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生舞台
早起真的是人生最痛苦的事情!
早上闹钟响了四遍我才爬起来,坐在**双眼模糊,眼前发晕。如果不是脑海中不断响起所有人对我的嘲讽,让我觉得必须咬紧牙关,顶住困意的纠缠,我可能真的会倒头再次睡着。
我坐到床边定了定神,去洗手间洗脸,然后穿衣走出家门。
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让人感觉有一丝冷。我打了个哆嗦,运了运气,大喊一声:“开始吧!安希诺!”然后将书包背带握紧,开始跑了起来。
我每天早上六点起床,从家乘车到一半的路程,然后跑步到学校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周。开始我的动力十足,但是三天后,早晨起床就开始变得很费劲了。对于胖人来讲,跑步横穿三条马路,经过十五个公交车站,然后再转方向越过一条商业步行街,穿过一条长长的胡同,最后沿着宽阔的柏油马路再跑两站路,最后进入奉岚学院,这个长度已经算是极限了。
我一开始可以跑着走,到中间就开始不断停歇,最后就只能慢慢喘息着前行。当我一见到学院的大门,就会有一种深深的成就感。
佳子得知了我的减肥大计,除了例行的鼓励之词,就没有任何表示了。每天早餐时间,她照例拉我去买美味的奶油蛋挞和巧克力松饼,然后配上浓浓的蜂蜜果汁。但是这些我都严词拒绝了,并不是我真的对这些美味有了强大的抵抗力,而是我已经累得吃不下了。
我坐在教室里,偷偷喝了几口买来的红茶,觉得嗓子要冒烟一般。今天是洛克教授的课,他站在钢琴旁讲解着音符的合理运用。我的座位周围空****的,所有的人都聚集在离我很远的地方,他们仿佛约好了似的,将我隔离在小小的孤岛中。
我只能叹气,大家对我的敌视已经很明显了。本来因为我入学的那件事情,他们对我就已经很不满了,前几天我又在水晶城让奉岚学院的舞者们丢了脸。而且学院里还流传着一个不实的传闻,说在入学考试时,我把校长递给我的录取通知书,狠狠地摔在了校长身上。
总之,各种传闻都一股脑地冲向了我,仿佛我身上有巨大的磁力一般。如果这些八卦是刀剑,我现在已经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刺猬”了。
在学校被孤立,减肥又没什么效果……唉,人生灰暗啊!一想到还有四年才可以毕业,我真的很想去死!难道非要逼着我去做抽脂手术吗?可是手术费太贵了,就算去打工赚钱,我估计也得两年之后了……“安希诺同学?”一个声音击破我的胡思乱想,我转过头望着讲台,看到洛克教授正盯着我,脸上挂着严肃的神情,整个阶梯教室中所有的目光都朝我投了过来。
意识到刚才洛克老师已经喊了我好几遍了,我赶紧站起来。
“轮到你了,请你对下一句试唱一遍。”洛克老师说,双手放在钢琴上,“一,二,三……”
一段音乐响了起来,我彻底慌乱了。试唱什么啊?刚才洛克教授是让大家试唱课本上的乐句吗?我慌忙翻开课本,好多句啊,到底是哪一句啊……等一下,这个音调有点熟悉,好像是《梦之恋人》?
我张开嘴,唱了两个字之后才发现不对,洛克教授弹的是《屋顶小黄鸟》!我赶紧转换音调,但是已来不及,琴声停止了,洛克教授转头看着我,手从钢琴键盘上放下来,没有表情地说,“下一位。”
我讪讪地坐下,脸烧得通红,感觉糟糕极了,心不断地往下沉,此时大家的窃窃私语声仿佛夜晚的虫鸣不断地冲进了耳中。
“啧啧,这好像是这一行乐句中最简单的吧?连这个都会唱错?是白痴吗?”
“哼,什么天才,校长真是太夸张了,是不是老糊涂了,会让这种人混进来!奉岚学院真是没救了。”
“人家跟我们不一样,脑子里装的都是肥油哦!怎么会识别乐谱呢!”
