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轰!巨额索赔
(1)
SK画廊经理办公室。
气氛凝重,我的心像灌满了铅一样沉甸甸的。我右侧胳膊内侧的血已经止住,却依然很痛,伤口从手腕一直到肘部。经理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语已经十分钟了,她抱着胳膊,直勾勾地盯着我,令我感觉每分钟都如同穿越火焰般难熬。
“经理……”终于,我忍不住开口了,“我,我错了。”
“五十五万。”经理干脆地说道。
“呃,什么五十五万?”
经理放下胳膊,一只拳头砸在她面前的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柳美奈,如果可以,我不想再跟你多说一个字。”
“经理,对不起,我知道我闯祸了……”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通知你的父母,把赔款拿过来?”经理的声音冷得像冰块一样。
赔款?什么赔款?我震惊地看着经理,大脑嗡嗡作响。拜托了,我的人生现在已经够糟糕了,不要再给我打击了好吗!
我不出声,疑惑地看着经理。
经理瞪着我,似乎想要用目光将我射穿。突然经理站起身,双手按在桌面上,朝我喊道:“《伊卡洛斯》!你毁掉的加尔斯作品!五十五万!”
“什,什么?经,经理,您不是……”我的胳膊突然很痛,下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好一会儿才吐出来,“您不是要我赔这个钱吧?”
经理的脸突然绷紧,双手在桌面上猛砸了几下,爆发似的说道:“我已经说过了,赔款五十五万。现在就联系你的父母,就现在!”
我的大脑空白了几秒钟,像被人扔进冰冷的河里又捞上来,我的牙齿开始打架,开口讲话时发现嘴唇在颤抖。
“经理,我,我……这件事我是做错了,但是,但……我,我真的……”我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我家,我家没有那么多钱啊。”
经理冷笑一声:“如果你家有这么多钱,你还用得着做兼职吗?”
“就是啊,对,对啊。”我赶紧点头,希望从经理的脸上看到一丝希望。
五十五万,别说拿出来,光是用脑子想象,我也没办法想象五十五万放在一起是什么样子啊。加尔斯的画作已经值这么多钱了吗?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拿钱过来?”
拿钱?我家里的那种状况……突然,一个念头闪进脑海,我说道:“经理,我可不可以做兼职来还啊?”
照我目前的薪水,五十五万,我估计得做满一百年吧。想到可怕的前途,我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诸神的诅咒日吗?
经理冷笑一声:“柳美奈,赔偿的事情是画廊决定的。你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回家,然后让你的父母来画廊一趟。”
“经理,帮帮忙啊。”我的心顿时沉入万丈谷底。
不会吧?一口回绝?这个绝情的人!
“我帮你,谁帮我?柳美奈,我真是佩服你。好端端的画展,就算真的要蓄意破坏,恐怕也没你这个来得彻底吧?我真的很怀疑你的身份,你是不是千岛派来的间谍啊?”
“千岛”是另一个著名的画廊,与SK并驾齐驱。我之前本来是要去那边兼职的,那边的薪水比SK高一倍。可惜千岛画廊满员,我才没有去成。不过看经理的脸色,我还是不提这件事比较好。
“经理,我知道您很生气……”
“生气有什么用?生气就能让画作恢复吗?生气就能让画展继续进行吗?生气就能把加尔斯找回来给我在合同上签字吗?”
呃,拜托,经理,您不是在生气,那是在做什么?唉,今天真的死定了。咦,等等,刚才经理说什么?
“加尔斯”是怎么回事?
“经理,加尔斯……还没有和画廊签约吗?”
“本来是要签的!”经理咬牙切齿地说道,“打算揭幕之后就签!你知道因为你画廊损失了多少吗?光是一幅画就算了,重点是失去了加尔斯,画廊一整年的利润都要亏损。画廊跟你要五十五万,算是你占便宜了!”
哎呀,经理,您的嗓门可以直接当高音喇叭了,分贝小一点我也能听见的。要我赔偿五十五万,还说我占便宜。唉,这便宜可不可以换别人占啊?
原来经理这么生气,不光是因为画作的事情,而是加尔斯不签约了。屋漏偏逢连夜雨,人走霉运水塞牙!
