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笙醒了,但是我答应过叶澜,不告诉他醒来的真相。
我们都说,是阮宁远的咒语将他唤醒了。在我们面前,叶笙没有任何怀疑,只是勾着嘴角,用很奇怪的表情说了句“原来是这样啊”,然后便没有了下文。而叶澜自从叶笙醒来之后,就又变回了从前那副痴呆的样子,仿佛那个思维清晰的叶澜只是我在梦中看见的一个假象罢了。
因为我和叶笙的身份都被大家误解了,现在就算去学校也只会觉得更加难受,所以我们最后都选择了休学。不管怎么样,都得熬过这个理应更加混乱的二月。一开始我就跑去找阮宁远,希望他可以跟我们一起玩,但是被他拒绝了。
“近期你不要来学校了,我有很多事要做,所以别来找我——找我我也不会理你的。”
阮宁远在很多时候都不喜欢说明理由,即使追问也是无果,我也只好答应了。
于是,我几乎每天都会带着妈妈烧的菜还有玩的东西往叶笙家跑,俨然把他的家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
“嗯……胡泺茉你妈妈烧的菜真好吃。”叶笙吃着饭盒里的东西,“你有没有学会你妈妈的手艺啊?”
“很抱歉,一点都没有学会。所谓厨房重地,一碰就乱,一点就着,我还不想让我家变成重灾区。”
我回想起以前试着去做菜,结果差点让厨房烧起来,忽然觉得自己有时候还真是丢人。
“哈哈……那你喜欢的人就糟糕了。”
“为什么?”
“万一他哪根神经突然搭错,让你做东西给他吃,是不是会被你毒死啊?”叶笙夸张地讲着,甚至还演示了这个场景——他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看到极其恐怖东西的表情,故意张大嘴巴惊叫了一声,然后哈哈大笑地捂住了肚子,“哈哈……这招看来对讨厌至极的人也同样有用。”
“叶笙!”
我气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指着面前这个嘲笑我的家伙,一旁看着我们说笑的叶澜茫然地抬起了头,轻轻地扯了一下叶笙的袖子,小声地说:“哥哥……茉茉的表情好可怕。”
“哈哈,是啊,所以叶澜千万要小心,躲到哥哥身后去,哥哥会保护你的!”
啊啊啊,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会吃小孩的老巫婆吗?
浑蛋!
“哼,你等着,如果有能够毒死人的饭菜,我一定第一个拿来让你试吃!”
我气呼呼地抢过叶笙手中的饭盒,盖上盖子就丢进了背包,转身就往门外走。
“啊……胡泺茉……茉茉,茉老大,我跟你开玩笑呢!我还没吃完呢……”
“你就饿肚子吧!我回家了!”
我朝他哼了一声,根本不理会他,打开门就跑了出去。
“那个,老大啊……气完了记得明天也要给我们送饭啊!你做的毒食也行啊,我的胃是很强悍的!”
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很想回头瞪他一眼,但是还没来得及皱起眉头,我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鼻子却感到有些酸涩,这让我更加不敢回头,不敢停下脚步了。
就算是吵嘴也好啊。
就是这样……也会感动得想要掉眼泪啊。
我一口气跑到了一楼,整个人紧紧地贴着墙壁,然后用手紧紧地捂住了嘴巴。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该有多好啊……
能够一直这样,大家生活在一起。
这算不算是很奢侈的想法呢?
我使劲地晃了晃脑袋,用袖子擦掉了眼角的眼泪,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楼道,站在楼房外,我忍不住抬起了头。
叶笙正趴在窗口,他的脸上满是笑容,双眼都笑得眯成了缝。
冬日难得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好温暖、好灿烂。
“妈……教我做饭吧!”
我刚推开家门,就急匆匆地对着在客厅打扫卫生的妈妈大声喊道。
妈妈一怔,有些为难地看向了我:“茉茉你要学做饭?这个……似乎有些难啊,妈妈担心你又会弄伤呢。”
“那我就做助手。放心啦,我会很小心的!”
虽然我信誓旦旦地保证着,但妈妈仍旧很不放心地看着我,不过她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做的是咖喱牛肉,不需要有太好的刀工,我个人的理解就是将一堆东西切成块,然后丢到一个大锅里炖一炖就好了。
即使是这样,妈妈还是不让我接近火,只是小心地指导着我削土豆皮,切菜。
平时看妈妈只要几分钟就做好的事,我在厨房里忙出了一身汗,花了半个小时才搞定,最后切出来的土豆块还有大有小,让人羞愧得忍不住想要把这些土豆干脆全部弄成泥得了。
虽然过程是让人纠结的,但是最后的结果是美好的。
“嗯,把这些牛肉炖着,晚点再把土豆块加进去就好了。”
听到妈妈的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懒散地倚靠在墙上。
“烧菜好烦啊……妈妈烧了那么多年菜不腻吗?”
