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地震、暴风雪、水灾、车祸……
世界上每分每秒都有人正承受着各种各样的不幸:失恋、失业、病痛、死亡……
从新闻上看到一个个的大字标题时,谁都会以为那是距离现实自己很远很远的事情。可就是在不经意间,那些“天方夜谭”会忽然而至,把原本平静的生活搅得翻天覆地。
当痛苦得连哭泣的力量都丧失时,人们只能怀疑这是命运开的玩笑,希望一切都是梦,只要睁开眼睛所有的不快都会过去……
“我不相信这样的事情。”慕若沙抓紧安嘉木的手臂,嘴唇已经抖得基本上说不出话来。走道上经过的小女孩的眼神清清楚楚地浮现在脑海里。
“从今天起,我就再也不能跳舞了,我是个废人是个瘫子。”
如果真的是骨癌,如果真的要截肢,那么崔美伊再也没有办法站起来,再也没有办法在球场上跳跃,再也没有办法进入体育大学!
对于一个人来说,剥夺她生命的乐趣和希望比杀了她更残忍!
安嘉木比慕若沙更明白这一点,捏紧拳头盯着电话没有吭声。
“安嘉木,拜托你。”玩世不恭的Sawei国国王朱利安,此时嗓音暗哑低沉,就像隐忍着哭泣,“请你劝说学姐再到其他医院复查。也许是巴厘市中心医院搞错了,我知道这里的医疗事故很多……”
过了很久,安嘉木才稳定了情绪,细小的声音从唇缝里挤出:“不知道学姐她怎么想的?她会听我的吗?”
“拜托!除了你,没有别人能够劝她了!”
“可是……”
安嘉木迟疑地看了眼慕若沙,后者直接掏出他的手机,替他拨打了崔美伊的电话。
“嘟嘟嘟……”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对面都没有人接听。
第二天清晨。.
虽然五月还不算真正的夏天,但是空气中已经带着炽热的味道。朱雀学园的八重樱已经凋谢,而其他花卉好像要将所有生命里燃尽似的,散发出的芳香浓郁到令人窒息的程度。
微风一起,花瓣零零散散地飘落。每当汽车驶过,它们便伺机重新飞起,结果却摔回路面,被车轮碾出泪痕般的汁液。
崔美伊背着深黑的书包走在小道上,虽然一双美丽的眼睛明显红肿,但表情却并不是被判死刑般的阴郁,淡然得就像静静的呼吸。
“崔美伊学姐,你的腿好点没有?那天看到你倒下,我们好担心哦,可是医院人太多,我们又不好意思去打扰你。”
“你们‘天使之翼’什么时候跟‘丘比特扑杀社团’把下半场的比赛补完啊?虽然知道你们一定会赢,可是我们还想看看你灌篮的样子!就像飞起来一样,太酷了!”
不知所以的粉丝们都笑盈盈地跟她打招呼。
“学姐,其实你真的不用那么刻苦!我知道你拼命练习是为了不输给已经升上体育大学的两名学长。”李飞翎屁颠屁颠地追过来,讨好地帮她拧起书包,“可是这样超负荷锻炼,就算是钢铁也受不了的,今天你就别练习了,做场外指导吧。”
痛苦的光从黑色的眼里一闪而过,崔美伊攥紧拳头停下脚步,靠在樱花树下大口大口地呼吸,豆大的泪水顺着棕色的脸颊汩汩涌出。
“滚!给我滚!”
无视满脸惊骇的李飞翎,她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抱住肩膀缩成一团。
“你们都知道些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偏偏是腿?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这个孩子!她已经被保送体育大学了啊!她的前途……”
崔美伊的父母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虽然每个月收入不多,但是把所有的钱都花在她身上。而她从小就是乖孩子好学生,学习、体育都是班里顶尖的,从没有让父母费过半点心,但现在……
想到医生说的治疗费用,想到往后他们全家要被一张轮椅给捆死,崔美伊的心脏就像是被无数利齿撕咬,疼痛得想立即死去。
良久良久,觉察到面前还是有人,她满脸泪光地抬起头:“我说滚了,你怎么还不走?!”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站在树下的是个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李飞翎已经悄悄离开,取而代之的是慕若沙。
“小个子,你干什么!你是来同情我的吗?!”
“学姐。”虽然被对方的声音和表情吓了一跳,但慕若沙还是咽下口水,吸吸酸酸的鼻子,认认真真地说,“学姐是不需要同情的。因为你说过就算没有手没有脚,你还是能够打败敌人。”
她清清楚楚记得“天使之翼”VS“战斧”时,崔美伊桀骜的表情、利落张扬的投篮动作,那是独属于胜利女神和战斗女神的姿态!
“哈,哈,”崔美伊怔了一下,目光迷离地站起身,用力摇晃她的肩膀,“那都是假的!是谎话!你什么时候看到没有手没有脚的人打篮球!”
“残疾人也可以玩轮椅篮球。”
慕若沙刚说完,就被啪地扇了一耳光,白净的脸上立即浮现出清晰的手指印。
在几米远地方静候的安嘉木冲了出来。在两个女生中间站定。
崔美伊的手臂在空中颤抖着,像疯了一样高声叫起来:“你给我滚!你在心里已经把我当成废人了是不是?!”
