

　　“哎呀，你们就别逼问微微了，这件事被夏睿发现了，他就逼着麦司冲不去做药检，不然就公开这件事。”

　　桌上瞬间一静，众人都有些讶异夏睿的行为，只有君君担忧地掏出手机看了看。

　　她给夏睿发过很多信息，甚至背地里去找过夏睿，想让夏睿跟省队的人坦白，举报的事情是子虚乌有，但夏睿执意为之，不听劝告。

　　聊天框里依旧只有她发出去的信息，她甚至都不知道夏睿有没有看到她的短信。

　　麦司冲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立马告诫大家。

　　“你们不要告诉别人，这件事对微微来说，是很严重的事情，可能会毁掉她的人生。”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应答：“当然不会说了！”

　　梅微微因为不安而狂跳的心总算平静下来——这样她或许就能尝试另一个办法了。

　　麦司冲低头去看她：“想什么呢？”

　　梅微微笑着摇摇头，抱着他的手臂将脑袋靠过去。

　　隔天，社团活动教室里，林百汇、丁一、张雨欣、君君、李黛西围几人围坐在一块，梅微微看了他们一眼，捏着一截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几个大字：拯救小智作战计划。

　　林百汇有些担心：“微微，这样做真的能行吗？”

　　“如果不是看到我漏电，你们会相信这件事吗？”

　　他们齐刷刷地摇头。

　　梅微微缓声诱哄：“所以，只要我身上的电检测不到，就没人会相信夏睿说的话，麦司冲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去做药检。合作？”

　　梅微微走到他们中间，伸出手。

　　大概是被梅微微成功说服，他们陆续将手搭在梅微微的手背上。

　　梅微微笑了笑，但明显笑得不太真诚：“还有一件事，你们谁要是把这件事告诉麦司冲……”

　　她深呼吸闭住气，手环上立马亮起红灯，闪出电火光，随后教室里“砰”的一声响，头顶的白炽灯应声爆了一盏。

　　众人顿时一僵，一脸严肃地点点头，只有林百汇颤巍巍地举起手。

　　“微微……这灯得赔给学校的。”

　　白天有人上课，活动室里行动不方便，梅微微特地询问了女生宿舍的宿管阿姨，得知休息区无人，便将作战阵地改到女生宿舍的公共休息区。

　　梅微微等宿管阿姨出门，便召集大家拿上工具集合。

　　他们偷偷摸摸地聚集在休息区的一角，围成一圈后，丁一才有些紧张地从身后拿了一根电击棒。

　　“微、微姐，这东西是我偷冲哥的，要是他知道我偷这玩意儿，是出来电我嫂子，他可能也会用这玩意儿电我……”

　　梅微微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你就电吧，真没事儿，医生都说了。”

　　林百汇也有些紧张：“电击棒电压是高，但是电不死人的，短时间内通过的电流最多把人电晕，倒是没有生命危险。”

　　丁一闻言，立马把手中的“烫手山芋”递给林百汇，林百汇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众人顿时一阵忐忑，劝说梅微微另想办法。

　　梅微微心下一急，抢过电击棒直接戳向自己，大家吓了一跳往后四散开，丁一更是被吓得大叫出声。

　　梅微微手环突然跳红，电击棒被反作用力甩了出去。

　　李黛西心有余悸地凑上前，但不敢触碰梅微微：“微微，你没事吧？”

　　梅微微低头看着依旧闪着红光的手环，心里一沉，她拍打着手环，有些急躁地想要再试一次，但被李黛西拦了下来。

　　“你别再试了，我看着都害怕，你别急，我们再慢慢想办法啊！”

　　梅微微扯着手环：“我还有时间，可是麦司冲的药检要到期了，他没有时间了！”

　　众人顿时哑然，丁一更是直接踹翻了一张椅子。

　　“要不，我去堵了夏睿，让他把视频删了。”

　　李黛西拉住他：“你傻啊，万一他备份了，你还不是百忙一场。”

　　“那怎么办，冲哥如果不能游泳的话……”丁一看了梅微微一眼，垂下头没继续说。

　　梅微微盯着手环上的红光，一下握紧了手。

　　“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的……”

　　她转身往外跑，李黛西急得喊她的名字，下意识想跟出去。

　　丁一拉住她：“微姐心里一定很难受，让她自己待一会儿吧。”