“呵呵……如果可以,妈妈真的很想一辈子都烧菜给茉茉吃。”
她的手温柔地落在了我的头上,和阮宁远的手不同,妈妈的手总是温暖的、柔软的。
“嗯,我也想一辈子吃妈妈烧的菜。”
我微笑着抬起了头,给了她一个甜甜的笑,不带任何情绪,只是那么干净的、简单的笑。
然而,我们的一辈子,究竟有多长呢?
第二天在装饭盒的时候,我特意装了三盒。
好几天没有见到阮宁远了,今天就到学校去看看他吧,然后把咖喱牛肉送一份给他。
我愉快地想着,然后背着装有三个饭盒的背包出门了。
我很久没有来学校了,站在校门口,那破旧的程度仍旧让我汗颜,所谓“天天见不觉得它破烂”,可是离开几日再去看,原本该有的感觉又都回来了。
既然现在“吸血鬼”们都被驱逐了,那么校方为什么还不把学校换回去呢?
虽然在树林里比较隐蔽,但也总比待在这幢随时都可能倒塌的破楼里要强得多吧!
我笑眯眯地打算进去,可脚才迈进校门,就被一个穿着制服的门卫给拦下了。
“你是谁?”
啊,糟糕,我来的时候忘记穿校服了!
“那个,我是这里的学生,现在在休学,今天是来找同学的。”
“你是这里的学生?休学?”
“嗯,是啊。”
我微笑着点点头,本以为他会放我进去,谁知对方丝毫没有要让我进去的意思,他挡在我的面前,用十分警惕的口吻问道:“谁可以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
什么叫“谁可以证明”?
不就是进个学校吗……为什么要弄得好像我是恐怖分子似的?
以前除了放学时会加强看守之外,平时都不会这样啊!
“我真的是来找同学的。什么危险的东西都没有带,我……”
“如果你不能证明你是这里的学生,我就不能让你进去。”
“可,可是……”
我要怎么证明啊!难道还要跑回家换了校服再来?
有没有搞错!
“抱歉,她是我的学生。”
就在我打算和门卫理论的时候,一个男人叫住了保安,将我拉到了他的旁边。
“啊,原来是夏老师的学生啊。”门卫见到那个男人,点点头,终于同意放我进去了。
我茫然地看着他回到门卫室,然后又看向身边这个古板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那种严厉的目光看得我全身都感到拘谨,我下意识地将身体往旁边挪了一下。
“夏老师你好,我是来找阮宁远的。”虽然心存畏惧,但我还是深深地朝他鞠了一躬,然后拿出了背包,打开给他看,“里面没有危险的东西,我不是来捣乱的。”
“嗯,我知道。”他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然后就帮我拉上了背包,将背包塞到了我的怀中,“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找他。”
“哦?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了,不麻烦老师!”
“我劝你还是不要这么做。”
“为什么?”
他有些为难地皱了一下眉头,许久才轻叹了一声,说道:“你跟我来吧。”
说着,他转身将我带往一个地方。不是通往教学楼的方向,好像是……去医务室?
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我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然而当我站在医务室的门口时,我彻底地震惊了。
这个……这个还是我熟悉的医务室吗?
医务室几乎被烧成了灰烬,仔细闻还能依稀闻到木头被烧焦的味道,屋子还剩下一些地基,已经不可能看出原本的样子了。那个地下室的入口已经被人用铁板死死地封了起来。
“那个……怎,怎么回事?”
“是‘吸血鬼’干的。他们打算彻底灭口,不过反倒给了那个人逃走的机会。当天,一同消失的还有学校里的其他‘吸血鬼’。我们怀疑他们很有可能会再回学校反击。”
桬又被同伴袭击了?可是……他却逃走了?
不可能……他根本看不见了啊!那天在地下室的时候,他就已经看不见了。
怎么可能会逃跑呢?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不……你们一定弄错了。”我使劲地摇头,然后坚定地看向面前的男人,“他们不是‘吸血鬼’,只有袭击同类、不遵守原则胡乱猎时的人才会被这么称呼。我们是猎时族的人,是猎时者,但是绝对不是‘吸血鬼’。”
绝对不会是那些把残害他人当做游戏的“吸血鬼”。
更不会有所谓的“报复”这一说法……
“是……这样吗?”
“是的!”
“好吧。”他无奈地说着,仅仅是扯了扯嘴角,但对于从前那个不苟言笑、异常严肃的夏老师来说,这根本算不上是笑,却让我有种被他相信的感觉。
我看向夏老师的身后,看到了急匆匆跑来的阮宁远。他看到我的时候,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冰冷的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大声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呵呵……其实是想送东西给你吃呢,你这些天一个人待在学校里有没有寂寞呢?”
我装作没听到他的话,笑眯眯地将背包递到他面前,还未来得及打开,他的手就猛地将我手中的背包打翻了。
背包重重地落在了地上,盛满咖喱牛肉的饭盒摔落在地,里面的东西洒了出来,慢慢地渗入白色的布背包,染上了很难洗掉的黄色。
“你不该来这里,走!”
“为什么?”
我怔怔地看着他,忽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因为,其他的猎时者都走了……所以,我不能来了吗?”