“经理,我真的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啊。您就原谅我一次,除了还钱,不管做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啊!”
经理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目光阴森。呃,这是什么眼神,经理,您不是要把我卖了吧?
“行啊,你要是让加尔斯签约SK,我就原谅你。”
经理的嘴角明明浮起一个微笑,我的后背却冒出一层冷汗。找加尔斯签约?我连他家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啊。
“经理,这……他是大画家,不可能理我的。”
“怎么没可能?你这么大本事,能把画展搞砸,名画划破,还脚踩画家,你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我顿时知道经理是在讽刺我,嘴巴真毒!平时像鬼魂一样**来**去就算了,别人倒霉的时候她还要丢块石头。
“好了,我没工夫和你废话。明天让你的父母来画廊一趟,商量赔款的事情。”经理朝门口挥了一下手。我像一个纸片人,被她的大手一挥,扬起的风将我吹进了万丈深渊。深渊底部还燃烧着熊熊烈火,等着将我燃烧成灰烬。
唉,如果真的能有这样一个地方,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2)
城市的最南边有一片“贫民区”,宽阔的大路被几条小路代替,偏僻而破旧的居民区占据了整片城南的郊区。这是被遗忘的地区,贫穷的人们在此处生活。社会文明的便利之光无法照耀到此处,老人们开设小店铺,种菜卖菜,衣衫破旧的孩子们在尘土飞扬的路上打闹玩耍,他们还没有尝到人生的艰辛,尽情快乐着。
傍晚六点一刻,太阳已收敛了烈焰,沉入西山。我从公交车上下来,大脑一片昏沉。肚子叫了好几声,我这才想起来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几个等车的路人上了车,公交车开走了。我愣愣地看着公交车车尾黑色的排气管喷出的浓烟,感觉那股浓烟遮挡了全部视线。
之前告诉了姨妈我去做兼职,晚上才回家,为了不让她担心,我在公园待了一天才回来。
土路前面,一片低矮的楼房和灰瓦平房混杂而立,几棵高大的白杨伫立在房屋之间,树叶纹丝不动。无风,无声,夏天的傍晚依然是一片死寂的炎热。
怎么向姨妈交代自己失去兼职的事情?姨妈家已经够拮据了,而且一直供我和小表弟橘泰念书,已经很不容易……
“咕噜……”我的肚子叫了一下,喊什么喊,我没有东西给你吃啊。
我迈开步子朝姨妈家走去,这条路从六岁开始我走了整整十年,已经太熟悉了,如今这条路似乎永远走不到头。
路过姨妈开的小超市,我停下了脚步。超市怎么一片漆黑?通常这时候是营业黄金时段,姨妈是绝对不会关门的。难道停电了?不可能啊,超市四周的小店都亮着灯啊。
我快步朝家里走去,不知为何,心突然沉了下去。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加快了脚步,像是在参加竞走比赛。我一边希望永远不要到家,一边又想马上见到家里的人。
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此时,一张肥胖的黑脸在我的脑海中闪过。虽然心已经沉到谷底,却依然又沉了一下。是姨父的脸,那个游手好闲常常不回家的浑蛋,是不是又来找姨妈的麻烦了?
走到陈旧的小楼下,我抬起头看向自己家的窗户,一片漆黑。我深呼吸一下,走进了小楼。
“咚咚咚!”我敲门已经变成了砸门,里面没有一丝声音。我的额头和鼻尖冒出了汗珠,楼道里一片黑暗,只有淡淡的路灯灯光从没有玻璃的楼道窗户照进来。
“姨妈!姨妈!你在家吗?橘泰!橘泰!”
没有人应声。都去哪里了?我停止了敲门,心脏怦怦乱跳,大脑中飞快地闪过无数可怕的情景。姨妈倒在地板上,橘泰躺在血泊中……哎呀,不能继续想了,柳美奈,你到底在乱想什么呢?