“学姐,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心脏随着脸上的皮肤一起发胀,慕若沙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才的口误,只能用力拉拉安嘉木的衣角。
“学姐,我们去其他医院查看吧。”安嘉木把慕若沙护在身后,对崔美伊伸出手掌,“巴厘市中心医院的手足科并不是最好的。他们也会误诊。”
“安嘉木,不要乱说!”崔美伊抹了把泪,撞开他往教学楼那边跑去,谁知却被一只有力的胳膊给拉住。
安嘉木用的是那只受伤的手,他在她面前拆去绷带,浅褐色的眼睛里透出关心的光芒:“真的会有误诊,我这只手说是骨裂,要修养一个月,但实际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真的?”崔美伊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慕若沙生怕她不信似的,高高地举起手向安嘉木的胳膊拍去,“嘉木不会骗人!”
“啊!”与此同时安嘉木大失酷哥形象地叫了起来,“慕若沙,说好落下时轻一点!你干嘛不听!就算是铁打的胳膊也会被你打碎的!”
“呜呜嘉木,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还以为……”
“你们还是排练好,再来骗我吧。”刚刚燃起的火苗瞬间熄灭,崔美伊心里充满被别人耍的屈辱,狠狠地瞪了眼安嘉木,“还有你,安嘉木,我只需要你的喜欢,而不是别的感情!”
“学姐……”慕若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崔美伊是情敌不是朋友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她在花式圣地打球的姿势,想起她照顾嘉木的样子,想起她在医院外面流泪的模样,想起她直率的话语,总觉得没有办法丢下她不管……
“好了,慕若沙别追了。”安嘉木拉住她的手,对着崔美伊的背影,一字一句地说,“学姐,我们不会放弃的。”
巴厘市康复医院的手足科比巴厘市中心医院更具权威。安嘉木利用爸爸的关系给崔美伊找了名刚才海外回来的专家,说是拍片之后两天以内就可以得到准确的答复。
崔美伊最后经不住他的劝说,决定在周末接受第二次就诊,不过即使是那样,她依然没有抱任何希望。
情绪由刚开始得知患上骨癌症的悲、愤怒,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演变为静默的绝望。
每天,崔美伊坚持到学校上课、打球。
“趁着还有腿的时候,在篮球场上跑跑。”
面对慕若沙的疑问,她淡淡地回答,好像那些事情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关于崔美伊的病情,大多数同学和老师都不知道。他们和以往一样,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棕皮肤的女孩,固执地认为她是被上天的宠儿。
而她也维持着往日的骄傲笑脸,只不过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表情慢慢地平静下来,就像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
那样的时间总让朱利安感到痛苦,同时也让他知道了真正的恋爱是怎么回事。
“崔美伊和我交往吧”、“做我的王妃”、“和我来个罗马假日、巴厘假日”之类的话说不出口了,每天他能做的就是到篮球馆看她打球。
每当球进入篮筐的时候,朱利安就仰起头,紫红色的眸子里有晶亮的**缓缓流出。
不久,慕若沙就解散了“丘比特扑杀社团”,进入篮球社当了经理人,而安嘉木也参加“天使之翼”,成为崔美伊的接班人。
三人仿佛有默契似的,谁也没有问谁这样做的原因。反倒是外面的同学帮他们进行了说明。
“崔美伊学姐不是要毕业了吗?所以就把以前的基业交给自己喜欢的安嘉木啦!人长得帅就是好处多啊!”
“小个子是崔美伊学姐安插在安嘉木身边的眼线,免得他在学校花心!”
“我不这样想呢!也许他们三个都已经恢复成朋友关系了!经过上次的招新比赛,他们都明白了,只有篮球才是他们永恒的爱人!”
“切,少来了!一点浪漫情怀都没有!”