话不经思考地说了出来,话音落下,我才觉察到这是多么奇怪的一句话啊。
好奇怪……这么多天都不出现,我没有来找他,阮宁远就一直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
即使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他也没有任何要告诉我的意思。
看到了我,却只是让我快点走,好像见到我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似的……
好奇怪……
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只是,只是想带饭给阮宁远吃啊。
我只是……
只是听到叶笙的话,第一个想到了他罢了。
我走到他的身旁,捡起地上的背包,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
越来越不明白了……
越来越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了……
一会儿可以接近,一会儿又不能……说着讨厌,后来又说不知道。
给了我希望,现在却又变成了这样。
一堆问号挤在我的脑袋里,我根本找不到答案。
我只能一个人拎着脏兮兮的背包往前走,往前走。
视线慢慢地变得模糊起来,酸涩的感觉在胸口蔓延,沿着神经传达到身体的每个角落,那种不像真的被利器切割开的伤口,无法让人痛苦地叫出来,只能压抑在心里,让人快要不能呼吸。
很讨厌这样的感觉。
脚步越发沉重,腿好像灌了铅一般,每走一步,都觉得很疲惫,让我忍不住停下脚步,蹲在这人来人往的路边,将头深深地埋在双臂间。
视线陷入了黑暗,宛如要沉睡一般。
耳边嘈杂的马达声仿佛被引向了另一个空间,那些声音渐渐地在我的脑海里被格式化。
我突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耳边竟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我慌张地抬起头,睁开眼睛,可是眼前却是和刚才一样的黑暗,一如置身于无尽的黑夜之中……
怎么回事?街呢?
街上的人呢?
那些声音呢?
都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慌张地站了起来,努力拖动沉重的脚步往前走,一步、两步……
我伸出双臂想要在黑暗中抓回不见了的东西,但是什么都没有!
“胡泺茉!你在干什么!”
虚无的世界里闯入了一个吼声,就如同锋利的刀,割破了黑色的幕布,刺眼的光从幕布之后倾洒而出,我感觉到身后有一个人抓住了我的衣领,将我整个人向后拖去,然后……
嘟嘟——
嘟嘟嘟嘟——
乱纷纷的喇叭声响在耳边,其中夹杂着司机的责骂声。
我倒在马路边上,在我的前面,仅仅离我一步远的地方停着一辆大型的卡车。
“你没有看到是红灯吗?”
阮宁远瞪大了眼睛在我耳边喊着,那么生气,却慌张地抓着我的肩膀,他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着。
他也被吓到了……
“我……不是的……刚才我突然,突然……看不见了,听不见了……”
所有的感官能力都奇怪地消失了……
世界,是黑色的。
就好像……好像,在地下室里见到的桬一样……
即使手已经被磨破了,上面有很多伤口,但它也没有因为疼痛而停止挣扎。
仿佛,不曾感到任何疼痛一般。
阮宁远拉着失措的我回到了路边,然后说:“你说,你刚才,忽然间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我老实地点头。
阮宁远抓着我肩膀的手抓得更紧了,我盯着那只乌黑的眸子,一瞬间,我竟觉得他的那只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异常明亮。
但是我再靠近一点,他就把头转到了一边,松开了手。
“你去找叶笙,然后一起到旧校来找我。”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到了嘴边的问话最终还是没能问出来,我只能老实地点头,然后转身往叶笙家的方向走。
在去的路上,我看到了飞翔在空中的阿诺,就像守护我的使者一般,一直跟随着我……
阿诺是阮宁远派来保护我的吧。
“胡泺茉你今天来得好晚啊!”叶笙就像往常一样,我才敲了一下门,他就兴冲冲地跑来开门了,只是看到我手上沾染了咖喱的脏兮兮的背包时,他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去见了阮宁远,他让我叫你们一起到旧校去找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我说到“阮宁远”的时候,叶笙的脸上有一丝失落的神情一闪而过,随后他勾了一下嘴角,试图掩饰这奇怪的表情,说:“好,你等一会儿。我去叫叶澜起来。”
等我们到了旧校门口的时候,阮宁远已经等在了那里,阿诺抢先一步落到了他的肩膀上,它用我们听不懂的语言和他说了些什么。阮宁远原本就算不上好看的脸色这下变得更加阴沉了。
“哟,阮宁远你什么时候养了只鸟,学起古代那些纨绔子弟啦。”叶笙就像从前一样调侃着,故意用挑衅的眼神想要激怒阮宁远,而对方只是轻哼了一声,根本不理会他。
“你到外面看着,有什么动静通知我。”阮宁远抬起了手臂,阿诺立刻就张开双翅飞向了上空,停在了旧校高高的旗杆上。
“你们跟我来。”
旧校要比现在所谓的新校大得多,绕过教学楼往树林的方向走一段路就是一排楼房,金色的“住宿楼”三个字写在最前面的一幢楼房上,远远地看过去,虽然字已经没有了光泽,显得灰蒙蒙的,四周也是一样的荒芜寂寥,但是比起叶笙的家也好太多了。
至少不会让人怀疑这样的楼会不会被风吹倒。
“喂,你叫我们特地跑到这里干什么?”叶笙显然对重游旧校没有兴趣,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反感地踹了一脚地上被人丢弃的易拉罐,“如果只是想饭后散步的话,我可不奉陪!本少爷可是连杯水都没喝呢。”
叶笙有些酸溜溜地说道,他的脸上有一种充满怨念的表情。
啊……他不会认为我只送吃的给阮宁远,不管他和叶澜了吧?