　　梅微微回到宿舍时，刚好接到麦司冲的电话，麦司冲说他的父母拜托了教练，多给了几天时间，让她不要着急。

　　这件事最难过的人明明是他，他却总是反过来安慰梅微微，因为怕梅微微察觉到他的情绪，每一次都是强装轻松地跟她聊天。

　　可是喜欢一个人，即使不靠见面，光靠听声音也能察觉出对方的情绪。

　　“微微，就算最后我离开了省队，还有一万种可能继续游泳，再说了，就算提前退场去当个游泳教练，像老杨那样，”麦司冲一顿，继续说，“培养一堆跟我一样优秀的人去拿金牌，不也很好吗？重要的是我们两个人都平平安安……”

　　梅微微强忍着眼泪没说话，麦司冲在电话另一边有些着急。

　　“怎么不说话？”

　　“没有，”梅微微抹掉了脸上的泪，“李黛西喊我有事儿呢。”

　　“好，那你们去玩吧，开心点。”

　　梅微微挂下电话。

　　她手上的药盒因为被太过用力捏紧，边角处已经凹陷下去，她盯着盒子上的药名看了几秒，从里面拿出剩余的倍他乐克，一颗一颗地塞进嘴里。

　　她不知道药效产生之后会如何，她甚至不想去思考万一再次失败了又该怎么办，她知道自己莽撞天真，知道自己可能冲动误事，但是在她这个年纪，喜欢一个人，原本就不计后果。

　　梅微微躺在研究所的诊疗**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想要保护麦司冲，她想要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好好活着。

　　她想要无所顾忌的拥抱喜欢的人。

　　江老的诊疗床，她已经躺过很多次了，每次身体出现问题，她便躺在这张**，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这次也一样。

　　她的手腕上绑着电疗仪器和各种各样的导线、贴片，电流从手腕上传入体内时，她一下咬紧了牙关，眼前的视线有刹那的恍惚。

　　这场治疗比以前更缓慢和难忍，梅微微仿佛能够察觉到体内的器官在逐渐减缓运作，她一度要昏睡过去，又在转瞬间清醒，反反复复几次之后，这场难熬的治疗终于结束了。

　　江老坐在一旁操作仪器，等她手环上的灯由红变绿之后，才让所有的仪器停止运转。

　　他引着梅微微来到一台检测电能的机器前，梅微微将缠着导线的手腕小心翼翼地放到机器里面，机器显示屏上又一段跳动的波幅，梅微微紧紧盯着它，感觉自己的心跳也随着它一块波动。

　　半晌，屏幕上显示出几个大字——生物电正常。

　　梅微微盯着那几字，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何反应，等真正回过神，她眼前已经被泪水遮挡，成一片模糊又晃着水光的景象。

　　梅微微离开研究所之后，直接往学校跑，虽然生物电显示正常，但她总感觉脚上使不上劲，路过一扇玻璃窗前，她还看见自己有些苍白的脸。但她顾不上这些，她只想回宿舍把这个消息尽快告诉麦司冲。

　　梅微微浑身落着虚汗，她爬完最后一节楼梯，靠在宿舍外的走廊，一边喘气一边给麦司冲发信息。

　　——你可以去做药检了。

　　她打完最后一个字，腿下突然一软，整个世界便暗了下去。

　　03

　　梅微微房间的窗帘半遮着，白色布料随着微风轻轻飘**，像一尾游**的鱼。

　　梅微微的视线有短暂的受阻，只看到一片苍白的背景和中间模糊的一抹蓝，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才看清那是自己房间，天花板上的鲸鱼灯。

　　她手指动了动，突然触碰上一道温热，她躺在**，偏头往下看。

　　麦司冲趴在她床边，手虚笼在她的手指上，她手背上贴着透明的医用胶带，中间压着一块酒精棉，显然是刚挂完点滴。

　　麦司冲闭着眼，眉间紧紧皱着显然是睡不安稳。梅微微下意识想碰一碰他的眉眼，但她一动，麦司冲的睫毛便随即一颤，有些茫然地睁开眼。

　　他的视线一落在梅微微脸上，顿时清醒过来，有些紧张地直起身。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梅微微动了动，确定没有哪里不舒服才摇摇头。

　　麦司冲支起双手压在**，将她的左手圈在手里握紧：“你吓死我了。幸好李黛西她们听见声响，开门发现你，不然还不知道会怎样，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梅微微一顿，这会才想起晕倒之前的事情。