唧唧喳喳,唧唧喳喳,教室中的嗡嗡声越来越响,简直变成对我的齐声讨伐。洛克教授使劲敲打着讲台,大家议论的声音才算是平缓了一些。
下课了,我呆坐在教室中,目光盯着眼前翻开的课本,上面的乐句跳入我的眼中,仿佛在大声地嘲笑我:你这样的肥猪,怎么会混进奉岚学院?
直到下一拨来上课的学生拥进教室,我才站起来,麻木地走了出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我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下来,坐在一块青色的石头上。我的面前是一片碧绿的湖水,阳光在水面上跳动,仿佛无数揉碎的水晶。
我注视着那波光粼粼的湖面,突然间一颗巨大的水珠从我的眼睛里滚落,落入我脚下的湖中,飞快地隐没不见了。我没想到我会哭,因为我不知道悲伤会来得这么迅速,令我措手不及。
我来到这个地方,是不是真是一个极大的错误?从我接到奉岚学院的考试通知的那一刻起,这个致命的错误就不可逆转了?
不远处,莫司宇和闵姬娜正一边讨论着什么一边朝湖边走了过来,湖边低垂的柳树在风中起舞,翠绿的枝叶摇摆着如同一条条华丽的绿色丝绸,阳光在这些绿丝绸间跳跃,洒在树下的花丛中。
突然,莫司宇站定了脚步,疑惑地看着湖边的某个地方。湖边的石块上,一个女生正面朝着湖心,目光呆滞,一行泪水从脸庞滑落,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微的光。
闵姬娜注意到莫司宇的神情,目光顺着看过去,眉头顿时皱紧:“好晦气哦!怎么又遇到了这个倒霉鬼!”
“她在湖边做什么?”莫司宇问,眯了眯眼睛,眼里浮起一抹警惕,“她不会是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吧?”
“想不开?哈哈,难道她会跳湖吗?要真是那样就好了!奉岚学院就少了一个祸害。我看着她就讨厌,本以为校长留她是因为她有什么长处,结果只是个一无是处的胖子罢了。”闵姬娜的瞳孔中透出一抹冷漠的光,接着她拽了拽莫司宇,“司宇学长,我们从那边穿过去吧。”
莫司宇迟疑了一下,将手抽出来,走向湖边,闵姬娜惊讶地看着他。
“给。”一个温润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低头,面前出现一只手,手上拿着一块卡其色的方帕。我错愕地抬起头,泪眼中看到面前那张十分模糊的脸。
我擦擦眼泪,将眼镜戴上,心脏跳动停止了几秒。我以为自己看错了,眨眨眼再看,发现依然是那张美得不可思议的脸。
莫司宇?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递给我手帕……难道,他是给我擦眼泪的吗?
“别哭了,眼睛肿得很厉害。这块石头很危险,你先下来吧。”莫司宇说着,将手帕塞进我手中。
我接过手帕,棉布温和的质地,仿佛带着浅浅的体温。是莫司宇……他居然,关心我?
“谢,谢谢。”我将眼镜拿开,将手帕一角按在眼睛旁,低声说。四周一片寂静,湖面上的光芒亮得耀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
我从岩石上下来,才发现这块岩石居然斜斜地伸出去,有一半架空在湖面上,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坏情绪真是太可怕了……我刚才根本没发现这里这么危险!
“太谢谢你了。莫司宇……学长。”我结结巴巴地说,再次表达真诚的感谢。我低着头,却能感觉到莫司宇在扫视着我,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我不由得紧张起来,咬紧了嘴唇。
接着我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安希诺,放弃吧。”
什么?我惊诧地抬起头。莫司宇俯身看着我,清澈的目光中充满不知名的暗色:“成为艺术家这种事,不是下定决心或者意志力够强大就可以的。天赋也是极其重要的,你知道吧?”
我没回答,大脑中开始响起杂音。莫司宇在说什么?他想表达什么?