阮宁远瞥了一眼那个被踢得变形的易拉罐:“桬在这里。”
“桬?”
“浑蛋!那个家伙在这里,你带我们来干什么!”叶笙惊呼了一声,两手一边一个抓住了我和叶澜,掉头就要往外走。
“等等,叶笙,你先别急着走,我们去看一下桬,看到他之后我们再走,好不好?”我急忙抓住他,双脚死死地站在原地。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我想叶笙应该是很讨厌桬的,他从前做过太多让叶笙无法容忍的事情,但在我的请求下他最后还是答应了我,跟着我们进入了住宿楼。
还没有走进房间,在走廊里我们就听到了桬的嘶吼声,就像发狂的野兽,他拼命地喊着,即使喉咙已经沙哑了,即使喊出的每个字都像利器刮过地面所发出的刺耳的声音。
躲在叶笙身后的叶澜畏惧地颤抖着,紧紧地贴着哥哥的背。
“死老太婆,有种你就放开我!把我变成这样你算什么本事!放开我……死老太婆!”他一直喊着,仿佛不会感到口干舌燥,也不会觉得喉咙痛。
“这个家伙到底在喊什么啊!”
“哥,好可怕……”
“不怕不怕,哥这就让他闭嘴!”
叶笙握紧拳头给自己鼓劲,然后大步走到了发出声音的房间的门口,学着动漫中“暴力男”的出场方式,一脚就踹开了木制的大门,一手叉腰特有气势地对着屋子里的人喊道:“喂,浑蛋,有种你别叫,跟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叶笙整个人都像石化了一般,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动了。
“你怎么了?”
困惑地走上前,然后下一秒,我也惊呆了。
比之前在地下室所见到的还要可怕,房间里全部的东西都被砸得根本看不出原来是些什么东西了。桬依旧被蒙着双眼,手脚都被绳子绑着,衣服和绳子上都沾满了血迹,手腕上的伤口已经变得相当严重了,皮肉都翻了出来,如果再深一点,应该就能看到白森森的骨头了。
他的头发粘在惨白的脸上。
已经有那么多伤痕了,普通的人一定会痛得没办法忍受,会满地打滚、喊痛。
可是桬丝毫没有这种感觉,那张被黑色长布条遮住眼睛的脸上,全是癫狂的表情,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个疯子……
叶笙最先反应了过来,他猛地跑出了房间,将叶澜紧紧地抱在了怀里,让叶澜的头贴在自己的胸膛上,不去看房间里的景象。
“他……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也很想移开视线,可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我无法将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
仿佛有种看着他就能看到自己的可怕感觉……
“因为莫洛特夫人的病毒。”
“莫洛特夫人的病毒?那是什么?”
“是她用来报复猎时族而特别研制的病毒。”阮宁远走到了我的面前,关上了门,合上的门板挡住了我的视线,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是耳朵还可以听见。
“她的家人是被‘吸血鬼’害死的,因为憎恨,她研制出一种特别的病毒,这种病毒对普通人不会有影响;但若注射到猎时者的身上,他们的体质便会因为病毒而迅速发生变化,不仅会失去猎时的能力,同时也会随着病毒的变异,神志渐渐陷入麻痹,正常的感官能力错乱,甚至消失。”
失去猎时的能力……正常的感官能力错乱……
然后……
会在毫无知觉的痛苦中……死去吗?
“桬是……什么时候染上的?”
“上次被‘吸血鬼’偷袭后,她给桬注射了病毒。他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使用了能力,想要和莫洛特夫人同归于尽,但是没有成功,后来被我带了出来。”
原来,那么担心我们是不是受伤了,那么着急地要给我们处理伤口……不是真的因为担心我们……不是真的,把我们当做普通的人一样……
而是选择用一种虚假的温柔方式,来残害我们……
那么我……那么我……
在那天是不是也染上了这样的病毒?
“亏他那么多次违抗我,想要救你呢。嗯……你想知道你的命运被他强制性地改变了多少次吗?”
耳边有什么在嗡嗡作响,吵得我没办法集中精神,我只能看着阮宁远,这么看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个笨蛋。
不折不扣的大笨蛋……
“不让她帮我们处理伤口,不让她看桬给的名单,一次次地出现在我们身边……阮宁远,我真的不明白了……你到底是选择了帮助我们,还是什么?我……”
可以为了我们一次次地和莫洛特夫人作对,但又为了抓住吸血鬼而出卖我们,这么纠结的行为,到底哪一个,才是你的真心?