　　她坐起身，一脸兴奋地勾住麦司冲的脖子，凑近亲了他一口。麦司冲还没反应过来，梅微微就松开他，转而握住了他的手。

　　“你看！我的电消失了！”

　　麦司冲搓了搓她的手指，指尖没有溢出电流，手环上也没有红光亮起，他顿时扬起笑，兴奋地看着梅微微。

　　“真的没有了！”

　　梅爸梅妈原本靠在门边偷听，闻言迫不及待地闯了进去。

　　“你的电消失了？！”

　　梅微微点点头：“我去了江老的研究所，江老帮我除掉了身上的电。”

　　梅妈心头一跳：“你这孩子，那机器，那机器江老不是说还没测试完毕吗？”

　　梅微微晃了晃被麦司冲拉着的手，笑得一脸人畜无害。

　　“这不是测试完毕了吗？真的是有用的。”

　　梅妈虽然板着脸，但显然也很开心，梅爸也在一旁乐呵呵地笑，但他的目光一落在他们握紧的手上，脸色骤然一变。

　　他指着麦司冲：“……你，跟我出来！”

　　麦司冲正襟危坐地被梅爸审了一通，最后还是梅妈看不过去将他拉走了。

　　梅家父母放心不下，又带着梅微微去见了江老，江老在得知她多吃了几片倍他乐克之后，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但好在血检没什么问题，这次晕倒估计是低血压的副作用。

　　“血检没事，就没问题了，但微微的体质一直特殊……你们再观察留意一段时间好了，有任何问题随时来研究所找我。”江老转头没好气地瞪了梅微微一眼，“幸好只是几片，那药吃多了可是会心衰的！下次可千万别做这种事了。”

　　梅微微心里一跳，面上乖巧地冲他笑。

　　梅微微和麦司冲从研究所出来，转头就去了医院做药检，他们刚好赶到检验科门口，就看到医生锁好门准备离开。

　　医生看了看梅微微递上来的病例：“哦，麦司冲啊，我记得这个名字，你上次缺席了药检，这是补查的对吧？”

　　麦司冲立马应声：“是。”

　　“你这个情况，要从学校开补检申请过来的，”医生看见微微讶异的表情，将病例递了回去，“是不是没开啊？那明天去学校开了再过来吧。”

　　两人无法，只好灰溜溜地走出医院。

　　省队指定的药检中心位置有些偏僻，他们等在路边一直打不打车，梅微微又不想麻烦麦妈妈过来接，两人只好一直站在站牌下张望，梅微微有些犯困，脑袋一点一点地往麦司冲肩膀上砸。

　　入夜有些凉，麦司冲担心她着凉便提议找个地方先住下，梅微微迷迷糊糊地点了头，等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往路边的一家酒店走了过去。

　　麦司冲不想委屈她，硬是找了一家装潢豪华，入眼满是金光的酒店，梅微微一看酒店标价上的四位数，脑袋一抽，抢在麦司冲开口前，只要了一间房。

　　她原以为是一间双人房，但不想是一间大床房。梅微微盯着那张床，顿时脸上一热，忙借着洗漱的理由，躲进了厕所里。

　　水声很快便从洗手间传了出来，溢满了整个房间，麦司冲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只好靠在窗边吹凉风。

　　梅微微顶着湿漉漉的脑袋出来，麦司冲怕她着凉，自觉拿过一旁的吹风筒帮她吹头发。但谁想梅微微的浴袍领口有些低，他全程视线飘飘忽忽，僵着身体帮她吹干头发，最后硬是把自己折腾出了一身汗。

　　等麦司冲洗漱完，两人躺在**时，他们两个的脑袋都处于宕机状态。

　　梅微微方才接到李黛西的电话，李黛西从丁一那边听说了他们住在外面的事情，一个劲地取笑她，那些难以启齿的虎狼之词，让她整张脸都爆红了。此刻麦司冲一动，她就心虚地往床边移。

　　麦司冲怕她摔下床，下意识反手一捞将她搂进了怀里，两人同时一愣，梅微微反应过来往旁边动了动，平躺在麦司冲身边。

　　麦司冲清了清嗓子：“你是不是很紧张？”

　　梅微微含糊地应了一声。

　　麦司冲指尖在**动了动，伸过去拉住梅微微的手，快速偏头往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我很喜欢你，所以我们慢一点吧，不要着急，反正我们还有很多日子。”