我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手碰到了门上的什么东西,我眨眨眼,定睛看去。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是一张白纸,被玻璃胶条贴在门上,白纸上有几行字。
我一把将白纸撕下来,借着灯光仔细看了看。
“姐,妈妈病了,我们在康维医院,看到字条快点过来。”
是橘泰的字迹没错。
天啊,姨妈病了?严不严重啊?我将纸张叠起,飞快地跑下了楼。
到达康维医院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我在前台询问处问了姨妈的病房,是在二楼的09号病房。我顾不得喘气,也没耐心等电梯,直接跑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走廊两边的长椅上坐着人,吵吵闹闹的,白炽灯投下惨淡的光芒。这里是康维医院的普通病房区域,因为收费相对低廉,所以病人比较多。我找到09号病房,发现门是敞开的,宽敞的病房中摆放着八九张病床,病床前都陪伴着家属,有的在聊天,有的在吃水果和晚餐。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是低价的小旅店。
我的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中寻找,我咬着嘴唇,手在发抖。最后,我在靠近角落的一张床边看到了橘泰,他背对着我,耸着肩膀,背影显得十分单薄。姨妈躺在病**,闭着眼睛。
我快步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橘泰的肩膀。橘泰吓了一跳,转过头看到是我,眼底闪出明亮的光芒。我将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不要出声,他点了点头。
他站起来,将我拉出病房。有人离开了,我们在腾出的空椅上坐了下去。
“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医生说是贫血和营养不良。”橘泰说道,朝我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别担心啦,姐,没事的。”
可怜的小家伙,这时候还想着安慰我。我握住他的手,说道:“橘泰,姨妈一定会好起来的。”
橘泰默默地点了点头,盯着地面,突然开口,恨恨地说道:“我绝对不会原谅他!”
我迟疑了一下,不安的感觉更加明显,那张黑色的脸又在我的眼前晃动。
“是不是姨父回过家?”
“他去小超市拿钱,妈妈阻拦他,他推了妈妈一把,妈妈倒在货架上,之后货架也倒了……”橘泰慢慢地说道,眼睛眯了眯,半晌才说,“我不会原谅他的,绝对不会。”
真是太气人了!这个浑蛋平时在外面鬼混,缺钱的时候就回家要钱,要不到就偷拿,这次居然明目张胆地去小超市抢钱!
“我打了急救电话。”橘泰说道。
我搂住他,轻轻地晃了晃:“好样的,橘泰,你真棒。”
“可是……姐……”橘泰仰起脸看着我,在他强装镇定的表情后藏着痛苦不安的情绪,“之前我拿了超市所有的钱,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钱了。医生说妈妈得静养,可能得住院几天,但是……但是……”
“放心,我来解决。”我安慰着橘泰,心一个劲地往下沉。
虽然住的是康维医院最低等的病房,但医药费肯定不会太便宜。不过,好在我之前兼职打工有一些存款,一直没有动过,不知道够不够啊。
“姐,你真的有办法吗?”橘泰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道:“姐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橘泰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他的五官舒展了一些,说道:“姐,我一定要快点长大,等我长大,就可以保护你和妈妈了。”
“好了,臭小子。”我揉揉他的头发,尽力笑着说道,心里却像压着一块大石头。难道人们说的“绝境”就是此刻吗?
(3)
夜深了,墙壁上挂表的时针指向九点。之前在楼下的餐厅买了盒饭给橘泰吃,让他吃完就回家,我在医院等姨妈醒来。
我一天没有吃饭,肚子好饿,于是去走廊的免费饮水机边接了一纸杯开水,喝了两杯,肚子更加饿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走廊上的人开始陆续离开,九点时,护士清理病房,所有的家属都被赶到走廊上,病房门关上了。此刻,原本嘈杂的走廊变得十分安静,长椅上也坐了几个人。走廊的冷气很足,两个中年人互相依偎着抱着毛毯,一个年轻人干脆钻进了睡袋,占据了一条长椅。白炽灯的光芒似乎更昏暗了,我开始觉得有点儿冷。
好困啊,眼皮已经在打架了。我侧躺在长椅上,抱着胳膊,嗯,这样会好一点。明天,明天将会怎么样呢?迷迷糊糊中,我睡着了,思绪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很多影像在眼前闪过,最后是SK画廊的经理朝我飘过来。她看着我,露出可怕的笑容,伸出双手摇晃我,我快要被摇散架了。
不要摇了,好难受,头好晕啊,不要晃我……
我睁开眼睛,视线内是一片灰蒙蒙的地板,蓝白色的灯光幽暗冷清。我微微动了动头,看到我旁边站着一个护士。
“你没事吧?”她长着一张圆脸,年纪比姨妈稍微小一点,正关切地看着我。
我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浑身一阵发冷。我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钟,已经是十点半了。
“做噩梦了吧?”圆脸护士很温和地问道。
“啊,不知道,我怎么了?”