我感到浑身僵硬,只是看着他。
莫司宇接着说下去:“如果天赋不够,再怎样坚持,最后都是失败。虽然这话听上去很残忍,但是希望你能认真考虑。”
“考虑什么?”我突然问,声音坚硬到令我自己都吃惊。他一怔,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回答,反问:“什么?”
“我问你,让我考虑什么?”我定定地看着他,此时才发现不远处站着闵姬娜,她听到我的话后以一种“她发疯了”的表情瞪着我。
“我只是说……”
“你只是说什么?只是说像我这样的人,没有资格站在这所学院中吗?你只是说,我只是一个偶然闯进来的陌生人,本完全是该被艺术拒之门外的人吗?
“因为我外形欠佳令人厌恶,因为我曾经跑错学院,因为我喝醉吐到了你的跑车上,因为我曾经无意在你们的舞蹈比拼中,让你们出过丑,所以,我就是‘猪’,是‘胖子’,是‘脑子里装着肥油’的家伙?我罪无可赦,最好去死,是不是?奉岚学院就是这样以貌取人的地方吗?”
“我并没有说你是……”莫司宇申辩着,神情有些不知所措,仿佛被我吓到了。
“你凭什么代表艺术说话?我有没有天赋这样的事情,你到底是怎么得知的?”我朝前一步,莫司宇朝后退一步,脸色有些苍白。
“让我放弃?放弃什么?放弃奉岚学院,还是放弃艺术?当初白慕兰校长来到我家,将通知书放在我家客厅的方桌上,告诉我,奉岚学院会给我超出我期待的全部。我很疑惑,难道校长说的‘超出期待’,就是指我入学还不到两周,就有人跳出来对我说‘退学吧’吗?”
我将手帕重重地放进莫司宇的手中,看着他:“永远不要肆意评价任何人,因为你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谢谢你的手帕。”
我转身走远,听到身后闵姬娜跑过来的声音,接下来闵姬娜说了什么,我已听不到。我很快转进了树丛,快步离开了湖边。
奉岚学院校长办公室中,阳光静静地洒遍了地板。透明的玻璃窗打开,凉爽的清风吹来了校园中的花草味道和音乐声,还有飞鸟拍动翅膀飞过的声音。
莫司宇坐在校长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听着校长交代着一个月之后的新生晚会准备事项。他的手轻轻地握着下巴,眉头紧锁,满脑子都是昨天在湖边遇到安希诺的情景。
奉岚学院就是这样以貌取人的地方吗?
永远不要肆意评价任何人,因为你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安希诺愤怒的脸不断地在莫司宇的眼前晃动着,那微微涨红的脸,挂着的泪痕还没有干,仿佛两道透明的胶条,将眼泪封住。
“新生晚会是彰显每个新生艺术实力的舞台,所以一定要认真选拔节目。华廷学院也在进行新生晚会的准备,到时候我们会邀请很多媒体过来,我希望今年我们能够在晚会上胜出一筹……”校长拿着手中的一张张资料表,“这些都是往年的晚会筹备事项,你可以先研究一下,选拔节目的重任就交给你了,司宇……司宇?”
校长白慕兰停住话,放下手中的材料,望向沙发上的人。
莫司宇猛然回过神来,将脸转向校长,才发现自己走神了很久,马上向校长道歉。
“最近星熠那边是不是安排了很多通告?你看上去怎么这么累?”校长白慕兰温和地问,但是目光敏锐。
“不是的,校长。他们遵照合约,没有占用我上课的时间,您放心。”莫司宇赶紧说,坐起来,接着又似乎考虑了一下,有些犹疑地问,“校长,我可以问您一件事吗?”
“当然可以,说。”白慕兰点点头。
“那个……呃,就是我们学院新一届的学生安希诺……您当初让她进学院的理由是什么?”
“当然是因为安希诺的音乐天赋了!”白慕兰疑惑地说,“这个你不是早知道了吗?”