而欧阳老师也笑呵呵地跑过来凑热闹:“既然校队有了不错的队员,我也就勉强牺牲点时间,做球队的教练吧。”
这样的日子在哒哒的射篮声中飞速溜走,很快就到了崔美伊的CT出结果那天。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崔美伊没有通知父母,和安嘉木、慕若沙一起去了巴厘市康复医院。
那里所有的建筑物细节都经过精心设计,斜坡道、扶手、低位电话、电梯横按键、洗手间扶手……几乎一切都是残疾人专用。不少拄着拐杖、坐着轮椅的人以及家属来来往往,因为经历不一样,他们的表情也迥然不同,不过,复杂的眼神里都带着被不幸的命运齿轮碾过后的无奈和淡漠。
“你们就在楼下等我,我自己上去好了。”淡淡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崔美伊的情绪并没有什么起伏——自从知道病情以来,她就像变了一个人。
看到棕皮肤女孩走进楼梯,慕若沙猛地别过脸,泪水无声地掉落,她伸手紧紧地抓住安嘉木,仿佛只有那样才能找到支点。
绿油油的草地上,五六岁的小孩艰难从轮椅上站起来,支着拐杖费力地往前迈步,几名医生护士不断用手势和语言鼓励他。樱树下面的白色长椅上躺了一名身穿病号服的白发老人,两道泪水从橘皮一样干枯的脸颊上划过,孤单的身影似乎随时都能融化在稀薄的空气中。
“在这里,我觉得自己的幸福来得太容易太奢侈!”视线快速地从他们身上扫过,慕若沙用力揉了揉眼睛,“嘉木,我忽然觉得什么都抓不住……如果有一天……”
现在,她才认识到能够健健康康地活着,能够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笨蛋。”修长有力的胳膊伸过来,安嘉木紧紧地把慕若沙搂在怀里,下巴搁在头发蓬松的小脑袋上,阻止了她接下来要说的那些不吉利的话,“就算你失去什么,也不会失去我。”
“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还是这样……不论是贫穷、疾病,还是死亡……
“什么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他还骂她笨呢,他其实比她还笨!这不是结婚的誓词吗?干嘛要在医院这种地方说啊。
慕若沙哽咽着把头深深地埋在安嘉木的胸口。
他的怀抱,他的心跳,他的手指,就是世上最坚固的碉堡,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地方,只要有安嘉木,慕若沙就不会受伤。
一定……
拥抱好像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连洒在身上的丝丝阳光也逐渐变得炽热起来,周围不时有医护人员和病患家属经过,但谁都没有特意去关注他们——毕竟,在这种地方,生离死别的戏码每天都要上演太多。
“咳,咳。”
突然重重的咳嗽声响起,慕若沙和安嘉木同时抬起头来,看到从大门走出的崔美伊。她的表情和刚进来的时候差不多,只是黑色的眼睛里多了一点情绪波动。
“结果……”
慕若沙正要问,就被安嘉木捂住了嘴唇。
“学姐,谈好了,我们就上车吧。”
慕若沙花了点时间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慢慢地转换了话题:“学姐,你坐副驾还是坐哪里?”
“不跟我争球了吗?”崔美伊的声音很轻,就像从草地上吹过的风,转眼便了无声息。
“今天没有带球出来。”安嘉木拉开车门,浅浅的酒窝涌上脸颊,“让你们两个失望了。”
崔美伊没有做声,低着头坐上副驾。
黑色陆虎上了高速,跟在一辆装着巨大口袋的深蓝色卡车后面。
好像时间又回到了安嘉木退烧的那天,诡异的沉默充斥在整个车厢里,只不过慕若沙不再和崔美伊怒目相视。
就在过弯道的时候,崔美伊忽然开口了:“真的是误诊,我没事……”
简单的几个字还没有讲完,泪水就已经浸湿她的脸。
“腿可以保住,还能打球。”
破碎的字从齿缝里慢慢流出,崔美伊控制不住,激动地抓住安嘉木的手:“谢谢你,安嘉木,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嘉木飞快地看了眼后视镜,发现慕若沙挪开视线,修长的手微微一抖。
就在那时,前面的大货车忽然翻倒!
砰!
“5月21日12点47分,巴厘市至天官市的高速公路上,发生了20起追尾事故,先后有34辆车受损,其中五人受伤……”
事后,各大电台都在报道这条新闻,从所有的播报员的嘴里发出的都是相同的、单调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提醒广大司机朋友,要保持合理的车距……”
“沙沙,沙沙。”
是谁在耳边喊?慕若沙费力地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视线中出现的是慕妈妈和慕爸爸的脸。
慕妈妈的脸上还有泪痕,明显刚刚哭过,不过见到女儿醒来,她的嘴角便绽开和平时无异的优雅笑容:“坏小孩,竟然让妈妈担心。”
说完,她用力抱紧慕若沙。
慕爸爸虽然没有做声,但紧张的表情舒缓下来,他在旁边坐下轻轻地拍着慕妈妈的背。
慕若沙稍稍一动,全身就散架似的疼,她这才发现自己呆在医院,而高速公路上的记忆片段也重新浮现在眼前。
惊叫、翻转、血液……那直就是没有办法回放的恐怖片电影!
慕若沙惊慌地抓住慕妈妈的手:“嘉木怎样了?还有学姐?”
“嘉木他很好,只是受了点外伤。”慕妈妈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隔壁病房传来女人哭叫的声音。
“美伊,这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你这小子是怎么开车的?!”
“阿姨,我会负责的。”
“负责?你说的轻巧,你要怎么负责?把你的腿切下来给她吗?!本来以为是好消息,不是骨癌,不用截肢了,可是……美伊,你的命为什么这么苦?!”
慕若沙的心好像被重锤击中一样,她起身推开慕妈妈,一瘸一拐地跑出去,踹开隔壁房间的门,头和手贴着纱布的安嘉木怔怔地抱着头坐在椅子上,在他旁边是一对憔悴不堪、涕泪交错、互相撑扶的中年夫妇。
“对不起。”安嘉木从苍白的嘴唇里艰难地吐出三个字。
慕若沙走到安嘉木身前,蹲下身慢慢地仰起头,声音很低很低:“不是嘉木的错,是我的错,以往都是我坐在副驾的。是我的错……”
“好了!够了没有!副驾是安全系数最低的,有什么好抢的?!实在要抢就给我争球!争到的坐!”