“你一直在梦呓,是在等家人吗?”
“嗯,我姨妈生病了。”我说道。
“给。”护士递给我一件白色的外套,是护士专用的外套,我疑惑地看着她。
“走廊上很冷的。”
“啊,谢谢,真是谢谢你。”我万分感激地接过外套,心中暖暖的。
“没关系,你早上还给我就行了。我是这里的护士长,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护士长办公室找我。”护士长说完,亲切地对我笑了一下,然后走回去,路过一条长椅时,将一个沉睡的人掉落在地上的毛毯捡起来重新盖好。
居然有这么好的护士长,我也算没倒霉到底吧。
之前还特别困,被护士长叫醒后,倦意渐渐散去。昨晚睡了两个多小时,以为自己会一觉睡到大天亮,谁知道无论怎么努力也睡不着了。
我将白色的护士外套穿在身上,走到病房前,透过房门上的玻璃朝里看去。姨妈还在熟睡中,整个人显得十分憔悴,也许在梦中的世界要比现实世界更好一些吧。
我重新坐在长椅上,睡梦中最后一个影像出现在我的眼前——SK画廊经理。我的心不住地往下沉,巨额的赔偿金,我到底该怎么办?还有姨妈的医药费……对了,我想到医院的后面有自动提款机,我先去把钱提出来再说吧。
我裹紧衣服,下了楼。已是深夜,楼中几乎没有什么人,我穿过空旷的大厅,走出医院。好在院中的灯光十分明亮,我可以清晰地看到条条纵横的小路。
周围很安静,圆月悬挂在深蓝的苍穹之上,没有星辰,没有云彩,整片天空一派静谧,虫子在草丛间嘶鸣,争前恐后地唱歌。
我辨别了一下方向,沿着其中一条小路走进去,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小路尽头的一处宽敞之地,立着两个提款机和一个饮料自动贩卖机。
我将银行卡从衣兜中小心地掏出来,然后插进机器的读卡器中,输入密码,余额显示:1029.5。
这是我从前年开始做兼职赚到的钱,也是我全部的家当。我按了键,在提款数目上看了看,选择了“1000”。
机器开始发出刷刷的点钞声,接着一叠薄薄的钱吐了出来。我将钱小心地抽出来,放进衣兜,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取出了银行卡。
这些钱应该够两天的住院费用吧?只要姨妈没有事情,就是最大的幸运了。我沿着小路往回走,放慢了脚步。
晚风轻拂,月光皎洁,空气中隐隐飘着淡淡的丁香花味道,这个季节怎么会有丁香花呢?
走到一半,一阵响动从树林深处传出来。有人在低喊,夹杂着女人尖厉的声音,像是在打斗,还有一声惊叫声。一个悲惨的女声传来:“把孩子还给我,我的孩子……”
我顿时竖起汗毛,头皮一阵发麻。大半夜的,在搞什么鬼啊?声音由远及近,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人在逃跑。接着,在距离我几米远的地方,嘈杂声又响了起来。
“我抓住她了,抓住她了!”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树叶簌簌响动,一阵搏斗声响起,好像什么人被扑倒了。
“我的孩子,孩子,我的孩子!”女人的哭泣声凄惨而悲凉。
到底出什么事了?难道有人在欺负弱者吗?
我拨开树叶,往里看了看,只见一个黑发女人正在和两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拉拉扯扯。那两个男人拽着女人怀中的一个棉被包裹,女人哭喊着半跪在草地上。显然,那两个男人要将那个包裹抢走。
居然有这种事!太过分了!就算不是光天化日之下,好歹也是法制社会,怎么会有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一股怒火从我的脚底涌起,直接冲上脑门。
我柳美奈就算不是什么勇士超人,见到这种不平之事也绝对不能袖手旁观!