“呃,我是说,安希诺,她的音乐天赋,您指的是什么?是嗓音条件好,音域宽广,还是乐感强呢?”莫司宇问。
“都有,再加上一条‘对音乐情感的把握’。”白慕兰突然神采飞扬,脸上像蒙了一层亮光,“这孩子一张嘴,我就知道她是块好料子,能够将《茶花女》那一段咏叹调,完全用另一种方法诠释,实在是太令人吃惊了。也是因为她,这次的新生晚会我才更有信心了。我相信她一定会一鸣惊人,我很期待她的表演。”
“新生晚会的节目是要通过竞争才能入选的,校长,您怎么知道她一定能够通过节目审核呢?”
白慕兰笑了,仿佛听到莫司宇讲了一个笑话:“天啊,那孩子的能力已经可以当评委了,怎么还会不通过?放心吧,到时候你只要听到她的歌声,就会被迷住的。晚会一定要加油哦!”
莫司宇看着老校长容光焕发的脸庞,仍旧半信半疑,安希诺那个小胖妞,真的有校长说的那么厉害吗?
奉岚学院为一个月之后的新生晚会,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节目征集工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各大艺术学院达成了某种默契,每一年都必然会举行两个超级大型的晚会。第一重要的就是年终的新年晚会,其次就是每年开学的新生晚会。
举行新年晚会是为了展示学生们一年的学习成果,是全校学生都可以参与的。举行新生晚会是为了表现新一届入学的艺术生们的实力的,所以只允许新生参加。学院也会邀请各大媒体,包括娱乐唱片公司的人来观看。所以,很可能某则头条新闻,或者某份合约,就会落在在晚会上表现精彩的学生头上。
所以,每次的节目选拔都十分激烈,每个参加选拔的学生都拿出了看家本领。
激烈的选拔开始了,奉岚学院的学生会中,三位签约的成员担任节目的初赛评委。
初赛就在这周末下午举行。
阳光灿烂,天空湛蓝,白云纯净无瑕,仿佛蓝色海洋中激起的一朵朵洁白浪花。
“加油!希诺!你的机会来了!”朝奉岚学院的门口走去时,佳子不断地给我鼓劲。这天下午,我和佳子一同来学院参加第一轮选拔。
佳子准备的节目是一支印度舞蹈,我准备的是一首自己很喜欢的咏叹调《魔笛·夜后》。
《魔笛·夜后》是《茶花女》外,我最喜欢的一段咏叹调。因为要表现的是黑夜皇后那种黑暗的气势,所以音十分高,这也正是我特别喜欢它的地方,十分有爆发力。
走进校门,佳子买了一个草莓冰激凌,自顾自地吃着。我只有看着咽口水的份,自从我开始减肥,就拒绝了所有的甜食与高热量的食物。
如今,头顶烈日炎炎,我盯着那粉红色的草莓奶油冰,感觉口腔中都弥漫着凉爽的草莓味道。佳子露出一副同情的表情,将草莓冰激凌递给我,试探道:“怎么样,来一口吧,希诺?只一口哦,你已经很久没有尝过冰激凌的味道了吧?”
“拜托,你是想害死我吗?明知道我在减肥!”我狠狠地瞪着她,目光还是无法从冰激凌上挪开。
“哎哟,减什么肥啦,可能就是因为你身材丰满,所以声音才会那么底气十足。再说,你减肥的方式是不是不太对啊?都快两周了,也没看到什么效果啊。”佳子又咬了一大口,“吃一口没事吧?就一口。”
唉,佳子这家伙总是一下子说中我的心事。的确,像她说的,我最近虽然天天跑步去学校,但也许方法真的不太对,除了累得要死,体重没有减少一点。
草莓冰激凌……玉米味的圆筒上,粉红色的冰激凌无比细腻,冰激凌中还夹杂着草莓果肉。只吃一口,应该没什么事吧?
“但是,我一会儿要唱歌啊。我……不能吃冰的啦。”我摆摆手,努力将自己的目光挪开。
“哦,那好吧。”佳子说着,将最后一口草莓冰激凌放进嘴里,就在此时,我猛地伸手,救下了这块冰激凌。
“反正吃一口也没事,真是太热了!”我说着,将那最后一口冰激凌放进了嘴里。哇……真的是人间最美的美味啊!冰凉中夹杂着草莓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口腔中,沁人心脾。此时此刻,我已经把“减肥”这两个字丢到外太空去了。
佳子说得对,减什么肥啊?也许正是因为有这样强壮的身材,我才可以发出最好的声音啊!今天是第一轮选拔,还是不要再为难自己了吧。从明天开始,寻找一些别的减肥方法,减肥大计嘛,要从长计议才行啊!