“说实话,你是争不过我的,为了避免你赖皮,我还是先下手为强好。”
安嘉木抛球的样子,崔美伊耍诈的样子,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不过那种快乐的时间离自己已经很远——远到就像是存在于一个不可思议的美梦中!
慕若沙把目光静静地移到病**的女孩身上。
崔美伊显然已经醒了,但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两眼直直地看着天花板,仿佛那头才是属于她的世界。
过了好半天,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长长的睫毛一点一点顺下来,盖住空茫的黑色眼珠:“说够了吗?跟谁都没有关系,因为这双腿注定要失去。”
中年夫妇看看彼此哭得更大声了。
对于刚刚医生长篇的解释,他们都只听懂了几个关键词:“腰椎受伤”、“膝盖以下部分失去知觉”、“接受复健训练”、“很可能以后再也不能走路”,那就已经给崔美伊判无期徒刑……
“你们都走吧。”
崔美伊的声音淡淡的,但带着决绝的意思。
慕若沙哽咽了几声,把一脸苍白的安嘉木拉走。
六月,其他高三学生都忙着应付人生中最关键的考试,崔美伊的病情依然没有好转,躺在病**就像一只没有意识的偶人,父母把体育大学的通知延缓了一年。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如果到明年她还不能恢复,那么入学资格便会被取消。
慕若沙、朱利安、安嘉木常去医院,要不是坐在她床边削苹果,就是带一些零食过去。不过,直到他们离开,那些东西还是原封不动。
崔美伊在急速地消瘦,好像有个看不见的鬼魅在吸取她的精力一样,丰满的脸颊已经凹陷下去,往日纵横球场的“美丽噩梦”,只剩“噩梦”,“美丽”不在。
巴厘康复医院的花园相当漂亮,但是在这里散步的人并没有几个眉开眼笑,他们都因为轮椅和拐杖的束缚,被剥夺了快乐奔走的权利。初夏的气息因为满眼的白色病号服变得单薄,沾上了说不出的阴冷。
傍晚,朱利安推着轮椅走在树荫下,崔美伊突然抬起头,在那黑色的瞳孔里,夕阳红得就像一团快要燃尽的火焰。
“八重樱都凋谢了。”
“八重樱?”这是出事后,她第一次跟自己说话呢!受宠若惊的朱利安,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容,“你是说这棵树吗?”
崔美伊微微地点头,静静地看着树冠——好像那上面开着其他人见不到的花,娇美、艳丽、充满魅惑、让人目不转睛。
樱花花期本来就很短,只能维持在10天到14天左右,遇到一夜强风雨就会飘零四散。瞬间盛放的芳华,以及之后壮烈而利落的凋谢,是一种无法言语形容的悲剧之美!
顺着她的目光抬头向上望,朱利安忽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樱花,霎那之华,和球场上扣球的崔美伊简直一模一样呢……
过了好久,女孩又幽幽地开口了:“明天是几号?”
“十号。”
“时间过得好快。”她的嘴角竟然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我也到了十八岁。”
十八岁的生日,很多女孩子幻想着这一天能够传成最漂亮的公主,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吹灭生日蜡烛吧。
泪水渐渐地聚在紫红色的眼眸里,朱利安慢慢在崔美伊脚前蹲下,一点一点地俯下头,隔着牛仔裤亲吻她的膝盖:“崔美伊,我想呆在你身边。”
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女孩,她在球场上飞奔的样子,她打他的样子,她放狠话的样子……都漂亮得不可思议。
“忘掉安嘉木,忘掉这里的一切,好吗?”
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直到她遇到灾难,才惊觉自己已经被她的一举一动牵动到心口发痛的地步……
“也许我以前给你的感觉是个不可靠的花花公子,但是现在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我确定你就是我的真命天女。”
从来没有这样强烈的愿望,就算她什么都没有了,还是想要好好照顾她,和她共度一生……
“开什么玩笑,我不能打篮球了,不能站起来。”黑色的睫毛微微顺下,空茫的眼神似乎猛然凝聚然后又飞速散开,崔美伊把视线挪到别处,“你要让Sawei国的国民看到一个残废的王妃?”
“别人怎么想都无所谓,我想当你的腿,我可以背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朱利安紧张地抓住她的手——虽然是夏天,对方的手指温度却像冰块一样。
“任何地方?”迟疑了一会儿,崔美伊从他手中抽出手,“包括安嘉木的心吗?”
微风吹起,崔美伊的长发飘到面前,黑纱般遮住那张美丽而消瘦的脸,朱利安眼中的景色也被额前飘动的金色细线,划成破破碎碎的图片。
虽然距离咫尺,两人却必须透过层层叠叠、纷纷扰扰的发丝看向彼此,雾气氤氲的眼睛几乎捕捉不到对方真实的影像。
“如果你需要的话……”
良久,朱利安闭上眼睛,挡住悲伤得快要破碎的眸子。
“朱利安,明天帮我庆生吧。”崔美伊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娴熟地推动着轮椅,沿着斜坡道往上爬去。
朱利安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紫红色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在涌动,不过他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转身走出医院大门。
就在经过树林的时候,他忽然背脊一直,侧身问站在长椅背后的人:“沙沙,你都听见了什么?”