“住手!你们住手!”我奔过去,一手拽住其中一个黑衣男人的胳膊。真是太过分了,我不得不管了!
黑衣人被我吓了一跳,转过头看了我一眼,露出疑惑的神情。趁着他愣神的时候,我将那个包着孩子的包裹一把夺了过来。
“喂!”黑衣人大喊一声。我拉起女人想要将她带走,女人却朝我扑过来,口中喊着“孩子,我的孩子”。
“这位女士,我们先跑远再说啊。”我着急地朝她喊道。
拜托,等我们安全了,你再抱你的孩子行不行啊?
可是那个女人似乎完全没听见我说什么,表情焦灼地拽住我,想将包裹抢过去。黑衣人也上前来将我的胳膊猛地拽住。
好痛!胳膊内侧划开的那道口子传来一阵刺痛,我不由得松了手,手中的包裹直挺挺朝地上掉去。
我尖叫一声,想要接住包裹,却已经来不及了。棉布包裹在半空旋转了几圈,包裹中的孩子甩了出来,接着棉布与孩子一同滚进了草丛中。
天啊!不要!我顾不得疼痛,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甩开黑衣人的手,扑向草丛,将孩子翻出来。此时,一种奇怪的感觉弥漫在我的心头,好像哪里不对劲啊。对了,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听到孩子的声音啊。这个小孩为什么硬邦邦的?
我低头一看,怀中的小孩正对着我,两只眼睛明亮漆黑,睫毛夸张得像小扇子。一切都很完美,只是这孩子的眼中没有神色。
这是个塑料娃娃!怎么会……
“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那个女人冲上来,一把推开我,将塑料娃娃紧紧地抱在怀中,温柔地拍打着。
我惊呆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这,这是什么情况?什么意思啊?
两个黑衣人走上前来,其中一个拉住女人的胳膊,想要将女人拉起来,女人却死死地抱着塑料娃娃,满脸惊恐,缩成一团。
月光明亮,一切都如此诡异。我觉得这简直是在做梦,难道我是在医院的走廊里睡着没醒来吗?
此时,一阵脚步声响起,一个人出现在树丛前,是一个少年。黑发,身材挺拔,柔和的灯光从他的脸庞拂过,两点星光在他的双眸中闪烁。
黑衣人站起身,毕恭毕敬地立在两旁,双手紧贴裤缝,齐声说道:“左赫少爷。”
少年微微点头,目光在我的身上掠过,最后落在蹲在角落的女人身上,说道:“宋善姬小姐今天不走了,要留在医院。”
黑衣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说道:“可是我们家夫人说……”
“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的。宋善姬小姐的状况不太好,你们也看到了。而且,我个人认为你们的方式让她的病情加重了,这点也要我跟你们老爷提一下吗?”少年的语气有些严厉,黑衣人不吱声了。
“病人一天不出我们康维医院,我们就有责任照顾她。你们这样不通知就擅自带人走,也是你们老爷的意思吗?”
黑衣人有点慌张,其中一个开口说道:“左赫少爷,这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是我们夫人那边……”
“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会妥善处理,你们要做的就是马上离开。”
黑衣人顿了顿,最终转身离开了。
(4)
少年望着黑衣人消失在树丛后,然后朝我走过来,歪着头看了看我,说道:“你是哪个科的护士?还蛮勇敢的嘛。”
“呃?我不是……”我的话还没说完,他就蹲下来扶住女人的肩膀,转过头对我说,“跟我一起扶她进去。”
呃,把我当成护士了啊,不过算了,也不要解释了,先帮忙再说。
我没再多说什么,将女人扶起来,女人依旧抱着塑料娃娃,惊恐地看着我们。少年低声说道:“别害怕,坏人都走了。”女人似乎认出了他的脸,表情放松了许多。
这个少年是谁啊?为什么他说“我们康维医院”,那两个黑衣人为何都听他的话啊?他和这个女人又是什么关系啊?呃,反正也不关我的事,想这么多干吗?
“你学过武术啊?”少年突然问道。
“啊?”