　　他声音越来越低，显然也有些不好意思，梅微微突然就放松下来，转头对他笑了笑。

　　四周的灯关了，只有床头的一盏暖灯，麦司冲的眉眼在灯光下像落着一层细纱，朦胧又温柔。

　　“昨天你昏倒的时候，其实真的把我吓到了。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尝试任何危险的事情，如果为了我的药检，让你出事，那我宁愿你从来都不认识我。”

　　麦司冲捏着她的手指，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梅微微总感觉他的眼睛闪着细碎的光。

　　梅微微悄悄把脑袋压在他的肩膀上：“可是如果从来都不认识你，我就不知道，我还可以像别人一样恋爱，一样交到很多朋友，拥有和别人一样多的东西啦。”

　　麦司冲低声笑了笑，伸手抱住她，梅微微顺势钻进他怀里，麦司冲的声音从上方落下来，带着微微滚烫的热气。

　　“以后我会让你拥有比别人更多的东西。”

　　隔天，梅微微和麦司冲从酒店出来，直奔美玲老师办公室。

　　梅微微因为兴奋，一路上一直牵着麦司冲的手，直到见到美玲老师时，她才如梦初醒挣开了麦司冲的手，示意他说话。

　　麦司冲往前站了站，语气里有掩盖不住的欣喜：“美玲老师，我想跟省队和学校重新申请药检。我确实没有作弊，所以多严格的检查都可以，我……”

　　美玲老师越听越惊讶，有些犹豫地打断道：“麦司冲，你们教练还没有告诉你吗？”

　　麦司冲一怔：“什么？”

　　“药检期限已经过了，省队教练认为你不是理想的人选……”美玲老师看着他们迅速僵住的笑容，有些不忍，“你们教练还是很相信你，认为你不是会作弊的孩子，所以我们跟学校讨论了很久，确定给你批评处分，但不计入档案。”

　　04

　　食堂里到处都是碗筷磕碰的声响，打饭的窗口处有人摔了一跤，飞溅的菜汁正好落在路人身上，四周抱怨声和道歉声一下挤在了一块，旁人好奇地转身去看。

　　只有梅微微他们这张桌子像隔着一层防护网，顶着低气压，各个熟视无睹地低头吃饭。梅微微哭过一场，眼睛还是红的，麦司冲好不容易把人哄住了，可不舍得再看她哭一次。

　　麦司冲敲了敲餐盘，率先打破这死水一般的沉寂。

　　“不就是进不了省队吗，你们这副表情，我都感觉在给我上坟。”

　　丁一叹了口气：“可不就是理想的坟墓吗？”

　　梅微微拿着筷子的手一顿，麦司冲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暗地里偷偷伸脚碰了碰丁一的脚踝，示意他别说话。

　　梅微微这会儿正敏感，他怕一会哄不住，她哭得眼睛疼。

　　这时，在他们身后突然想起几道熟悉的声音——是游泳队的两名队员和夏睿。

　　“睿哥！你今天下午怎么没来训练？”

　　“你傻啊，睿哥要去省队了，下午请假去办调档手续了。”

　　“哎，对了，冲哥回来训练了……”

　　后面的话音听不清了，大概是有队员看见麦司冲他们，压低了声音说话。

　　麦司冲置若罔闻，一直低头吃饭，抽空还给梅微微夹菜。倒是丁一拿着筷子一个劲地往饭菜里戳，要不是李黛西拦住他，他一会儿还得给食堂赔个餐盘。

　　但他们懒得争论，偏偏就有好事者争着抢着当和事佬。

　　两个队员硬拉着夏睿走到他们桌前，苦口婆心地让麦司冲和夏睿放下芥蒂，化干戈为玉帛。

　　其中一位队员说：“我就不明白了，一起训练一年了，多大点事啊，至于嘛。”

　　李黛西冷嗤一声，漫不经心道：“哈，相声界有句名言，如果有人劝你大度，你就得离他远一点，不然雷劈他的时候，也会连累你。”

　　对方顿时一怒：“你谁啊？有你什么事啊？”

　　他的语气很冲，嗓门又大，李黛西还没来得及反驳，雨欣、丁一和梅微微三人几乎是同时转头瞪着他，异口同声道：“你冲她吼什么？”