空大而苍白的VIP病房。
在跳动的橙色烛火前,护士和主治大夫一边拍手一边唱生日歌。
“happy birthday to you……”
“许愿吧。”朱利安把蛋糕捧到崔美伊身前,紫红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暖暖的感情,“崔美伊,祝你18岁生日快乐。”
“安嘉木呢?”好像没有看到面前的人似的,崔美伊不停地左顾右盼。
“他一会儿就来,现在还在准备给你的礼物。”朱利安的眼神闪了一下,笑嘻嘻地把蛋糕再往她面前凑了一点。
其实安嘉木和慕若沙早就到了,他们两一直站在阳台上,却迟迟没有走进病房。
“嘉木,不关你的事情。全都是意外,”慕若沙努力地微笑着,踮起脚轻轻地揉着他的眉间,好像那样就会把烦恼都赶走一样,“今天是学姐的生日,我们高兴一点?”
“嗯。”
安嘉木赞同地抓住她的手,但是英挺的眉却蹙得更紧了。轮廓突出的脸庞因为近些日子的劳累,线条逐渐变得尖锐起来,好像随时都会伤害到别人、伤害自己的利刃。
“嘉木……”不敢再看那样的眼神,慕若沙低头咬住嘴唇,“接受事实吧。”
没错,人生总有不如意的事,刚开始大家都不能相信那是真的,但却不能不埋着头继续走下去。毕竟,只有丢掉过去的沉重负担,我们才能看清未来的曙光。
可是这一条法则对某些人是没有作用的,比如安嘉木。
“我知道,我们进去吧。”不想再从她嘴里听到安慰性的话,安嘉木揽着她的肩膀走到病房门口,但在看到崔美伊的瞬间,他便把手放下来,和慕若沙拉开了距离。
崔美伊的嘴角微微地上扬:“吃蛋糕吧。”
和平时比起来,今天她的情绪已经算相当好了,脸上也恢复了些微的血色。
“学姐,我有东西要送给你。”安嘉木把一个漂亮的黑色笔记本电脑递给她。
“这么贵的东西?”崔美伊的心一颤,眼睛里竟然涌动起泪花,笑意从嘴角扩散到眼底,“给我?”
在医院的日子,似乎是她和他最为接近的时候——比球场上的队友关系更加亲密。不管是她板着脸、还是狂叫,他都会细心地帮她整理枕头,帮她整理被单,帮她拿碗筷。
如果不是旁边的慕若沙和朱利安,她差点以为安嘉木就是她崔美伊的男朋友。虽然她不认为这算幸福,但是也足够补偿这些日子遭受的痛苦了。
安嘉木看了眼慕若沙,微微地点头,然后努力扬起唇角:“这里面有些很好玩的游戏,你可以慢慢看。”
崔美伊好奇地打开电脑,里面都是“下一站花式巨星”之类的篮球在线游戏。
“这……是谁的主意?”
因为有段时间没有在室外打球,崔美伊的皮肤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颜色。但此时,这张脸竟然白得让人觉得可怕,朱利安立见势不对慌忙上前,他刚要拿过笔记本,就被她用细细的胳膊挡住。
“我。”慕若沙怯生生地举起手,傻乎乎地笑了笑,“学姐,这些游戏很简单,我可以带你玩的。”
一方面是为了让崔美伊重新振作,一方面是为了减轻安嘉木的负罪感,自从崔美伊住院之后,慕若沙就拼命地想办法。
刚开始她通过欧阳老师找到市残联,想让崔美伊接受轮椅篮球的训练,可是考虑到对方的身体状况,她最后找到了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篮球游戏。
为了能够带着崔美伊在线上打球,她每天除了上下学、补习功课、打扫篮球社外,就是在家里苦练中锋的角色。
本来好不容易练到五百级,却被人家盗了号,又重新来过,为此她熬了好几个通宵。现在眼圈都是黑乎乎的。
“慕若沙,别说了。”看到崔美伊那随时都会发怒的样子,安嘉木的眸子里充满歉意,“学姐,你如果不喜欢我们重新去装几个游戏。”
“不是,很好……很好……”出乎意料,崔美伊笑出声,“慕若沙带我玩,很好,现在我也要人带了。”
“那我先帮你收起来吧,待会儿我们一起玩。”朱利安从她手中抽出笔记本,站起来往书桌边走去。
崔美伊却突然尖叫起来:“不要拿走,我现在就要。”
因为重心不稳,她从轮椅上跌下来,重重地摔到地上,手笔直地伸向前面,可是腿却像是被埋在水泥地里一样,不能移动分毫。
够不着朱利安的裤脚,够不着笔记本,够不着篮球游戏。
翻倒的轮椅轮子哗啦啦地转动,就像命运之神手中拿着的风车,欢快地对她唱着嘲讽之歌。
慕若沙慌忙推起轮椅,朱利安紧张而心痛地把她抱起来,重新放回轮椅上。
“……”崔美伊没有抬头看朱利安,重重地喘着气。
现在和从前全场跑的时候不同了,在病**躺了这么久,她的身体已经脆弱得像婴儿,甚至以后会变得连婴儿都不如。
可是身体退化的同时,为什么心理不退化呢?为什么狼狈成这样,看到面前的漂亮少年的时候心情还是无法平静?