我紧紧地盯着他,而这次,他却不再看我了。
“其实你从一开始就和她串通好了吧?让我们带桬去那里,让我们认识她,其实……这都是你们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吧?”叶笙沉下了脸,朝阮宁远这边扫来的目光锐利得仿佛会刺穿他,“你为了抓住‘吸血鬼’,怎么对我我都可以不介意,因为你没有出卖胡泺茉。但是现在……我似乎看错了。”
“是啊,你们都看错了……我不仅和她串通好了,告诉她未来将在这里制成病毒的人也是我。所以,可以说……是我带她来到了这里。”
他苦笑着,明明嘴上这么说着,可为什么还是笑得那么忧伤呢?
好像,他也在不断地受伤……好像,他比我们还要痛似的……
我看着他从我们身边离开,往外走去,渐渐消失不见了,一秒……两秒……我还是朝他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阮宁远——”我站在住宿楼门口,对前面的阮宁远大喊,我能感觉得到他转过了头,然后迅速避开了看我的视线,“其他的呢?其他的,除了桬,除了莫洛特夫人的事……你就没有其他要告诉我的吗?你没有其他……其他要说的了吗?”
不管是什么话,说你不是真的想要伤害我们,说你已经把我们当做了同伴,不管是什么样的话,我都会相信啊。
为什么你不说呢?
为什么要这么无奈地离开呢?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一抹黑影从远处的旗杆上飞了过来,阿诺习惯性地立在了阮宁远的肩膀上,它的翅膀轻轻地拍着他的脑袋,像人一般抚摩着他,在给他安慰。
“知道我为什么会在意叶笙与叶澜的事,想要帮他们改变命运吗?”他伸出了手放在阿诺的脑袋上,将它的头贴在了自己的脸上,“因为,我没有办法改变我自己的命运。”
“你自己的命运……为什么,你……”
“已经不恨了吗?不恨那些害死你父母,害死你弟弟,还有……害你变成现在这样的人吗?”
在模糊的意识里,莫洛特夫人的话又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我一下子觉得手脚发凉……
“你,你的弟弟……”
“阿诺就是我的弟弟。”他的声音轻得似乎风就可以吹散,却每个字都传入了我的耳中,让我几乎无法呼吸,“这只老鹰里面住着的灵魂,便是我弟弟的……”
阿诺是阮宁远的弟弟?
那只老鹰里面,住着一个人类的灵魂?
我错愕地睁大了眼睛,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话:“那么你……”
“我也死了。在我弟弟死去的那一刻,我就把自己出卖给了一个怪物,所以我变得和他一样,拥有了所谓的永恒。所以,不管是哪个时刻,你所看到的我,都不再是从前那个真实的我了。”
脸色苍白、手指冰凉,但是胸膛有着淡淡的温度,不怕冷,在冬天只穿着单薄的衣服,心脏跳动得比常人要慢许多,但是没有停止……
这样的阮宁远,这样的他,已经死了?
我的双脚已经失去了知觉,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一刹那,那种世界陷入一片黑暗的感觉,又在意识中一闪而过。待我再恢复正常的时候,阮宁远和阿诺……都已经不见了。
无论我怎么寻找,他们已经从我的世界中消失了……
我找不到阮宁远了,我想他是有意避开了我。之后我又恢复了和之前一样的生活,只是从家到叶笙家两点一线的路线有了些许的改变,其间我也曾带着吃的东西去看桬,但是因为病毒的关系,他早就没有了饥饿的感觉。
明明是好几次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但是看着他的身体那样一天天地瘦下去,我还是觉得心里很难受。
尤其是看着他陷入了癫狂躺在那里乱叫的时候,我更加没有办法让他一个人待在那里自生自灭。
在叶笙不在的时候,我不断地想要唤醒叶澜被封闭起来的意识,我知道,只有他能帮我解读有关桬的事。
不管是强制性的剥夺还是如何,要让他平静,就必须解开让他疯狂的心结。
最后或许是实在受不了我天天在他旁边唠唠叨叨的,叶澜趁着叶笙熟睡的时候,在晚上跟我偷偷地跑到旧校的住宿楼。
四周黑黢黢的,斑驳的树影,桬癫狂的叫声,让人更加觉得恐怖阴森,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直起鸡皮疙瘩。
“真是个让人头痛的角色,只要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做噩梦啊。”叶澜看了桬一眼,就立刻用手捂住了眼睛,退出了房间,“这样的人跟死了差不多了,你还想从他身上知道什么啊。”
“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做‘吸血鬼’!叶澜可以看到那份记忆吗?”
“对于我而言,从来都不存在‘看’,只有剥夺。”他放下了捂住眼睛的手,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而剥夺来的记忆,不能退还,也不能扔掉,你愿意让那份记忆一直存在于你的脑海里吗?”
“那份记忆,要留在我的脑海里?”