走到下一个超市门口时,我毫不犹豫地买了一个特大号的冰激凌,美美地吃了起来。连续两周没有接触过冰激凌的胃,贪婪地吸收着那些甜蜜的冰激凌。
看着我吃着一个大号的冰激凌,佳子摇摇头,叹息说:“唉,都怪我刚才引诱你。希诺,你真是交友不慎啊!”
虽然只是第一轮选拔,但是现场的盛况已经将我吓到了。之前举行过入学典礼的大礼堂中,挤满了人。
有本学院的学生,有来看热闹的人,还有其他艺术学院的学生。礼堂中人声鼎沸,音乐在喇叭中不断播放着,如果不是知道内情,我真的以为正式的晚会要开始了。
“真的假的?这是第一轮选拔吗?声势浩大啊!”佳子吐着舌头,我们在舞台一侧的工作台前抽取了入场号码,佳子是十五号,我居然抽中了靠前的五号,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们一起走进化妆间等待上场,佳子先去更衣室换舞蹈服装,我坐在化妆台前等候。化妆间中挤满了俊男美女,他们妆容精美,衣着华丽,大家都为了舞台上的一刻准备得十分充分。相比之下,我穿着简单的帽衫加牛仔裤,显得有些寒酸。
突然,嘈杂的人群中,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我下意识地回头,只见一位陌生的女生在喊我。看到我之后,她走了过来,将一个包放在了我的面前,然后埋头打开对我说:“安希诺,这是你的演出服装。”
演出服?我有些惊讶,只见她掏出一条长长的黑色丝绒长裙递给我:“这是学生会为演员们准备的,请你立刻换上吧,一会儿会有化妆师来帮你化妆。”
女生走了,我拿着那黑色长裙满脸惊讶。很光滑的丝绸面,纯黑色,裙子很长,十分符合黑暗皇后的形象。穿着它演唱,效果一定会好很多,没想到学生会这么贴心。
我连忙拿起黑色的长裙走进更衣室,换好后出来,发现选拔已经开始了。另一个女生坐在我之前坐的座位上等我,见我出来,她焦急地招呼着我:“快点儿过来化妆,马上要上场了!”
“呃?不用化了吧?”我有些迟疑地问。
“拜托,这是上舞台啊,不是在你自己家里!不化妆你的脸白得像鬼一样,五官都没有了!”那女生嘲讽地看我一眼,将我拽过去,按坐到椅子上。她打开方形的化妆箱,拿出粉底和各种色彩绚丽的眼影,开始在我的脸上飞快地描画起来。
化妆不快不慢,正好在我即将上场前结束了。
“快上场吧!虽然还差一点儿,不过还算可以!”那女生站起来,一边收拾箱子,一边催我。我心急火燎地提起长裙朝舞台上奔去,就在我撩开通往舞台的门帘时,背后突然响起“哧”的一声,我心一凉,转头去看,差点晕过去。黑色的长裙被门口一个女生踩到,齐齐地在膝盖上裂成了两节,剩下的一节裙子躺在地板上,死气沉沉。
天啊!这是什么状况?我几乎要惨叫,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主持人已经在第二遍喊我的名字了!没办法,自认倒霉吧!我迈开脚步,咬着牙走到了舞台中央。
巨大的灯光朝我打了下来,如同一束光的瀑布,背后的大屏幕在同期播放着舞台上的一切。
当我站稳时,我听到台下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歇斯底里的笑声像瘟疫一样迅速传遍礼堂。