　　对方被噎了一口，李黛西刚冒上头的火转眼就消了，一脸得意地看着来人。

　　争论声吸引了周边的人，附近的学生都竖着耳朵望过来，两个队员大概是觉得面子挂不住，夏睿又一直不说话，便开始虚张声势同他们辩驳。

　　麦司冲刚给梅微微夹完一块肉，抽回手时直接撩下了筷子，他放下筷子的动静并不大，但几乎是筷子磕碰在桌子上的声音一响，争论声便骤然一停。

　　麦司冲站起身看着夏睿：“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对峙，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半晌，夏睿收回视线：“我该说的都说完了。”

　　麦司冲端起餐盘，径直走到夏睿身边与他擦身而过。麦司冲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轻蔑的语气毫无保留，像一只紧紧扼住他脖子的手，让夏睿一下咬紧牙关，仿佛要痛呼出声。

　　“你追不平的，何止那一秒。”

　　大家见麦司冲离开，都端着餐盘追过去，梅微微落在后面，刚想加快脚步就被张雨欣拉住了手。

　　她顿了顿，凑到梅微微耳边，小声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或许能够帮到麦司冲。”

　　梅微微端着餐盘的手，一下就捏紧了：“你说。”

　　“我爸先前是FT公司的副总，我想着他应该比较了解这种情况，就把麦司冲的事情跟他说了。”张雨欣安抚地捏了捏梅微微的肩膀，“你晚上跟我一块过去和他吃个饭，具体怎么办，到时候我们一块问他。”

　　梅微微眼睛一亮，一改先前的死气沉沉：“谢谢你，雨欣。”

　　张雨欣敲了敲她的餐盘，无奈道：“真想感谢我，就好好把饭吃了。”

　　张雨欣最初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让张维新跟说得上话的领导“沟通沟通”，但张维新觉得这样就等同于坐实麦司冲作弊的事情。这相当于埋下一颗定时炸弹，日后被扯出来，就百口莫辩了，更何况省队可不是凭三言两语便能进去的地方。

　　但找说客的方法确实可行，只不过得找一个有公信力，又跟麦司冲没什么交集的人。

　　梅微微几乎是下一秒，脑袋里便蹦出了一个名字——熏阳。

　　张维新联系熏阳时，熏阳答应得很爽快，言语间还责怪麦司冲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找他帮忙。熏阳当初跟麦司冲在南体的游泳馆比赛时，偷偷录了视频，他原本只是想记录一下，但没想到视频却在这次派上了用场。

　　有视频作证，加之他的公信力以及麦司冲以往的成绩，省队领导思虑再三，最后答应再给麦司冲一次机会。

　　隔天，蔡局带着省队领导们和检验科的医生，来到南体。熏阳紧跟其后，与穿着制服的公证人员一块去了医务室。

　　夏睿和麦司冲坐在医务室的两张病**，麦司冲看见夏睿时，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夏睿就面无表情地伸手拉上了病床之间的帘子。

　　霈霈教练在一旁提醒他们：“这次省队选拔加赛，重要性不必我多说了。公平起见，必须对你们进行赛前药检，希望你们待会儿都能发挥自己的最高水准。最后一次机会了，好好把握。”

　　麦司冲点点头，夏睿低着头，一直没应答，全然是没听见的模样，霈霈教练目光落在他身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麦司冲不免狐疑，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旁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便提着箱子过来给他们抽血。

　　抽血检查结束之后，确定血液正常他们便各自去换衣服，准备一会儿的比赛。麦司冲在走廊里遇到熏阳，郑重其事地跟他道了谢。

　　熏阳拍了拍他的肩膀：“待会儿比完，一起吃个饭？”

　　麦司冲对他笑了笑：“没问题，我欠了你这么大一个人情，得请你吃一顿。不过，你介意我带个人吗？”

　　熏阳一愣，转瞬才明白过来，露出一脸受不了的表情，催他去做准备。

　　麦司冲去游泳馆时，并没有遇见夏睿，他心里的狐疑瞬间扩大了好几倍，当他站在泳道上做热身运动，抬眼见霈霈教练四下找人，他才恍然大悟。

　　他转身往更衣室跑，进门后直接站在夏睿的更衣柜前，柜门并没有上锁，留出了一道缝隙。

　　麦司冲拉开门，看见里面端端正正地放着夏睿的泳裤、泳帽和泳镜，像以往每一次他们换衣服时调侃的那样，夏睿做事总是一丝不苟，别人都是随手一塞，只有他认真又爱惜每一件下水的衣服和工具。