“没错,剥夺的原则是将拿来的东西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比如自己的身上、他人的身上都可以,但是通常很少有人会这么做。我对这个家伙的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你要自己亲眼看见,就必须得放在你的脑海里。而那份记忆一旦放到你脑海里后,就会成为你记忆的一部分,不能再取出来了。不过这样是很危险的行为,如果你自身无法接受那东西的存在,你很有可能会变得记忆混乱。这样的话,你还想知道吗?”
我愣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然后又忍不住看向身后那个疯狂的少年,蒙在他脸上的黑布已经掉落了,始终混沌得毫无光彩的双眸充满了无助和彷徨。
“叶澜,把哥哥的那份记忆拿来之后,你后悔过吗?”
“笨蛋!那是我哥哥,我怎么会后悔!”他想当然地回答,“可是这个人,跟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是啊……什么关系都没有。”
只是,同样都染上了莫洛特夫人的病毒,所以,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这样。
如果我现在解救了他,那么到那个时候,是不是也会有人来解救我呢?
我忍不住钻了牛角尖,然后嘴角不禁微微地扬起了。
“知道吗,叶澜,不管怎样,这都是我的命运。若我后悔了,我的命运就没有了意义。”我静静地说着,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桬的身边,“请你开始吧。”
“随便你吧!”叶澜胡乱地抓了一下头发,然后走到了我的身旁,他伸出了手,对我说,“现在,你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世界一片黑暗,就跟那两次忽然失去感觉时的样子很相似。
然后渐渐地,我感觉脑海里多出了一些画面,一些不属于我记忆里的画面,已经不完整的画面,只能零零碎碎地听到一些声音,看到一些模糊的场景和人影。
“滚开啦,怪物,妈妈说你很危险,不要靠近我们啦!”
“是啊,有能力的猎时者都不是好东西,哼,快点走开……”
阳光明媚的地方,有孩子的声音,他们天真地说出自己心里的话,却往往比刀子更加伤人、更加残忍。
“可是……我没有用能力伤害大家啊,我也没有想伤害任何人啊……”
“还说没有,你爸爸妈妈就是被你害死的!哼!”
“就是,我们不要跟怪物在一起,快点走啦!”
原本热闹的人群一哄而散,只剩下一个人站着,寂寞地站着,影子被拉得很长。
“他们不是我害死的啊……他们是因为时间终结了,才死去的啊……不是我的错……不是我……”
很久很久,很多次的画面,都是这么寂寞。直到某个深夜,终于有人发现了一直停留在原地的他。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呵呵,孩子……我是带你走的人啊。来,跟我走吧,我们来重新认识这个世界。”那人冷冷地笑着,让人害怕。但是他无法拒绝,即使是冰冷的,也总比空虚来得有存在感。
然后那个人带走了他,教会了他如何在同类中猎时,从这种背叛中感受到所谓的快感。然而也正因如此,情感麻木了,记忆模糊了,或许连他自己都快不记得了。
“浑蛋,放开我弟弟,有什么冲我来,别伤害我弟弟!”
一如那些重复多遍的咒骂,隐约间我听到了一个似乎有些熟悉的声音。
“求你们,放开他……放开!”
“怎么还不下手?嗯……对了,别杀了他们……既然他那么想保护自己的弟弟,那就满足他,呵呵,让他们在面临死亡之前陷入崩溃不是更好吗?”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是控制他行动的指令,无法躲开、无法抗拒。
然后,一切都开始变了样……
那些记忆越来越模糊,渐渐的一切都变得无意识,一切都无法存在于记忆之中,世界开始从眼中、心中,剥离了。
然后,记忆在空白中,戛然而止。
也许,进入另一种麻痹的状态,什么样的记忆都会变得不重要了。
只有那些,深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才会真正让人癫狂,如同恶魔一般,让人无法摆脱,无法逃离。
就算拥有了再多的时间,就算可以凭此不死,但是他的心已经死了,自从跟着男人离开之后,他的潜意识里就没有了从前那种继续生存的信念,只是一直记得那些伤害他的声音,一遍遍地说着,“他是怪物”“他是不受欢迎的”这样的话,然后开始憎恨他们……一次次,一次次,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吧?
他是那么寂寞。以前,却从来没有人知道。
也许之前阻止莫洛特夫人向我注射病毒,并不是想要救我吧?只不过是认准了猎物,不希望别人插手的缘故吧?
他的生活,变得就像执行程序一般。
他活着,却和死了一样。
我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向了身旁关注着我的叶澜。
“叶澜,你拥有能力,有没有被其他的猎时者欺负过?”
“这个啊,你忘了吗,我可是有个哥哥!谁敢欺负我啊。”他一提到叶笙,就得意得直哼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哥哥有多爱护他,“哼,谁敢欺负我,我就报复回去,大家互不相欠。凭什么就该我受罪啊。”
“哈哈……你果然很聪明呢。”
所以,会有怎样的结果,还是跟本性很有关啊。
如果桬当初和叶澜一样,有会变通的头脑,或许现在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吧?
那么,他会变成什么样呢?
变得快乐吗?
变得幸福吗?