我并不知道,引发这笑声的是我的脸,被化得一塌糊涂的脸——粗重的矩形眉毛,夸张鲜艳的口红,覆盖了整个眼眶的紫色眼影。
这张可怕的脸,是当我下台后,从化妆室的镜子中看到的。当时在舞台上的我并不知情,我只认为他们在笑我的古怪裙子,还天真地认为只要我一开口,这笑声就会戛然而止。
可是,事实并未能如我所愿。因为当主持人略微有些尴尬地宣布音乐响起时,我没有听到熟悉的《魔笛·夜后》。在这豪华的礼堂中,我听到十分欢快的节奏流淌出来,是一首儿童歌谣《三只小熊》。
台下的笑声仿佛狂潮一般涌上来,我惊慌地转过头,想要告诉主持人放错音乐了,但是我很快知道这并不是偶然,而是一场安排好的恶作剧。
敞开的门帘后,有几个女生冲我狂笑,那个给我送衣服的女生和我的化妆师笑弯了腰,另一个女生手中捏着我那半节裙子,笑得不停地抖动着,跟得了羊癫疯似的。
我看到评委席正中坐着的莫司宇,他一脸震惊地站起身来。身边的两位评委按下了红灯,表示我被踢出局了。
我转过头,飞快地朝另一扇通往后台的门冲去。
我蹲在洗手间,撕心裂肺地哭着,眼泪不断流下来,滴到地板上。
我的手机不断响起,是佳子焦急的来电。我最后按下关机键,让手机彻底归于沉默。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慢慢扶着墙壁站起来,走到校门外的超市,在店员惊诧的目光中买了一块香皂,然后重新回到洗手间将脸洗干净。
我再次走出大楼时,已经是傍晚了。选拔早已结束,人群纷纷散去,校园重新归于安静。我低着头想要疾步走出这座学院,觉得迎面而来的风冰冷异常,似乎要灌进我的身体中,代替我的血液。
我依然没有开机,不是怕再次被佳子打扰,而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离开奉岚学院,这似乎是我唯一的出路。但是,离开这里,我将无处可去,无法继续复读一年高中,也无法进入其他学院。
离开,我将是死路一条。
但是,不离开,接下来我将在这里遭遇到什么呢?
我不知道,无法去想,也无力去想。
我将连衣帽的帽子盖在头上,低着头上了公交车。坐在公交车上,傍晚的余晖渐渐散尽,天边绚烂的云霞开始退色,变成青色。
我靠着玻璃,茫然地看着外面。路灯渐渐亮起,楼宇上的窗户也陆续亮起,夜幕降临了。
公交车上人不断拥上来,又不断拥下去,人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
“到终点站了!”公交车再次停靠,司机大叔喊了一声。我动了动僵硬的身躯,走了下去。
夜风拂面,四周是一片灯海,无数的车在我眼前的马路上穿流而过,发出巨大的呼啸声。空气中弥漫着饭店飘出的饭菜香味,我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这是哪里?我四处张望着,接着在夜色中看到几个巨大的字,那几个字仿佛活了一般,跳进了我的心脏。
那些字在不远处的那幢高大的建筑物顶端矗立着,鲜红的光在夜色中分外惹人注目:华廷艺术学院。
华廷艺术学院,我曾经报考的学院。我竟然在这个时候,又来到了这里。没想到那趟线路很长的公交车,一端连着奉岚学院,另一端指向华廷学院,想想真是讽刺啊!