“看你刚才的拳脚很厉害嘛。”
少年笑了,我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没有啊,只是乱拳出击而已。”
我们一边一个扶着女人走进医院大厅,上了电梯,少年直接按了八楼。
八楼……据我所知,八楼是康维医院的顶级贵宾加护病房区啊,这个女人应该很有钱吧。
加护病房果然高级,每一间都是套间,除了病床边挂着的医疗器械,完全看不出这里是医院。
“今天多亏了你,不然就出大事了。”我们将女人扶坐在沙发上,少年接了一杯水递给我。我摆摆手,今天水真的是喝了不少。
“这里的护士没一个管用的,居然让人把病人都带走了!”左赫少爷有点生气地说道。
我看了看床头精致的座钟,已经十二点了,我该回去了。可是对方拿出手机,走到一边打电话了。不辞而别好像有点不太好,还是先等等好了。于是我坐到女人身边,发现女人的脸庞居然很清秀,看她拍打着塑料娃娃,脸上露出温柔的神情,心中有点酸酸的。她到底是遭遇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是,在我这里,我截住了他们。你最好现在过来一趟。好,我等你。”他挂了电话,然后走回来。
“你叫什么名字?”
“呃?”我有点意外。
“我问你的名字。”对方的表情很严肃,在明亮的灯光下,才发现他的五官真的好精致啊。
问我的名字,第一次见面就打听名字,莫非对我有好感?接下来会问我的电话号码吗?
“我叫柳美奈。”我赶紧说道,脸颊有点泛红,“那你呢?”
对方愣住了,头偏了偏,似乎没听见,又似乎没听懂。怎么了,就只准你问我,不准我问你啊?
“你不知道我是谁?”
我看了他一眼,长得是好看,但不是艺人,也不是名人,好笑了,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我干吗要知道你是谁啊?
见我一脸茫然,他的表情倒是十分真诚,说道:“我叫安左赫。”
“哦,你好。”我说道。
“你的名字我记住了,你的护士长是谁?我给你申请奖金。”安左赫说道。
“奖金?”怪不得问我的名字,他还一直以为我是护士呢,“那个,你弄错了,其实我不是……”
“左赫。”我的话还没说完,门就被推开了,一个人匆匆走了进来。他穿着银灰底细格休闲西装外套,白色的衬衫在灯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
“你来了。”安左赫转过头,跟对方打招呼。
看清来人的脸庞后,我的头一阵发晕。我是不是饿得太厉害产生幻觉了?我的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冲出胸膛一般。
怎么可能?不可能,我一定是大脑出问题了,柳美奈,莫非你的精神终于崩溃了吗?你怎么能把一个陌生人看成那个人?
就算出现奇迹,那个人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啊!但是,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声音,他的身材,最关键的是他的脸,明确无误地写着三个字:加尔斯。
我眨了眨眼,掐自己的大腿,又掐了一下胳膊,痛得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是现实,正是那个被我用百合惹得过敏,破坏发布会,划伤作品,踩上一脚并且最后坐在身下的男人——天才少年画家加尔斯。
他没有看到我,径直朝安左赫走去,问道:“姑姑怎么样了?”
姑姑?这个精神失常的女人是加尔斯的姑姑?
“没大事。据那两个保镖说,应该是你妈妈要将你姑姑带离这里。你姑姑的病情虽然恢复缓慢,但还是很不稳定,在没有人保证她的治疗环境下,最好不要挪动地方。”
加尔斯点了点头,重重地坐在沙发上,眉头紧皱,双手捂住脸说道:“你知道,爸爸对这个表妹很疼爱,但妈妈对姑姑就……”加尔斯停了停,“我总是担心她哪天会把姑姑带到陌生的地方,姑姑受不了的。”
哦,这女子原来是加尔斯父亲的表妹啊。
“我知道。现在没事了,加尔斯。不过这件事你得跟你爸爸说一声。”安左赫说道。
加尔斯点了点头,将双手放下,长呼一口气,接着目光在我的身上定格了。他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仿佛在和人比赛谁的眼睛睁得更大似的。
没办法了,已经被认出来了,只能勇敢地迎难而上了。我抬起手晃了晃,说道:“嗨。”
“你怎么在这里?”加尔斯站起身,朝四周看了看,像是怀疑自己是否在梦境中。我站起来,他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
“你们认识?”安左赫问道。
加尔斯冷哼一声,转过头看着安左赫,问道:“左赫,你们医院的招聘要求近来降低了啊?这种人都能进来?”