“我想上厕所。”
“学姐,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那边的设施都是为……残疾人设计的,很方便。”冷冷地把慕若沙的好意拒之门外,崔美伊转动着轮椅往卫生间走去。
明明是她的生日,可是像逃兵一样离开。
走到配有安全抓杆的洗手池用力洗了把脸,崔美伊呆呆地望向高窗外一掠而过的篮球。
是谁在外面的空地上打比赛吗?她飞快地划着轮椅追过去想再看一眼,却再次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手边有着不知道从哪里掉落的玻璃渣,应该是别人打碎了玻璃杯还没有来得及清理。
崔美伊抓起来看了两眼,然后朝自己的腿扎去。
既然感觉不到温度,会不会感觉到痛呢?看到汩汩的血从腿上冒出来,却像是目睹花园里的玫瑰开放,一种奇异的报复的快感油然而生。
都已经废掉了的器官,竟然还有资格流血?
崔美伊笑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尖叫从洗手间门口发出,是刚刚来打扫卫生的清洁阿姨。
接着朱利安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神色惊惧地把她抱起:“崔美伊,你怎么了?”
有人紧张自己,却不是最想见到的那个人。崔美伊淡淡地把视线移到他身后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少年身上。
安嘉木压低眉,内疚的情绪就像蛰伏水底的兽在浅褐色的眸子里起起伏伏。
如果我今天就这样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口,崔美伊的嘴角依然微微地翘着,捏紧的手终于被朱利安用力分开。透明的玻璃碎品混合细细的血丝,顺着修长的手指缓缓流下。失去血色的白色皮肤、暗黑色的**、散落在背后的红褐色长发,在充满清新剂的卫生间里显得格外诡异。
“崔美伊,你疯了吗?”
不管是谁看来,都知道她是在自残。就连朱利安也控制不住情绪,吼着哭了起来,Sawei国国王的亲民形象都被抛诸脑后,此时的他就像一个被抛弃的无助的小孩。
“没有,只是摔倒了,玻璃扎了进去。”虽然是对着朱利安解释,但崔美伊的黑色仍然透过他颤抖的肩头看着安嘉木。
后者攥紧拳头偏过头。
伤口并不深,抬回病房后消毒包扎就没事了。
“安嘉木,我想跟你谈谈。”当崔美伊被护士扶上床的时候,眼角通红的朱利安揽住安嘉木的肩膀,就要往走道上走。
“等等,朱利安。”慕若沙拉住他,好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褐色的大眼睛里闪动着复杂的光,“你陪学姐,我来说。”
“沙沙……”
“其实我不是你想的那么笨,真的,我保证。”
冲朱利安挤出个笑脸,她牵着安嘉木走到刚才站立的阳台上。明明是夏天,可是风吹来的时候,竟然会觉得身体冻得直哆嗦。
互相看了很久,他们都没有吭声,而是试图从对方眼里找到什么,可惜头顶上的云影不断变换,像一片片从湖面掠过的浮萍,掩盖了湖水本身的颜色。
真的看不懂,可是又好像明白那种沉默的含义。
慕若沙倔强地仰着头咬着嘴唇,好像是在努力控制眼泪,过了好半天才看看表:“嘉木,我们去约会吧,就8个小时。”
到晚上12点,还有8个小时。丢开过生日的病人,丢开所谓的责任和愧疚,两个人去约会。
安嘉木盯着她的眼睛,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两人牵着手穿过人来人往的楼道,走出停着车辆的医院大门,乘坐黑色的陆虎越野车,回到安家取了黑色哈雷。
他仔细地替她戴好头盔,脸上浮出微微的笑——那就像黎明来临前最为绚丽的一道阳光,把这些天的阴霾全部驱散。
摩托从印有两人点点滴滴的街区上绕过,特意从闹腾腾的、播放着R&B饶舌歌曲的花式圣地绕过,速度慢得让后面的司机骂骂咧咧。
就像古老的、没有配音的默片一样,两个人一直没有开口讲话,只是慕若沙深深地把头埋在他结实的后背上,就像一只受到伤害的花栗鼠。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常去的那家冰激凌店已经换了店名,花式圣地也被翻修了一遍,常常看到的那张广告牌也被拆掉了……
因为一直有他在身边守护着,她根本不用费心去注意其他,以后怕是不行了吧……
慕若沙悄悄地直起身摘下头盔,让略微卷曲棕色色头发和一行行的泪水顺着风飘落在身后。
到晚上12点还有6个小时。
安嘉木照例在地铁口停了车子,然后和慕若沙跑进地铁里买了两张票,找到人少的车厢便挤了进去。
年轻的上班族正抓紧时间看报纸,一对情侣抱在角落里热吻,老人捂住小孩的眼睛,卖唱的盲人拿着二胡在还算宽松的过道上往来。
刚找到座位的慕若沙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丢到盲人的钱罐里。安嘉木摸了半天,发现自己除了卡什么都没有带,只能歉意地对他鞠了个躬,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
慕若沙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她的手心湿漉漉的,有着滚烫的温度。
过了一会儿,有名孕妇挺着大肚子上来,慕若沙慌忙起来让座。
孕妇倒也没有说谢谢,愤愤地就走到一边拉住扶手:“好端端的,有毛病啊!什么眼神啊!”