我走到桬的面前,没有了那段折磨他的记忆,他总算停止了挣扎,他就像一个断了线、变得毫无精神和生命力的傀儡。
可是……不管结果如何,现在确实无法改变了。
命运啊,也不过如此……
我将嘴凑到了他的耳边,用只有他一个人听得见的声音,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桬不是怪物。你是有心的、和大家一样的普通人。”
所以……阮宁远也不是怪物。
有心跳,有呼吸,有情感,又怎么会是已经死去的人,又怎么会是无心的怪物呢?
所以……不管如何,我都想当着阮宁远的面告诉他。
我喜欢你。
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晚上回到家后我倒头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被妈妈拉开被子拖了起来。
“茉茉起来,今天有事要做,快点起来!”
“妈……有什么事嘛。”
我迷迷糊糊地对她说着,身体一点都不想动,双手根本使不上劲,只能任妈妈拉我起来,坐在**。
哗啦!
窗帘被猛地拉开了,光线刺得我赶紧用手捂住了眼睛。
我最近早上起床时越来越感觉累了,好像快要醒不过来了。
是不是情况变得更糟糕了,那么很快我也会变得跟桬一样没有知觉了吧?
每次这么想着,就很想快点睁开眼睛,快点看到光明,这样才会感到安心。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适应了光线,才终于能够看清楚站在我面前的妈妈。她换了一身出门才穿的衣服,还细细地打扮过,比起平时在家里穿着围裙随意的样子显得正式得多。
自从我回来,妈妈就辞职专门在家里照顾我,好久没有见她这么穿了。
“妈妈,你要出门吗?”
“是我们一家要出门。”爸爸站在门口强调道。爸爸穿得还算随意,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这让我更加不明白他们要去干什么了。
“你还真是的,不就是去打个疫苗,用得着穿得这么正式吗?”
“可是人家听说这次的医生是外国人哦。”
医生是外国人和穿什么衣服有关系吗?
我在心里嘟囔了一句,随即睡意消失了。
“医生?外国人?打疫苗?什么疫苗!”我跳了起来,一个箭步冲过去,拉住妈妈的双手,没有办法再保持平静了,“是莫洛特夫人吗?她要给镇子里的人打疫苗?”
“是啊,听说是什么很有效的防流感疫苗啊,通知全镇的人都去打,哦,对了,地址是在茉茉读书的那所学校。反正不要花钱,所以……”
“不可以!”我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然后顾不上换衣服就跑出了房间,“不可以去!这里面有阴谋。”
“你这孩子,动画片看多了吗?哪来的那么多阴谋啊。难道还要骗我们付这个钱那个钱吗?”
“不是钱的问题!总之爸爸妈妈你们不许出去!是什么时候开始打疫苗啊?”
“8点吧,嗯,现在7点45分了。再不去就要迟到了……茉茉,你要到哪里去!今天很冷啊,不要穿睡衣出去!”
我站在家门口,认真地看着追过来想要拉住我的爸爸妈妈,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相信我,答应我,不要去打疫苗,好不好?”
阮宁远说过,莫洛特夫人的病毒对普通人是无害的,她一定是想借此让居住在镇子里那些不知情的猎时者通通上当!如果不阻止她的话……不阻止她,大家就都会受伤的!
“茉茉……”
“答应我,别去打疫苗,拜托。”
“好吧,可是你……”眼见爸爸妈妈要来拉我,我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不要跟过来,拜托了!我有一件事一定要去做!你们在家等着,别担心,我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回来的。”
我朝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就往楼下跑。
去学校的那条路,那一段日子我曾经天天走,从白天到黑夜,就算不看路不睁眼,我都可以凭着感觉找到那里。今天早上,走在那条路上的人很多,有穿着制服的,有穿着便衣的,他们往前走着,而我是多么希望时间可以停止,让他们全部停在这条路上,不要再前进了!
这里……这里到底有多少猎时者呢?
这里到底有多少人会是我的同伴呢?
大家都像陌生人一般,从身边走过了,离开了,然后时间久一点了,或许就不再记得了,而我……
而我却不想这样啊……
不想当某一天回想起一个人的时候,才发觉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彻底地不在了。
我用尽我身上所有的力气一路狂奔,冬天寒冷的风呼呼地吹在身上,仿佛要把我冻僵,手脚越发冰凉,连动作都变得迟缓了。
啪!
脚下的拖鞋本来就不适合奔跑,我又非常着急,顾不上注意脚下的路,结果一个趔趄,整个人便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
手肘、膝盖被水泥地面蹭破,疼痛袭来,刺激着神经,每一秒都变得十分难熬。
眼前隐隐地有些发黑,我渐渐地有些看不清了,模模糊糊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有些可怕,只有窃窃私语声。
很快就会彻底陷入黑暗了吗?很快就会毫无知觉了吗?