　　摆放在中间的泳镜下压着一张纸，上面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05

　　麦司冲成功入选南方省体育局游泳队，通知下来得很快，被省队领导张贴在学校的公告栏里。

　　得到风声的学生早就等在一旁，等省队领导一走，一蜂窝地涌上前看通知。

　　“麦司冲还是入选省队了啊。”

　　“我就说他不会作弊！”

　　“哎，这成绩破熏阳当年的纪录了吧？你爸爸还是你爸爸……”

　　李黛西和梅微微从人群里走出来，一脸无语的她们互相对视。

　　“嘁，马后炮。”李黛西翻了翻白眼。

　　梅微微顾不上骂人，转身直接抱住了张雨欣，她嘴上边道谢边将脑袋往她脖子上蹭，张雨欣一脸嫌弃地连连往后退。

　　君君在一旁笑着看她们打闹，抬头往远处看时，却愣住了神。在与她们隔着几米的地方，夏睿提着行李箱一步一步往外走。

　　晚上，众人聚在夜市的小摊上庆祝，话题从庆祝麦司冲重返赛道，绕到夏睿搬离宿舍一事上。

　　虽然大家都很气愤，但毕竟是一块玩过的朋友，况且夏睿不是本地人，他搬离宿舍之后也不知道会去哪里，他那种闷声不吭的性格，肯定不会寄宿在别人家里。

　　桌上一时寂静无声，大家心照不宣地闭上嘴，只举杯碰了一下。

　　君君握在手里的手机倏忽一震，她低头看了眼，突然站起身。

　　“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梅微微一愣：“君君……”

　　君君冲她笑了笑，拿着包包走出了夜市。

　　她一路直奔女生宿舍的会客厅，推开门看见夏睿时，心里才松了口气。

　　夏睿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旁边放着行李箱。他抬眼看着君君，有些局促地站起身。

　　“你居然还愿意来见我啊。”

　　他方才给君君发信息，是抱着微小的希冀发的，他只是想在走之前再见她一面。

　　君君看着他，心里一阵五味杂陈。夏睿以前总是教她多和别人说话，引着她开**流，她之前总是一个人躲起来，是夏睿把她拉到大家面前，陪她去食堂吃饭，在运动会上陪她一块跑步，为了让她开心，故意在游戏上作弊，让麦司冲拥抱她。

　　虽然她一直没说，但心里其实很感激夏睿。

　　夏睿站在她一步之遥，伸手往彼此身上指了指：“我们还算是朋友吗？”

　　君君犹豫着开口：“……你应该向麦司冲和微微道歉。”

　　夏睿下意识上前，君君立马往后退了一步，明明他上一秒还风平浪静，下一秒就像被激怒了一样，直接将君君逼到了角落里。

　　“我不道歉，凡事都应该有代价，没有人会原谅我，就是我的代价。既然麦司冲选择去做药检，那梅微微带电的事情被公开，就是他的代价。”

　　夏睿拿出手机，君君一脸失望地抬起头，见他按着手机，心里一跳，手臂一挥将他的手机狠狠砸在墙上。

　　她因为愤怒，胸口剧烈起伏，她第一次毫不躲闪地直视夏睿：“你别再钻牛角尖了，你想毁掉别人的人生，其实你毁掉的只有你自己！”

　　夏睿默不作声地捡起手机，解锁，递给君君。君君的目光在触碰上空空如也的相册时，脖子顿时一僵。

　　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夏睿：“你已经把微微的视频和照片删掉了……”

　　“我怎么可能毁掉别人的人生。”

　　夏睿自嘲地笑了笑，转身提着行李往外走：“你跟他们说，视频我已经删了……我也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别人。”

　　君君追出去，拦在他身前。

　　“回寝室吧，大家都会原谅你的。”

　　“我不需要。”夏睿垂下头，冷声道，“背景、天赋，所有的一切，都没有站在我这边过，有他的地方，就没有人看得见我……我就是这么卑鄙的人，我不需要任何人宽恕我。”

　　夏睿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君君看着他的背影，脱口而出：“你如果真的不需要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夏睿脚下一顿。

　　“我也觉得从来没有人看见过我，所有的一切都没有站在我这边过。但是夏睿，你是第一个看见我的人……”君君咬了咬牙，“其实你从来都没有毁掉我心里的你！”

