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种病,我们都是有病的孩子
一)
第一次听说院长,是老鸟介绍的。之所以叫他院长,是因为他长得超级“困难”,又顶着“齐达内”式地方支持中央的发型,眼睛也是大得很有特点,火星人都差点儿过来认祖归宗的那种。所以说他是泉州精神病专科三院的院长,简称院长。
我高补班的兄弟都是在球场里认识的,院长也不例外。那天高补文理班举行足球赛,踢到一半,一个健壮得跟水牛一样的男生踉踉跄跄地跑过来。老鸟说他就是院长。彼时这货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长着一张武打类型的脸,还有他的球技算是练到了家。就这样,院长加入到了厮杀的队伍中,我们十几人集体欢呼着,超级像院长旗下的病人。
下半场,队长老鸟把院长安排到了后卫,因为后卫是我们最为薄弱的地带,而院长的长相刚好用来支援大西北建设。当然啦,队长还给了院长一个光荣的任务,就是负责传球给前锋的我。在我们俩的精心配合下,我们以3球的被进球数输掉了比赛。不过庆幸的是,院长在比赛快要结束的时候进了个球,是用手捅进去的,而且是乌龙球。
比赛结束后,院长摆出了高四老大哥的架子,把球踢进了臭水沟里。他大声喊着:加时赛,来场点球大战。
我冲过去骂院长:院长你傻叉啊,球是我们的。
院长看着我说:你特么是谁啊?
我说:是你……你的病人。
院长嘴角抽搐了下。
二)
院长除了是个足球健将,我原稿写的是“贱将”,院长非说这样影响他的公众形象,虽然地球人都知道他很贱,但他非说为了防止华人音乐榜出现绯闻,硬让我把“贱”改成“健”。话说院长不仅是个足球健将,还是个喜欢酒和女人的诗人。
那天我拿着他仅存的一张貌似诗稿的卫生纸问他:院长,你也写诗啊?
院长:在厕所里拉屎的时候心血**写的。
院长还说“文从胡说起,诗从放屁来”,这是他悟出来的厕所文化。这个年头,作家的作品很多都是蹲厕所蹲出来的,因为一个人在厕所里实在太无聊了,空间那么狭小,最容易胡思乱想,于是就有了诗的出现。
最后我说:你放屁,你这也叫诗?那么地球人都是戴望舒了。
院长说:诗歌不就是文章以句子的形式排列下来吗?
我说:肤浅,有这么看待诗歌的吗?这证明你的眼睛绝对有问题。
当时我没叫他去看眼科医生是个极大的错误,后来他的爱情证明他的眼光的确有问题。有问题不要紧,最怕的是这个问题太有个性。
那天他突然跟我说他看上了隔壁班的校花。我直接跟他摊牌:算了吧,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去吓女孩子就是你的不对了。
之所以说他会吓女孩子是有理由的,别人是用各种浪漫方式追女孩子,而院长怎么追呢?发挥了他的特长——跑!
他是真的追,跑着追,一万八千里追到女孩子家里,直到女孩放狗出来,院长才罢休。
那天我们跟高补二班的女生联谊唱歌,有几个大长腿、大胸怀的女生跑过来跟我说:联谊时要是院长去的话,她们就不去了。
作为组织者我很无奈,但是也能理解她们。
隔天又有一个按吨位算的胖女生跑过来跟我说了同样的话。我非常纳闷地问:那个,别的女生过来排挤院长我能理解。但是你,当然,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主要真的是院长再怎么也不会追你,你说对不对?你犯不着这样排挤他吧?
那胖女生义正词严地说:我这是主持正义,院长的行为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听完我嘴角抽搐了下。后来实在没有办法,我只好用一瓶可乐收买了这个女生,然后联谊活动真就只有她到场。
再后来院长真的跟这个胖女生在一起了。我去问院长:你不是看上校花了吗?怎么跟她在一起了?
院长说:对啊,她的名字就叫萧华啊。
我傻了,院长的眼光确实很有个性。
三)
院长同样是一个酒徒。
每次我们踢完球都会翻墙跑到学生街去吃晚饭。
院长免不了点酒。他说古龙好酒和色,他也是;他又说他和李白同样是酒仙加诗仙。
我说:啤酒和白酒是有区别的。
之后他就叫来一大瓶烧酒疯狂地喝了起来。虽然他很能喝,但我还是固执地认为:自从李白驾鹤归西后,一切很能喝酒的人都是酒囊饭袋。
院长还真的很能喝,每次我们几个兄弟都轮着跟他对着干,但是每次都是他扶着我们回来。据说是他的**发达,储蓄得多,所以不容易醉。
期中考试结束后,院长对我说他一定要和校花去包间,不然就白白浪费了青春。
我说:你太贱了,人家还那么清纯,你就这样糟蹋人家。
院长说:她清纯,她清纯个屁,接吻的时候就知道她是只老手。
我说:院长,你听着,别毁了人家的青春,想住旅馆我跟你去。
院长顿时汗颜,他没骂我性别取向有问题,而是说: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是说跟她去网吧包间上网通宵。
我对院长的解释表示无语,重重地揍了他一拳。我说:院长你丫对待感情真挚点儿好吗?
院长没说什么,而是带我到那家五块钱就可以让自己撑死的面馆喝酒。其实我知道自己很不能喝,但是我还是跟院长一杯杯干下去,像是大冷天洗冷水澡一样。那时候我高考英语58分,父亲听到成绩一巴掌打过来。
然后我告诉他我要复读。
父亲说:复读有个屁用。
我说:就算没屁用,我也要试一次。
四)
下学期的某个中午,阳光很大方。
高补班的教室像是难民营一样容纳一百多号人吃喝拉撒睡。数学老师拿着话筒在讲台上情歌大串烧,我和院长则躲在书堆里看小说、聊天。
这次院长没说我崇拜林志颖是幼稚,而是破天荒地说出了他的志向,他说他要出版一本诗集。我趴在桌上想大笑却不敢笑出来,差点儿就被他的笑话给憋死,他写的诗歌估计就是把他那些**故事现场直播罢了。
等我笑完后,他闷闷地跟我说:陪我去医院吧。
我控制不住自己,又笑着说:院长你不会是去打胎吧?