慕若沙和安嘉木这才发现她胸前挂着学生牌——原来她只是一名穿着宽松装的胖子。但座位却没有了,旁边一个带着耳机的留胡子青年坐了下去。
哑然失笑的安嘉木拍拍自己的腿。
虽然脸上微微泛红,但慕若沙还是靠了过去。
“嘉木,要不要坐我这里?”看到因为让座只能站在自己面前的男生,女孩有些不好意思。
“除非你抱我。”男孩抬起眼神锋利又略含戏谑的眸子,“不然免谈。”
“啊?可是,这路还有好长的。”
“这样吗?那好,你起来,我坐。”微微地挑起挺秀的眉,安嘉木把慕若沙拉起来,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人也太不客气了吧。
“现在我抱你?”安嘉木看到她鼓起腮帮子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拍了拍结实的大腿,“人皮沙发免费提供。”
“不要!”拜托,这里的人可是很多的呢!她可不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在和一个霸道又冷漠的家伙交往。
“不要人皮沙发?那么书皮沙发?”安嘉木从书包里掏出一叠厚厚的书,放在腿上又拍了拍,“这下可以了吧?”
差点被人挤成肉馅的慕若沙忙不迭地点头,不过迎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睛,赶快加上一句:“我不要带扶手的沙发!”
交往前和交往后的差别真的好大呢,交往前两人在一起,她根本不会想那么多的,可是到了交往后,两人稍微靠近点她的心跳就会急促得不能自已。
“知道了。”安嘉木摊开手,“那你自己掌握好平衡。”
“没问题。”话是这样说,可实际操作起来难度太大,地铁虽然比公交车稳很多,可是上下站的时候,乘客挤来挤去的时候她还是摇摇晃晃。
结果,屁股下的书咚地掉到地上,她成功着陆在人皮沙发上,而之后的一阵晃动又不得不让她对人皮沙发屈服。
“呜呜,我还是要带扶手的,不,要安全带。”
话还没有落下,安嘉木温暖的手便紧紧地抱住了她,轻轻的笑声从她耳朵背后传来,细细软软的发丝扫过她的脸颊。
“笨蛋。”
虽然是不久前的事情,但是感觉好远了呢。
在熟悉的怀抱里,慕若沙有种幸福得想要睡去的欲望,可是眸子刚刚垂下,她就拧着自己的腿,强打起精神。
分手纪念馆站到了,他们同时抬头看着地铁里显示的站牌,又默不作声地缩了缩身子,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到处都是空位,但两人依然维持着拥抱的姿势。
“呀,那边的小孩子早恋呢。”
“这种时候就开始恋爱一定会分手的啦。”
听到那两个字,慕若沙的心重重一跌。记得有一次听到同样的对话,安嘉木只是送了几个白眼给对方。
“早恋?像你们这种在几个月前才对对方感兴趣的人,有什么资格责备互相喜欢了十多年的我们?恋爱没有早晚之分,只有对错之分。”
那么现在呢?他还会不会说同样的话?好希望他说,但是又好害怕他说。
慕若沙透过对面窗户上的倒影,揣揣不安地偷眼看安嘉木。在刺目的灯光中,他用手撑着下巴,漂亮的头桀骜不驯地仰起,深邃的眼下划有一道长长的泪痕,就像人生中无法抗拒的、突然而至的叹号。
慕若沙连忙扭过头,她不敢再看他,也不敢让他发现刚刚她看到他流泪的事实。
地铁到了终点站,安嘉木带着她跑下车,坐上反方向的列车。
一遍又一遍。
仿佛只有重复这种没有意义的事,他们才能够感觉到彼此最真实的存在。
“咕咕。”
肚子终于饿了。
“还有3个小时了。我们下车吧。”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经过分手纪念站的时候,慕若沙笑着拉着他下了车。
“吃什么?”虽然眼眶是红通通的,但安嘉木的褐色眼睛满是宠溺的笑意,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脸上浮动的酒窝就像是一个让人不能自拔的美梦。
“巧克力咖啡冰激凌。”仿佛被雷电击中心脏,慕若沙愣了好久才扬起唇角,“还有意大利披萨。”
其实她一直不知道披萨和烧饼有什么区别,但就是喜欢吃那种东西,因为那时候安嘉木会很优雅地使用亮闪闪的餐具,一举一动都优雅得像是少女梦中的白马王子。
她没有告诉他,也不打算告诉他。
还剩2小时,还剩1.5个小时……
吃完晚餐后,慕若沙拉着安嘉木踏上维纳斯D广场。
晚间,这所广场被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的霓虹灯点燃,就像盛开在初春的、最绚烂的那朵八重樱。而穿着亮片服饰的少男少女活动其间,好似一颗颗反射着晨曦的晶莹露珠,他们要么用疯狂的姿势演奏乐器,要么用漂亮的肢体尽情地舞蹈,要么用力往外挥洒花瓣。
“是LM学园的学生正在这里庆祝分手纪念馆成立一周年呢。”
“才一周年?”