　　夏睿落在拉杆上的手逐渐握紧，等再次松开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了振。他掏出手机，点开最新的一条短信。

　　君君踌躇地站在原地，刚想一不做二不休地上前将人拖住，下一秒就看见夏睿蹲在了地上，抱住头。她往前靠近了一些，才听到哽咽声。

　　风声从四周围困过来，他的哭声转瞬就被吹散，君君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安抚一个受伤摔疼的小孩。

　　“你听到哭声了吗？”麦司冲问。

　　梅微微一脸茫然：“什么？”

　　“夏睿这会指不定哭得多感动呢，”麦司冲笑着把手机递给她看：“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做坏人的决心……他只是个白痴。”

　　梅微微凑近一看，屏幕上只有一句话：我搬回家住，你回寝室住吧，今晚要降温了兄弟。

　　梅微微顿时一乐，刚从夜市出来麦司冲还嘴硬说，就算夏睿住在深山老林里，他眼都不眨一下，现在倒是担心对方着凉了。

　　可这就是她喜欢的麦司冲，看着傲气漠然，其实心里软成一块糖。

　　梅微微情不自禁伸手牵住他，两人衣袖一碰，突然闪光一道电火花，麦司冲被电了一下，有些茫然地转头看她。

　　梅微微一愣：“怎么了？”

　　她下意识看向手环，手环上的绿灯一闪而过便被麦司冲用手遮住了。

　　“静电而已，”麦司冲紧紧握住她的手，“你别害怕，电都消失了，应该不会反复了。”

　　梅微微松了一口气，笑着靠在他手臂上。

　　06

　　林百汇一直想要办一场春季的社团活动，为了吸引学生前来，他还在网络上发布了调查问卷，想看看同学们最爱哪一种活动。

　　最终手机党、游戏党成功胜出，确定活动内容是进行颈椎诊疗判断。

　　活动当天，教室门外排着长队，君君和张雨欣坐在前面，一个负责登记一个负责询问。

　　君君有些兴奋道：“没想到比上学期人还多，这才一个学期，全校都知道咱们班的名号了。”

　　张雨欣往旁边看了看，一脸感慨。

　　“谁让咱们班有那俩活宝呢。”

　　教室的一边，林百汇带着四五个同学一块练习“五禽拳”。梅微微在一边压着一位同学的下巴往上一抬，又左右轻轻转了转，听见“咔”的一声响之后，她才松开手。

　　对方转了转脖子，一脸崇拜地看着梅微微：“哇，好厉害，确实好多了。”

　　梅微微摆了摆手，表示小事一件。

　　李黛西拿着手机在一旁录视频，看着镜头里的梅微微连连摇头：“太像了。”

　　“像什么？”梅微微问。

　　“电视购物，只要199，电鳗梅微微带回家！”

　　麦司冲从门口进来，闻言不满地反驳：“那也太便宜了，一条鳗鱼都比这个贵，我们微微怎么才值这点钱。”

　　梅微微眼前一亮，语气不自觉地变软：“你来啦。”

　　“我训练完没啥事，早点过来，不正好能赶上你帮我按摩吗。”

　　梅微微无情地拆穿他：“我们这是颈椎专场，你平时都不看书，颈椎哪来的问题。”

　　麦司冲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按了按，嬉皮笑脸地说：“有问题啊，哪里都有问题，这里就不太舒服。”

　　梅微微抬手就想打他，但扬到半空被麦司冲抓住了手腕，他手指一点一点往下滑，直到十指紧扣在一块，才有些赖皮地冲她撒娇。

　　“怎么，现在电不了人，改打人了？”

　　李黛西在一旁看了全程，直呼受不了。

　　她顿了顿转头问：“丁一呢？”

　　“不知道，一下课就跑了，”麦司冲皱着眉想了想，“说是什么东西要死了。”