不可以,不可以……我还没有找到莫洛特夫人,我还没有阻止她……
强忍着身上的痛,我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我能感觉得到我离校门越来越近了,好多排在门口的人在等待着。
8点……8点还没有到。
要阻止莫洛特夫人,阻止她……
“同学,请你在外面等候,不要插队。”有老师上前扶住了我,他想要把我往后面拉,要带我离开……
“放开我,让我进去!莫洛特夫人是个坏蛋,她要害死我们,放我进去!”我大声地喊着,随后我隐约地听到了大家的议论声,他们一定会说这个女孩儿不正常,或者是神经病之类的话吧?
真讨厌……听不清了就忍不住想要自己去揣测,这样反倒更加难受。
“莫洛特夫人是坏人,她是要害猎时族的人,放开我,我不能让她这么做!”
“什么猎时族?同学你是不是漫画看多了?”
“不是!不是的!你们听我说啊,这里真的有猎时族的人,不要进去,求你们不要进去……”我想要挣脱开拉着我的手,我看不清,世界仿佛从白天一下子到了黄昏,模糊得每个人都只剩下影子,张牙舞爪地站在我的身旁,黑压压的一片。
“你再这样闹我们就要赶你走了!”
“我没有说谎,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呢?为什么没有猎时族的人听到我说的话呢?
别进去啊……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手脚越来越凉,感觉开始变得麻木,却没有完全消失。伴随着恐惧,我越发地站不住了,虽然努力地让自己保持着站立,但双腿还是一点点地弯曲,最后……
扑通!
我再次摔倒在了地上,这次无论我怎么伸手去撑,都没有办法再站起来了……
不要,我不要……
快点,快点恢复过来!
当当当——
8点的钟声在学校响彻,一遍一遍地回**、扩散……
为什么,为什么其他的声音都很模糊,唯独钟声那么清晰。
为什么……
放开我,让我进去啊……
阮宁远……阮宁远,你在哪里?不是每次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你都会出现吗?
不管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你都会出现。出来啊……你快点出来啊……
我下意识地将手往裤子口袋里摸去,可是什么都没有摸到。
对啊……哨子被我放在了家里,我穿着睡衣,怎么会带出来呢……
笨蛋……我真的是笨蛋……
冒冒失失地跑出来,都没考虑过后果……
笨蛋……
我还对爸爸妈妈说,我会好好地回去的……
我……
“胡泺茉……你们给我放开她!都滚开!”
越来越混沌的意识里,终于……终于听到了,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我艰难地抬起头,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啊……看见了,看见他了……
模模糊糊地,我看见他的身影了,那漂亮的黑发,还有那双异色的瞳孔,风吹开了他的刘海儿,我能感觉得到他的眼睛在看着我,是真实的对视……
“两次,两次为什么你最后都要回来呢?不是选择要逃走了吗?已经不恨了吗?不恨那些害死你父母,害死你弟弟,还有……害你变成现在这样的人吗?”
莫洛特夫人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一瞬间,我想我可以明白了。
两次的逃走,虽然很挣扎,虽然最后选择放下狠话然后消失不见,让我找不到,但是他一定就在我们身边关注着我们吧?他一定都用他那只可以看到未来的眼睛,注意着我们会遇到的一切吧?
“阮……宁远……”
其实,你说讨厌我们,你说恨不得我们都死掉,都是假话吧?
其实,那都是为了让我们疏远你,所以故意说的话吧?
其实,你也在挣扎,然后在挣扎中选择了我们。
其实……你早就把我们当成了重要的人,所以……
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不管你用着怎样的口吻,怎样的态度……你都会感知到我们是否遇到了危险,不管多少次,你都能及时地出现,来救我们……无论是在我被桬袭击的时候,还是大家被困起来的那天晚上……这绝对不是巧合!
我能感觉得到有人抱住了我,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我能听到他的心跳,不再像以前那么缓慢了。
怦怦……
一如我现在的心跳,加速加速……是真实的,全部是真实的。
“全部给我滚开!”
他大声地吼着,我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浓重的杀气,强烈得仿佛要把身边的人都给淹没,但是他的手牢牢地抱住我,我和他那么接近。
“怪物……他是怪物……”
“幽灵!他旁边有幽灵……”
“啊啊啊……”
……
四周已经一片混乱,尽管那些维护秩序的老师努力想让他们镇定下来,都无法再让一切恢复正常了。
模糊的视线里,我大致看到了一个有着金色大波浪长发的女人穿着白大褂从楼房里走出来,她的表情异常冷漠,目光冷冷地落在我们身上,和冬天肆虐的寒风一般。
“阮宁远,你打算出卖我,去帮助你憎恨的猎时族?”
是莫洛特夫人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想要抓紧阮宁远的衣服,但是手实在无力,手指才触碰到他的衣服就无法控制地松开了,然后我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
从前一直觉得阮宁远的手很冷,但是现在我发觉,他的手其实是很温暖的。
“我放弃了……”
“全部的仇恨都放弃了?”
“是的。”
阮宁远的身体在颤抖,每个字都说得那么艰难,好像每说一个字,他的心都会隐隐作痛。
“好吧,随便你吧……反正,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么……我会与你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