我迈动步子,朝那几个大字挪动过去。我没有其他想法,只想看看这座我曾经梦想中的学院,里面有些什么样的学生,有些什么样的建筑,空气中飘动着什么样的味道。
我只想看看,这里与奉岚学院有什么不同。
华廷学院比我想象中大得多,可能是因为在夜间,我总觉得华廷学院大得似乎可以将整座城市都包围进去。
华廷学院好像是由灯光组成的,到处都是明亮的绚丽灯光。草坪上、楼顶上、花园中、宽阔的走道上、超市和餐厅的门前、窗户里……明亮的灯光无处不在。
这里似乎没有夜晚,不像奉岚学院,稍微入夜之后,就开始安静下来,而这里是一个十分热闹而且喧嚣的地方。
我在校园中慢慢走着,不时有外貌清俊的男生或者妆容精致的女生与我擦肩而过,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眼里闪着亮光。我想就算此刻华廷学院所有的灯光都投向我的双眼,我的眼里也不会有一丝光亮。
走着走着,我在一座高大的建筑物前停下来,大门顶端立着“音乐厅”三个字,发出金色的光。
音乐厅里只有一楼亮着光,这里似乎并不受学生们的青睐,显得有些孤单。我走上台阶,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柔和的灯光静静地投射下来,四周一片寂静,所有的声响都是从外面传来的。一楼的走廊中,立着一排白色的木门,木门顶端的名牌上写着各种乐器的名称,可能是练习室吧。
我在其中一扇木门前停了下来,门口的名牌在走廊的灯下折射着微弱的亮光——钢琴室。
我心中的某处被触动了,伸出手去推了推门,那门竟然被缓缓推开了。
屋内一片漆黑,从窗外投进来橘黄色的微弱灯光,让我可以勉强看清这里摆放着一架三脚钢琴。屋中没有任何声音,我走进去,伸手在墙壁上摸索着,居然摸到了灯的开关。
“啪——”
屋顶的灯光亮起,那光直刺眼里,我猛地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屋内果然没有任何人,硕大的屋子中,零落地摆放着几架普通钢琴,只有教室正中央放着一架银色的三脚架钢琴。琴盖合着,琴凳上散落着几张乐谱。我将门轻轻关上,走了过去。
从小我就对钢琴有一种莫名的好感,但因为家中经济条件有限,所以我只上过几节钢琴课,不过我倒是常常去佳子家弹她的钢琴。
后来高一我生日时,爸爸将一架二手的电钢琴抬回了家,那天我彻夜没有睡,戴着耳机不停地弹奏着,仿佛着了魔似的。
虽然我因为弹钢琴的功底不扎实,无法直接选钢琴专业,但是我对钢琴的喜好有增无减。有时候,我觉得它是我在这世界上最亲密的朋友,可以倾听我的喜怒哀乐,也见证着我的成长。
我不开心时,只想与钢琴为伴。
我快步走向那三脚钢琴,从色泽来看,这是一架很新的钢琴,但是它并没有受到应有的爱护,上面有一层很厚的灰,还放置着很多空水瓶和其他废弃物。我轻轻将钢琴擦了擦,将废物扔掉,揭开了琴盖。
坐在琴凳上,双手放在琴键之上,我感觉心渐渐平静了下来。那些刺骨的伤心似乎正渐渐离我而去,我已经遁入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难过的世界。那个世界,只属于我和钢琴。
双手轻轻地在琴键上滑动,一段极为凄美的音乐从钢琴里传了出来。这是一首十分古老的歌曲,但每次唱起,都令人感慨万千。这首歌带给我的触动十分大,记得我小时候第一次听就记住了它的名字,然后拼命地找到了它的钢琴谱。
此时此地,这首曲子太适合我的心情了。缓慢而轻扬的前奏响起,随着音符不断地流淌,我开口唱了起来。
沉重的行囊,故乡的灯光。
留在身后,去流浪。
为什么流浪?为什么流浪?
为了梦中的愿望树,为了太阳花开香。
流浪远方,流浪远方……
我闭着眼睛,觉得自己的声音开始哽咽,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手指如何在琴键上翻飞,伤感的音乐围绕着我,像一只透明的茧将我缠绕起来。
眼泪静静滑落,滴入我看不到的黑暗中。
如果背起行囊,我能够去哪里呢?谁又会收留我呢?
一曲终了,我慢慢睁开眼睛,呆呆地注视着眼前安静的钢琴,手指停留在最后一个动作上。
“啪啪啪!”
突然,我背后响起孤单的掌声,在安静的钢琴室内显得分外清晰。是谁?我吓得从琴凳上猛地站了起来,转头朝门口望去,看到一张灿烂的笑脸出现在钢琴教室门口。那个人身材挺拔,面容清俊,用乌黑的眼眸看着我,对我笑着说:“你好,爱哭鬼,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