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匝匝的树藤被风吹散,露出几样物什。洁白的短剑,古旧的铜灯,剑身上染了血,粘着一缕青丝。
剧痛,忽然蛰入心里,帝天在臂中发出了一声咽咽的低鸣。他俯身,伸臂,手却无法自主的轻颤。
异光突然大盛,指尖尚未触上灵物,灵物却已识主般自行飞起,呜呜愔愔,嗖的撞入他掌中。
蓝火凄迷,赤火盛艳,将一阵又一阵彻骨的寒意与炙心的热烈通通传入他体内。
冷热骤击,一股无形的洪流汇入灵阙,帝天剑咆哮着迸发出一道灿烂的明光,赤金,耀红,黑气隐遁,反而携起一道明丽的蓝光,纯净,如天空之色。
刹那间,热血沸腾,膨胀的力量急速窜向四肢百骸,张狂的无处宣泄,他将头一仰,陡然长啸:“孙糖糖——!!!”
依稀间,一幅莫名的画面在光晕中铺展。
照壁山,斩魂台,他胸口剧痛,仿佛撕裂。面前,一朵轻盈的花,白蕊,白瓣,白色的枝叶,跃舞,翩跹,姿态喜人,轻灵婉约。
他一动,伸出染满鲜血的手去触碰它,那动魄的美丽,它却将花蕊一低,一颗清冷的花泪沁上他的脸庞……
光晕逝去,他依然怔怔。
那花,熟悉莫名,熟悉的像她,早已爱入心里。一缕青丝飘落,他展掌,接住,纳入怀中,珍惜的贴心而放。
糖糖,这是你留于我的吗?
信念与力量,让我可以上天入地,找到你!
长剑一荡,跃上树冠,一剑刺出,厉动四方。巨树震颤,几乎禁不住他的破空一剑。
熟悉的力量,依稀来自于前世,又依稀来自于她。
糖糖,等着本王!
天界,御殿。
云燎雾杳,仙泉披挂,或垂自金檐,或缀于殿脚,潺潺,汇成一弯一弯的天溪,淙淙绕过百花,铃铃啷啷的流向远方。
一座小桥驾于溪上,走来一众红妆,嘻嘻哈哈,热闹非凡。
“何人在此喧哗!”一声清喝传自桥头,声音娇嫩,却略显威严,众红妆一怔,齐齐向桥头望去。
一碧衣女子昂然而立,柳眉细眼,双环飞天,正是陛下的近身侍婢绿鸢。
“姐姐!”一女赔笑,自桥上款款走下:“听闻陛下又带回了一位姐妹,甚至从前殿一直抱入后宫,一路都不曾假借他人之手,可有此事?”
“陛下的事你也敢问?”细目一冷,碧鸢沉了脸:“陛下有命,春妩苑自此后不得擅入。违命者,按天规处置!”
“啊,怎么这样,居然住进了春妩苑?!”
“什么人啊,这么大来头?”
“想必极美——”
“有多美,我就不信,难道还有比天后娘娘美的?”
“咳!”有人轻咳,碧鸢面色一变,忙上前见礼:“参见天后。”
天后?
众红妆一惊,桥上桥下霎时一片寂寂。
簌簌的风吹过,一袭红裙飘入众人眼底,金丝玉线,勾勒出彩凤蹁跹。一只红丝绣鞋踏出,绣着百花葳蕤,镶着珍珠无数,华美,高贵。
然,这一切都美不过裹在仙罗中的那个人。
酥手,玉颈,娇颜,若美玉生姿,若冰雪照人,一双明灰的美目,顾盼间光影柔和,只消一眼,便叫一众红妆低了脸,自惭形愧,畏与争锋。
“陛下,在里面吗?”红唇轻启,舍脂蹙眉,娇弱不胜之状却更形美艳。
碧鸢无奈,垂首回禀:“在!”
一阵香风掠过,红影拂动,天后走下了石桥。众红妆你撞我一下,我瞟你一眼,都偷偷笑开了脸。
碧鸢白了脸,天帝有命,天后却偏偏置若罔闻,到最后,只怕倒霉的又是她这个小小侍女了。
春妩苑,披香殿。
天宫中最精致的殿阁,檐挑金铃,阶压云团,轻风送来花香,拂动金铃轻响,花影照墙,帘动霞纱。虽不如天后宫富丽壮阔,却有着万苑所不及的妩媚秀色,数千年来,从未有一人能住进这间殿阁。
殿前立着数百金甲天兵,却见是天后驾临自不敢多言,任舍脂一路款款,直入殿内。
一殿清幽,一殿悄静。
素手,忐忑的拨开水晶帘。
一身玉袍的天帝背向而坐,倚在床边,俊逸的身影挡住了**的人,看不清面容,但那纤细的曲线分明是个女子。
贝齿咬上下唇,舍脂犹豫,却终是迈了脚,哪知突然——
一片银光耀起,灿灿悦目,隐隐,有无数金色星线点缀其间。
天帝,以先天真元为那人疗伤?
玉指倏然收紧,染着丹蔻的长甲狠狠扎入掌心。**急颤,灰眸啜泪,掌心的疼比不过心口的疼,那人,竟对他如此重要?!
**的人动了动,荧光立刻散去,天帝俯身,去扶那人。
“走开!”毫不领情的叱喝,是撒娇?还是矫情?
舍脂冷笑,心却寒冷。
“别动,你的伤并未大好。”他无恼,反打叠起百般温柔。伸手自玉几上取过一碗,端在手里用银匙小心的拨弄,再放至自己唇边吹凉,最后,送到那女子口边。
再也看不下去,水晶帘哗啦一响,继而叮叮咚咚,珠落满地,像她碎裂的心。灰眸抬起,凝上殿内错愕的二人。
“你怎么来了?”帝释起身,玉面微沉,凤目中闪过一丝不快。
舍脂未察,一双眸只管定定的望着**女子。那女子,杏目小口,面色惨白,仅一分姿色却获得了他十分用心。
奈何?
奈何?!
红唇一弯,她笑苦。
纵使姿容绝世又如何,就算真情若许又如何,天帝,她那高高在上的夫君,千年来风流不羁,情债高筑,却从未将她的伤心略萦心上。
“你是舍脂?”突如其来的问句插入,舍脂挑眉,冷冷看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
如此恃宠而骄,容她不得!
臻首微抬,舍脂傲然宣告:“本宫乃此间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