我的心一沉,这种人是哪种人啊?拜托,你乱发表什么意见啊?当然,想起我在画展做的事情,实在也没办法理直气壮。
“那个,之前的事情对不起了,你的脸没事了吧?”我问道,仔细看他的脸,鞋印已经不见了。
“你别过来啊。”加尔斯喊了一声,目光透着惊恐,朝安左赫说道,“左赫,这个人很危险的,你居然让她照顾我姑姑!”
“到底怎么回事啊?柳美奈护士很有责任感啊。”
真是无语,安左赫,你就不要说话了吧,越说越乱,什么护士啊?谁告诉你我是护士了?
“事情是这样的……”我打算好好解释。
“左赫,你必须马上开除这个人。她根本不是专业护士,怎么混进你们医院的啊?这不是开玩笑吗?你们的贵宾加护病房的护士不都是专业学校毕业,而且经过严格培训的吗?可不能让骗子随便混进来啊!现在骗子很多的!”
“喂,你在说谁是骗子啊?”
“难道我说错了吗?”加尔斯冷冷地说道。
“你这样一口一个骗子,你到底对我了解多少?我的确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可是我也付出了代价,你也没必要在这里骗子长骗子短的叫人吧?你该有点礼貌对不对?”
“看到没有?左赫,这就是你们的高级护士。”加尔斯冷笑一声。
怎么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啊?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大家冷静一下慢慢讲。”安左赫说道。
“没误会,左赫。我只给你最后一个忠告,如果你不想康维医院出现大事故,最好马上把她开除。我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混进来,但她绝对不是护士的好人选。我就说这么多,得先走了。”加尔斯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看我,目光落在安左赫的身上,“请马上给我姑姑换个护士。”
接着他开门走了出去。门轻轻关上,咯吱一声,我的心像炸开一个大口。这到底算什么啊?居然被当面侮辱,这个加尔斯,看来我毁掉你的画展你还真是不冤枉!气死我了!
安左赫一脸茫然,加尔斯的姑姑宋善姬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我们的存在,一脸微笑地抱着她怀中的塑料娃娃拍打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我呼出一口气,将外套脱下来说道:“我刚才一直想告诉你,但是没有找到机会。其实我不是这里的护士,这是二楼的护士长姐姐看到我冷,好心送给我让我披的。之前在楼下,我只是路过而已。所以,给你添麻烦了。”
我面向他微微鞠了一躬,然后朝门口走去。
“等一下,柳……你是叫柳美奈吧。”安左赫喊了一声。
我转过身,诧异地看着他。
安左赫没有动,指着他身边的沙发,对我说:“你的胳膊好像需要护理一下,还在流血吧。如果不护理好,我也感到很抱歉,毕竟是为了我们的病人才……”
“不是的,这是我的旧伤。”我干脆地说道。
我才不要骗取别人的好感,那个加尔斯什么都不懂就乱评价别人。
安左赫愣了一下,接着耸耸肩膀,说道:“那也需要护理吧?”
见我一动不动,他继续说:“免费的。”接着露出一个微笑,“毕竟飞脚踢人帮忙解围的人是你,没错吧?”
我的心底泛起一丝温暖的涟漪,这个人和那个加尔斯完全不同啊。
安左赫拿出一个白色的医药箱,取出消毒水和纱布,帮我敷药。虽然有点痛,但他的动作很仔细,绷带也绑得恰到好处。
“你学过护理科目吗?绑得好专业哦。”我不由得赞叹道。安左赫微微一笑,将多余的绷带“咔嚓”剪掉,将药瓶和绷带放回医药箱。
“没办法,从小看爸爸做这些,看也看会了。”
“哦,你爸爸……是护士?”
我明显看到安左赫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接着他温和地说:“我爸爸是外科开刀教授。”
“呃,是这样啊。那你爸爸一定很厉害,他一定在康维医院供职吧?”我赶紧补了一句。
安左赫站起身,看了我一眼,悠闲地说道:“对啊,供创办者兼董事长的职位。”
亲爱的读者,如果你要问我当时我的表情是什么,只能告诉你四个字:不堪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