　　李黛西一头雾水，她没听丁一说过要养宠物啊？

　　她刚想打电话问问，丁一的微信信息就从手机上跳了出来。李黛西点开一看上面是一张图片，一个保温餐盒里装着四只大闸蟹。

　　——快点过来食堂，我妈从老家寄过来的大闸蟹！我昨晚生怕它们死了，一直养在水池里，这会好不容易蒸熟了！

　　李黛西一愣，心里瞬间软成水。

　　那晚在夜市，庆祝麦司冲进入省队那会，麦司冲给梅微微剥了整整一碗的蟹肉。李黛西故意起哄说，如果有人用大闸蟹跟她求婚，她肯定就嫁了。

　　她本意是想起哄麦司冲，但不想丁一竟将这话听了进去。

　　李黛西跟大家摆摆手，迫不及待地拿着手机跑向食堂。

　　社团活动结束后，麦司冲和梅微微一块去吃饭，梅微微一路上喜笑颜开，边哼歌边摇晃脑袋。她总感觉这种脱离电流，无拘无束的状态跟做梦一样。

　　麦司冲之前就听她说起过想学游泳，现下便提出在游泳馆里教她游泳，还说下午碰面的时候，她什么都不用准备，他连泳衣都会帮梅微微准备好。

　　所以下午梅微微两手空空，兴致勃勃地就去了游泳馆，然而……

　　梅微微有些无语地看着身上又丑又长的泳衣，这领口勒得她脖子都疼，这哪是游泳啊，这是全副武装去战斗吧。

　　梅微微扯了扯衣袖：“你这什么品位，我是来冲浪还是来潜水的？早知道我跟黛西借泳衣了。”

　　“不行，”麦司冲立马否认，“你不能穿那种女生的泳衣。”

　　“哈？我是什么壮汉吗？”

　　“反正不行。”麦司冲坚定道。

　　梅微微后知后觉地扯了扯领口，满脸揶揄：“哦，我知道了，看不出来你居然会吃醋啊。”

　　麦司冲被噎了一口，索性拉着她到泳池边准备下水。

　　整个游泳馆静悄悄的，除了他们之外再无他人，估计是这会都回去午休了。麦司冲率先下水，等在一边准备扶住她，梅微微脚尖往水面试了试，心里一阵发怵，将手递给麦司冲。

　　麦司冲牵着她的手，笑话她：“又不是没掉下来过。”

　　“你好意思说吗，那回因为你我差点呛死。”梅微微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麦司冲心里一阵发痒，忍不住拽住梅微微的手往前用力一拉，她毫无防备尖叫着跌落水下。南体游泳馆的水池比普通水池深一些，她的脚尖踩着水，落不到实处，一边尖叫一边紧紧搂住麦司冲的脖子。

　　麦司冲一脸享受地抱着她的腰，将她微微往上托举起来。

　　“有我在，怎么可能出事？”

　　梅微微方才惊慌之下双手拍了几下水面，溅起的水花落满她的脸，此刻她的睫毛沾着水，因为被吓了一跳，眼神有些发愣地低头看着麦司冲。

　　麦司冲看着她，忍不住张嘴轻咬她的下巴，梅微微吸了口气，还未来得及打人，脖颈就被他的右手一勾，俯低了头。

　　麦司冲微抬下颌，自下而上地吻了过去。

　　麦司冲虽然喜欢占梅微微的便宜，但也确实教会了她游泳，梅微微后半段能够自由在水下活动，便一脚将“老师”踹开，往四周缓慢地游过去。

　　麦司冲一路跟着她，最后怕她失了力气，累着了才将她带上岸，一块去更衣室换衣服。

　　梅微微换好衣服出来，便坐在泳池的高台上踩水玩。

　　她脚下带动着水流从脚踝掠过，语气满是欢喜。

　　“从前因为带电，中学的时候经常转学，可能也是下意识有明天又要离开的心理暗示，所以从来不敢去为未来做任何打算。”梅微微看着麦司冲，眼底有水波里轻晃的光，“没想到我还能有在泳池玩儿的一天。”

　　麦司冲靠近她，将手臂轻碰在她的手臂上：“那现在你可以去好好规划你的未来，还有我们一起的未来。”

　　我们，这两个字，可真是太动人了。她的世界从“我”变成了“我们”，就好像是在这世上，找到另一种区别于自己的安全感。

　　梅微微牵住麦司冲手，轻轻地抱住对方。

　　“真好，想牵手的时候就可以牵手，想拥抱的时候就可以拥抱，想要……”

　　梅微微一顿，手臂圈在麦司冲的脖子上，稍微拉远了一些距离。

　　麦司冲低头看她，目光里刚落着她的影子，转眼影子就在他眼前不断扩大。

　　柔软的吻印在他唇上，滚烫的像盛夏里扑面而来的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