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可醒了!”
晴雨新一身墨黑九凤还朝的华服,头戴黑边红樱高塔红锥顶儿的凤冠,目光柔和地望着软榻上的陌思羽,激动得牵起她的手道。
陌思羽抬了抬有些沉重的眼皮,刚刚才能适应明亮,眼前仍有些模糊。
“是皇后娘娘吗?”陌思羽淡淡地问着,目光已然与晴雨新相对了。
“姐姐!你的眼睛?”晴雨新诧异,紧张地将身子又像前近了近。
“我,看不见。”陌思羽失落地说道。
“怕是姐姐对先帝的驾崩太过伤心,这三年里虽然没有清醒,却总是流泪。”晴雨新说着,又轻轻啜泣起来。
“三年了?我不过是做了场梦,竟不知岁月就匆匆走过了三个春夏。”陌思羽无奈一笑,时间,果然是无情意的东西。
“姐姐不必担忧,杜太医医术精湛,既能将姐姐从鬼门关前救回来,也必能还姐姐光明。”晴雨新用黄色的帕子拭了泪,对陌思羽宽慰道。
“心明亮,则日月光。看不看得见,不那么重要了。我如今是要改称你太后娘娘了吧?”陌思羽浅笑,光亮中形成的模糊影像。
“姐姐,先帝薨世,摄政王与众臣都保举了轩儿登基大统。不仅是我这个皇额娘,就是姐姐你如今也不再是汐贵妃了。而是慧正太妃了。”晴雨新柔柔的目光里,投现出熠熠的光辉来。
“摄政王?”陌思羽对轩儿做了皇帝并不觉奇怪,只因看到了晴雨新的朝服,像是电视剧中垂帘听政的太后们一样。
“就是镇国公!当年在储秀宫中发现姐姐与先帝双双服了毒酒,整个宫廷大乱!幸有摄政王拼了命护驾,才保住了哀家和姐姐,以及皇上和善儿。先帝走的突然,对这天下之事也还未做打算。我一女流之辈,轩儿又小,如今列国之间狼烟四起,天下恐又要陷入纷争战乱之中。幸有摄政王一心为国,废寝忘食的协助哀家,才算是暂时稳定了些许。”晴雨新言语中颇为褒奖千正允,也不免叹惜忧愁。
“哦。”陌思羽听完后,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心想:现在轩儿是安全的。
“臣,参见太妃娘娘,娘娘万福!”一抹修长的身影压了过来,千正允着一身墨黑色金蟒朝服,站在榻前见礼道。
陌思羽闻声望去,依稀间倒还能看出千正允依旧俊美的轮廓,他似乎也无太多变化。只是少了当年在镇国公府所见时的失意。
“免了。听说如今这天下,让摄政王费了许多心思,倒是哀家应该给王爷见个礼寥表感激。”陌思羽弯起唇角,目光茫然地说道。
“臣不敢居功。实乃皇上有天子威仪,令四方不得不臣服。”千正允微一抱拳,向右上方谢了天恩,谦恭地回话道。
陌思羽笑了笑,心中暗想:轩儿登基大统,难道真的没有忠于陌子上的臣子反对吗?还是他们早已掩人耳目,瞒天过海了?
“轩儿呢?哀家想见见他!”陌思羽略侧目,询问着晴雨新,没有了焦距的眸子,也不如往日那般清透了,像她的心思一样笼上了厚厚的纱。
“太妃娘娘,您的眼睛?”不等晴雨新回答,千正允已经诧异地关切道。
“没什么,就是看不见罢了。”陌思羽说得云淡风轻,好像看不看得见这个世界,真的已经不再重要了。
“杜太医!”千正允厉声唤道。
“微臣在。”杜林枫仍是身着藏青色的太医朝服,光影朦胧中倒见他并无几分改变。
陌思羽不禁想想:这男人的容貌果然比女子更不容易衰老。
“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医好太妃的眼睛!”千正允的声音是冰冷凌冽的,是居高临下,不容置疑的。
陌思羽浅浅的笑了,心里想起了曾经同样居傲孤清的人--陌子上。
原本就茫从的目光,此刻更是变得暗无边界,让人再也无法从她清波皓月的眼睛里再读出任何的讯息。
“微臣必当倾尽所学,势必医好太妃的眼睛。”杜林枫的回答倒是让陌思羽有几分意外。
遥想当年,景仁宫内的一幕,即使面对陌子上的圣旨,他也不曾这般笃定地回答过,只沉着地说:“看大阿哥的造化了。”
“杜太医不必太为难。”陌思羽莞尔一笑,也不再提想见轩儿的事了。
“姐姐,你好生养着,明儿个我再带皇上来给姐姐请安,可好?”晴雨新看了看千正允的一脸愠色,于是笑着说道。
“不防事。我也有些累了。”陌思羽说完闭上了眼睛,强自压抑着心里的思念。
虽然很想见,却也知道此时还不到时候,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那姐姐好生歇着,我明儿个再来。”晴思羽再看了看千正允,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也就顺着话说了。
“你们好生伺候着太妃。”晴雨新吩咐着软榻旁的两个贴身侍女,声音听起来也有几分柔和。
“诺。”两人齐齐答着。
千正允凝视了下床榻上双眸轻合的陌思羽,暗自叹惜着步出了内阁。
暖阁内再次安静了下来,陌思羽才缓缓睁开了双眼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回太妃的话,这里是天阙宫,但已不是早年的景象了。更华丽,更堂皇了。”回话的人身着海蓝色风仪女官服饰,语气清冷平淡,听不出喜怒之色,谦卑恭敬。
“嗯,看来这三年光景,大陌的天下也更加兴旺了吧。”陌思羽望着顶上专属于皇家使用的色彩,心中百味杂陈。
“太妃娘娘,您该喝药了。”另一个身着浅紫色纱衣的侍女,端着汤药走了过来。
“太妃慢点儿。”风仪女官急忙去扶陌思羽半坐起来,轻声地道。
陌思羽想也没想,便接过药来,拧着眉心喝了下去。
唇齿间的苦涩,不禁使她想起了梦中的那杯不知名的清茶,也想起了宁采夕的话。
“人生就像这茶,你觉得它苦便是苦,你觉得它甜便是甜。”陌思羽恍忽之间,有了个特别大胆的假设!
假设宁采夕也会为陌子上送去这样的一杯茶,然后,他也会像自己一样还活着。
“太妃,您吃颗酸角吧。”翠衣侍女递了一颗剥好的酸角。
“难为你们还记得。这三年来,怕是让你们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吧?”陌思羽接过酸角,细品了一下,方才悠悠地开口道。
“主子?你的眼睛?”身湖蓝色侍女官服的米兰,惊喜地看向陌思羽柔如溪水的眸子低声道。
“就算是眼睛看不见了,但我的心是亮的,耳朵也还算灵光。”陌思羽浅浅一笑,若初见时那般淡漠中有些许温暖。
陌思羽一睡就是三年,这三年的时光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再没有完全确定的把握之前,她能相信的人,只有她自己。