“没错,刚开始纪念馆本来是要做恋爱纪念馆的,可是后来LM学园考虑到失恋的人比没有恋爱的人更需要帮助,所以才改变了主题。”
住在附近旅馆的游客听着巴厘市老市民的讲解,不由得瞪大了眸子。
“在这里分手的人真的不少。”
无意中听到这段对白,慕若沙的眸子猛地暗淡下来,她拉着安嘉木的跑进了灯火通明的分手纪念馆——考虑到失恋的人的心情,这里的营业时间从中午十二点持续到夜间十二点。现在已经快要关门,里面除了工作人员已经没有其他人。
他们像那天一样手牵着手从玻璃柜子前走过,视线扫过灭火器、打火机、珠宝项链、婚纱还有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
几个月没过来,展览品又增加了不少,包括好些海外人士寄过来的珍贵珠宝——跟每天都要上演的分分合合的爱情比起来,这些东西都显得毫无价值。
随着时间的流逝,慕若沙的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在博物馆里狂奔。汗水不断渗出,安嘉木感觉到自己快要拉不住她的手。
不同于表白那天,突然落下她,这次是他要被她落下。
在一只假腿面前,慕若沙忽然停住了脚步。那属于一名经过抗日战争的上将,他和当时照顾他的女战友一见钟情,可是在建国之后就离婚了,因此把两人的相识之物丢在了海洋这边的纪念馆。
隔着玻璃伸手沿着那只假腿的轮廓从上往下滑,慕若沙的眸子越来越暗,从眼底慢慢浮出一层水汽,仿佛随时都会涌出来。
“因为如果我要跟你分手的话,我首先需要把教你打的篮球、和你一起骑过的摩托车、和你的发带配对的手链捐给纪念馆,接下来是就是我碰过你的手,我看着你的眼睛,我想着你的心……最后什么都不剩。”
耳边似乎有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响起,慕若沙慢慢转过身,露出一个干净明晰的笑容:“嘉木,我们分手吧。”
因为他不能说“分手”两个字,那么就由她来说。
还有几秒钟就到十二点了,纪念馆的工作人员想要上前催促他们,却又被弥漫在两人之间的紧张氛围感染,迟迟不敢上前开口。
沙沙。
指针不断地划动,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
他看着她盈满泪水的褐色眼睛,复杂的感情在胸口沸腾着要将整个人撕裂,薄薄的嘴边却绽开一个笑容。
慕若沙从安嘉木手里拿出手机,拨打了崔美伊的电话。
“嘟嘟……”
“好。”就在时钟当当地指向十二点的时候,安嘉木点点头接过电话,对着接通的那头轻轻地说:“生日快乐,我还要送你一份礼物,和我交往……”
看着慕若沙用力擦干眼泪,飞奔出去的背影,他心头一阵绞痛,一拳打在装着假肢的有机玻璃柜上,手指被震得发麻。
其实,有时候谁都没有错,只不过上天偶尔会开一些残酷的玩笑。
呼吸快要被阴冷的夜风带走,肺部似乎都要被扯裂……
慕若沙用尽全力奔跑,她很清楚自己这样做并不全是为了崔美伊,而是因为青梅竹马的嘉木,她不想再看到他内疚的痛苦模样——如果他觉得照顾崔美伊可以让心里舒坦的话,她也不想他因为她把篮球、摩托车、手链、手、眼睛、心统统丢掉。
所以,就由她来提出分手吧!
踉踉跄跄地混进还在狂欢的LM学园学生之中,确定自己已经被巨大的音乐声包围后,慕若沙终于忍不住坐到地面放声大哭。
12点的钟声敲响。
在维拉斯D广场上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齐齐转身面对分手纪念馆上的维纳斯塑像祷告。
“爱神维纳斯赐福,有情人终成眷属。”
“LM学园的保护神维纳斯,我祈求得到您的垂青,将LM技能发扬光大。”
“失恋之人一定能走出阴影,爱恋之人一定能得到幸福。”
在犹如唱诗一样低低的、富有韵律的祈祷声中,慕若沙连痛哭的权利也被剥夺了,只能咬住颤抖的手指,伏在地面静静地抽泣。
对面,分手纪念馆的灯火已经熄灭,犹如凌驾在广场上空的、美丽无比的空中花园,以及十二尊代表爱情的维纳斯塑像,也陷入了最为深沉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