院长愤愤地说: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小鸡鸡周围一大片被污染,我怀疑是那种什么病。
我愣了下骂道:不是吧?真的假的?
院长哈哈大笑起来,说:骗你的,高考快来了,去买点儿板蓝根预防生病。
说完院长带着我从后门溜出去。我们没去医院,而是去了熟悉的饭馆。
说是饭馆,可我一直都觉得那是一家宠物店,因为里面养了太多的苍蝇和蚊子。当然啦,不经意间你还可以在汤里发现我们最可爱的小强同学。
院长喝了一杯酒说:干,我怎么就觉得我的高中生活活像一只勤奋下蛋的母鸡,每天拼命拉出一个蛋来,可最后还是无法孵出一只属于自己的小鸡,还是无法逃脱被烤着吃的命运。
我说:院长你犯贱,复读了两次才悟出来这个道理。
其实我自己又何尝不是犯贱。但我说到了院长的痛心处,他非要和我拼酒,最后我答应了他,因为我知道他早上喝了很多。还没喝完两瓶,院长真的醉了,他头一次严肃地跟我说他想辍学。我似乎是被吓到了,他从未这般脆弱过。
我说:院长,这次你还是别孩子气了。既然选择了复读,就当个好孩子吧!说不定哪天老师还能奖励你朵大红花。
院长没有骂我,反倒又喝下一杯酒。他说:我真的很痛苦,割心的痛苦,我根本不想来复读,你知道我是第二次来复读吗?可是我身上背负着那么多人的期望,又考不上好大学,我别无选择,你知道我没脸面对那么多关心我的人吗……
此时我才看到院长手背上有很多伤口,我知道院长又在摧残自己了。
我也喝下一杯酒,却不知道怎么安慰院长。高考是我唯一而可怜的出路,我何尝不是一只沉默而渴望绿色草原的羔羊呢?
我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也给院长斟满了一杯酒。我们一起举起了酒杯,一起唱着郑智化的《沉默的羔羊》:我不是沉默的羔羊,我也有梦想。当明天太阳升起,照在我的脸上,我一样能散发光芒……
唱着唱着,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像是鱼和水拥抱在一起。院长哭了。
我说:哭什么?
院长想挣脱我的怀抱去用拳头击墙,可是我紧紧抱着他。我口中骂道:院长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能不能坚强点儿……
院长慢慢稳定下来,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湿透了我的衬衣。
我也控制不住自己,流下了眼泪。在这一刻,我们顾不得我们是男子汉。又有谁能体会这份痛不欲生的成长?男人同样会哭泣。
或许,成长是化茧成蝶的痛和美好。我们在沉默中饮下一夜的落寞。
五)
临近高考的前两个星期,我们都忙着填表。
上次院长说去厕所抽烟后就有一个多星期没回来了,只是听班主任说他请假回家休养,老鸟则说他生病了……
我突然听到窗外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转头一看,竟然是院长。我欣喜若狂,二话不说放下表格跑了出去。
我笑着说:性病治好啦?回来当羔羊?
院长笑着摇了摇头说:还没呢,得继续在医院待着。
我说:走,我们进教室去吧。
院长:不了,我只是回来看看校花,顺便看看你。
地球人都知道校花早就转学,他们早“拜拜”了,可是院长还是那么死要面子。
我捶了下他的肩膀,说:好了,别逞强了。跟我进去吧。
出乎我意料的是,院长依旧摇了摇头。他递给我一张CD,说:送给你,林志颖的最新专辑,还有他的签名。
我看了看他手中的CD,小志的签名像是一条赛车跑道,但它没有告诉我何处才是终点。我不知道院长是怎么弄到小志亲笔签名的CD的,我猜一定是这货自己模仿写的。
院长继续说:你回去学习吧,放松但别放纵自己。记得考所名牌大学,要不然对不起我送你的CD。
我:那你呢,你不高考吗?
院长:我已经经历两次高考了,够了。
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问:那你去哪儿?
院长:远方,当个流浪的歌手,写诗、吃茶、泡妞。
说完院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真的像是一阵无根的风。
风,没有目的,只有方向……
后来,我收到院长的短信,他说:原谅我选择逃避……
或许院长真的选择了逃避,可是我一直都认为他是坚强地去面对以后的生活。这是我所能理解的现实生活。于是我把手机关掉,取下耳机,收起摆在桌上的小说,重新拿起了教科书……
高考结束后,我跟老鸟他们去工厂里打工,因为我们单纯地认为那里离高考很远。我打了个电话问院长去不,院长说他不去了,曾经有我陪伴的伤痛日子留念就好。
我不明白院长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原来我跟院长之间所剩下的只有相识和相知。在矛盾而又缺乏寄托的高中时代里,我们仅是读懂彼此,仅此而已。只是猛然觉得我们在那段残忍的日子里相濡以沫,所有不经意间流下的泪水在沉默中死去,所有忘却的记忆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就仿佛青春是一种病,我们都是有病的孩子……
后来的日子里,我和院长彻底分开了,我们各自奔向属于自己的坟墓。在大学空余的时间里,我把和院长所有的故事写下来发到院长的邮箱里,我相信院长看完后会感动得鼻涕长流。
那天凌晨,我收到了院长的回信,他的回信很简单,简单得只剩下故事的开始,他只说了句:你特么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